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乱(出书版)下 BY 少玄衣
  发于:2011年07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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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下展昭见他面上竟有淡淡忧虑神色,皱了皱眉,低声道:「没事。」

好的很……

觉察自己的手还叫白玉堂握着,即刻使力甩开了去。

「猫儿你做什么?」白玉堂却是一怔。

只听展昭也是愣了愣,闷闷道:「对不住……」

白玉堂待要说什么,眼前人却已然快步匆匆离去。

猫儿,你怎么了?

如何……又是这般生疏模样?

话说清晨演武是多半武者的习惯,自展、白二人来了庐州,清早里交手喂招的勾当从未落下,多是白玉堂陪了展

昭演习,招式来往中,他倒依稀可见昔日的情形。

只是这日早间,东院里白玉堂只是斜倚了拱门,冷眼看向场中赵虎、马汉二人正与展昭较量,他二人自是用惯的

朴刀,展昭使的寻常铁剑。

刀光剑影里,只见那用刀的虽是以二敌一,却也占不得半分便宜,可使剑的虽是游刃有余,心思却又好像不在这

上面。

白玉堂看着马汉一刀横削过去,恰好撞上展昭的剑,若是就此发力,倒正好压下刀去,但那人也不知怎么了,只

是随意一抖,竟是敷衍应事的行事。

这一番情形,直看的他眉头紧锁,虽然笃定就赵虎和马汉自然不能将那人怎么样,但这过招之际,怎容得心有旁

骛?说起来,自那天去送行回来,那人就有些古怪,这几日里明明是满腹心事了,却偏要作出云淡风轻的样子。

究竟有何事缠绕了他,却又不能向自己说明的─这两项之间,前者叫白五爷忧心,后者叫他恼怒。

看场中那人目光总不向自己这边来,纵使无意扫过,也是赶紧移去了他处,他只越瞧越觉得心头火起。

眼见赵虎和马汉被剑风逼退数步,正各自立了势再要上前,他在一旁忍不住一声大喝:「够了!」

这一声喝,倒叫场中三人愣了愣。

展昭眼前一花,白衣人已掠身到了跟前,「我有话与你说。」

白玉堂这般说了,却不是要拉去哪里,反是看了看在场的王朝、马汉和赵虎三人,王朝先是识趣走了,马汉一插

朴刀,也拉着赵虎走了。

东院霎时清静下来。

「五弟……要说什么只管说,先放开手,好么?」展昭口气里有些无奈,方才一番打斗已是全身大汗,但此时被

这人扯着手,竟觉得被他握着的地方益发烫起来─

想缩回手来,无奈那人却是握的死紧。

「我偏喜欢这样说。」

俊美面貌上有些煞气,含了风流气的桃花眼瞇起来却是慑人样子,展昭看了他这神情,知道再说什么也是无法了

,只得放了剑再回头看他,「那五弟就说吧。」

装什么没事人的样子呢?你这几日躲着我是为什么?你有心事不与我说又是为什么?

