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笛——朱雀恨
朱雀恨  发于:2011年07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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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个从云梯上爬来的匈奴兵时,司马绍并没有失魂落魄,咳嗽常常让他透不过气来,然而他紧咬著牙关,手中的

大刀落如雷霆。

当朝阳再次亲吻平城涂满鲜血的城楼时,匈奴终於败退了下去。李尚望著那退潮般涌回平原的匈奴残兵,以及城下

的累累尸身,不禁大笑起来:“又撑过一天!”他晃著业已卷刃的大刀:“就是今天死了,老子也不亏本!”

司马绍也笑了,他已经累得倚坐在地上,全靠一柄钢刀支撑著身体。此刻的他再没了贵公子的骄矜模样,和这城头

上的士卒一样狼狈,却也一样令人起敬。李尚蹲到他跟前:“你没受伤吧?”

司马绍摇了摇头,眺望南方:“你说他们过河了吗?”

“过啦,一定过啦!”

司马绍宽慰似地笑了。李尚看著他,终於忍不住问:“你到底送他去哪儿了呀?”

司马绍看了看他:“建康。”

“你们是从建康来的呀!皇城来的人果然不一样。”李尚在袍摆上蹭了蹭沾满血污的大手:“喂,你说你叫邵希庭

,你真叫这个名字吗?”见司马绍看著自己,他尴尬地笑了:“我不是想探听什麽,既然是同生同死的兄弟,我想

知道你的名字。”说著,他朝司马绍伸出了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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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绍略一迟疑,便牢牢握住了他的手掌。刚要说话,却见城下跑来一个哨兵,连滚带爬地冲到二人跟前:“将军

!匈奴阵营里射出一支飞箭,还连著封信!”说著将一封钉著羽箭的信函呈到了李尚面前。

司马绍见那箭羽斑斓,知道是敌方主将的用器,脸色不禁一沈。李尚也觉出了事态的严重,扯开信封,匆匆一读,

顿时勃然大怒,挥起大刀竟将城垛削去了一角。司马绍心里别别乱跳,抢过那信函来看,却见白纸之上,浓墨逼人

──

『於黄河之北俘获三人,二人供称:另一为绍希庭之弟……若不开城缴械,立斩无赦!』

“那两个没用的软骨头!”

李尚还在骂人,四野风声猎猎,远处黄河之水正咆哮翻腾,可这一切司马绍都听不到,他捏著那已揉成一团的信笺

,死死盯著城下。旷野里匈奴大军呈扇形排开,刀斧手将一个双手反剪的人推到了正中,押著他跪下。太阳已翻过

了高高的山脊,明媚的光芒映著森森刀戈,青碧得近乎惨烈的野草。而那个人,那叫司马绍心疼如割的小小人影,

就伏在长草之中。

匈奴将军越众而出,眼望城楼,手指司马冲,刀斧手於是高高抡起了大刀,“唰”地劈下。李尚骇得脸都白了,刀

却在离司马冲後颈仅仅寸许的地方顿住。匈奴阵营爆发出一片哄笑。

李尚抓过弯弓,瞄准匈奴将领就是一箭。

“没有用的,射程不够。”司马绍说。

果然,那箭应声跌在阵前,匈奴人又一轮啸叫,刀斧手狠狠地踩住了司马冲的背,他像秋天的麦秆那样折倒了下去

,无声无息。

李尚扔下了弓箭,他望著司马绍惨白的侧脸:“怎麽办?”

司马绍依然盯著城下的弟弟:“有很多次,我必须在他和大局之间选择,每一次我放弃的都是他,每一次我都跟自

己说,下一次我会选他,我一定要保住他……”

李尚愣了愣,他回望城中,那里有一城的百姓,那些那些真心拥戴他们,把他们当成救星、当成亲人,将身家性命

都托付给他们的人们。要打开城门,良心怎安?可若不开城,司马冲又该怎麽办?

