“你在想什么？”

利安垂下眼睛，什么也不想了，他的脸上恢复了平静，平静得近乎死气沉沉。

巴特勒心里涌上一股怒气，用马鞭挑起利安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问：“你在想谁？！”

利安冷冷地平视着他，没有说话。

“回答我！”

“我的心是自由的，我想什么用不着向你汇报。”利安平静地回答，他已经放弃了太多，但心灵的自由必须要保持。

巴特勒惊讶地瞪着他，突然大笑起来：“没错，亲爱的，你当然是自由的，实际上你现在想离开我都行，我不会勉强你。”

利安不说话，这正是他的耻辱，是他主动来求巴特勒的，是他同意了交易，虽然巴特勒的行为很恶劣，但就像他说的，他并没有强迫他。

“你还在用奉献精神来安慰自己吧，嗯？你在想，为了你亲爱的乔治，你什么苦都愿意吃。”
      巴特勒嘲讽地说：“可你想过没有，其实这不过是借口，你喜欢现在的这种生活。”他用马鞭敲了敲利安的肩膀说：“瞧，你穿这身衣服多合身，它完美地衬托出了你的身材和气质，还有这马，还有你吃的、用的、住的，你喜欢这些奢侈的东西，你已经习惯它们了，因为你的乔治伯爵把你惯坏了。”

利安愤怒地瞪着他，大声反驳：“不！”

“别装出一幅清高的样子，你现在是用你的身体来交换这一切，不是卖给我，也会是卖给其他人。” 巴特勒懒洋洋地摇晃着马鞭，嘲弄地斜睨着利安。

“你胡说！”利安因为屈辱而涨红了脸，咬牙切齿地瞪他。

“你的内心是黑暗的、自私的，利安小宝贝儿。”
      巴特勒恶意地继续说：“你当初犯下错误，把密道给我打开，是因为我撞破了你最害怕让人知道的隐私——你的欲望。”

利安气得浑身颤抖，却无话可说，是的，当时要不是他最羞耻的事被巴特勒撞见，他无论如何不可能把伯爵家的秘道指给他看，当时他吓坏了，简直不知所措，唯一想做到的就是隐瞒住自己的秘密，宁可当时受到伤害，也不敢让别人知道他对伯爵怀有的不伦之恋。

可是这个魔鬼，他就利用了他的弱点，一次一次伤害他，强迫他做自己不愿意的事，放弃了全部的自尊甚至自由！利安狠狠地盯着巴特勒，恨不得扑上去掐死他！

“哦，看来你还是恨我啊，不错，感情就要强烈一点才够味儿。”
      巴特勒兴致勃勃地瞧着他，似乎在看着一头勇敢的猎物，虽然这猎物很有勇气，但毫无疑问，他是注定要屈服在他手下的。

“你可以用其它的方法来得到那枚勋章。”他兴奋地说：“你可以杀了我，也可以抢劫，为什么非要循规蹈矩呢？要知道我可不像你那位乔治伯爵一样欣赏善良的好孩子。”

利安忍住自己的冲动，转过眼睛看着别处，他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凭武力他打不过巴特勒，而且他也不愿意杀人，虽然他恨这个人入骨，但崇高的宗教信仰使他无法产生这种邪念。

“你早就翻过我的书房了，不是吗？如果找得到勋章，你早带着它逃走了，你才不在乎什么约定，也不会勉强自己做我三个月的情人，是不是？”
      巴特勒冷笑着看利安，利安没说话，这是事实，他认真地找过了自己能接触到的任何地方，但一直没找到那枚勋章，他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错，对于这个不讲道理的强盗、窃贼，偷走他的东西没什么好客气的。

“瞧，其实你跟我一样，我偷了别人的，你想偷我的，只不过你没有我手段高明——你没有偷到。” 巴特勒摊开手，嘲笑地望着利安。

“不，不一样，你是贼！你……”利安气得脸色苍白，他怎么可能跟这个恶棍一样？

“我们臭味相投，利安，我们都是利己主义者，我们都贪图享乐，所以我们在床上也配合得很好，昨晚你可真热情，不是吗？”

