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良 下——小三儿
小三儿  发于:2011年07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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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给你的。”
薛忆就着他的手揭了盖子:“啊,又是荷香鱼。”
“什么叫‘又’?昨天你不是挺爱吃。”
薛忆望了眼季良:“的确很好吃,但是今天大家都这么照顾我,实在让我受宠若惊。”他扭头看了看湛蓝底上撒着

橙的红的晚霞的天空,“是不是要下红雨了?”
苏华迹挑着眉看眼季良,偏头又去看了里面桌上,忽然就把食盒塞进季良手里,不带感情地说:“既然小忆已经有

了,这个就送与季庄主,老夫坐车穿城,车马劳顿着实辛苦,一共十两,谢谢。”
季良亲自去的明月楼,亲自点名要了荷香鱼带走,又亲自付的银子,这道菜的价格自是清清楚楚,苏华迹开口一个

价,已经不仅仅是暴利。
这种车马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个终结。
一桌菜肴,四个人,嬷嬷、老陈叔和阿全说什么也不同桌,尽管薛忆一直闹着人多才热闹,那三个还是去了别屋,

薛忆无法,只坚持着分了鱼给他们。
于是开始吃晚饭。
气氛有说不出的诡异。
薛忆斜眼看看右边苏华迹,挑眼看看对面曲达,再转回来,季良又向他碗里夹了一筷子菜。
“哎,季大庄主,还有两位伯伯呢,不要一个劲儿给我添了,这是要干吗呀?”
低头,碗里已经快要堆出一座山来。
季良伸了手,摸着他的脸颊,顺着在他下巴上一捏:“把你养胖。”
还扭头对苏华迹说:“太瘦了不好,对吧?”
虽然苏华迹眼神不太亲切,但是点了点头。
薛忆直直看着他们狼狈为奸,错着满口牙:“你们合谋欺负弱小。”
季良才不理睬他的抱怨,又夹了块鱼,挑去细刺,丢到薛忆碗里:“看什么看?你不是很喜欢吃么?”
“为什么瘦点不好?”薛忆不满的在自己脸上捏一捏,“看起来脆弱地一只手就能掐断,不是能让人觉得很痛快吗

?特别是在——嗷!”
他撂下筷子,侧了腰去摸小腿:“苏伯伯,你干吗踢我?”
“谁叫你说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苏华迹瞪着他。
季良眼里的迷疑,渐渐就转成了些微愠怒,好一会儿才回到平淡稳定:“难怪看你成天吃啊吃,就是不长肉。”
他又去夹块蒸肉:“把这个也吃了。”
薛忆不甘愿的在碗里翻拣:“我讨厌吃油腻腻的东西。”
季良抢在苏华迹前面,将神色拧上了一层凌厉,一字一顿地说:“全,部,吃,掉。”
薛忆背上一抖,缩了脖子,急忙把蒸肉塞进嘴里。
“烟伯,饭菜不合口味吗?”
为了摆脱被两个人压迫的颓丧感,薛忆关怀起一直沉默的曲达。
“不是。”曲达抬眼不动声色扫了一圈,“是戏太好看。”
苏华迹把碗重重搁在桌面上,吸口气,端起来继续吃。
薛忆缠着问了句:“什么戏?”
季良挑着鱼刺,漫不经心地答道:“喂猫记。”
“诶,在哪里?”薛忆调着头到处找,“猫猫,出来吃骨头,香喷喷的鱼骨头哦。”
“你给我老实吃饭,否则——”季良一巴掌抓着他后脑勺,转正了,压下去凑在碗上面,“晚上不准吃水果和点心

