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御堂——欧阳青
欧阳青  发于:2011年07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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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完全不理会一脸痛苦的鬼御堂,迳自和银夜叉扭成一团,然而,人高马大的和尚占尽身材上的优势。
「乖乖的跟了我吧!往後每年的劝进能我都让你们演出。」
从未被男人抱在怀中的银夜叉,被和尚蛮横的力道吓住了,拚命的挣扎。
「臭和尚,快放开我,我死也不让你得手!」
「想死?那还不容易,只要我取消你们的演出,你们就等着饿死吧!」
「天无绝人之路,我不相信京都这麽大,没有我们剧团可以容身之处。」银夜叉逮住空隙,朝和尚的脸吐了一口口

水。
真倔呵!不过,越是烈性的少年,驯伏时所带来的乐趣就更大。
「你可以试试,法然院不要的剧团,其他的地方也不会有人要,到头来,你还是得卖身。」和尚冷哼两声,一把抓

住银夜叉的双手,「不然,你哥哥怎会一副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一点办法也没有呢?」
哥哥?!银夜叉愕然的望向鬼御堂!鬼御堂脸上那股浓重的哀戚打败了他。
向来无所不能的哥哥,自小便一肩扛起剧团的兴衰成败,担负着全团大小生计的哥哥,只要是面对赞助者,向来都

是任人子取予求的,那他呢?
他能否做到同等的牺牲?即使讨厌对方,也依然能卖身、卖笑?没有自我、没有坚持,只为了剧团而活?
「呵呵!想通了吧?身为艺人,你迟早部要跨出这一步的。」和尚抱住银夜叉,不住地亲吻着他白宫粉嫩的颈子,

双手拉下他的腰带,「乖一点比较好,我会好好疼惜你的。」
「旁的鬼御堂思绪早已乱成一团,不论如何,他们都还不到要卖弟弟的地步啊!
「请您放开他。」鬼御堂冷冷的开口。
和尚冷哼了一声,瞥他一眼。「他都已经不再坚持了,你说什麽疯话啊!」
「放了他,你要我怎麽做都行,但他,不可以!」鬼御堂的声音充满坚决。
「这里还轮不到你说不。」嘶的一声,和尚己扯开银夜叉的衣襟,随着衣衫的破裂,一把扇子坠落在地」。
银夜叉本来已闭上双眼,对即将到来的事不再做任何反抗,但听到哥哥犹在做最後的努力,他睁开眼,水灵灵的瞳

眸布满怜惜与心疼的看向哥哥。
「这扇子?」和尚眼尖的看见那柄白绢纸扇,一手抱着无意反抗的银夜叉,一手拾起了它。
「不要动,那是我的!」见状,银夜叉又开始挣扎,那扇子给他的意义,是平等的对待与尊重,他绝不容许无耻的

和尚弄脏了他的东西!
「你的?」和尚唰的一声展开扇面,「是京城里有名的西阵织场出的绢扇子,你怎有钱买这麽贵重的东西?」
「不要你管,快还我!」银夜叉伸长了手想抢。
「下贱的平民怎能拥有这麽好的扇子呢?这把扇子的价格可值你们剧团的十倍以上,你不是用偷,就是用身体换来

的。」和尚眯起邪恶的眸子说。
「你胡说,那是人家给我的。」银夜叉受到污辱,忍不住激动的抗议。
「给你的?」和尚更不相信了,「你作梦!这柄扇子可不是一般人买得起的,说!你把身体卖给哪个贵族了?」
鬼御堂愣愣的瞧着面前僵持不下的两人,这是他以姿色事人以来,第一次面对这麽荒谬的局面,但这些全比不上他

心中翻涌而起的屈辱与悲哀。
银夜叉也去卖身了?为什麽他要做出这种傻事?一个剧团中有一个任人玩弄的戏子就够了,为什麽兄弟两人都陷下

去了?而且,他才十六岁啊!
「人家才不像你那麽肮脏、下流呢!」银夜叉犹在为自己的清白辩驳。
「你是什麽时候卖身的?这附近有名的贵族别居不少,能有足够财力,而且毫不在乎的把这麽好的扇子送人的,难

