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鏡狂想曲下——killer
killer  发于:2011年07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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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寒假以后,他不顾父亲的责问和志恒的抱怨,天天跑医院探望安修平,坐在他床边握着他的手,把自己这段鸡飞狗跳的爱情故事说给他听,希望安修平能像上次一样,对他露出赞许的微笑。然而事与愿违。


他向护士打听过,安修平那个当教授的父亲一个礼拜来不到三次,每次都坐个几分钟就走了。他八成是没办法忍受原本优秀的儿子,忽然变成全身插满管线的活死人。至于他弟弟,一次也没出现过。


安修平静静地躺在床上,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几乎只剩皮包骨,令人心惊。然而表情却是出奇地安祥柔和,不再阴森不再空洞,电力十足的眼睛轻轻闭着,优美的薄唇微微上扬,仿佛正在做着美梦,所有的痛苦折磨都已远离。


这样你就开心了吗?小翎望着那张曾经俊美,现在毫无生命迹象的脸,心中轻轻问着:一定要这样,你才能解脱吗?你没有其它想做的事了吗?


不可能的,自杀的人不可能解脱的。千秋说过,自杀者的灵魂会一直留在死亡的地方,精神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死时的景象,永远留在最痛苦的那一刻。别的不说,千秋只是不小心摔死,就在七星山上困了一年,更何况是自杀的人?


这样是不行的,学长!

小翎紧抓着他的手,大声说:「你一定要醒过来!你身上缠的脏东西,我们可以一起解决,总之你不能就这样死掉!」

这时,旁边的维生仪器忽然哔哔作响,尖锐的声音震得人心慌。小翎急忙按下呼叫铃,没一会儿几个护士跟一个医生冲了进来,开始急救。

小翎当然被赶了出去,只听到一句:「生命迹象微弱,准备电击!」

他站在病房外,觉得自己的性命好象也被抽走一半。千秋走了,安修平危在旦夕,天底下到底还有哪个人是真正了解他的?为什么他就这么没用,永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重要的人离开?


「陈少翎!」

伴随着充满怒气的呼唤,蔡志恒出现在他面前。

小翎心情一沉,勉强一笑:「你不是在上寒假辅导?」

志恒冷冷地说:「早就下课了。我看你是没日没夜待在医院里,连时间都搞不清楚吧?」

「??我待会再跟你说好吗?我学长现在在急救,很危险,我真的没心情??」

「你『总是』没心情。」志恒怨恨地说。

小翎的眼泪快要飙出来了:「你就不能再等个几分钟吗?」

「急救交给医生就好了,你再急也没用。」

小翎高声说:「今天如果换了是你的亲人躺在里面,你会说这种话吗?」

「哦,原来你学长是你的亲人啊!是几等亲?直系旁系还是姻亲啊?」

「志恒!」

这时一个护士走出来:「两位同学,请不要在这里吵闹。麻烦出去。」

小翎只好跟着志恒来到楼梯间,却仍不时伸长脖子向病房的方向张望。志恒看到小翎忧心忡忡的样子,更加火大。

「别看了,这么远看不到的!」

小翎无奈地回头看他:「你在生什么气?」

「我生什么气?你算算你把我晾在旁边多久了?搞不好连我死了你都不知道哩!」

「不要说这种话!」一听到「死」字,他就觉得全身发冷。

志恒有些愧疚,一时没了声音。

小翎知道自己确实冷落了他,一阵心虚:「对不起,我真的很担心我学长??」

「他到底是你什么人?」志恒毫不留情地问。

「我说了啊,他是??」

「再要好的朋友,隔两天来看一看就很够意思了,哪有人像你这样天天来,一来就粘在他床边不动的?又不是他老婆!」

「你想太多了,因为他家人不方便,我帮个忙有什么关系?换了是你一定也会这样做的。」

「也许吧。但是我不会温柔地握着他的手,对着一个根本听不到的人情话绵绵讲个没完。」

小翎顿时满脸通红:「你??」

「我昨天也来过。我站在病房门口,看着你一直对他说话,看了二十分钟,你连头都没回一个。」

「你又没出声叫我??」他声音低得不能再低,这场面还真的颇尴尬。

「我看是你眼里只有你学长吧?」

「志恒??」小翎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我再问你一次,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也再回答你一次,只是学长跟学弟而已。」