你……

他锦毛鼠心里正有无限的话,要劈里啪啦竹筒倒豆子一般全吐出来,却听得院门处有人一声咳嗽,回头看去却是

公孙策。

见他手中拿着一方信笺,两人心知是有事。

「正事要紧,有什么话容后再说。」展昭趁他分神便挣开了手,往院门处过去,「先生,有事么?」

公孙策看了看跟在他身后、面色有些不对的白玉堂,叹了口气,显了显手中信札,「庐江王今日差人拜帖来了。

白玉堂闻言心中一动,往展昭处看去,却看他敛眉垂首思忖。

「这庐江王打的什么主意?」

听公孙策念完了信札,白玉堂紧锁了剑眉,口气好生疑惑。

却原来庐江王今番下书是邀请包拯今夜里前往王府赴宴,只说不拘官场规矩,便装前往即可,并邀请了公孙策以

及……包拯身畔的「江湖奇侠义士」。

不消说,这指的自然是白玉堂和展昭。

若是只请包拯,便只是官府上往来,但加上展、白二人,显然是有心寿州之事。

这鱼儿上钩,自然是好事,只是……

「先生,今夜我随大人前往。」白玉堂言道,看了看身旁展昭,「他就不用去了。」

展昭闻言待要反驳,却被白玉堂抢先了一步,「他如今身分尴尬,这藩王想来也多入京述职过,若被他认出影来

,只怕好一场麻烦。」

若论理,他说的确是无懈可击,但展昭只觉得心下有些气闷,再一思忖,又有些无奈。想起那日江畔,蒋平所说

的那番话……

又是心潮起伏。

「白少侠说的不错,大人也是这般计较。」公孙策点头捻须,「今夜展兄弟且在府中留守,烦劳白少侠与我们一

同前往了。」说罢又笑了笑,「今夜只演场好戏给那庐江王看便是。」

白玉堂也是扬眉一笑,看了看展昭,想了想,笑道:「此刻先不和你啰嗦,晚上回来再说。」

看展昭不语,他心下暗自打定主意。

分明已是信赖有加了,为何突然的就又拒人千里起来了呢?

不明不白的被晾在一旁,他锦毛鼠岂有安生的道理?

今夜他好歹定要问出就里。

夏季里日长,到了傍晚,虽天色尚明,庐江王府却已有人抬轿来接。

白玉堂与王朝、马汉骑马行在前头,到了王府,只见府邸并不甚华丽,却是高墙厚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甚是森

严,远远地白玉堂便看见方洪在大门口一侧立着。

门口正中处立着一个着红色锦袍的中年人,三分髯须,身材甚高,再走近些,便看出这人眉目间和当今天子有几

分神似,想来便是庐江王了。

一行人到王府门前,下马落轿,包拯上前寒暄,公孙策与王朝、马汉依次见礼;到了白玉堂,他却是不揖不礼,

只说了句:「白玉堂见过王爷。」再不絮言。

那庐江王神情中倒也不见着恼,「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久闻锦毛鼠是天下一等人物,今日一见,果然

桀骜绮丽,不拘小节,请!」

话是说的中听,可惜忘了藏住眼中杀机。

白玉堂冷冷一笑,随包拯等人入内。

这夜宴中菜肴甚是丰盛,山珍奇果,海味佳肴,色色齐整,只是赴宴的心知是鸿门险局不得掉以轻心,请客的也

是醉翁之情意在弦外,如此再好的菜肴进了口也只是嚼蜡一般。

果然酒过三巡,庐江王无意般挑起话头,「听说,今番包大人回乡,一是祭祖,二也是为了我庐州的几桩公案。

「正是。」

「这也真个是『杀鸡焉用牛刀』,想这庐州一地,哪里用得着堂堂的开封府尹亲自过问。」

「王爷说笑了……」包拯口中这般说,黝黑脸上却是作出些不耐神情,「不过庐州这些公案,也却是再无疑点,

审无可审了。」

「如此说来,包大人回京述职时,也可算是完胜而归了?」庐江王说罢举杯饮酒。

下首的白玉堂却是眼利,窥见他虽是作势饮酒,目光却不离包拯脸上。

「下官不过尽忠职守罢了,是否算得完胜,也未可知。」

其实大人很会演戏……听着席上言来语往,白玉堂不禁心下感叹,再者包大人天生面黑,无论是惊喜哀怒,都是

面不改色,简直是天赋异秉。一旁公孙先生则是两杯下肚便满面通红,十足不胜酒力模样,旁人也不好问话,省

却许多麻烦。

那庐江王听得「也未可知」四字,眼中精光一闪,「听包大人口气,倒像有什么难处?」

「不日便要返京,何来难处?」包拯话虽如此说,口气却是不胜烦恼模样。

庐江王又劝了一杯,目光往一旁王朝和马汉处扫了扫,「一向听闻四校尉不离大人左右,如何今夜只来了两位?