“你来决定。”李尚从怀里掏出印信,交到司马绍手中:“不管你怎麽选,我都相信你!”说著,他握紧了司马绍

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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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

下面的内容,有一段跟之前的章节重复(亲们可以跳过重复的内容),其实不是重复而是调整过了。原来的版本,

在本该属於苏锦生梦中,出现了大段从司马绍角度开展的故事,也就是出现了所谓的“上帝视角”。所以这次修改

,将那些部分纳入Simon的叙述,而苏锦生的催眠仅从本章开始。

原稿全都改过,但之前的章节我就不重传了,反正情节都是一样的。大家知道一下就好。

“我能记得的就是这些了。”Simon说。

苏锦生放下蒙在脸上的双手,眼前是成排的原文书籍,落地空调吹送著凉风,明明坐在Simon的房间里,他却好像

还能闻听到平城郊外的飒飒风声。原来听别人叙述也是这样累人,原来Simon的梦境并不比他的好上多少。

“我能猜到你的选择。”苏锦生苦笑:“你一定会以大局为重。”

“锦生。”Simon来拉他的手,苏锦生推开:“你没有错。一万人与一个人,换谁都会选一万人。其实,作为一个

君王,你的每一次选择都是对的。要说你有什麽错,那就是从一开始你就不该爱我。”

“锦生。”Simon伸出手来,捧住他的脸:“你知道的,我唯一没有做错的事,就是爱你。”

苏锦生望著他的眼睛,心里也是一阵抽痛,然而他还是摇头:“这没用,爱并不能改变什麽。你再爱我,大事临头

,放弃的却还是我。我也一样,我再爱你,也没法带著阴影跟你待在一起,我无法忍受每晚提心吊胆,唯恐醒来已

杀死了你的生活。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会疯的,我真的会恨你,真的会杀了你。”

“锦生,你不是那样的人,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善良。”

“可我毒死了王敦,我杀掉了你!”苏锦生深深吸了口气,抬起眼来,紧盯著他:“以前,我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

真的杀了你,但现在我相信了。原来我疯了,疯子的行为是无法理喻的。更何况,没有一段感情经得起再三的背叛

与失望。你很清楚,那那段感情已经不能要了,我们早就完了。”

“没有完,我们都不知道後来到底发生了什麽。”

“还会有什麽呢?无非是误解、仇恨、杀戮。我已经受够了!”

“可是,我不相信是那样的。假如我们的前生真的一无可取,我们为什麽不干脆遗忘呢?为什麽还要遇见,还要相

爱?”

苏锦生看著他,要反驳Simon的话也不难,可他忽然说不出话。Simon是个温柔的情人,他们在一起很合拍,也很幸

福,苏锦生不是不留恋。在心底他也希望他们的结局不是那样糟糕,他也希望他们可以天长地久,有一个美满的收

梢。

可是,为什麽他们有那样的过去?

“锦生,”Simon把他的手指捉到唇边,轻轻吻著:“别扔下我。”

苏锦生真想问:那你呢?当日在平城的旷野,你能不能别扔下我?建康破城之日,能不能别扔下我?但他问不出口

,Simon吻他的时候,垂著睫毛的模样是那样认真,苏锦生知道,他喜欢这个人,淡金色的睫毛也好,蹙著的眉心

也好,甚至是他临阵时的绝情。

原来爱一个人的时候,甚至会爱上他让人疼痛的部分。

“我可以给你最後一个晚上。”苏锦生叹了口气:“我愿意再接受一次催眠,这样我们都能知道後来发生了什麽。

”他把双手伸到Simon面前,苦笑了一下:“把我绑起来吧,这次我会是疯子吧,我可不希望醒过来时,已经成了

杀人犯。”

“锦生……”Simon盯著他。

苏锦生却垂下了眼帘:“我知道你就要回国了,分手前,我们把最後的结解掉吧。”