「我不信。第一次在学校见面,我就觉得很奇怪,你学长好象特别关心你,还一直追问你跟我有没有上床?」

「我说过,他那个人向来是这样,有话直说。」

「也就是说,他早就知道你是同性恋?」

小翎恶狠狠地说:「这个很希奇吗?早在我高一的时候,就全校都知道了!」

志恒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哦。也就是说,只有他一个人站在你这边,我们其它人都是迫害你的坏蛋了?」

「我没这么说,只是希望你了解学长在我心中的地位而已。」

「既然他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不干脆跟他在一起?」

这简直是无理取闹!小翎强忍着气:「因为我们本来就不是这种关系啊。你以为我是同性恋,就随便哪个男人都好吗?」

「我可没说,是你自己整天做一堆让人误会的事!每次在街上遇到他,你就含情脉脉盯着他一直看,到底当我是什么?」

小翎实在很想吐血:「我哪有含情脉脉啊?」

「在我看来是这样。」

「我是这么靠不住的人吗?」

志恒脸色一僵,思索了片刻。「老实说,从开学的时候起,你就会常常忽然变成我不认识的人;寻宝游戏结束以后有稍微好一点,但我还是完全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最重要的是,你最近老是心不在焉,好象在想另一个人,在我看来就是安修平。讲得难听一点,我认为你心里根本没有我。」


小翎只觉胸口如受重击,先是一阵剧痛,然后变得冰冷。志恒的指责,他竟然一句也没办法反驳,只感觉到强烈的罪恶感。

他深吸一口气,下了决心。没办法,虽然时间地点都不对,但也只能趁现在做个了断。

抱着必死的决心开了口:「志恒,老实说,我觉得我们还是??」

话才刚出口,他非常惊讶地发现,他的唇被志恒堵住了。

志恒狠狠地吻着他,好象想连他的灵魂一并掠取。有几个医院员工经过,报以惊愕厌恶的眼神,但志恒完全没注意。

许久,志恒终于放开被他吻得发昏的小翎。「你想说『我们还是不行』,是不是?你真的认为我不行吗?」

「????」小翎呆呆地看着他。虽然经过了这么热情的吻,他却觉得全身发冷。

「我承认,当初要求交往的确是在赌气,刚开始完全是硬着头皮在进行。但是现在,我一点都不觉得勉强,拿起电话总是第一个想要打给你,看到漂亮女生也没有以前那么兴奋了。这几天看不到你,我每天都觉得很不舒服,浑身不对劲。因为我已经爱上你了,真的爱上你了。」


听到这呕心沥血的告白,小翎眼中蓄满热泪,心中也在滴血。

高一的时候,他是多么渴望听到这句话啊!但是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听到呢?

人生最无奈的场面莫过于此:为了自己追求的目标努力奋斗,使尽浑身解数,吃足了苦头,好不容易得到了追求的东西,却赫然发现,他已经不想要了。


事实就是事实,他的心早就跟着另一个人走了。

望着志恒专注的神情,小翎顿时感到自己做了一件很残忍的事。为什么他没有在千秋走后立刻跟志恒分手,而是拖到志恒真的对他动情以后呢?他真是个大笨蛋!