不叫本王得见全貌?」

「他二人……另有差事……」公孙策突然插了一言,包拯却是旋即嗔目而对,似是恼他酒后失言。

「原来王爷是要见开封府众人,白某倒是来的不对了。」白玉堂眼见话到此处已说的差不多了,便出言岔开话题

去。

「白少侠言重。」庐江王见他出声,立时转了话锋,「本王生平最为敬重的便是少侠这等恣情山水、快意江湖的

真风流人物,只可惜身分所束不得随意结交,但本王对白少侠是真心景仰,听得少侠在包大人府上做客,才起意

一并请了来,再者当年少侠也曾在开封府任职,何分彼此呢。」

庐江王说罢,举杯相敬。

白玉堂也不推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认定了自己与开封府有关,便是认定了开封府正暗中探察寿州动静……

如此甚好。

于是这夜里庐江王府凉阁席上,主客间虽是推杯换盏,言谈甚欢,其实却是机心斗尽,说不尽的话里交锋,机关

暗算。

这夜里月上中天时分,别处早已夜深人静,包府上却又是一阵热闹。原来包拯等人自庐江王府回来,不知怎的公

孙先生竟是中酒〈注:酒醉〉,于是做醒酒汤,安排冷敷,熬油费火,好一阵忙乱。

白玉堂也不理会众人,进了府便独自往南院中去,走在回廊上见院门处有人影一闪,心中倒是暖了暖,却又想起

白日里的话,当下也不出声,只装出几分醉意来,脚下轻浮着进了院子。

他走了几步也不见那人出来,心里又有些着恼,干脆一个踉跄,眼看要跌倒。

「五弟小心。」有人鬼影般抢到了身边,伸手来扶他。

他暗里一笑,猛的使力扣住那人手臂,整个人便顺势倚了上去,口中还道:「猫儿,这夜半不眠,可是在等我?

展昭听了他这话不由全身一震,再细看靠在身上这人,月色下虽见他面上有些酒意,但眼神清明,分明是故作了

样子来戏弄自己。

说起来他本也确是放心不下,须知今夜里虽然只是去赴宴,但终究是两方首次正式交锋,且事关重大,偏生他不

得露面,又如何不待得心焦?是以深夜等待……

只是这番心思,此刻被这人几句调笑里说破,他却是有些恼,有些窘,又有些……

惊惧。

双眼一闭,咬牙将那嬉皮笑脸的人自身上推开,正色道:「听前头嚷着说公孙先生中酒了……怎么回事?」

白玉堂闻言哧笑一声,「什么中酒!自然是装的,慢说他身上有解酒石,就是先生自个儿上阵,有十个人也灌不

倒他,猫儿你忘了,当年在开封府,他诓了你我多少酒去……」

「我的确是忘了。」展昭淡淡答道。

白玉堂一怔,脸上笑意,剎那间消逝无踪。

「无事展某便去睡了……」

说着他便要离去,冷不防白玉堂猛地一手扣来,他自然伸手去格。他是随意抵挡,却不想那人是立了心的要挟制

他,手上竟用了九成力道,他一个不防叫他扣住了肩,再使力却是挣不脱了。

「白玉堂!」他情急之下叫道。

那人却是得寸进尺,人又凑近过来,「猫儿,别忘了白日里我说过什么……今夜你须给我个交代。」

「……五弟莫闹……什么……什么交代?」他倒抽了口气,面对眼前极近的俊美容颜,心绪一时翻涌,强自镇定

了下来,言语却都不利索了。

我闹?究竟是谁在不明不白的闹?交代什么……自然是交代你为何又疏远了我?你不知道我心意也无妨,为何连

前些日子的情分也莫名其妙的淡了?

