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开头,他长长吸一口气,低声道:“我自然明白……”惟有维持兄弟之情才不会两人相残应了父王的诅咒吗?昨天就
像场忧喜交集的梦,一觉醒来便面临许多是非。心中被强烈的爱恨搅得纷乱复杂,凌斩云捂着跳得激烈的胸口决定就此
认命。
室内两人相对无语,窗外森森树畔却慢慢走出个淡邈如仙的人影,他挥挥手,瞧着兄弟俩身上的血色渐渐转淡,发出几
不可闻的笑声在侍卫寻来前消失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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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风有点冷,月色被阴云半遮半掩显得暧昧不清,称病不朝的秦妃暮躺在床上呆呆望着窗外诡谲的黑暗出神。
轻风吹过,带来点不同寻常的声音,秦妃暮动了动,目光在瞬间变得冰冷,“谁?”
“秦将军——”人影一闪,自窗外像只灵巧的猫般跃进。
“我想你迟早也会来见我,但没料这么急切,”秦妃暮笑吟吟道:
“更是想不到你竟然有本事溜出皇宫,怎么,赤王殿下当真六神无主把你漏掉啦。”
来人发出细微喘息并不答话。
秦妃暮轻咦一声,“你怎么了?”
“没,没有……”他咬牙试图平息心头恐惧,但声音出卖了他的状态。
“朱雪晴?”秦妃暮皱起眉头,走到他身边,“莫非陛下发现了什么?”
“不是——”是赤王!朱雪晴咽下将脱口而出的名字,想到白日里发生的猝不及防的事情:他走到苍帝身边,一切都那
么顺利,哪怕旁边有冷冷注视的赤王,也不虞最近会有所动作,为了那个乖孩子的形象,他将有段非常安全的时间吧。
然而就在今天前去觐见苍帝的时候,他忽然被半路拦截遭人用淫秽的道具侮辱,那伙人手段极高,短时间内便让他失控
,以致见到陛下后仍停止不了颤抖……
害怕,怕极了!这是他平生以来第一次觉得生命如斯脆弱,竟然连反抗的余地也没有——
“……差点被发现,跑得快了些倒让大将军担心。”
瞧了他两眼,秦妃暮悠然笑道:“是吗,我还以为赤王动手了呢,啧啧……”
不待朱雪晴回答,他淡淡道:“既然来了,你也见一个人吧。”
脚步橐橐,显然有人正朝此处走来。朱雪晴微微一怔,自己不告而至,秦妃暮不仅瞬间猜中他是谁,而且也在他尚未察
觉之时命人通知寇掠,“果然不愧是朝天的大将军——”
“你也很聪明。”借着月色瞧清楚了他脸上神情,秦妃暮微微一笑别开头不愿再看那俊丽得几乎使人惊艳的容颜。
“吱呀—”门开了,寇掠诧异道:“怎么不点灯?”
“劝你最好不要这样做。”
吃吃发笑,秦妃暮锐利的目光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暂时,我不想看到你们的脸。”
重新放回手中的火绒,寇掠随他所愿走开几步,“将军何必迁怒,此时此刻我们更应同心协力才是。”
“你倒教训起我来了。”摊了摊手,抛开心中嫉恨的思绪,“坐吧。”
“秦将军叫我来不是为着闲谈吧。”寇掠进门时便发现了那在月光下亭亭动人的孩子,眯起眼觉得滑稽,“朱雪晴罢,
听秦将军提起过你——若你跟我出去转转,说不定能唬住不少呢。”似乎想到众人目瞪口呆的场景,吃吃笑了起来。
朱雪晴没有答话,朝他的方向躬身施礼。
发出近似哽咽的叹息,寇掠坐入椅中与黑暗里的秦妃暮遥遥相对,“殿下变得相当急躁呢。”
“不是正好?省得他惦念着你……”
“秦妃暮!”
“哎哎,我可没有恶意。”秦妃暮笑笑,猫儿眼闪动着柔和却莫测的色彩,“先听听雪晴的说明吧。”
“咦——”朱雪晴仿佛吃了一惊,“我么?我唯大将军马首是瞻。”
秦妃暮一扬眉,笑容变得淡漠,室内顿时阴冷起来。
似乎有点受不了无形的冷意,朱雪晴轻轻咳嗽,怨怼的抬头,“秦将军……”
“够了,”寇掠冷笑打断他的媚态,“你离赤王天差地远还是不要妄想的好。”
“事情您不是早就知道么,”朱雪晴显然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公主命小人传话,抚仙与宛琉将会提供将军所需要的
一切。”
注视他半晌,秦妃暮低低发笑,“这么说来,那晚果真还有宛琉人潜伏在外?他们是你引来的吗?银君玉的命令吧——
”
“公主并无二心,原本只是想借机让陛下认识宛琉公主……”
“于是在快要抵达朝天时而来?好了——你的公主无论安什么心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我需要她诚心实意的协助,
懂吗?”
