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凌厉的动作和细致的神韵诠释着"白先生"的属于男子的泠冽气息和属于少女的无瑕典雅--那是不仅仅能抓住视
线的舞蹈,而且是能够吸引每个人灵魂的强烈的优美和傲气。
"......好厉害......这个人......真的好厉害......"感觉到脸上滑过某种奇怪的感触,我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
不觉落下泪了,实在是太漂亮了,这个人的舞蹈,如果换作是我,一定无法跳出来,"......为什么村子里有这么
厉害的人,一开始还要找我来担任‘白先生'呢?......"
"......笨蛋,你在说什么呀......"站在旁边的雯婷回答我的时候,目光仍然望着跳着舞的那个人,"......还没
有发现吗?那是旋呀!"
......是......旋么?
......原本应该失声惊叫吧......但听到雯婷的回答,却反而产生出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的确,这两天以来,
每次我练习的时候,旋都在旁边默默地看着,想必是在那时候便已经记下了所有的动作吧......
......也对,除了他,还有谁能跳出那种凌厉泠然的舞蹈和冷清高傲的气息呢?
......只有他可以吧......
舞蹈继续着,铃铛追逐着乐曲节拍而加快节奏撞击出错杂零乱的响声。旋熟练地挥动着金铃,戴着怪物面具的鬼
怪在他身边跳跃躲避着铃铛的驱赶,但我却突然发现,旋的漆黑幽深的眸子所注视的,不是戴着面具的舞者,而
是其他的"某个东西"......
努力睁大眼睛,我终于看清楚了,在戴着野兽面具的舞者身后,躲藏着某个黑影,旋的舞蹈动作看起来是为了避
免伤害面前的舞者而刻意略微移开手里的铃铛,但其实是用力地敲打在潜藏在后面的黑影身上。
......那影子......是什么?......
......对了,仔细观察就能看见,黑影身上沾着一些闪烁着银光的东西,那是--我们泼到"那东西"身上的酒和盐
的痕迹!
--那是由水中的腐败和死亡形成的彼岸之物!
魂寂礼的乐曲在筝弦的颤鸣下达到高潮,旋和彼岸之物的旁人无法察觉的较量也已经快要到决定胜负的时刻了。
在绵延细密的节奏包裹下,四周的世界暗淡下来,安静下来,视野所及的只有旋和戴着面具的舞者,以及舞者身
后的黑色阴影,在面前不断地舞动、旋转、争斗。
被旋的动作逼得无路可退,黑影缩小着身躯,将自己完全融合进舞者的身影里,趁旋转身之际,滑过他的身后,
眨眼消失在翻舞的衣裾之中......
--糟糕!--脑海里闪过这个想法的同时,我看见银色的光芒在旋的外褂尾裾后一闪而过......
"--旋,在后面!!"也不管旋究竟能不能听见,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瞬间脱口而出。
......大概是......听到了吧......
旋敏锐地转身,手中的金铃擦过戴着面具的舞者的颈项,然后向前一挑,正正指到彼岸之物的额际上--带着清脆
声响的金色波涛在成串的铃铛中汹涌而出,延伸成澎湃的潮水包裹住黑色的阴影,然后,潮水泛滥到沉水樟的周
围,再与结在树干上的封印之绳产生强烈共鸣,水波化成了光芒,淹没了苍翠的树冠,从山顶平台开始蔓延,仿
佛要覆盖净化一切般一直流泻到遥远的视野不可及的山脚之下......
铃声渐渐趋于柔和,然后完全停止下来,此刻,典礼完成了。
......结束了......
......无论是修复封印也好,净化水源也好,全都结束了......
......魂寂礼的绵密曲调,也在金色的洪涛中结束了......
......那么,新的重生与新的死亡又将会重新开始积累吧,属于水的基本的生命形态,又会开始新的循环了
吧......
......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吧......
在离开稽阳回家的路途上,我和旋无论如何也不肯与表兄佟酃他们一起行动了,一来是实在受不了他们关于"恶斗
鬼怪"的自我吹嘘,二来是讨厌被他们追问典礼中发生的细节。于是我们两人决定早他们一天离开,拜托当地的村
民开车送我们到就近的县城去。
"看来我们这次是做了件好事吧,虽然过程有些危险,不过,似乎帮助了很多人呢!"坐在回程的小卡车上,我笑
着问旋,"刚才和村民们告别的时候,巫女婆婆和村长先生还邀请我们以后有时间再来稽阳玩哦!"
旋苦笑着叹了口气,"虽然受到大家的邀请,不过,下次再来这里的时候,一定要挑避开典礼的时间。"
"咦?即使是典礼的时候来也没关系啊,"明白到旋的意思,我反而产生想要恶作剧的心态,"因为可以看到‘某人
'漂亮得惊人的女装打扮嘛,而且还要舞蹈可看......话说回来,这次还真是可惜啊,如果有带照相机来就好了,
若是能拍下典礼的照片给爸爸妈妈他们看的话......"
"......悠,够了吧......"旋的语气仍然保持着无关紧要的平淡,但脸颊却已经在不知不觉泛起红潮来,"拜托别
再提那件事了......"