心中有话要说,白玉堂却不急着说,只就着月光,细细看眼前人的模样。

往昔里常觉得这蓝衣人便和中天月一般,清冷温凉,独自一个孤悬了天边,却是亮了无数夜归人的路径。

就连他这身蓝衣,也是取了夜、月的颜色……

突然他瞇起眼来,剑眉也微微拧起。

不为其它,只为眼前人此刻这又恼又窘,微微蹙了眉头,偏过头去的模样,好生熟悉……

便像当年……开封府里,他受不住自己的喧闹,轻嗔薄怒的样子。

看着看着,那颗先前被酒意温了五、六分暖的心,竟是渐渐的冷了下去,神智也益发清明起来。

展昭许久不见他说话,肩上扣着的力道也是慢慢的松了,才觉得有些怪异,却听得他问:「猫儿,你……是不是

已经想起什么了?」

他语气上森冷,于这夏夜里,竟也叫人觉出寒意来。

这个人……心思竟灵巧至此……

展昭半阖了眼,轻叹一声,转过头来直看向他,轻摇了头,「我什么也没想起来,只是……那日四哥对我说了…

…」

眼前又浮现那日江畔码头,夕阳如火,蒋平的话却比这般血色更叫人心惊。

「我那五弟,也已这般过了七年了,本是死了心的,却不想展兄弟你竟又活转过来,想来也是天可怜见……

「我想你若是无心也便罢了,只是近日里我看你待他,也不是全然无心。

「展兄弟,我这个做哥哥自是一片私心说这话,我的五弟,你且看顾着……若是有心,也还望你体恤他待你的情

意……」

情意……这两字他当时听来着实惊了半晌,直到舟离江岸方才回过神来。

于是茫茫然返回府中,心下缭乱,又是惊诧这情意骇俗,又是歉疚那人为了自己竟是已心伤了多年,一时思忖之

后该如何面对那个人,一时念及自己的心意……又惊又惧。

这情意……

「四哥对你说了什么?」白玉堂冷着脸问,不待他答话便自行笑了,却是眼中无半分笑意的笑法,「他是不是对

你说,我这七年里行尸走肉,而我落的这般如此,全是因为那之前对你……生了情意?」

白玉堂手上又加了些力,直扣的展昭肩上生痛。

他都知道了……他都知道了才会疏离有加?他都知道了才会这般冷淡?

「五弟……」展昭紧了眉心看向眼前人,只见他俊美面目似笑非笑,眼中却是一片惨然,恍然想起襄阳城外他挑

着玉佩自报姓名时刻,也是这般模样。

这个人为了自己,究竟受了多少苦楚?

「猫儿,你为了这,便要疏远我?」那森冷语气慢慢柔和下来,也轻了许多,「不错……你我初识的时候,我为

了名号之争恼你……可渐渐的我见你真个是为了苍生的人,便敬你,再后来,我见不得你那样的不疼惜自个儿,

心中只有旁人没有自己,我便爱了你。

「我白玉堂心中绝无半分折辱你的意思,猫儿,难道你要为了这恼我?我爱了你……又是什么过错么?若是有情

偏装作无情,那才是错了,不是么……猫儿……」

他声音轻柔,温言在耳,展昭不知不觉渐渐放松下来,只觉得那人气息吐在自己耳畔,痒痒的只叫他心中纷乱。

突然间眼前一片阴影挡了月光,还未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展昭只觉得唇上一凉,传来的是极柔软的触感。

些微酒香,钻入鼻端。

他……

展昭神志猛的清明,手上运力往那人肩上一推,硬生生将他推开数步去。

「咳咳……」白玉堂受他一掌,气息翻涌,咳了两声,立稳身形,怔怔看向他,「猫儿……」

展昭恍然,方才那一掌不曾拿捏力道,不知可伤了他没有,待要上前,唇上的触感却是仍未消散,他只觉脸上一

阵火热,握紧了拳,终是什么也未说,转身奔入房中去了。

白玉堂只目送他的身影,怔怔站在原地,伸手抚上隐隐作痛的肩头。嘴角,挂上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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