沉默一会儿,朱雪晴点点头,漾出天真的笑容,“小人明白了。”
“好。”秦妃暮摆了摆手,有需要的时候我会命人通知你,你——好好留住性命。”
“小人自不会辜负将军与公主的期望。”朱雪晴笑容可掬,像来时一样无声息地消失于黑夜中。
“眼下是个大好机会——现在陛下并未收回殿下领兵权利军中权利,而秦将军您可以其中调动大部分力量,只要一有战
乱那便是时机。”寇掠看着朱雪晴背影被夜幕吞没,才用深沉的黑眸扫了身处黑暗中的那人一眼,似乎感觉到他眼里闪
闪发亮,尽管根本看不清黯淡光线下他的表情。
“那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了?”
“大概是吧,”寇掠撇了撇唇,长长伸个懒腰,“没有事情做的日子真无聊呢——我打算回锡兰看看。”
“哦——”秦妃暮沉吟一会儿,用拇指托住下巴,伸出食指轻轻抚摸嘴唇,“近来朝天不平,你独自回去恐怕很快就会
被抓回来,这样吧,我派一骑精兵送你回去——自然无法大张旗鼓啦,所以你们不得不乔装后悄悄出城。”
“正合我意!”寇掠眼里陡然闪过一丝惘然,“临行前帮我一个忙好吗?”
“说来听听。”秦妃暮眯起眼,藏在阴影中的眸子盛满警戒。
“请你……请你设法让我见他一面。”寇掠咬咬唇,有点不自在的开口。
“见他做什么?”
“只是想见见他而已。”想看他的笑容,想听他的声音,想被他大力拥抱,更想念他痴痴凝视自己的温柔——
“就算是替身也无妨……”
目中悄悄泛出冷意——这个人,单凭容貌就可得到他无法得到的温柔与天真,尽管只是替身,
“我劝你还是不要见的好。”
”为什么?“微微一震,寇掠迅速抬头。
“他目前心思全都放在陛下一人身上,不会希望有人打扰。”
”不,不会。“寇掠说得相当肯定,至少,至少自己容貌与陛下一样,多少能给与他安慰吧,心跳得厉害浑身发烫,曾
经沧海也远胜未曾相思,这段感情或许值得他为之蹉跎终生。
”不会?“秦妃暮声调略高,憎恶的看着他,”你以为殿下会在沾染爱人气息后碰触别人——你太天真啦。”
就算是我也不行吗?话语堵在喉间咕咕作响,寇掠深吸一口气,淡淡道:“我已经没有未来,就当别离前最后的寄怀罢
,只要见他一面我便满足。”
目光忽然变得悲伤,似乎所有人都受尽了折磨呢……
秦妃暮呼出一口气,“不要去……”感觉寇掠投来质疑的眼神,冷笑道:”我是为你好——自小他眼里便只有陛下一人
,十几年来,他一直压抑的扮演陛下所希望的幼弟,不将爱恋泄露分毫,甚至试图容忍银君玉。若非陛下暗中打算退位
后携君玉回抚仙,他也不会……事情既已彻底暴露,他固然要极力掩饰同时也将无法容忍我们两人。”
”为什么?“寇掠惊疑不定——
”你不明白吗?“秦妃暮轻咳两声,呼吸变得急促,“他希望在陛下看来他永远是当年天真无邪的弟弟,我们的存在会
时时刻刻提醒他纯真外表下的真实自我,与陛下期望甚远的自我……”声音逐渐低下去,“陛下对他的疏远会让他急于
埋藏过去也就是……”
“除掉我们?”寇掠困难的吞了一口口水,“不,不可能……”
“目前他尚未想到这点,不过,很快就会这么做。”秦妃暮走到窗边迎着明媚约瑟,“我们的命操纵在陛下手中,一旦
他对你我好奇,殿下定会赶在苍帝前动手。”
沉默良久,寇掠仍是不信,“危言耸听。”
秦妃暮目光闪动,几乎要大笑起来,“我告诉你,殿下绝不会一直忍耐下去。”
“不可能——他们毕竟仅是兄弟!赤王也为这次冲动后悔不已吧。”
冷哼一声,秦妃暮摇摇头,“他会后悔多久,一天,两天,一月,两月?陛下又能等待多久,别忘记他是龙腾的君主,
难道真能一辈子不娶妻生子守着他的宝贝弟弟?只要有了妻儿,你以为殿下还会剩下多少耐心!目前他是初犯自然万分
懊恼,就像小孩子第一次做错事会乖乖忏悔试探大人的反应一般,但如果能承担后果,便会为着自己的欲望继续错下去
——在尝过令自己销魂的滋味后,他一定会再次按耐不住……”
“够了。”寇掠无法忍受他冰冷残酷的声音,这话似乎也隐射了他们,能忍耐多久呢,见他不屑一顾,见他冷淡无情,
见他在别人面前露出笑容与天真——难道这一生再也无法碰触到他吗?