"为什么?"我明知故问,努力想要藏起脸上的笑容装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反正就是别说了!"旋的声音终于开始动摇起来。
虽然知道被我作弄实在是有些可怜,但是,我可不会乖乖听话轻易就放过他的,因为,这样的旋,实在是,好可
爱,好可爱呀!
... ...
"......对了,旋,当时你曾经问过巫女婆婆,她看我们的时候,看到的是什么吧?当时她回答说是‘盛开的睡莲
和菖蒲',那是什么意思?"
旋轻轻笑着,伸手指向山脚一处小小的池泽......
我看见,在春末的柔和阳光中,浜水的睡莲和菖蒲相伴而生,彼此依偎着,绽开着纯白和深紫的花朵......
......以彼此共有的命运,安静地绽开的,双生的花朵......
幻 灯 奇 谭
之 六 绮 罗 香
夏季的炎热比预想中的来得还要早,五月时节少见的暴雨滂沱而下,浓云掩盖下的天幕一时间宛然黑夜,雷声从
云层里透出来,先是沉鸣隆隆,而后震天动地般炸响在云霄间。关于"雷神"的传说,无论是在民谣里还是在古书
中,从来是不缺其闻的:龙身人首的助黄帝战胜蚩尤的神祗;为显示天神威仪而擂响巨大石鼓的力士;司掌降雨
一职驾驶着雷车穿行云间的雷公;以人类之身担任雷州刺使死后被奉为神明的文玉......神话中的天地总有着说
不完道不尽的故事,或遥远或接近,但却无处不在,让人感觉仿佛放眼林莽原野,就能看到山魈山臊,饕餮三凶
,都广建木,崇岭鬼市;至于神荼和郁垒,则早已从桃木的东面枝下鬼门旁,移身到了各户人家的门神画像之中
。
......或遥远或接近,有时候遥远得只存在于古老的传说与幻想之中,有时侯则接近得......触手可及......
......或许只有身陷于彼岸幽冥之时,才会真正体会得到吧......
......两个世界的距离,两个世界的界限,伸出手去的时候,或许就已经越过了那个朦胧的定义......
在学校走廊擦肩而过时,我记住这位学妹是因为她身上散发出的香味。那时候,我回过身去望她的背影,很难想
象,像这样一个不惜违反校规将及肩的长发电卷而后染成鲜艳夺目的枣红色,并且为了突出自己漂亮的腿部而特
地将制服裙子裁短了十五公分的女孩,竟然使会用广玉兰味道的香水。印象中,像她这样的女孩,应该更喜欢香
奈儿或者范思哲那种名牌而且富于迷幻气息的香水,至于广玉兰清丽绵软的味道,那样纯洁柔雅的深闺少女的细
致风情,似乎与她的张扬个性显得格格不入。
然而,我压根儿没想到,广玉兰的香味,其实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单纯......
......广玉兰的香味,连同一段遥远古老的传说,把人心里暗藏的鬼,映生到现世中......
高三的模拟考试后,因为课室调动的原因,我们班本周的补习地点临时改在顶层朝北的美术室。
我自打第一天上课开始,便已经讨厌那个课室了。虽然明明知道身后是一块墙壁,但坐在最后一排的我,却感觉
到有视线在背后一直盯着看。如果不是因为继承自祖母的血缘使我明白自己的体质与众不同的话,我也许还可以
用"心理作用"来解释,但是仿佛受到监视般的讨厌感觉,却让我在补课的两个小时中如芒在背,很不舒服。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我故意慢条斯理地收拾东西,打算等到同学和老师都出去以后,才仔细查看个究竟。
"悠,你在磨蹭什么?"堂弟旋走到我身边,手里垒着厚厚一叠习题解。
我没说话,只是用手指指那面像是长了看不见的眼睛的墙壁。
旋盯着那面贴满初中生所画的粗糙的水粉静物画的墙壁看了一会儿,然后转头问道:"这墙怎么了?"
"--你没‘看到'什么吗?"我吃惊地反问道。
原本我还以为,同样继承了祖母能够看到彼岸的特殊能力,而且眼睛比我好的旋,一定会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才是,但从他困惑的表情看来,似乎他并没有看出什么"东西"来。
旋闻言,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悠,我的感觉没你的敏锐......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从刚才上课时就已经感觉到了,"我忐忑地回答,"有视线从墙壁透了过来......"
"视线?"旋微蹙起眉认认真真地打量着墙壁,片刻以后,才疑惑地答道,"我还是什么也没看见呀!"
"......是吗?"因旋的回答而对自己的知觉感到动摇,我伸手拍了拍墙壁,"会不会是里面有什么东西被遮住了所
以你才没发现?......比方说......里面藏了尸体什么的......"
"拜托!"旋几乎要被我的回答逗笑了,"又不是侦探小说的情节,哪里可能随便就在墙壁里发现尸体啊!而且你瞧
,"说着旋指了指门边的墙壁,"我们学校的隔墙都是这种不足二十公分的厚度的尺寸,怎么可能掩埋收藏得了一
具尸体呢?"
