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良 中——小三儿
小三儿  发于:2011年07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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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康慢慢的走过来,那些金色边纹就渐渐的被剥离,终于抛弃在身后。
见仁仍坐着,没有客客气气站起来表示礼节,在另一只茶盏里斟八分满,推至对面位置。
“慷主人之慨,则诚兄不会怪罪吧。”
“这主人,还偏偏就是在下。”
复康没有坐,捏起了茶盏细细端详那茶水,晃动一汪粼粼。
见仁忽而笑出来。
“从来我对庄主也只唤过‘庄主’,不知道他若是听见我这样叫你,会想什么。”
“他在有些方面实在迟钝,想不出什么。”
“迟钝?确实。”见仁垂眼抚着圆滑的盏口,“平常这种时候你多是在米行里,又回来拿什么东西吗?”
“专门回来看你的。”
复康撑在桌沿,从眼帘底下望着见仁,眸里是深邃的幽潭。
“你比庄主会说笑话多了。”见仁微昂头莞尔看他。
“不如丢了他来复府。”
“能天天都见着柯姐姐和安安,未尝不是好事。”
“只怕他舍不得。”复康啜口茶坐下,拂了拂下摆。
“你怎知他舍不得?”
复康转眼瞥他,却不回答,反道:“你和贤安认识多久了?”
“我算算……唔,应该有大半年。”
“他少有朋友,从来没有带过别人来。”
“柯姐姐说过。”
“所以你很特别。”
见仁偏开头去望那繁茂的芭蕉枝叶,嬉闹的雀鸟儿忽然都沉寂了,空荡荡一片轻暖的风。
“姐夫也是特别的。”他说,“是姐姐心爱的丈夫,是侄女敬仰的父亲,是他可以交心的朋友——样样我都比不过

。”
“可是——”复康盯着他,眼里是茶水反耀的枝蔓,一根根交错,“他带你来了,让复府上上下下的人都觉得,你

好。”
“嗯,说明我魅力大么。”见仁斜斜倾过上身,手肘支在桌面上,耸着一边的肩头,拱起鸦青的提着云鹤纹样的衣

料,淡淡笑的曼丽多姿。
“对呀,连我都忍不住要做那吃窝边草的兔子。”
“在下惶恐。”
“你应该得意,要知道我复则诚是出了名的挑剔。”
他伸出手,越过茶盏茶壶和茶罐,见仁闪了一下,还是让他捉住了脸,略粗糙的拇指在上面摩挲缠绵。
“处子一样细腻的皮肤,还有这眉眼这鼻唇,活该是勾人魂儿的。”
他流连忘返,在白皙的脸颊上留下薄薄妃红。
“老爷,白老板还在等着。”
复重生还是那个干哑枯涩的声音,在门外面那些辉煌的光线里冷冷泛起一些波澜。
复康神色凝了少顷,收手站起来,腰上佩玉叮当敲在黑枣木桌腿上,他把它扯下来,摊在桌面上。
“当作迟到的见面礼,希望你能喜欢。”
他长身而立,居高临下,一错步,走出闲对阁。
复重生看都没看里面一眼,跟着他远去,只低低说:“你不该那样。”
“该哪样是我的事。”
“不只是你。”

第四十章 ?Acheron整理合集? http://death19.com

季良披着星光回来,走到兰苑门口停下。
那日与见仁在酒楼装样子,没曾想在刚才宴席上被人翻出来讲,他不反驳不辩解,高深莫测一笑带过,现在想起来

,也只能如此。
否则,越描越黑。
然而竟遇见个不依不饶纠缠到底的人。
“庄主口味甚高,在座的各位怕是都想见识见识这位神秘的,公子吧。”
他垂下头喝酒,任那个人挑动。
“庄主。”书影出来,看见门口一个黑影,吓了一跳。
“睡了吗?”季良不由自主的问。
“没,天色还早。”书影指了指半悬弯月。
“哦……”他伫立着,不知进,不知退。
“书影,去那么久,偷什么懒啊你。”
思月从廊上探身出来,一只发髻被清淡月光染上银丝。
“庄主进来吧。”
书影手上提着一壶清水,对廊上说:“告诉公子,庄主来了。”
银丝的发髻抖了几下,就消失了。
季良进了屋,看桌上整整齐齐一套茶具,月季牡丹罐子开了盖,见仁从里面舀出一勺茶叶。
“庄主来的真是时候,我正要沏茶,是柯姐姐送的新鲜茶叶,很香。”
“唔。”
宴席上吃了不少酒,路上就觉得口干。
“你沏茶的手艺,很娴熟,而且像是正统拜师学过。”
季良不顾眼光,一口喝完手里茶,舌头有些被烫到,嘶嘶吸凉气。
“牛饮。”见仁惋叹,小口抿着茶。
“这杯一定慢慢品。”
季良给自己重斟一杯,果然啜一口含在嘴里搅绕,突然微睁大了眼,直着脖子咽下去,提心吊胆的问:“你没加多