。”
薛忆拧着头扯开他:“在我家里凭什么得听你的?对了,你是借住,所以应该付房租,具体请和苏伯伯商量。”
他很客气地摊手指了指苏华迹,季良决定当作没听见,只说:“苏大夫,正餐是最重要的,对吧?”
苏华迹瞟了他一眼,敲敲薛忆的碗:“要不要我给你配一副开胃的方子?”
薛忆转眼左右看了看,开始闷头吃饭。
该翻整的屋顶已经完工,工匠又去检查了梁柱,确定了都没有问题才撤出宅院。
薛忆仰着脖子望新换上的青瓦,层层叠叠,鳞次栉比,在蓝得似乎要哭出来的纯净天空下,泛着温润纯粹的光。
雀鸟在树杈上唧唧喳喳,一只墨地有深绿纹的蝴蝶,拖着长长凤尾,在墙角石榴花上停歇。早过了繁蝶纷丽时节,

那对轻翅如云似絮,每一寸舞动都折损一分薄浅生命。
薛忆拿个小石子丢过去,石榴花娇滴滴地摇摆,蝴蝶就被惊扰了,倏地飞起来,却又留恋不舍地在耀眼的火红的花

朵上翩翩绕绕,旋掠一梦南华。
“蝶恋花,花引蝶,坠粉飘红,同醉芬香阵。细看半窗枝头,碧落薰风吹树。”
薛忆找了笔墨铺开来,写了几个字,看了看,揉成一团丢开。
再提笔,就想起一句“花不语,水自流,今宵银红照,犹恐是梦中”。
老陈叔从外面回来,开关门间,涌进一些隐约喧闹,仿佛是姑娘的娇语侬言,因为欢欣提高了音量,薛忆便问:“

什么事怎么让她们这么高兴?”
“明天是七夕节,小姑娘们商量着在谁家里一起乞巧。”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牛郎织女的一年一会,又要到了么。
“以前这时候有放河灯,现在还有吗?”
“有啊,每年都会有好多年轻姑娘小伙到河边去。”
薛忆丢了笔墨,想要帮老陈叔拎菜,被老陈叔挥开:“小少爷,有污水,看脏了您的衫子。”
“唔,明晚我想去。”
“去哪里?”阿全被他一个眼色提醒,忙跟上去接了菜,回头问。
“放河灯。”薛忆突然来了兴致,喃喃自语,“自己做好呢,还是买一个好呢?”
见他挠着脸犹豫,阿全便说:“公子要是决定不了,就做一个,买一个。”
“好主意。”薛忆拍个巴掌,找到嬷嬷缠着要做河灯。
嬷嬷手里握着菜刀正在切一块冬瓜,腾不出手来,只有说:“小少爷,等嬷嬷做好了饭再做行不?”
“中午吃冬瓜羹?”薛忆两只手扶在嬷嬷双肩上,从她身后探脖子,“嗯,我喜欢。那就下午再来说。”
“公子。”阿全在门外面唤了声,伸进脑袋,“有您的帖子。”
薛忆转了头问:“是你们季大庄主来的吧。”
阿全走进来一步,摇摇头:“一个不认识的小僮儿送来的,说是他们家主人有请,详情都在帖子里。”
薛忆狐疑地接过来,一边往院子走一边捻着外层精致的笺封。
纸质极好,触面光滑,且柔且韧,印着淡薄的青色卷云,仿佛随时都会飘逸而出。
不急着拆开,暗自里先揣测来者何方。
那些长胡子的老头么?应该不会用这么花哨的笺封。
明月楼上的那些人,要不直接找上门要不躲在街角来个意外邂逅,比较符合他们风格。
还会是谁呢?
啊,难道是……
薛忆摸了摸鼻尖。
如果是千里迢迢为曾经一夜欢晌追寻而来,可算得上旷世奇情,足以让说书先生们捡个好料子鼓一鼓钱袋了,只要

别演变成携手共奔赴黄泉的桥段。
薄薄几层纸在手里捏了半天,索性撕开封口。
只有鸾笺一张,逐层叠染的色彩像傍晚天边云霞的裙边。
只有娟秀小楷两行——
“金风玉露相逢,凌波小筑茗香。
申时,瞻墡敬恭大驾。”
薛忆在院子花棚架子下一直坐到天黑透了,葫芦都陷进无边无尽的茫然里,混沌不堪。
嬷嬷点了一只蜡烛,放在他手边矮凳上:“小少爷,嬷嬷给您削个苹果?”
“不用了,我还不想吃。”
有人扣门环,老陈叔去开了,季良独身挥着折扇走进来,薛忆瞄了他一眼,叫着阿全:“你们庄主又是辛苦奔波一

