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笛——朱雀恨
朱雀恨  发于:2011年07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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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来,朝著苏锦生拜了拜,又对李尚说:“我家主人伤势甚重,必须尽早启程。小主人就托付给您了。”他顿了顿

又道:“李将军,你只怕也猜到了我家主人的身份……”

李尚却摆手:“对我而言,他就是我的兄弟。”

温峤向李尚深施一礼,终於登车而去。

夕阳贴著地平线缓缓沈落,晚风轻拂荒草,马车辚辚,在古道的尘烟里渐行渐远。

“我们走吧。”李尚叹了口气,牵起苏锦生的手,转身朝平城走去。苏锦生任由他牵著自己,脚却没有动,脸也仍

望著那驾马车的方向。

李尚心里一动:“你知道哥哥走了吗?”苏锦生没有吭声,却有一滴泪从眼角滑下。

李尚再要说话,他已经挣开了李尚的手,沿著古道跑了起来。晚风吹散了他的头发,他还在一个劲地撒足狂奔,鞋

子跑掉了,他也不管不顾。从他嗓子里发出疯子般破碎的声音,但是李尚知道,他是在挽留。

马车停了下来,温峤刚推开车门,苏锦生就扑上了去,抱住司马绍,大声哭了出来。温峤望著这一幕,终於长长叹

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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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宁三年闰八月,经过一个多月的旅途颠簸,一驾神秘的马车终於趁著夜色驶入了建康深宫。可即使有宫人见了这

驾马车,也不知道车上乘的是谁,正如他们不知道这几个月来,皇帝并不在宫中。她们所知道的,只是这天夜里,

御医川流不息地进出寝宫,次日一早,又有重臣奉召入宫。於是流言在宫中悄悄传递,人们神色慌张,交头接耳,

都说皇帝患了恶疾。

苏锦生靠在寝宫的围栏上,隔著纱帘呆望著外头。暮色渐渐沈落下来,那些重臣从寝殿出来,路过苏锦生跟前时,

都不免回头看上一眼。苏锦生听到他们低声的议论:“这不是东海世子吗?”“他疯了。”“皇上真是为他?”“

嘘……”

那些遮遮掩掩的话,苏锦生听不明白,也不想去费心猜测,他所担心的是寝殿里躺著的司马绍,一个月来苏锦生看

著他日渐消瘦,明亮的眼睛也一天天暗淡下去,然而司马绍是还是很忙,每天总要见许多的人,能留给苏锦生的只

是日暮後的时光。

好在现在那些人全都走了,苏锦生站起来,朝著寝殿走去。

暮色透过雕花窗格,在地上描出精致的光影,今天的寝殿格外安静,不但没有宫人,连德容都不知哪里去了。殿内

燃著沈香,馥郁的气味令人沈醉。苏锦生愈加觉得恍惚,他撩开床前的幔帐,发现司马绍正靠在枕上,静静注视著

他:“我在等你。”他朝苏锦生伸出手来:“过来。”

苏锦生爬上床去,像猫一样蜷进被窝,靠在司马绍的身旁,这些日子,他们常常这样抱在一起,司马绍会抚著他的

头发,跟他说很多话,苏锦生不懂得他在说什麽,然而他喜欢依靠著这个男人,被他拥抱著,每当这个时候,他会

觉得自己回到了小的时候,很久很久以前,他和谁也有过这样美好的时光。

“今天我立下了遗诏。”司马绍的语气是那麽平静:“现在,我随时可以卸下肩上的担子了。不会再有人来打搅我

们。”也许是说话时岔了气,他忽然咳嗽起来,殷红的鲜血从嘴角涌出。

苏锦生急著起身,想去叫人。司马绍却拉住了他:“别,留在这里,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司马绍已经没什麽力气