“别做傻事——”秦妃暮注视他痛苦的脸色,淡淡安慰,“你日后会有机会见到赤王——我保证。”
会的,总会有机会的,既然不能与你纵马扬鞭驰骋天下,那就想法让你永远记得我吧,殿下…
14
位于主殿南侧的偏堂内,随着凌扣风一次比一次更不经心的回答,莫勋云终于明白他的陛下根本是想将让朝野内外浮躁
不安的事件轻轻揭过。这仅仅是一个开端,仿佛预言似的华扬的低语不断在耳边盘旋,然而他的忧虑与忠诚并未改变苍
帝看法,他只是用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神色面对自己——
为什么?故意不理会莫勋云眼里的疑惑,凌扣风让他退下,唤来华扬。
深沉的红袍把华扬衬得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但扣风敏锐的注意到他飘然笑容中一闪而过的邪意,这个一直跟在父
王身边,四星首领青龙华扬,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除了无可置疑的忠诚——心中忽然生出兴趣,基本能跟在父王
身边十年以上已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更别提他坚若磐石的丞相之位,无法动摇的四星首领。
华扬抬首扬眉,悠闲的回应凌扣风的注视,毫无拘谨,“陛下在看些什么?”
“华卿多年来劳苦功高,朕在想该赏你些什么。”心情放松,凌扣风玩笑似的说道。
“陛下还有空闲考虑这些小事?莫非您当真以为不闻不问发生过的事情便能当作没有。”华扬依然是微笑闲散的模样,
但口里一字字吐出来的言辞却如晴天霹雳。
凌扣风几乎跳了起来,双手一紧,本在玩弄的镇纸瞬间化作灰烬。
“可惜了这块上好玉石——”华扬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声音一如既往地平淡,仿佛他正在说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而非
苍帝心中极为隐蔽的创口,“劲道外发未加收敛,陛下你心乱了。”
你知道了什么——差点就脱口问出,凌扣风嘶的吸气,拍掉手中粉末并趁此短暂空歇急速转念,他在暗示什么?是否有
谁走漏了消息,如果他知道真相——
“心乱了便沉不住气,陛下您的杀机正日益浓厚,或许哪一天您也能带领龙腾去寻那长乐不死之路。”
此时凌扣风反而镇定下来,“你是谁?”
“微臣华扬。”华扬微微一笑,躬身施礼。
“同时也是四星首领。”凌扣风给他补充,这个神秘的按理本应该让帝王小心戒备并牢牢掌握在手中的组织,据说龙腾
开国前便存在了:青龙谋略,白虎进攻,朱雀刺探,玄武驻守。华氏族人一直是四星首领,拥有庞大实力及绝对忠心,
却未从在历届动乱中崛起,反而像努力收束般几乎不见影迹,直到最后的王者出现。
是真正没有野心还是为了更大的目标?
“陛下与其揣测臣的身份,不如想办法安定好赤王吧——他一乱,便没人能制止住秦将军啦。”故意不看苍帝忽然抽动
的眼角,华扬继续用遗憾的腔调叹息:“只差一步就能阻止殿下,功败垂成哪,原以为他会忍耐到最后……”
“砰,”凌扣风重重掌击书案,摆放在上面的宗卷受力而起发出尖锐的破空声直逼华扬,与此同时,凌扣风跃身而起转
眼间站到他身前,并指为掌,眼看就要刺入他的心脏。
“嘿……”华扬并不惊慌,半抬起头发出似曾相识的叹息。
瞬间血色又蒙蔽双眼,他喘着粗气心头泛出的恐慌倒有大半是为了莫名的越来越深重的杀机,掌握着至高无上暴力的人
,原本就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利吧;他已经为他的仁慈付出太多代价,为何还要忍受这般故意挑衅。
杀罢,杀尽一切可憎可恶的人——
激烈的呼吸声陡然,华扬挑起眉头,见到苍帝极其平静的脸色,恢复平常了吗?不,不像。他合拢双手轻轻对掌旋转,
极淡的膻腥味飘了出来,凌扣风薄冰般的双眼忽然血红,狂暴的气息霎那以他为中心呈漩涡状扭曲起来。
双眼一亮,华扬放声大笑,也不管放在自己身前的手散发出越来越尖锐的气势,继续搓揉掌心,时疾时徐,那奇特的味
道也随之时快时慢的传入凌扣风鼻中。
总有一天,这疯狂的血脉会不会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拖入深渊?凌扣风是清醒的,明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受了华扬蛊惑
依然无法停止,骨髓里有种仿佛潜伏上千年的野兽慢慢苏醒,带来刺骨的疼痛和无法拒绝的愉悦。
尽情放纵自己的欲望之后,是不是就能重回当初……
“华——扬!”
“臣在。”
“你到底是谁——”随着声音传开,灼热气浪发出低沉的嗡嗡声,凌扣风一眼不眨的盯着他,眼底赤红的颜色由浓转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