余的料吧?”
见仁茫茫然:“什么料?”
季良转眼,书影思月也是面面相觑。
“来仪轩。”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思月,你知道吗?”
小丫头立刻摇头。
季良心里估摸着,感觉没有异样,也就做罢。
“对了,你怎么这个时候吃茶?”
见仁刚要说良辰陪美茶,季良一边把他手上茶盏拿走一边接口道:“待会又该睡不着,今天的药吃了吗?”
见仁直直看着他,半晌不说话。
“怎么了?一定没吃对不对?书影,你口口声声为你家公子好,倒越来越纵容——”
终于见仁别头把嘴埋在掌里笑。
“你们看,他现在像不像安安的奶娘?”他指着季良,没遮没拦调笑。
“谁像谁了?!”季良拍压他手指,惹得他伏桌子上笑得更大声。
“你精神好得很嘛。”季良眯眼,气息深缓。
“哎呀呀,晚上要睡不着了,都是庄主大人造成的,要怎么办呢?”
见仁枕在臂上,语气就像复安安一样天真。
“那干脆就别睡了。”
季良猛然伸手一把探到他腋下。
“你不是喜欢笑吗?我让你笑个够。”
见仁惊叫了一声,跳起来。
“看你往哪儿跑。”
季良身手敏捷,招招落实。
“饶了我吧,不敢了。”
见仁躲无可躲,满屋子转,撞在黄杨木花盆架上,抓着季良胳膊抵抗不成,反是顺着架子缩到地上。
书影给思月使了个眼色,连忙上来劝解。
“庄主,可以了,小心公子旧疾犯了。”
“他活该!”话这么说,手下却留意了。
“是啊,我活该,活该受罚,活该勾人魂儿,活该着被人耍。”见仁笑得气喘吁吁,张口想都没想胡乱说一气。
季良滞一下,抓紧他肩膀:“你忘不了,总忘不了那些破事。”
“什,什么忘不了?”见仁擦擦眼角,好奇又疑惑。
季良憋口气盯他,陡一松,提他起来。
“算了,明天我没什么事,想不想去什么地方?”
“庄主是半条地头蛇。”见仁气还没喘利落,头晕眼花,“由你爱带去哪儿去哪儿。”
“你就没有想法?”
“我从来都是听别人的想法,庄主教教我,怎么有自己的?”
季良看他头发散了一半,凌乱地贴在额头面庞上,还有挑进了眼角,蜿蜒进了双唇交汇的地方,趁他说话的时候搅

进嘴里。
“你不难受吗?”季良觉得脸上痒,细细给他拢发,把松散的都扒拉开,别在耳后,撩到脖子后面。
见仁甩了甩头,手指插进那些鸦黑的头发里,往顶上发髻处捋。
“吃了药就上床,想想你喜欢什么样的地方,明天告诉我。”
“睡前想太多会睡不着。”
“那你就快睡着梦里想。”
见仁拉着领子偏头:“我常记不得梦。”
季良挠了挠脸,叹道:“明天走路上再想好了。”
见仁眨眨眼拊掌:“庄主真聪明。”
季良带他们去了五里湖边的蠡园,相传是范蠡与西施泛舟的地方,有长廊小桥,幽静迷人。
“庄主相信他们最后携手遁世了吗?”见仁掬一捧清亮湖水,问。
“传闻而已,只增饭后谈资罢了。”
“你认为呢?”
季良擦一下鼻子:“虽是捕风捉影,也要有个影子才捉得住吧。”
不论手指拢得多紧,水依旧从细小缝隙间流走。
“愿望总是与实际无关的美好。”
“唔,有时候做白日梦,感觉苦痛都减轻了。”
一捧湖水,终是尽落凡尘。
“只有得不到的,才能被永世铭记。”
杨柳拂风,雁掠长空,脉脉流水但鱼游。
天气不是很明媚,却意境已十足。
“季庄主,出来游玩么?”
一只画舫从湖心徐徐荡过来,倚栏侧坐着位青衫的中年男人。
真是废话。
见仁瞟了一眼,继续和书影比赛双六棋,思月一旁捧着茶壶,看左边是景仰看右边是紧张。
“和朋友出来逛逛,白老板是——”季良抬眼一扫,看见他身边唇红绿袖,了然的微微笑。
“老缠着嚷着非要来,只好陪一场咯。”白老板说的勉强,两撇胡子却抖得惬意,搂在纤纤细腰上的手,半刻都舍