了,但苏锦生还是顺从地躺回了他的身边,静静地望著他。

司马绍微笑起来:“你总是那麽乖。”他把苏锦生抱得更紧一点,苏锦生的耳朵正贴著他的心口,刚好听到他怦怦

的心跳。

“德容说宫里的桂花都开了。你还记得吗?你七岁的时候,摘了桂花在水里泡了整整一个月,硬说那是桂花酒,逼

著我喝。我背著你把那一坛子东西都倒了,可後来不知怎麽给你发现了,你哭了,好几天都不理我,一句话也不跟

我说。”

“那些日子真难熬啊,我跟自己说,再也不能惹冲生气了。但还是学不乖。你看,我又惹得你不跟我说话了。”

“冲,我要去另一个地方了。我知道自己很贪心,可是走之前,我真想听听你的声音,哪怕一句也好。”他凝视著

苏锦生:“冲,你能跟我说说话吗?你还认得我吗?还记得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吗?”

苏锦生看著他。

这样的眉毛、这样的眼睛,这样的金子一般的头发,他怎会不记得。

可是,他是谁?

苏锦生伸出手来,抚上他的脸颊,指尖有熟悉的温暖。苏锦生闭上眼睛,於是他看到湛蓝的天空里飞著两只相同的

风筝;集市上有人买给他憨态可掬的布老虎;高高的宫墙下,那人突然抱住了他;西池月冷,他赠他一支玉笛;瓢

泼的大雨中,他们拜天拜地,许下一生的承诺……

接下来却是一次又一次的伤害。自己和江山社稷被一次又一次地放在天平的两端,江山何其重,私情何其轻?一次

又一次,那人选择了大局。

可就在他心如死灰,已经放弃了人世,不愿听,不愿想的时候,那个人回来了。他说他会好好待他,他真是那样做

的,他悉心为他梳头,他教他独立面对人生。他压抑住欲念,他说他可以等。

最後,他於千军万马中来到自己身边,他又一次选了大局,但是这一次他用生命陪著自己。

这样一个男人,是自己恨过、怨过,却也又敬、又爱,割舍不下的人。

自己的生命里只有这样一个人,由始至终都是这样。

他一出生便认识了他,他们是彼此的宿命。

“哥哥──”

苏锦生终於叫了出来,他睁开眼,看到司马绍欣喜的眼神。司马绍拥住他,深深地吻他,他也全情回应。

幔帐被晚风吹得飘拂起来,月色照在他们身上,如照著池底两条相濡以沫的鱼。深吻倦了,他们便轻啄彼此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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幔帐被晚风吹得飘拂起来,月色照在他们身上,如照著池底两条相濡以沫的鱼。深吻倦了,他们便轻啄彼此的嘴唇

,然而司马绍的唇渐渐发紫,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对不起。”司马绍苦笑:“我还是不能陪你……”

苏锦生摇头:“不!”说著,他从头上拔下了一根发簪。那簪子一头挽花,另一头薄而锐利,月光照在上头,寒光

湛然,宛如匕首。

“你说过的,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泪水滑下苏锦生的面颊,他举起簪子,突然朝自己的手腕直直刺去,司马绍来

不及阻止,鲜血已汹涌出来。

“我要陪著你。”苏锦生将簪尾对准了自己的胸膛。

锦生──

锦生──

远远地,有人叫著苏锦生的名字,他恍若未闻,抬高手臂,朝著自己的胸口猛力挥下。然而他的手遇到了阻障,有

人紧紧地抱住了他。苏锦生抬起眼来,却愣在那里,抱住他的人并不是司马绍,而是一个酷似司马绍的西装男子,

在这月光熹微、帷幔低垂的宫殿里,这男子的出现显得那麽诡异。苏锦生不由戒备地将簪尾对准了他。

“锦生,你看得清吗?我是Simon。快跟我走!”

“Simon?”

“对。这只是个梦!你不能一直沈睡下去!”