夜幕完全垂落之前,Simon拉起了窗帘。最终他也没有把苏锦生的手绑起来,他说在深度催眠状态下,唯一活跃的

器官就是大脑,其他部分都是睡眠状态,不会有什麽危险。

苏锦生按他的示意躺在了床上,Simon也在床沿坐了下来,修长的手指缓缓抚上他的眼皮,停了一会儿,又挪开了

苏锦生下意识地睁开眼,却发现Simon和书房都消失了,眼前浮现出一座旷野中的危城,城楼上破碎的旗幡正发出

猎猎声响。

苏锦生仰面望著城楼,他隐约觉得这城楼上有他想见的人,然而灰色的城垛掩住了一切。他竭力去想那人是谁,但

是他想不出来,脑袋里仿佛被塞进了一团浆糊,苏锦生惊恐地发现他的记忆已成了一片白地,他什麽都不记得了。

就在这时,城上突然飞出了一支羽箭,苏锦生眼看那箭携著风声跌落到阵前。有匈奴士卒跑上前去,捡起信呈给主

将,一旁的谋士大声将信读了出来。

信中说,如果匈奴不伤百姓、不杀士卒,李尚便情愿缴械投诚。但为了确定匈奴抓住的真是邵希庭的弟弟,邵希庭

要到匈奴营中认人,一旦确认无误,便可开城。又说,匈奴接信之後,当後撤半里,作为接受条件的信号。

“後撤半里?”主将冷哼:“邵希庭是怕我们趁他出城,猝然进攻呢。好,就撤半里,他单枪匹马的,还能从我万

军之中夺了人去?”

“可万一他带兵来呢?”谋士问。

“他不会。”主将说著,将书函扔到司马冲面前:“邵希庭既然肯答应出降,定会投鼠忌器。”

风从旷野上掠过,铺开了那封书信,那是一封写在绢帛上的信,字字殷红,显然是鲜血书就。

苏锦生茫然地注视著眼前的血书,匈奴主将和谋士都没有注意,绢帛的角上,写著一个“笛”字。

朱字白帛,如此触目。

苏锦生的脑海仍是一片混乱,然而那熟悉的字迹触动了他某个回忆,有什麽渐渐浮出了迷雾。苏锦生隐约记起,有

谁跟他说过,这字大凶,两地分隔、生死难测。他还记得曾经有人在他衣袍上写过这个字,那一日他横卧几案,春

衫似纸,那人柔情若水、落笔如云,浓豔的朱笔,批一个“笛”字……

苏锦生往前挣去,想要去够那血书,仿佛抓住那信,便抓住了遗落的记忆。然而刀斧手纠住他的头发,将他拖上了

马背。苏锦生只能扭著头,眼睁睁看那绢帛没入了翻滚的草浪。

大军後撤半里,终於停军整饬,苏锦生也被士卒推下了马背。现在他跪在草丛里,跟那些匈奴士兵一样,望著前头

的平城。他们看到城门开了一线,有个人骑著一匹马,冲出了平城,尘土在马蹄边飞腾,风儿高高地扬起了他的斗

篷。

苏锦生眯著眼睛,紧盯著来人,隆隆的马蹄震得他头疼,他看不清这人的面孔,但是这人让他想起来,他是在等一

个人的,他在等一个人越众而来,等一个人救他於水火,他在等一个人,对他说:走吧,天涯海角,我们永远在一

起。

有人答应过他的,在那久远得他已记不清楚的过去,有人给过他一个希望。

可是,那个人是谁?苏锦生拼命想著,头痛得仿佛要裂开,却怎麽都想不起来。

转念之间,骏马已到了面前,有人翻身下马,大步向他走来。苏锦生被白刃抵著颈项,抬不起头,他能看到的只是

碧草间一双薄底靴、一截淡青的袍子,那袍摆已经很脏了,又是泥土、又是血污,苏锦生望著眼睛却一阵阵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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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

那个人叫的是自己的名字吗?苏锦生有些恍惚,然而那人已经将苏锦生拉了起来,正在解缚住自己双臂的麻绳。苏

锦生也终於看清了他的脸,金色的额发下是一双黑得令人心悸的眼眸,苏锦生觉得自己认识这双温柔的眼睛,虽然

他还是记不起来那到底是谁。

“喂,”匈奴主将拿马鞭指著苏锦生:“这是你弟弟吧?”