利安的脸红到了脖子，心中却一片冰冷，惊诧地想：“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明明是不自愿的，却从中获得了极大的快感？难道我真的是罪恶的人？”他惶恐地咬住嘴唇，眼神闪烁，神色凄凉。

巴特勒税利的眼睛观察着他，把他细微的神情变化都尽收眼底，对他的惶惑和挣扎很满意，他欺身过来，凑在利安的耳边低声说：“你会爱上我的，亲爱的，因为我们是如此相似，就像魔鬼和他的影子。”

*20*

自从那次谈话之后，利安陷入了深深的矛盾和愁闷之中，他总是梦到自己站在悬崖的边缘，四处望不到光明，阴冷的风不停地吹着，悬崖下仿佛有旋涡，不停地在吸引着他，要把他拉下去、拉下去……

突然的光明出现在天际，光明中的天使张开双翅，利安看清了他的脸，惊恐地后退了一步，身体坠落深渊，心猛地悬浮起来，惊叫脱口而出……

他满头大汗地惊醒，恐惧地喘息着，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黑暗，身边的人也醒了，一条强壮的手臂伸过来揽着他，把他抱在怀里，利安颤抖着依偎住那个温暖的肉体，在这无边的黑暗中，在不知名的恐惧里，似乎只有这个是可以依靠的了，不管他心里有多么不愿意，现在他不想离开他，不想离开这唯一的温暖。

泪水缓缓溢出眼角，利安在绝望中听到身边那个人低沉的声音：“别怕，你不用害怕魔鬼，他们不是你的敌人，而是你的朋友。”

是的，利安现在不怕魔鬼了，因为他就睡在他的旁边，他现在害怕的是……天使……

他不再祈祷，也不再去教堂，因为每当他感到惶恐，想要通过向上帝的倾诉而求得安心时，巴特勒就会在他的耳边轻笑着说：“你还敢向你的上帝要求什么？他允许你爱上一个男人吗？”利安的虔诚就在这一次次的打击中化为泡影。

与此同时，巴特勒的欲望好象更强烈了，他每天都要跟利安做爱，有时甚至在白天，有时甚至一天两次，而且不管他愿不愿意，他比以前更热衷于激发利安的欲望，他用了许多时间去挑逗他，巧妙而耐心地激发他的情欲，使他无法自制地被情欲的浪潮淹没。

利安总会在高潮之后的短暂晕眩中听到那个魔鬼的声音，他笑着问：“你看到了吗？看到你的上帝了吗？你想让他看到你现在的模样吗？”伴随着这样的询问，那双有力的手不停地抚弄他的身体，使他无处可逃。

“不！不！”利安喃喃地低叫，恐惧地掩住自己的脸。

“你想被你的乔治看到你现在的模样吗？”

“不！不！不！”利安忍不住颤抖，心慌意乱地想要藏起来，他想钻进被单里，却被强硬地拉出来，于是他只好用手抱住自己的头，仿佛这样就可以把全身都藏起来似的。

“你看，你的身体是诚实的，它渴望激情，渴望被人爱抚。”
      巴特勒的手仿佛带有魔力，在年轻的肉体上引发火焰，利安哭泣着挣扎，他已经完全被击垮了，敏感的身体无法控制情欲，他在快感的高峰和低谷间徘徊，在天堂和地狱间挣扎，绝望的泪水漫过脸颊，浸透他的心。

差不多有一周的时间利安都生活在这种残酷的折磨之中，他迅速地消瘦下去，常常发呆，他已经失去了信仰，被他一直热爱的上帝所抛弃，他的心已经麻木，自暴自弃地让身体随着欲望沉沦，他对巴特勒开始变得依赖，顺从地跟他在任何时候做爱，他在极致的快感中紧紧抓住巴特勒强健的身体，就像溺水的人抓最最后的稻草，他害怕孤独，而他现在已经深深地陷入了孤独。

这天利安又坐在旅馆安静的花园中发呆，盛夏的草木散发出葱郁的气息，太阳下的石子路闪闪发光，小虫子快活地爬来爬去，远远的有鸟儿在鸣叫，海风吹过来，带着微腥的湿意。

一条长裙从他面前移过，利安的眼睛没有抬，静静地坐着，像一尊沉思者的雕像。

长裙停住了，慢慢移到不远处的另一条长椅边，利安听到书页翻动的细微声音，周围太安静了，他几乎听得到花瓣绽开的声音，他享受着难得的宁静，脑海中一片空白，这些天他太累了，身体和心灵的超负荷使他昏昏欲睡。