道会是……」和尚想到当今世上最有权力
的家族,而他们正是能剧的爱好者。
如果这小子真是从那家族得来扇子的,那麽,他就不能动他了,得罪最有权势的人,等於是和自己的脑袋过不去。
「放开我啦!」银夜叉死命的扭动身子,没想到这一次竟然轻易的就从和尚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他惊喜的冲回哥哥

身边,扶住虚软疲惫的鬼御堂。
「与贵族互通有无也不是什麽见不得人的事,你们这般下贱的艺人,迟早要沦为贵族、僧人的玩物,只不过,鬼御

堂,你一心维护的弟弟,其实已跟你一样,都是张开双腿等着男人的宠幸,兄弟俩一般的下贱!」和尚阴恻恻的一

番话,震慑到鬼御堂的心底最深处。
「真丢脸!穷戏子还摆什麽身价啊?拿着衣服快给我滚吧!演完劝进能後,我这个法然院也容不下你们了。」
他这麽一说,鬼御堂便打从心里直发颤,因为如此一来,他们在京都又将无立身之地了。
尽管如此,鬼御堂还是恭敬的行礼如仪,拖着疲惫的身子与银夜叉一起快速地离开。
从禅房回到他们的房间,鬼御堂一路上都咬紧下唇,苍白着俊睑,一句话也没说,银夜叉跟在他的身後,好几次想

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麽,只能紧跟着鬼御堂跌跌撞撞的脚步,跟着进房。
「哥哥……」
他才一开口,鬼御堂一个凶猛的巴掌便甩上他的面颊。「啪!」的一声,两人都愣在当场。
「你就这麽好奇吗?以色事人的滋味好受吗?你为什麽就是不听劝,硬要走上这条路?」好半晌,鬼御堂才颤抖着

声音说。
做人要有骨气,尤其是艺人,那些世俗的地位阶级、权力富贵,在艺人的眼中皆犹如镜花水月,这些,他一再教导

银夜叉,却没想到银夜叉还是让他失望了。
「哥哥,我不明白你在气什麽?身为剧团的一员,为团员牺牲赚取外快本来就是应该的,更何况……」
银夜叉慷慨激昂的陈述还没结束,又换来鬼御堂的第二个耳光,他难以责信的瞠大双眼,但脸上热辣辣的巴掌,让

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谁教你胡思乱想的?把戏唱好才是你的本分!」
「哥哥,你这样说太不公平了,你不也因恕剧团而委身给那种男人吗?」
银夜叉严厉的语气令鬼御堂心下一惊。「没有人要你为剧团出卖身体。」
「你别再瞒我了,剧团里的人都知道,那个臭和尚的目标是我,你还能保护我几年?哥哥,是该轮到我为剧团尽心

尽力了。」
鬼御堂愣愣的眨着眼,「是谁告诉你的?」
「我自己有眼睛看!」银夜叉气急败坏的说。
真是气死人了,为什麽哥哥老是不明白呢?他不是孩子了,长久以来,哥哥比自己更热爱舞蹈,但每每为了家业,

哥哥总是被逼得去做他不愿意做的事,现在,他有能力替哥哥分担责任,想不开的人是哥哥啊!
「你以为你很懂吗?卖身虽说是年轻团员的副业,但你的身子应该是属於舞台的,为了让我们的剧团能摆脱穷困,

成为日本第一,光靠姿色是万万做不到的。」鬼御堂的口气已经稍稍放软了下来。
「可是哥,我无法认同你的观点,你的歌舞比我好太多了。」
「谁说的!我的成就只能到这里,但你却有无此的潜能还未发挥出来。」鬼御堂低叹一声,爱怜的抚摸着银夜叉红

肿的面颊,「我更希望这两巴掌可以打醒你,让你别再胡思乱想。」
银夜叉倔强的性格陡地又冒了出来,他毫不领情的别过脸去。「你有双重标准,自己习以为常的事,却不准别人去

