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羽扬(第一&二部)————吉琉璃
吉琉璃  发于:2009年05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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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妃——战魂怨伶,就是上一代传人。
战魂相传,另一方面,血孽也在世世积累,
恶念增、善念减。母妃之前,连续出现的两位男子,竟都化身战鬼。
善良的她自囚于人间某处终日忏悔,直至一日于山谷溪流中救回一名清俊的重伤男子……
『有些时候一场情爱的发生,即使是旁观者也很难说清楚是宿孽还是缘分。』 烟罗当日的轻叹,犹在耳边,掩埋在她内心深处的记忆, 一页页的被翻看着。
只记得,不忍伤害虽然知晓了自己真实身份仍苦苦纠缠的爱人,
带着谷中的忘忧,母妃来到魔界,于是……圣眷常浓,六宫无色。
只是,不论外表如何的平易近人,私下却日复一日的寂寥起来,
在父王因公务繁忙而不能来到的夜里,她也曾对着明月清辉下的忘忧把酒一醉。
因为,即便是父亲满腔的如火爱恋,
也改变不了她身负战魂力量与血债的事实,掩盖在平和生活下的惊天之秘,无法忽略的,像一道永远的栅栏,隔在了挚爱着彼此的两人之间……
母妃想忘记,父王更想,
于是彼此小心翼翼,不越雷区,
原本以为就这样日久天长的相依相守,平生足矣。
这样的心照不宣,这样的努力维持,
一直,一直……
持续到我的即将出生而打破。
战魂原本就是上古战役的暴戾之气久久汇集不散,智者因此加一寸善心约束,幻化而成。
尊号战魂,
是为万战之主——王道义师集其善,不义之战聚其恶。
三界多年以来的弱肉强食,再加上战鬼频出,
母妃的忧郁,正是因为察觉到体内极恶的一部分日渐苏醒,即将凝结成下一代战魂传人的『灵』……毋庸置疑,必为恶鬼。
纵她勉强压抑千年,终需传世。这一世,毁天灭地,不是威胁,将成事实。
只是,眼见自己的孩子即将出世,却注定要一生双手沾满鲜血……
不知道怎样爱人和被爱,
不知道珍惜为何,依恋为何,欢笑为何,
无亲无眷,一生孤独,只留仇恨是生命的唯一主题,
血,染透躯体的血,包围,窒息……
杀戮,逃避被杀,再杀戮。
漫天血海。
悲哀,纠缠着母妃,
纵使知道将来的结果,纵使知道无力改变,我是父王与她的孩子,
只凭这一点,她已无法置之不理。
最终,只有抱着对魔子性别特质的最后一丝希望,
母妃选择提早了我的出生:先是削弱先天,又在我出生后立刻将我的一半力量封印于某处,
以保在我出嫁之前灵性不足以苏醒,而且可能永远取不回全部力量。
知道这个秘密的,不过三人,母妃、烟罗和父王。
安排了这一切,
母妃付出的代价是——折损自己诞下我后的一百年生命,硬撑到我的百天,坠崖而亡不过是个必然的意外。
父王怕人追究,也就将错就错,只是未料瞒不住,到底还是伤了我。
原本以为,只要我化身为女,又可得到今生挚爱,这一世便可无忧无虑。
一瞬间,父王多年的痛苦、执着,了然我心。
只可惜精心计划了这么多年,步步为营的只为给我幸福,终究还是……
防了又防,原本还以为这样我成不了战鬼。
只是,为魔为神,我们已经强大到可以掌控人类的命运,
冥冥之中,我们的命运又掌握在何人之手?
到底是宿命难违!
一个男人,却美丽如斯,偏偏变化的只是外表,传说中的强大力量却一丝半点的也不见踪迹。
而且不管尝试几次,都无法变换形体,汗如雨下,两颊绯红竟又再添一分娇媚。
无语……我很清楚,如果继续留在天界,终有一日会被发现。
美好的事物,是所有强者的追逐;
没有情感的归附,却往往为高洁者所不齿,
随之而来的,武力的强迫与束缚,逼害的不仅是被禁锢的身,
最最痛苦的,是一颗渴望自由的心。
匹夫无罪,怀璧有罪。
我的下场,无非沦为脔幸一流,说不准还会为宁提供一个金戈铁马,天魔大战的绝佳借口
——魔界竟以男子结亲,分明就是欺诈。
费近思量,纵使舍不得烟罗,
我也只有去到人间,毕竟虽然魔力一般,在这人间生存还是不难。
用寄息法使烟罗替代我留在日升皇宫,已将我视为无物的宁怎么也不会费心来查探我的存在,
从此游历人间,还可不时回去见见烟罗,虽然免不了每每被斥责一番,倒也逍遥自在。
百年徘徊,最爱探幽。某日竟误入一幽僻绝谷,小径曲曲折折,尽端豁然开朗。
只一眼,我便呆愣当场,映入满眼的,居然是一片淡银红的忘忧。
仰天长叹……
这人间,无论如何也只有一处可得如此奇景。
母妃,您终究还是引我前来了。至此,我便在谷中停留了下来。
谷中清闲无事,我日日与花为伴。这满谷的忘忧虽然无论如何也不会变红,这么大一片完全的纯银色,倒又是别有一番景致。
实在闲久了,我便到书房随手翻翻母妃留下的手札,看得越多也就发现战魂一族越多的秘密,有些,竟连烟罗也不知晓……
明白了一切的来龙去脉,渐渐感觉体内的力量也在逐步复苏,
百余年过去,即使只拥有了战魂的一半力量,此刻的羽,也绝非昔日的雨可以同日而语,
甚至较之宁,我已不相上下。
至于母妃究竟将我的另一半力量封印何处,我已懒得去管,能够让许多爱着我的人安心,又何必固执于那毁天灭地的至高力量?