"嗯......你说得对,"我承认旋的分析很有说服力,于是慢慢地点了点头,"大概是我多心了而已......"
"不,我倒不认为是你多心。"出乎我意料的,旋在这时候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这面墙应该真的有什么不一般的地
方才对,不过照现在看来,似乎没必要多管闲事去弄清楚吧。"
"的确,如果只是视线的话,倒不会造成什么危害......"
如果随便调查的话,反而有可能招惹到不应该招惹的麻烦。
"所以,忘了这件事吧,"旋理智地作了最后结论,"反正还有三次补习而已,忍耐过去就不必再到这个课室来了,
现在还是安心准备高考比较重要。"
然而,"安心准备高考"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办到的,特别是像我这般拥有特殊体质的人,仿佛是注定了要和麻烦
纠缠不清一样,永远也不要妄想得到不可能的安宁......
与其说是"预感",不如说是"习惯",所以我和旋才都默默地记住了这面奇怪的墙壁,而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了
我们的这个"习惯"是正确的......
第二次见到那位打扮妖艳,但身上却带着淡雅的广玉兰香的学妹,是在我们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次校庆日上。
难得的节庆使得我们被繁重的题目和考试压迫得无法喘息的精神有了一次名正言顺的放松,但是,也许是运气太
差的缘故,我才刚回到学校,便莫名其妙地被班主任抓去填补广播员临时请假而产生的人员空隙,虽说老师解释
道会找上我是因为我有一副轻柔优雅的声线,但从当时广播站里因人手不足而出现的手忙脚乱的情况看来,他根
本就是什么也没有考虑,随便逮着谁便拉谁去充当壮劳力的......
"喂,你念这段来听听。"被老师如同货物般丢在广播站里,正愣着不知道应该干些什么的时候,一张被红笔划得
乱七八糟的稿纸忽然塞到我面前。
我条件反射地移动视线,发现面前这个用鲁莽的语气对我说话的人,正是我前些日子在走廊上遇到的那个抹广玉
兰味香水的,漂亮的卷发女孩。
伸手接过稿纸,"......春天的早晨,顽皮的阳光透过浅浅的水气照在小河里,投落下五彩洒金的波光;河两岸,
疏疏密密长了一丛一丛的芦苇杆儿,凝了露珠的苇梢上,停了一只或两只颜色艳丽的蜻蜓,迎着和风抖动着透明
的翅膀。夏日的傍晚,附和着呱呱的蛙鸣,芦苇丛间一盏又一盏小小灯笼明明灭灭,好像星子碎落在人间......"
什么也来不及多想,看着纸片上的文字,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不错,声音很漂亮。"女孩点着头,"那么这些,这些还有这些也交给你了。"说着,将十几张纸塞进我手里,还
露出一脸不容分辩的表情补充道,"给我好好念完它们!"
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虽然我很少和学妹们有所来往,但印象中,她们对待比自己年长的高年级学生
一般都是彬彬有礼的,像这样摆出一副毫不放在眼里还随意差使的态度,我还是第一遇到。
只是抹广玉兰味香水的女孩完全不管我同意了没有,丢下一叠稿件转身就跑到其他地方忙自己的事了。我只来得
及听清别人叫她的名字,苏岄。
被一堆字迹芜杂而且修改得七零八落的稿子折磨得头晕眼花,我好不容易挨到中午,不仅口干舌燥,而且声音也
变得沙哑起来--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喜欢做播音的工作,这明明只是一份麻烦的苦差!
"喂,辛苦了,这是你的午餐。"正在我不停地喝着水的时候,一份饭盒从天而降--落在了我的头顶上,不必抬头
也晓得,为了避开桌上散落的稿件就随便把饭盒搁在别人头上的,在这里,除了苏岄,不会有其他人。
"这样很不礼貌,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不情不愿地从头顶捧下饭盒,我试图摆出学长的态度教训道,"还有,
我的名字叫闵悠,不叫‘喂'。"
"哎呀哎呀,生气了?"苏岄的语气听起来满不在乎,"那好,闵悠学长,下次我搁你膝盖上总行了吧!"
"不会有下次了,"我不高兴地回答,"反正以后我再也不会到广播站帮忙了。"
"为什么?你的声音很好听啊!"苏岄不知道是迟钝还是故意曲解了我的意思,反而质问起我来。
"......我是备考生!"我无力地回答,悻悻地打开饭盒,"反正也快毕业了,而且也没有时间......"
"是吗?高三还真是辛苦耶......"苏岄像是若有所思地回答,"那样的话,我一定要好好享受现在才行......"
"对啊,高三就没有那么轻松的日子可以过了。"打击学弟学妹是身为毕业生的工作,"不仅要每天念书念书,还要
为高考成绩发愁,会忙得根本没有时间考虑其他的事哦!"
"......什么啊,一到高三就乖乖念书,像你这样不会享受生活的人,还真是无聊透顶啊!"苏岄歪着头看我,然
后装模作样地数落道,"学长你啊,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每天放学就回家念书,不会和朋友出去玩,更加没有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