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师母啊,是插队落户到乡下,村会计的老婆介绍相亲认识的。她嫌我脚臭,我嫌她脚大,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你师母气得几天不出门,我小心上门去赔罪的事情也不在少数,後来听说她和邻村小的老师有疙瘩,我气不过,直接上门把她按到村工委登了记。”
“死老头,你说这个干什麽!”一旁师母急了,红著脸啐他。
汪主任呵呵一笑,继续说:“嗑磕碰碰过了大半辈子,居然能坚持走到现在,大概是我们两个谁都没有放手,感情的事情,只要一方坚持就不会走到分手的地步。要不是我赖著脸皮子追她,我们两口子也到不了今天。所以,年轻人,谈恋爱就要拿出点气势来,要是看不见你们成事,我到天上找月老给你们安排。”
许志明听得连连点头,有点点幻想他们两个一块变成老头子的样子,应该会有那麽一天吧。
又过了几日,季授礼陪师母坐在病床前削苹果,汪主任的胃已经消化不了多少东西,苹果得切成小块,捣成泥,勺一小勺子含在嘴里解馋,尽管如此,他吃东西的时间也少的可怜,大半天里,他几乎都在昏睡,就算醒著也虚弱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师母的神情也不好,爬满皱纹的眼窝下有青青的阴影,几天没睡好了。
似乎感应到他忧心重重的眼神,老太太抬头,对他笑了笑,说:“好孩子,我没事,年纪一天天大起来,不是没想到过现在这种情况,我和他早就商量过了,无论谁先走,要抱著一起生活了这辈子,死了也不遗憾的想法好好在最後一刻道别,我现在很平静,你不用担心。”说著,她握了握汪主任的手,满眼深情无法用言语形容。
闭目养神的汪主任也微微睁开眼睛,眼神欣慰的凝神看著老伴。接著,他掉转目光,看向季授礼,轻微的说:“别把自己逼进死胡同,给自己,也给别人一个机会,相信老头子的话,凡事总会向好的方向发展。”
季授礼若有所思。
一个星期後,汪主任在熟睡中平静的离开,遗体没有回家,将直接送到火葬厂火化,接到消息的同事朋友以及他诊治的病人都主动集合到住院大楼,送他上路。
季家四兄弟和宛旭也来送行,路过走廊,和一群乡下人擦肩,中风的老头坐著轮椅这天也正好出院。虽然半边脸扭曲,一道旧伤疤横贯左脸,整个的不成人行,季授诚还是认出了他。老头看见季授礼时,也激动的在轮椅上扭动,发出哇哇的声音。
每天在这层楼走动,不是没有遇见过,但每一次,季授礼都无视老头激动殷勤甚至可以说乞求的目光,头也不回的走过去。
年长的乡下老太不耐烦的对推车的男人咧咧嘴,在老人激动的喊叫声中快速走进电梯。
“那是郭德根吗,他有两个儿子?”季授诚喃喃。
许志明看了眼季授礼,小声说:“不是,老头子只有两个女儿,推轮椅的是他二女婿。”
多事,季授礼狠狠瞪了他一眼:“怎麽你还记得他,大哥?”
“怎麽不记得,他左脸上那块疤就是那年春天咱爸用锄头凿下来的。”
“我靠,老爸还有这麽威风的时候,那老小子干什麽了?”阿孝好奇的问。
“这件事和你没关系,快点走。”好好先生季授诚居然摆起脸凶他。阿孝委屈的嘟囔著继续前进。季授礼落在最後,凝神数道:“春天,那年春天……我是8月生的……大哥?”