做,哥哥,你太过分了。」
「你……」鬼御堂长叹一口气,「别说得那麽不甘心,反正,我在剧团里一天,就不准你去卖身,今天的事我不追

究,下回你若是再这样,我绝不轻饶。」
「可是我真的没有卖身,这扇子……」银夜叉找出刚才趁乱时夺回的扇子递给鬼御堂,「哥哥,这扇子比团里的任

河一把都好,你就带着它上台表演吧!」
银夜叉愤怒的小脸上夹杂着几许怜惜的红潮,他再怎麽生气,也记挂着世上唯一与他骨血相连的哥哥。
鬼御堂表情平静的凝视着他,眼前的人就是那自幼便跟在他身後,处处依赖着他的小弟吗?曾几何时,他唯一的弟

弟已经长大了。
「不,这扇子是你的,你好好收藏吧!」
「哥哥,你真的信了那和尚的鬼话……」银夜叉开始暴跳如雷。
鬼御堂将眼光望向这方,低声轻叹,「我不知道,只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就好。」
不管有没有卖身,银夜叉这时才深刻的体认到鬼御堂对他的期许与盼望,他开始後悔了,後悔自己竟为了一把扇子

而让哥哥如此伤透了心。
「如果你休息够了,我们就开始练习吧!虽然这是我们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後一次在京都公演,但无论如何,我们

都要把最完美的一面呈现出来。」
鬼御堂平日温柔的语气,此刻听来倍觉空洞缥缈。
「可是哥,你的身体……」银夜叉担心的问。
「还死不了。」鬼御堂摇头淡然道,眸中净是悲哀。
看着鬼御堂的模样,银夜叉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
「要举行劝进能罗!」
这天一大早,洛东一带便开始人声鼎沸,室町时代中期,人民极少有娱乐,因此,每年秋收的红叶狩与酬神的劝进

能,就成篇平日辛勤工作的人们唯一的享受。
京都一带,剧场名家如雨後春笋般的崛起,代代皆有能人辈出,谁可以吸引人们的目光,谁就能占有一席之地。
「听说今天法然院要演出一场劝进能,不过,演出的是哪个剧团啊?」叁叁两两的能剧迷在往法然院的路上边走边

讨论着。
「没听过,是个没没无名的乡下剧团。」
「那就没什麽看头罗!」
「话可不能这麽说,目前除了已经成名的观世座剧团,因受到足利将军家的支助,可以无後顾之忧的发展能剧外,

其他的小剧团无不费尽心思,以创新的手法吸引世人,所以,小剧团还是有可看的地方。」
「对对,我也是这麽想,所以一大早就去占好了位置。」那人往前一指,「就快到了,咱们去瞧瞧吧!」
「那太好了!对这一年没几次的酬神表演,我们全家大小都很期待呢!我家那口子连早饭、午饭、晚饭都做成饭包

了。」
「哈哈,看能剧得花上一整天的时间,大家正好都别下田了。」那人不解的是,「但是,为什麽这次的动进能只演

出一天呢?」
大家都不明白,却也不甚在意。因为只表演一天,所以,现场到处挤满了人,有人为了要抢个好位置而发生一些不

争执,部分观众甚至还因此大打出手。
「好热闹。」武训和煜烨挤在人潮当中,被这壮观的场面吓呆了眼。「下阶层旺盛的生命力真是令人佩服啊!」
煜烨从容的站在人群之中,淡然的看着身边的一切,以超脱世俗阶层的宽大体贴胸怀包容了平民的粗鲁不文。
「去查查为什麽动进能只演一天?」煜烨朝武训命令道。
「是,公子。」
其实,煜烨也不懂自己为什麽会做出这麽疯狂的事来,那天树林里的少年今他惊,因一时心动,所以就来到这里,

他很好奇他们会演出什麽样的戏码。
演出开始了,通常能剧都安排了五出戏码,要全部观赏完,得花上一整天的时间,依序是按照神、男、女、狂、鬼

的顺序上演,而压轴的主角是在最後登场。
煜烨悠闲的倚树而坐,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欣赏,也意外地发现他那天遇到的少年在第一出戏中便有很出色的表现。
「少爷,问到了。」武训气喘吁吁的跑来,满头大汗,一点也没感受到能剧的优雅气氛。
「哦!坐下来好好说。」
武训依言坐下,「少爷,原来这剧团是第一次在京都法然院演出,来自结崎乡下,据说他们会获得表演的机会,是