“对不起？”一个轻柔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利安怔了一会儿，才抬起眼睛。

一位年轻的小姐坐在几步外树荫下的长椅上，羞涩地望着他，她手里拿着一本书，戴着长手套的手紧张地在书上抚摸。

“打扰您了，实在不好意思。”她说的是法语，利安微笑了一下，他完全听得懂这种语言，因为伯爵夫人是法国人，乔治从小就精通这种语言，利安也是。

“没关系，请问我能为您做点什么？”

“这里有一个词……我不知道怎么拼读……”小姐的脸红得像玫瑰花瓣，利安移过去坐在她身边，接过她手里的书，他耐心地帮她拼读，并做了恰当的解释。

“哦，真是太感谢您了，你真是博学。”少女真诚的赞美使利安微笑，他们交换了名字，原来她叫做康丝坦丝，利安顿时想起了乔治的妹妹，那个一直被他当做妹妹一样的可爱女孩，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自己那次仓促离开，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得到她的任何消息了。

于是他自然而然地对她亲切起来，他们开始轻松地聊天，她的温柔可爱使他感到熟悉，他的温和有礼使她觉得倾心，他们似乎一见如故，谈天说地，她清脆的笑声像百灵鸟一样动人，利安宠爱地望着她，仿佛回到了从前的快乐时光，那时，他无忧无虑地生活在敏西豪森伯爵的城堡里，有兄弟，有姐妹，他们形影不离，相亲相爱……

“亲爱的，原来你在这里。”一个突兀的声音打断了这难得的快乐，利安抬起头，看到巴特勒正从长椅另一边的草地上大步走来，脸上挂着彬彬有礼的笑容，他具有绅士最完美的风度，即使这风度下面隐藏的是无法预测的危险。

康丝坦丝显然也被这位风度翩翩的先生所迷惑，她礼貌地回应了他殷勤的问候，有点不知所措地握紧自己的书，跟这位眼神咄咄逼人的先生比起来，她明显觉得身边的这个年轻人更和蔼可亲些。

利安的身体有些僵硬，刚才巴特勒叫了一声“亲爱的”，他从来不在公开场合这样称呼利安，因为这会引起他强烈的反感，他忐忑不安地望了望康丝坦丝，她似乎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脸上还挂着纯真的微笑。

眨眼间这笑容就变成了震惊，因为巴特勒俯下身，隔着长椅的靠背揽住利安的肩膀，吻住了他的嘴唇！

利安猛烈地挣扎，巴特勒不容抗拒地紧扣住他的肩，利安听到自己的骨头在咯咯作响，他被吻得喘不上气来，愤怒和恐惧使他眼睛充血，看出来的天地都变成了红色。

*21*

吓坏了的女孩跳起来，颤抖地低叫了一声，仓皇逃走，她的阳伞和书都落在地上，那印着浅色小花的裙袂眨眼间就不见了。利安隐约听到她颤抖的哭泣。

“混蛋！”利安好不容易挣脱出巴特勒的掌控，跳起来急促地喘息着，恶狠狠地盯着他，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

“啊，亲爱的，干嘛这样激动？难道昨晚我还没有满足你吗？”
      巴特勒吊儿郎当地在长椅扶手上坐下来，若无其事地望着利安，他的神色似乎平静，但利安看到他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芒。

“为什么这样做？”利安简直气疯了，在一位年轻小姐的面前被这样对待，他觉得所有的颜面都损失怠尽。

“因为我想你了，宝贝儿，我迫不及待地想吻你，甚至我还想要你的身体。”
      巴特勒暧昧地指了指自己的胯下，“我会使你满足的，绝对比那个中看不中用的女孩强。”

利安怒吼一声扑上去，巴特勒敏捷地闪过他的拳头，大笑着说：“太好了，我就喜欢你这个勇敢劲儿，这些天你总是死气沉沉的，我甚至觉得你做不好一个称职的情人，我们的契约也许无法完成了。”