“是啊,怎麽算也不对啊!”许志明也反应过来。
季授诚一愣,随即立刻了然,搂著二弟的肩膀说:“你在胡思乱想什麽,傻小子,那些都是乡下人无聊的传闻,你不相信我,也该相信爸妈啊。”难怪这个二弟总是和家里人格格不入,尽管他对兄弟的关心渗透点滴。
“我……我以为……”季授礼失语。
一行清泪促不及防从眼眶里喷涌而出,哽咽清楚的从喉咙深处涌上来,仿佛那根多年卡在喉咙中的骨刺终於被拔了出来,常年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痛苦终於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们兄弟那麽亲近,你一点都没感觉到吗?亏的我那麽爱你。”季授诚故意说。
“我也爱你们的,大哥。”季授礼抹去眼泪,挺直身板,恢复了平时的强势。阿孝在走廊拐角等急了催,季授诚搂著二弟赶了上去。
无意间,季授礼瞄到许志明的脸,这家夥心花怒放的跟在後面,中了五百万似的,至於这麽高兴吗,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脚步很轻松,真的像汪主任说的那样,凡事总会向好的方向发展。
写的是中,但是分量够半章的 内容全部挤到17里结束
旅游果然分心 事前想的许多情节都搭不上调 串不起来 只好放弃
今天先过个渡 明天完结 汗,应该不至於太草率了吧(我会反省的!!画圈圈)
鱼刺 17(下)(完).
按照遗嘱,汪主任的骨灰将撒在他下乡插队的地方,四明山下的姣江里,他是武汉人,但是大半辈子都在这里生活,在姣江学习工作结婚生活了四十多年,早已和这块土地融合在一起。
选了个天气晴朗的日子,没有搞特别隆重的仪式,也没有大吹大擂的送丧队伍,只平日里几个亲近的老同事老同学,那群他生前特别爱护的小辈,一行人默默来到姣江上的姣口水库。
汪主任生前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季授礼就像他的半子,一直尽心料理师父的後事,自然由他陪著师母到大坝顶端把骨灰撒了下去。
坝上的风猛烈的吹著,巨浪滔天,大把灰烬很快消失在狂风大浪之中,两人却定定的站了许久。
许志明站在远处看著,那一老一少的背影在大风大浪里显得格外渺小,季授礼单薄的肩膀尤其揪他的心,才不过7天,他又瘦了不少,联系亲友打理灵堂守夜这些杂事一定很累人。亲如生父的人去了,他心里必定伤心刻骨。
终於,汪夫人平静的回转头来,神色安详的仿佛只是送老伴去远方旅行的坦然。
死者先去,生者恭送,黄泉路上再相会。
众人都被她的气节所动容,纷纷低声劝慰著。
老太太忽然注意到许志明眼巴巴的老远站著瞅身边,可那狠心的孩子理都不理,不禁莞尔,找了个空,悄悄把小夥子拉到边上轻声说:“还记得我家老头子说过的话?”
许志明愣了愣。
“谈恋爱就要拿出点气势来。”老人语重心长的说。
瞄了一眼季授礼,他们一家聚在一起,看来是打算坐夏杰的汽车回去。再看自己的父母,正和张主任闲聊。
气势,拿出那种气势?
许志明吸气再吸气的准备,眼看季授礼搀著师母要走了,急的破口而出:“小礼,我们结.婚.吧!”
所有人都回过头来,愕然的,了然的,欣慰的各色表情都有。许爸爸硬是挺直包满石膏的腿暴跳起来,张主任的嘴大的可以塞下一只鸭蛋。
一不做二不休,涨红脸的许志明噌噌噌大步跨到季授礼面前,梗直了脖子,又说了一遍:“我们结婚吧。”
“你小子敢!”季授礼还没作答,许爸爸先破口大喝。
“爸,您对我恩重如山,我做牛做马孝敬您,但是这件事请您一定谅解。”
“谅解个屁,”一生儒雅的许爸爸气的连脏话都蹦出来了:“只要我还有活著一天,你就别想有……”许妈妈眼疾手快往他嘴里塞了一把药丸。
“注意血压,要是晚上再去医院急救,我可不伺候你。”
“可是他们……”
“你急什麽,人家小季还没表态呢!”