日,快给他拧块巾子擦擦汗。”
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懒。
季良朝他走过去,扇风带起他额角碎发,衬在烛光里尤显出几分苍白的面颊上轻飞。
“你今天出门了?”
“没有。”
“身上不适么?”
“没有。”
季良双手扶在膝上,偏下头细细端详,又伸了脖子,额头就抵上去:“也不像是发热。”
薛忆不挪不移,由着他鼻息凑近,于是便闻见阵阵温暖的酒香。
“怎么感觉起来,不太精神。”
“去换衣服,全身臭哄哄的,薰死人了。”薛忆推他一把。
“是吗?”季良起身,举袖嗅了嗅,“我特意走回来的,以为味道会淡点。”
“季大庄主,麻烦你快去换了吧,满院子都是味儿了。”薛忆捂住鼻子,显出厌嫌神色。
季良看他两点烛火摇曳的眸子里,透出几许心不于斯,眨了下眼,朝房间去了。
进房间半掩门,他解着腰上宫绦玉饰,问阿全:“谁来过,还是别的什么事?”
阿全替他褪下外衫,说道:“上午来了张帖子,薛公子看了后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但是午觉起来,挺高兴地缠着

嬷嬷做河灯,叠了一下午的纸船,就是吃晚饭的时候,还和苏大夫闹了好一阵小孩脾气,看着和平时没两样。”
那是白天玩的过了,困倦了么?
“你去东厢把水准备好,我一会儿过去洗。”
阿全点点头出去。
季良取下发冠,把头发拢一拢,重新束起来,然后就听见敲门声。
“季庄主,方便吗?”
薛忆探小半个头贴在门缝上,气色倒比刚才要好些,眼睛里有了神采。
“进来吧。”季良把门拉开了,“每次你一客气,我的牙根就开始冒酸水。”
“什么意思?”薛忆蹙起眉,一只脚里,一只脚外。
季良捉着他袖袂,把他带进门:“准没好事。”

第八十七章

薛忆也没反驳,顺势跨过门槛,找不着话题似的在屋里转了一圈,昂头瞅了瞅很昏暗的横梁,低头摸了摸长案几上

一本书册的封皮边缘,又转了身去扯床头挽起帐幔的帘钩。
“薛公子该不会是来检查季某房间的吧。”季良站在他身后,“这桌椅床案,都是贵府物件,季某爱惜着,无一损

坏,薛公子大可放心。”
“损了照价赔偿,也没什么关系。”
薛忆放开帘钩,一旋身,鼻尖对鼻尖,连忙退半步,脚跟磕在脚踏上,轰得就要仰倒,下意识伸手去抓就近的东西

,季良长臂捞着了他的腰,他便坐在床沿上。
季良一手搂着他,一手撑着床褥,两眼看进他乍惊后波纹未静的瞳人里。
烛火燃烧在桌上,床边只有些微蒙昧的光,一切都不明了,一切都在半醉半醒间。
季良腾了那只扶腰的手,渐渐移上脸颊,温玉般的皮肤,摸上去柔腻得像要化在指头上,花瓣一样娇嫩的嘴唇,无

声无息地绽放诱惑。
他低下头,温热的带着酒香的呼吸,亲昵地扫过薛忆俊秀的眉毛,细密的长睫,从鼻梁上抚摩下来,轻柔地,吻上

他的唇。
慢慢舔吮,衔在嘴里厮磨。
唇舌交叠,辗转纠葛。
亮晶的涎液从嘴角流淌出来,蜿蜒在凝脂面颊上。
明明是在只有星豆光线的房间里,眼前却似乎开出了缤纷绚丽的花朵,海棠,白兰,牡丹,青莲,洋洋洒洒飘飞,