苏锦生望向帐中的司马绍,月光照著他惨淡的面容,他已昏死了过去,嘴唇却微微开启著,仿佛随时都会唤出一声

“冲”来。

“这怎麽会是梦?”苏锦生摇头,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走开!”他又一次挥起了簪子:“我不想伤害你!”

Simon没有後退。

眼看锐利的簪子就要没入他的胸膛,苏锦生的手却被人攥住了。

那是一只冰凉的手,手指纤细而又苍白,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折断。

苏锦生朝这只手的主人望去,於是他看到幔帐後有一道淡淡的人影,那人大半个身子都没在阴影中,仅仅被月色托

出一张脸来,纤眉星眸,苏锦生再熟悉不过,那是他自己的脸。

“你是谁?”

“你知道我是谁。”那人从苏锦生手中抽出簪子,从容挽起发髻:“我是一千六百年前的你。锦生,我是司马冲。

谢谢你来这一趟,帮我看清自己。”

见苏锦生茫然地望著自己,司马冲摇了摇头,“将来你会明白的,这并不是你的世界。”他牵起Simon的手,交到

苏锦生手中:“他才是你的。”

说著,他转过身去,凝视床上的司马绍:“而他是我的。”他伸出手来,缓缓抚摸司马绍的面庞,司马冲的手指移

动得那样轻柔,仿佛哥哥刚刚睡下,仿佛怕惊扰了他的好梦:“他是我的哥哥,他很好强、也很傻,他总是想得很

多,把自己弄得很累。不过现在好了,没事了。”司马冲俯下身,将自己的嘴唇贴在了司马绍的脸上。

夜色寂寂,连晚风也已不知去向,飘摇的幔帐全都垂落下来,隐没了那对相偎的人影。

“我们走吧。”Simon握住苏锦生的手,牵著他殿外走去,眼看快出宫门,苏锦生忽然回过头来:“将来……将来

你们会去哪里?你们会怎麽样呢?”

回答他的只有阵阵回音。

“将来……将来……去哪儿……去哪儿……怎麽样……怎麽样……”

Simon叹了口气,刚刚扶住苏锦生的肩膀,周遭却一阵地动山摇,随著“哗啦啦”的轰响,巨大的梁木直直地倾倒

下来。尘烟里,隐约传来人声:“将来我们会变成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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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生再次睁开眼时,朝阳已融融地洒了一室,Simon那只雪白的长毛猫正大大咧咧睡在苏锦生的胸口。房间里的

壁纸,落地壁柜,连同这只大猫都提醒著苏锦生,他已回到了现实世界。

右手腕却还在隐隐作痛,苏锦生举起手来看了看,伤口并不很深,不知是用什麽划的。Simon为了阻止自己,一定

也受了伤吧?苏锦生想到这里,连忙起身寻找Simon,被吵醒的胖猫不满地跳下了床,苏锦生这才发现Simon正躺在

床前的地板上。

“Simon。”苏锦生想叫他起来。

比苏锦生提前一步发现目标的胖猫却已把爪子搭上Simon的脑袋,一屁股睡在了Simon脸上。望著在睡梦中下意识挣

扎的Simon,苏锦生怀心眼地笑了起来。还是不要叫他了吧。

“那麽多毛!胖胖你这个小坏蛋!”Simon一边对著镜子摘头上的猫毛,一边痛斥白猫,抬起眼,又瞪身後笑得嘴

都歪掉的苏锦生:“你也不是好东西!我冒著多大的风险,自我催眠去救你,你居然跟恩将仇报,跟胖胖联合起来

整我!”