因为剧团的台柱献身给寺庙和尚的缘故。」
「嗯!」煜烨轻应了一声,整个目光被台上的一名演员吸引住了,那人的身形中等!稍嫌纤柔,扮相唯美,正戴着

女性面具演出。
「可惜这种卖身的下叁滥伎俩终究为人不齿,在开演前两天,不知为了什麽,剧团的人得罪了和尚,所以,往後的

演出机会便全被取消了。」
煜烨沉默了一会儿,态度依然悠闲!漫不经心的问:「知道卖身的人是谁吗?」
「鬼御堂,是这团里年轻又相当俊美的台柱。」
不知怎地,煜烨的心里竟莫名的漾起一股奇异的感受……
△△△
此时,待在後台正准备再度登场的鬼御堂端坐在桌前,平心静气的瞧着桌上摆着面具的木盒,简陋的乡下剧团,人

手不足以担当劝进能如此大的排场,所以,每个人都得分饰好几角,此刻,他正换下才刚结束的戏服,打算再度演

出重头戏「羽衣」中的天人。
最後一出戏了,往後剧团的未来,连他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长久以来的梦想,原来竟如镜花水月般短暂。
他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哪!
「哗……哗……再多演一会儿……太精采了……」
外头的叫好声一一传进鬼御堂的耳朵里,在卖力的演出之後,就能成名了吗?他浅浅的笑了起来,只怕这一切终将

归於平淡。
始终未曾汰换的戏服、已经出现裂痕的面具、褪色的天冠……如果认真检视剧团的所有,要想在京都出名,根本是

痴人说梦!
「鬼御堂,准备好了吗?要登场了。」
「是。」
鬼御堂戴上倾国倾城的女性面具,粉墨登场。
「羽衣」这出能剧,说的是在松原一带,有一名年轻的渔夫舍得天女遗留在树上的羽衣,为了拿回羽衣,天女在渔

夫面前展露出完美得不似人间的舞蹈,然後在舞姿轻盈中摇曳衣袖!缓缓的回归天界,最後消失无踪。
「猜疑乃人之常情,天人却毋需虚与委蛇,汝大多虑……」
倏地,在舞台上表演入神的鬼御堂感觉到面具松脱,才暗叫不好,面具的绳子就断了,一张清丽绝美的面孔霎时出

现在众人眼前。
煜烨猛地屏住气息,视线完全被舞台上的人影所占据,那张脸是如此的美丽、优雅、绝俗……他突然感觉到一阵心

疼,一种连他自己也难以理解的心疼。
如果说,银夜叉让煜烨有了惊艳的感受,那麽,鬼御堂的出现,就像来势汹汹的波澜狂潮,全回席卷了煜烨的心灵


他要他!他要这个美丽且带有些一许轻愁的男人,不惜任何一切也要得到他!
煜烨在心中不断的想道。
在舞台上的鬼御堂努力的收敛心神,当作什麽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继续表演,以不带面具的本来面貌,沉稳的把「

羽衣」演到天女升天,袅袅而去的那一幕,最後,他反倒因为出色的外表而赢得更多的掌声。
「好漂亮,真是好漂亮。」纯就观赏能剧的角度来看,武训难得赞叹的说。
「咦?少爷,我们也该回去了吧?」
大获好评的表演落幕了,人潮逐渐往回家的方向散去,怎麽主子竟住後头走呢?
「我要找银夜叉。」
剧团的人正忙得焦头烂额,但突然在後台出现这位气势不凡的贵客,倒也不敢怠慢,立刻把正在协助鬼御堂卸妆的

银夜叉找来。
「啊!是你。」银夜叉很高兴见到他,朗笑道:「你全看了?」
「从头到尾全看了。」煜烨笑着点头。
「哦!那你觉得如何?」不知怎地,银夜叉很在意煜烨的评语。
「即使只是乡下剧团,但整体的表现算是在水准之上。」
闻言,银夜叉觉得相当高兴,但转念一想,小脸又不禁垮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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