很默契的,所有人齐刷刷把目光对准另一个当事人。季授礼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这个白痴要把事情闹到什麽地步。
许志明暗叫不妙,那张怎麽也看不厌的俊脸渐渐多云转阴,做山雨愈来之势。
“小礼~~~~~”
“休想。”季授礼後退一步,无意间挨到宛旭身边。
许志明一愣,指著宛旭说:“你你你,是不是和他还有旧情。”
“白痴。”季授礼掉头就走。
步子没迈出几步,只听背後一阵骚动,许妈妈惊呼声顿起。
回头一看,许志明爬到大坝围栏上,一只脚跨到外面,面对高高溅起的水浪,回头说:“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你这是威胁,无聊,赶紧给我下来。”季授礼不急反怒。许志明最怕他翻脸,但咬咬牙,还是没有下来。周围的人看他在风里晃晃悠悠,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
许妈妈急了:“小季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志明的性子,他就是块木头,说跳真的会跳啊,你好歹给他个答复。”
季授礼环视四周。
宛旭说:“别看我,他都做到这个份上,你答应他算了。”
大哥季授诚忙不迭摇头说:“也别看我,你们两的事情我到今天才知道。”
张主任刺激过大,只是反复说:“现在的年轻人,现在的年轻人……”
许爸爸更可怜,赞成呢,心里不甘心,不赞成,看见儿子挂在那摇摇欲坠,心里那个矛盾呦。
季授礼愣了半天,只好缓和的说:“好了,你先下来。”
“你答应了?”
“我说你先下来!”季授礼大吼。
许志明脸色铁青,失望透顶:“我们经历了那麽多,两年的感情,为什麽到现在你还没有安全感,我是打算和你一起到老的,就像汪主任,我爸妈,我师父师母他们一样,如果今後的生活里没有你,我不如现在就跳到这条江里了断算了。”
“妈呀,真酸。”阿孝低头咕囔,被大哥狠狠瞪了眼。
季授礼哭笑不得,慢慢走过去:“要是我们在一起,谁当家?”
“你当家。”
“谁做饭?”
“我做饭。”
“谁听谁的话?”
“我听你的话。”
季授礼满意的点点头,忽然面目狰狞:“那你还不给我死下来。”
许志明顿时吓的脚软,在大家的惊呼声中,季授礼眼疾手快拎起他的裤腰带,一把把他从围栏上拽了下来。
许志明惊魂未定,死死抱著季授礼不放手。
谁也没料到一场送别仪式以这样的喜剧结尾收场,各人带著各自的情绪慢慢回家品味。师母微笑地对著天空感慨,老伴大概也和她一样,在天上看的很开心吧。
星期天大早,许志明找了个搬家公司到季家把亲亲爱人的东西搬回自己家去,闹到这个地步,他当然趁热打铁,赶在季授礼後悔之前,把人打包藏到自己家去。
“小礼,我们要不要办个酒席,请几个朋友吃吃饭。”
“白痴,你真以为我们是结婚那。”季授礼头也不抬,只顾把书本打包。
“可是,我们能有今天,也多亏几个朋友帮忙。”尤其是要给佟海他们看看,省得他们今後再惦记他。
季授礼想了想说:“也是,前两天不知佟海哪来的消息,吵著要我们请客。要办就在A8办吧。”
“吓,那个……”在那种场合,只怕老爸的血压又得升高了。
“否则就免谈。”季授礼提起一包衣服下楼,许志明赶紧跟上去。
“别,凡事有商量啊……”
楼梯余音嫋绕,渐渐变小,阿孝从书房探出头来,兴奋的对四弟说:“大瘟神走了。我们来分配房间。我打扫,你做饭,这个暑假就是咱哥两的天下了。”
季授行从书堆里抬头,遗憾的说:“三哥,打工的地方给我安排了住宿,明天我也要搬出去住,开学之前就不回来住了。”
阿孝瞪直眼睛:“那我吃饭怎麽办?”
“你可以到范大哥家蹭啊。或者让他上门给你做。”季授行笑的像个天使。
整理好车厢东西,季授礼坐进车内,无意中望了眼蓝天,初夏的天空一碧如洗,阳光折射在自家敞开的窗户上,闪闪发亮。两个弟弟趴在窗台上笑著向他招手,他也笑著和他们挥手道别。
“小礼,可以走了吗?”许志明坐在车里请示。
“走吧。”季授礼轻快的跳上汽车,心情异常舒畅。
他的故事告一段落,弟弟们的故事可能会更加精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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