胖胖仿佛听得懂Simon的话,知道苏锦生是跟自己一个阵营的,连忙在苏锦生脚边讨好地蹭了起来。苏锦生也蹲下

身,将那个毛团搂进了怀里:“你前生欠下那麽多帐,就当胖胖替天行道了吧。”

Simon被噎得哑口无言,胖胖趁机从苏锦生怀里露出一张得意洋洋的猫脸,“喵呜”一声,成功让Simon的面孔由红

转白,由白转绿。

好半天,Simon才摘完了头上的猫毛。苏锦生望著镜子里那张酷似司马绍的面孔,禁不住问:“你说,最後那一天

到底发生了什麽?我一直梦见自己杀了司马绍的,难道事情并不是那样。”

“很难说。”Simon也恢复了催眠师的严肃表情:“有两种可能性。第一,司马冲根本没有杀死司马绍,他本身是

一个喜欢自责的人,精神又错乱了,所以便认为哥哥的死都是他的错,将很多不相关的事情记到了一起,才有了那

个可怕的梦境。”

“不过,司马冲也可能确实杀了司马绍,但不是谋杀,而是误杀。当时也许他想要自杀,司马绍去阻止,就在推搡

的过程中,司马冲误杀了哥哥。”

苏锦生咬紧了嘴唇:“我想应该是第二种。”

Simon走上前来,扶住苏锦生的肩:“就算你真的杀死过我,那也是一千年前的事了。那都过去了。”

苏锦生摇摇头:“我在想,为什麽这麽些年我一直做著那个梦呢?就好像冥冥中有个力量,要我回去完成什麽一样

。”

“是啊,司马冲也说,谢谢你去那儿一趟,让他看清了自己。”Simon蹙起眉来,他仿佛想到了什麽:“锦生,你

有没有想过?也许这些梦都是司马冲发出的召唤,他要你入梦,要你进入他们的故事,为的是改变他们的结局。”

苏锦生困惑地望著他:“我不明白……”

“你看,我们总以为我们和他们隔著一千六百年的时间,梦境只是过去的重演。但假如不是那样呢?假如过去和现

在是两个平行的世界,而梦是中间的通道呢?当你进入梦境时,你其实是替代了司马冲的位置,而真正的司马冲一

直在某处注视著你。”

“就像看电影一样?”

“是的,就像看电影。这样他便知道了,在他发疯时,到底发生过什麽事情。更重要的是当你所扮演的司马冲杀人

时,他可以站出来阻止自己。”

“但他料不到,你也进入了梦境,并且代替司马绍来阻止我自杀,这样他救的人便成你。”

“是的,就是这样。他看到了我们──他们未来的样子。”

“太神奇了。你真相信是这样吗?”

“我不确定。但这是最合理的解释。”Simon凝视著苏锦生的眼睛:“我能确定的是,我过去爱你,现在依然爱你

。锦生,你愿意永远跟我在一起吗?”

“你不是马上要回美国了吗?”

“谁说的?好吧,我跟南京大学的合作计划是出了问题,也就是说我要失业了。”Simon夸张地叹了口气:“但这

不表示我就要回去。就算我身无分文,你也会收留我的吧?”

“那可不一定。”苏锦生想要板脸,但是嘴角已禁不住扬了起来。

“我不会白吃白住。”Simon圈住苏锦生,语调暧昧:“我可以提供全套服务,要不要试试?”说著,他当真朝苏

锦生靠了过去。眼看两人的嘴唇越贴越近,就要吻在一起,一个毛茸茸的猫头却突然探了出来,横在他们中间。

“笨胖胖!”Simon按下猫头,果断地吻住了苏锦生。

“史书上记载,太宁三年闰八月真有一场地震的。”

明明已经躺到了床上,也已成功地解开了身下人的衣纽,苏锦生却忽然冒出这样一句,叫Simon不知该不该接口。

他愣了一愣,就决定继续做爱做的事情,把这句话当成耳旁风。

“你说司马绍真的死了吗?还是他们趁著地震宫中混乱,逃出去了呢?”苏锦生却执著於他的历史考证,让Simon

对自己的吻技信心大失。

“你说他们会不会回了平城呢?毕竟李尚在那里。但两晋的历史上并没有平城的记载,也没有留下李尚的名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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