不得松开。
他一眼望过去,只瞧见见仁侧面专注,舌尖在唇角惊鸿一勾,就是副得了妙着的惊喜。
“季庄主的朋友,就是那位公子吧。”白老板努一努嘴,“真真好相貌,好灵气。”
一席话,千绕百转,捏了把手里腰肢,暧昧咂嘴。
季良不露声色点点头。
“在下就不打扰季庄主的雅兴了,先告辞。”
画舫又荡开,飘去一阵隐晦的调笑。
见仁投下最后一步棋子,书影哀叫了一声,被思月瞪一眼,“没出息”。
见仁伸个懒腰走到季良身边,扶在雕花栏杆上。
“那日酒楼上,纵使没有熟人,也传得七七八八了吧?”
季良多看了会儿栏下恣意的湖水,就觉得头晕眼花,忙调开了视线,去望黄石假山上垂下来的浓密迎春花藤。
见仁低头瞅自己的手,很干净,筋骨比寻常男人柔和,白肤下青色血脉淡然。
“是不是被起哄,让你再带出去让他们也寻些玩乐?”
“干吗要理会他们?”季良反身背靠着花栏,“事实么,该什么样是什么样,一一辩清才浪费口舌了。”
“庄主的名声坏掉了呢。”见仁蹲下来,手放在膝上,穿过镂刻的海棠花间隙窥探粼粼湖光。
“背后谁有好名声,多一条而已。”
“不,我是想说。”见仁仰着头,特别天真的样子,“在下非常荣幸是那个罪魁祸首。”
“你——”季良一时无话,脚后跟磕了磕那些海棠纹。
“我还忘记禀告庄主,复老爷坚持要我称呼他‘则诚兄’,说什么才亲近,满嘴都是被人抢了宝贝夫人女儿的酸味

儿,要是传出去,不知道又会演绎成什么样子。”
“这个姐夫早跟我提过,随便你。”
见仁前后摇晃着身子,叹一声:“越发乱了。”
“什么?”
“复家安安姑娘,再让她听我管她爹爹叫兄长,你说,她的伦理会不会更混乱啊。”
“还不都是你引起的。”季良抬脚踢他一下,“非让人家叫你大哥哥。”
“很久没人这么叫,过过耳瘾嘛,反正也就这一个月。”
“——以后我若来,再带上你,多一个人,不管韶华庄还是锦阳米行,都消耗得起。”
“那就要多谢庄主大人大义了。”
见仁挑嘴角,笑得露出里面白牙。

第四十一章

复安安发现后院里一株雪白杜鹃迟迟盛放,拉着见仁跑去,掐一把要送给娘亲。
见仁懒洋洋走在她后面,看她活蹦乱跳的跑过游廊,跑进偏厅。
忽然的,里间摔破了瓷器。
“我受够了,要么赶我走,要么光明正大收进屋里,我只当是年少犯错天要罚我,以后专专心心和安安娘儿俩过活

……你外面那些破事,我忍忍就罢了,总之眼不见心为净,可是这次……”
复安安慌张的站在门外,看亲爱的爹娘都绷着平日和气的脸。
复康只盯着架子上一盆君子兰,季柯一只手捏在桌面上,肩膀上漂亮的精细绸料微微的颤抖。
“特意找了最好工匠,亲自绘的花样,赶早赶晚赶着你生日送你,那是,我第一次送你的东西,通常宝贝的收在盒

子里——”
“我不记得。”复康的声音平静而干涩。
“不记得?你心细如发,每天样样东西都收拾得利落,这么大一块东西……你,随手送谁了?”
“可能——”
季柯眼里刹那暗下去。
“……你究竟心里有没有我!”
“——对不起,今天没有。”
“你——”季柯抄起手边翡翠盏掷在地上,哀伤的碎片飞舞着溅落,最后落下一地的残破。
复重生回头,看见不知所措的复安安,眼睛略睁大了,冷冷说:“你们吓着安安了。”
然后过去抱起复安安,慢慢走出去。
见仁和他擦身而过,听见他小声的说:“我带你去看鱼儿游泳。”
不复从前的枯哑。
季良赶来的时候,仆从已经收拾了屋子,季柯甩手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复康静静站在游廊里,望着搔首弄姿的紫藤


“怎么回事?”季良问他。
“一只佩玉而已。”
“不只是这个吧。”
季良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脸。
“我真不记得那是她送的,一只玉,想要多少没有。”
“是不是五蝠环骏那只?”
“或许。”
季良扯上他的袖,沉声道:“你以前不是最珍惜它的?每次握在手里姐姐都说你像吃着糖的小孩子。”
复康眼神里空荡荡:“我是真的喜欢它吗?”
季良看着他,松开手,“总之,先去哄哄姐姐,让她把这股气消了。”
“……明天吧,等明天。”
“姐夫。”季良皱起眉,声音不自觉提高。
复康终于回头看着他,刚张口,视线一飘,朱红莲花座的柱子后面,见仁捻着黄杨枝条。
“我正要去找你,那天的事,你还没有给我答复。”突然他就换了朗朗的声音说道。
季良顺言望去。
“你们——什么事?”
“是我和你这位朋友的一点私事。”复康拍拍他肩头,“我会去哄她的。”
“——夫妻间的事,我插不上嘴,但我希望姐姐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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