「那么你呢?你爱我吗?我知道你以前爱我,但是现在呢?我一次也没听你说过。」志恒急切地想要答案。

小翎张口,却半晌出不了声。这副表情激怒了志恒。

「不要一脸为难好不好?你已经不爱我了,对不对?搞不好你从来就没爱过我,只是在耍我而已!」

小翎为他的怒吼声瑟缩了一下,缓缓地说:「不是的。只是我??我已经没办法爱你了。对不起??」说到这里,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这种说法对志恒无疑是火上加油。「说什么屁话?你的意思是我配不上你就是了?自己移情别恋就直说,不要讲成是我的错!你哭什么?欺骗别人感情的人有什么资格装可怜?」


「是我不好,我一开始就不该答应跟你交往,可是我没有欺骗你,我也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志恒眼中喷火,脸孔扭曲,再也不是他当初认识的那个爽朗少年。

「你少来这套。阿Q说得没错,你们这种人最喜欢向正常人出手,只为了证明你们很厉害,然后等得到手就甩掉。反正你们只喜欢天天换床伴,根本不会为一个人定下来,对不对?」


「我才不做这种事!」

小翎看到志恒狂怒的脸,比当初被李诗云背叛还要更激动。他并不害怕,只觉得悲伤和愧疚正在逐渐撕裂他。一个好好的人,居然被自己弄成这样!这笔情债他怎么还得起?


但是他无能为力。他跟志恒就像在跑步,原本志恒远远地跑在前面,看都不看他一眼;他为了赶上他,拼命往前冲,没想到当他回过神来,已经冲过头跑到志恒前头去了,而且他没办法回头等他。爱情是不等人的,时间一过它就是会飞掉,再怎么追赶也没用。除了愧疚,他什么也不能做。


「不然是怎样?是我床上功夫不够好?不够疼你?还是你根本就身边男人多到用不完,不希罕我一个?」

「你小声一点,这样会惊动医院的人??」

志恒放声大吼:「你敢作还怕人家说吗?我为了你连性向都变了,你现在居然跟我说你没办法爱我?你对得起良心吗?」

「呵呵呵,好伟大的牺牲啊。」

冰冷的声音让志恒和小翎同时跳了起来。声音的来源是一个穿著病人服装的青年,形销骨立,仿佛连冷气机的风都可以把他吹走,但是他眼中的火焰却让人不敢正视。


小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昏睡了近一个月,已呈植物人状态,刚才还发生紧急状况急救的安修平,居然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

「学长!」他又惊又喜,跑上前去拉着安修平:「你??你没事了?」

安修平疲倦地点头:「麻烦别拉我,我快站不住了。」

「那你快回病房休息。我去叫护士??」

「等等,我们先把话讲清楚再说。听到这种白痴话,我要不驳回去绝对睡不着。」安修平仿佛又变回了当年那个处处高人一等的资优生,微偏着头盯着志恒,唇边带着淡淡的冷笑。不知何故,他这表情让小翎直觉联想到另一个人。


「这位学弟,我请教一下:是谁向小翎提出交往的?」

志恒通红的脸僵了一下:「我,怎么样?」

「那么是谁主动要求小翎上床的?」

「喂,那是因为你在旁边啰里叭嗦,我才??」

安修平冷冷地说:「我有拿刀子逼你吗?还是小翎对你下药?」

「????」

「那个时候,你只要说一声『我想我还是不行』,没有一个人会怪你,你偏要逞强。等上了垒再来哭哭啼啼要人家负责任,你当你是清朝的大小姐,看你一眼就得娶你吗?」


志恒高声反驳:「放屁!你知道一个人要改变自己的性向,需要多大的勇气吗?」

安修平挑眉:「你的意思是说,因为你这位清白正直的异性恋者,为了小翎自甘堕落变成骯脏的同性恋,等于是给他莫大的恩典,所以他应该要感激得五体投地,一辈子当你的奴隶喽?」


「奴个头啦!」志恒气疯了:「我这么爱他,他怎么可以这样欺骗我的感情?」

小翎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佳沅的名言:「我就是不爽让你爱,怎样?」那时只觉得这话真够狠,现在才发现事实如此。