那人望著瑟缩的苏锦生:“他是我的弟弟。”

“那麽,叫李尚开城吧。”主将挥了挥手,有士卒捧上纸笔。

那人淡然一笑:“不必了。”他环视著惊疑的匈奴人,朗声道:“平城守军宁愿肝脑涂地,也绝不投诚!”

“你骗我?你以为你们跑得了吗?!”

随著主将一声怒喝,潮水般的匈奴兵一拥而上,将那人和苏锦生团团围在中间。

那人却毫不理会,他伸出双臂将苏锦生搂在怀里:“冲,不要怕。”他吻上苏锦生的额头:“我陪著你。”

心仿佛被重重地敲了一下,苏锦生茫然地瞪大了眼睛,越过那人的肩膀,他看到无数的匈奴士兵冲了上来。

那人按住苏锦生的脑袋,将他压向自己的胸膛。於是苏锦生什麽都看不到了,耳边是恶狼般的嘶吼,刀枪碰在一起

发出刺耳的杂音,但那人的气息包裹住了他,温暖而熟悉的,世上最叫人安心的味道。

再次见到阳光,不知道是在多久之後。苏锦生听见有人大叫:“在这里!在这里!!”於是,身上的重压被一层层

搬开。夕阳照了进来,苏锦生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尸堆里,极目望去,野地里到处是燃烧的旗幡、四散的尸骸。

一个蓬头散发的壮汉扑了过来,激动地揪住了苏锦生:“你哥哥呢?”

“李将军,”一个年迈的汉人官吏拦住了大汉:“他已疯了,不要逼他。”说著,老人指点几个汉军士卒,让他们

将一个伏倒在苏锦生身上的血人搬开,然而当军士们看清那个人的面目时,都愣在了那里:“温大人,这不是……

温峤呆望著那只剩一口呼吸的男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顿时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一旁的李尚早就冲了上来,一把攥住了男人的手:“你还活著啊!我就知道你会撑下来的!”

司马绍并没有昏厥,他注视著李尚与温峤。

温峤流著泪道:“接到平城被围的消息,我立刻带兵来救了。虽然晚了一步,但还是与李将军合力将匈奴击退了。

“是啊,”李尚点头:“幸而有温大人救援。现在已经平城没事了。”说著,他将呆立一旁的苏锦生也拖了过来:

“你看,你弟弟也好好的。你可要打起精神来。”

司马绍沾满鲜血的脸上,终於露出一丝微笑:“李尚,我要回建康了。”

“为什麽?”李尚著急起来:“再怎麽说,也要养好伤再走吧。而且我们说好了,要一起打回长安去的!”

“现在不行了。”司马绍无奈地笑了,他费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塞到李尚手里。李尚在他的示意下,解开这

浸透了鲜血的锦囊,里头的装的却是两截断笛。李尚不解地看著他,司马绍平静地望著他:“我想把弟弟留在平城

,你会照顾好他的,是吗?”

李尚愣了愣,终於觉出了托孤的意味,不由热泪滚滚,他紧紧抓住司马绍的手:“你放心。”

“谢谢你。”司马绍疲惫地垂下了眼睛:“如果有一天,我弟弟想起什麽,如果他问起我,把这笛子给他。跟他说

,他的哥哥做错过许多事情,但是……”他说不下去了,闭著眼睛,胸膛好一阵起伏:“把这给个给他,他会懂的

。”

李尚含泪点头。

这时已有士卒赶来一驾马车,李尚拉著苏锦生退到一旁。看著军士小心翼翼地将司马绍抬上了车去。温峤临行回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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