海浪一样地到处涌动。
看不见什么险恶,听不见任何污秽,干干净净的缠绵。
身如浮云,心似清风,一寸皓月不语。
红蜡消,粉蕊尽,何处衷肠诉。
且把今夜梦都醉,休管春去花落无。
季良微微离开些,拇指滑过薛忆唇角,用了极其温柔,却又混着未平喘息的声音,说:“今天,是什么事烦着你,

说出来,两个人一起烦,有个伴儿。”
薛忆迷着眼,在微弱稀薄的烛光里,秋水粼粼。
“一个故人,邀我去吃茶。”
季良转半个身,贴着他坐下,捉住锦花褥上握拳的手,一根根,把玉葱似的指头扳开来。
“非去不可?”
“有回绝的理由么?”
薛忆低头,看着他张开手,把手指错进自己的指间,紧紧的交握住了,密不透风。
“托个病吧,实在不愿意去的话。”
“明天是七夕。”
季良抬起眼,偏头瞅了他片刻:“对,我听说你做了河灯,晚上要去放吗?”又扁了扁嘴,“一定有很多小姑娘。


“她们若是瞧见了季大庄主,只怕都会忘照鹊桥路,唯盼君回顾。”薛忆含着浅浅嘲讽的笑,“其中难免富贵千金

,季大庄主恰时机成就个美妙姻缘,明年此时,稚子在怀,人生岂不圆满。”
季良抓紧他的手:“你真心这么想?”
薛忆别开头,须臾又转回来,看不清笑里虚实:“如花美眷,敏慧巧儿,做为华东第一庄的庄主来说,不正是最合

适不过?难道要学前一代,孤寂终老么?”
季良突然莞尔,伸手在他后脑上拍了一下:“菩萨打架,道士操心——我还怕你去勾了小姑娘的魂儿呢。”
薛忆甩开他的手:“那我就去勾小伙儿。”
“你这小心眼儿大脾气,动不动就把自己憋成个小媳妇的性子,除了我,谁还能受得了?!”季良颇有傲然得色,

捞着他的腰,“本庄主只有顺应天命,和你绑作团儿——”
没等他把嘴里“勉强”打牙和血吞下肚,薛忆一脚踢在他小腿上,站起来便要向外走,季良赶紧捉住他胳膊,跟着

起身:“喏喏,一张脸本来挺俊俏,阴下来就跟抹了霜。”
“碍了季庄主的眼,真是对不住。”薛忆咬牙错齿斜着眼瞪他。
“不过,”季良笑眯眯凑近了,“季某还是喜欢。”
快速的,偷了个香。
薛忆伫立着,微有些怔忪。
那一点的触及,只是蝶啄芙蓉瓣,风拂杨柳枝,却如涟漪层叠荡散,他想起很久以前,有个小男孩揉着眼拉他的手

,说:“忆哥哥,我困,抱。”
他才偏了头过去,要提醒他一会儿父亲该来检查功课,软软的小嘴唇就贴在他脸上,停留了弹指刹那的时间。
小男孩捂着嘴笑得天真:“忆哥哥好香。”
“明天不去吃茶吧,我带你到街上逛逛。”季良握着他的手,扯了一下。
薛忆徐徐摇头:“恐惧的东西不会因为逃避就从世上消失,它们会像泥沙一样越积越高,然后有一天承不住塌了,

把我生生埋掉——我不想那样,现在我希望能抛弃一铲是一铲。”
“那我陪你去,若是不方便,我就在门外面等你。”
“谢谢。”薛忆转眼看着他,“但是,不用了,如果碰上的是块臭石头,不论你在哪里,自会找着你。”
季良眨下眼,顿了顿说:“当我是铁锹么,结实又衬手的?”
“非也。”薛忆朝他莞尔一笑,“是碾子,最硬的石头也能磨成细小粉末。”
“薛大少爷如此称赞,实在让季某受宠若惊。”季良瞠大眼,做出惊喜模样。
“季大庄主过谦了。”
“那里那里。薛大少爷才是真人不露相,好一套驭人之术,如火纯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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