「同性恋跟异性恋都一样,一要靠缘份,二要靠竞争。感情没了就是没了,你鬼吼鬼叫又有什么用?别的男人就是比你好,你还想怎么样?不要以为你改性向就多委屈,又没人求你改!谈恋爱本来就要心甘情愿,自己决定的事又在这儿叽叽歪歪,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学长,够了,不要再说了。」小翎痛苦难当。他很感谢安修平帮他说话,但安修平骂得越痛快,他对志恒的歉疚就越深。不管有多少理由,他就是伤害了志恒,而这是他最不愿意做的事。


「我不喜欢做烂好人,该讲的话就要讲。」安修平冷冷地说:「明明是个自私自利没大脑的猪头,还好意思自以为是情圣,每次看到这种人,我就巴不得把一天三餐都吐出来。」


小翎冲口大叫:「这不关你事,请你安静一点好不好?上次也是这样,都是你在旁边意见一堆才搞得乱七八糟,我也没有拜托你啊!」说完他马上后悔: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对不起学长,我??」

他结结巴巴地试图解释,没想到安修平苍白的脸上却浮现一丝笑容。

「你说不关我事,是吧?」

「呃??」

「那么这样如何?」猛然伸手按住小翎后脑勺,吻上了他的唇。

「呜!」小翎大吃一惊,怎么也不敢相信安修平会对他做出这种举动。最重要的是,他的吻竟然有种惊人的熟悉感??

安修平将陷入呆滞状态的小翎放开,又是微微一笑:「我说了,恋爱要靠竞争。现在我加入竞争,总该跟我有关了吧?」

「????」小翎已经完全失去语言能力了。

志恒气疯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两个有奸情!你们早就在一起了,故意串通起来耍我,是不是?两个不要脸的玻璃??」

他们发出的噪音已经超过了忍受限度,几名护士和医护员围了过来。

「三位同学,这里是医院,拜托你们不要大吵大闹好吗?」

「病人就该回病房休息!你是哪一间病房的?」

小翎回过神来:「对啊,学长,你还是先回去休息,改天再说??」

志恒发疯似地大叫:「陈少翎!安修平!你们两个今天一定要给我讲清楚,不要以为可以轻松了事!」

「这位同学你安静点!」

在一片混乱中,安修平高声说:「我再讲一句话,一句就好!」

众人稍稍安静了下来,看他要说什么重要的话。

没想到他居然丢出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大家有听过那个『为什么不让他进来』的故事吗?」
「什么?」众人都莫名其妙。

安修平耐心地解释:「那个是老掉牙的故事了。一个医生跟一个护士搭电梯,途中有别人要进来,医生忽然把电梯门关上不让他搭,护士问他『你为什么不让他进来』,医生说??」


志恒不耐烦地说:「医生说那个人手上用红线绑了名牌,所以是太平间里跑出来的。然后护士就举起手说『是这条红线吗』。这种时候讲鬼故事干嘛?你拿人当傻瓜啊?」


「不,我只想问一个问题。」安修平抬起手臂:「难道没人看到这条红线吗?」


小翎带着一束花来到隔离病房前面,登记了自己的姓名跟证件,还得接受护士满怀怨恨的盘问。

虽说报纸上偶尔会出现有人被医生宣告死亡后又恢复生命迹象的奇闻,但是原本是植物人状态,急救无效推入太平间后居然又自己走出来的,安修平可算是史上第一人。他那句「没人看到这条红线吗」,已经成了这间医院的名言。


正因如此,护士每天得阻止那些挖不到新闻的记者,跟某些对神秘学特别好奇的人士骚扰病人,已是烦不胜烦。

小翎敲了门,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请进。」

隔离病房设备相当好,最棒的是床边那扇视野绝佳的大玻璃窗。床上的安修平正望着窗外,难得的阳光映得他一身金黄,他回头对小翎微微一笑,竟炫目得让小翎睁不开眼睛。


这真的是安修平吗?那个饱受恶鬼缠身之苦,头上永远罩着一片黑气的安修平?

然而,病房内却弥漫着浓浓的酒味,跟这片祥和的气氛大大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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