利安的怒火像被浇了一盆冰水，他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愤怒和耻辱使他无法抑制地发抖，他呆立了几秒钟，猛扑上去给他一记左勾拳，他已经受够了，再也不想忍受这样的侮辱，哪怕永远要不回乔治的勋章，他也要给这家伙一个教训。

巴特勒冷静地招架，利安这次拼了命，巴特勒狠狠地挨了几下硬拳头，他擦擦自己嘴边的血，眼睛里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很好，利安，你真应该保持这种饱满的精神，特别是在床上。”

利安被他恶毒的话气得发疯，然而他们再次的搏斗仍然以利安的败落告终，最后利安踉跄着跌倒在地上，巴特勒凶狠地对他拳打脚踢，利安在石子地上翻滚，想反击却找不到机会，直到被打得蜷缩成一团，无力地用手抱住自己的头。

昏沉中他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惊恐地想要挣扎，巴特勒冷冷地说：“你敢动我就在这里把你剥光！”利安紧紧咬住牙，把耻辱和悲愤都埋在心里，他再也不会害怕地狱，因为他正身处其中。

回到旅馆的房间内，巴特勒温柔地脱掉利安的衣服，亲手为他处理身上的伤，利安不停地颤抖，疲倦得不能思考，他真的想永远离开，离开这个世界，离开自己的痛苦和希望，让一切都在时间的长河中化为尘埃。

“亲爱的，你是我的，永远都是，别想逃走，我不会给你机会的，你永远不会再有机会了……”
      巴特勒的声音里带着宠爱，他的动作非常轻柔，利安觉得疑惑，他觉得巴特勒今天跟平时不一样，但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宝贝，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巴特勒轻轻压在利安身上，温柔而坚定地进入他的身体，没有任何润滑，也没有一点前戏，利安痛得颤抖，得到安抚，也被毫不留情地贯穿，巴特勒的爱抚使他一次次在战栗中释放，直到哭泣着昏迷，那具狂野的身体不停地冲撞他、摇晃他，使他在昏沉中苦苦挣扎，既不能解脱，也得不到安宁。

利安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一片光明，他迷茫地转动眼睛，看到巴特勒平静的面容，他正叼着烟斗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书，见利安醒了，他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温柔地伸手抚摸利安的脸，利安惊恐地瑟缩着，躲到床的另一侧去。

“你怎么了？” 巴特勒似乎很奇怪，利安呆呆地望着他，身体的痛苦还没有完全消失，可面前的人却仿佛完全不记得曾经的暴虐了，这是怎么回事？

巴特勒的脸上又浮起那种玩世不恭的笑意，冲利安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说：“看来是我的爱太激烈了吧，连我一向热情的小宝贝儿都受不了啦。”

利安觉得恐惧，这个人现在恢复了正常，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可是……

“想来杯咖啡吗？”
      巴特勒从床前的小餐车上端过一杯冒着香气的咖啡，利安没有伸手去接，他支起身子，被单落到腰际，他看了看自己身体上明显的伤痕，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你怎么了？”
      巴特勒再一次问，坚持把咖啡杯塞在利安手里。利安的手有些抖，咖啡杯在小盘子里叮当做响，巴特勒笑了起来，伸手去搂利安的肩膀，利安不由自主地推开他，咖啡杯掉在床单上，褐色的水痕迅速扩展开，巴特勒露出吃惊的神色。

“为什么？”利安小声问，那噩梦般的折磨使他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严重的恐惧。

“亲爱的，你又做恶梦了吧，可怜的孩子。”
      巴特勒揉了揉他的头发，漫不经心地又转头去看书，阳光照在他英俊的侧脸上，皮肤上的汗毛都清晰可见。他的神色很平静，利安不敢断定他这平静是真是假，但他没有再问，那漫长的、无休无止的痛苦使他心有余悸，他再也不敢惹怒这个暴躁的魔鬼。

“昨天……”利安小心翼翼地想要说话，巴特勒打断了他，他转过头来望着利安，微笑着说：“我知道你没做什么。”他凑过来吻了吻利安的嘴唇，利安没敢躲避，巴特勒对他的顺从感到满意，亲昵地咬了咬他的鼻子，笑嘻嘻地说：“别忘了我们的约定，你是我的情人，唯一的，如果你有越轨的行为，那一切就都作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