我的容貌,自来到了人界,就可以自由控制。
用『术』隐去了这碍人的皮囊,我在四处走动是极方便的。
一年中的几个月,我便出得谷来,流连于人间的各处美景,
仍旧偷偷溜回天宫看望烟罗,可是因为力量共鸣,我的容貌一入天界就会复原。
除去烟罗的担忧不提,我更苦于发现,自己的原形年复一年的愈加美艳脱俗,不可方物起来。
明明是个男人,却是连自己也要忍不住多看两眼的美色。
可叹呐……
权势也好,美貌也好,力量也好,
他人千方百计图不来的,到了我这偏偏就被不屑一顾,还颇有些苦恼。
只是,若不是这异变,我现如今不是还好好呆在烟罗身边么?
父王送我出嫁后就将皇位传给了三哥,自己个独自去了母妃陵畔清修,
掌了大权的三哥,这些年来对于我的死活可谓真真儿撒手不管,毕竟他从小就恨我入骨,宿怨已深。
至于大哥二哥,实在不能经常分神出来关照我,再加上我每年都刻意派人回魔界报告平安,他俩和父王大概都是极放心我的。
其实他们都能平安喜乐,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数数算算,这么些年以来,
真正将一颗心完完整整放在我身上的,不过就是烟罗了,
即便这样,拖累于这身份,我却还是不能与她在一起。
情何以堪?
记得最后一次回到日升,恰赶上宁派兵攻打鬼界。
漫天纷纷扬扬的朱红色血引,在我们的窗前下了一日一夜,
不出我预料的,将原本即使在天界也要花费千年方能添红一分的忘忧全部染上了一抹淡红。
母妃的手记,果然无误……我倚在桌旁,看着烟罗细心的为我赶制新衣,我们都知道宁的下一个目标是谁。
沉默、沉默、沉默……
我想让她跟我走,可是,面对带着我气息留在龙潭虎穴只为保我周全的烟罗,那个一厢情愿满心只想保护我而固守在雨烟涧的烟罗,
我……要用什么立场……来劝说?我开了口,明明白白的苍白无力,她只淡淡的一笑,就毫无转圜回绝了我。
当日一别,竟成永诀!
………………
10、
正在谷中酿造『无梦』的我,猛然一怔,花瓣从指缝簌簌抖落。
晴天霹雳,只一瞬间,无形中我感觉数道气流冲入了我的体内,我知道体内某一部分苏醒了,身体内的力量在急遽增加,原本掩藏住的乌丝像海浪一般拼了命向空间的四周蔓延开来,春衫下皮肤上点点碎金被一条极细极亮的红线迅速地贯连起来,丝丝血红渗了出来填充空白,最后晕染出一幅绮丽瑰异的忘忧图,花瓣上的红色直刺入我的眼里。包裹住我形成一个漂浮在半空中的巨大黑色球体,闪着金红色刺目的光芒。悬在中央,感觉到嗜血的欲望恍惚间一下子扼住了我的心魂,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却又在感觉到了烟罗垂死前那一脉渐渐微弱淡去的气息后迅速退去。

母妃原来是将我的力量封印在了烟罗体内。
烟罗一旦死去,我就能立刻取回了身为战魂的全部力量,
烟罗的身份特殊,她是母妃苏醒时同时『转生』的护卫,大概母妃觉得若是连她也遇难,我的处境也就容不得战魂一族再作出退让了。
毕竟拥有力量却一味的退让,并不是强者的本色,更不是智者的选择。
一切都顺理成章……
力量伴随我的日益成长渐渐强大,
使得『灵』中至恶终于超出了魔子女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那时卧身的战魂族花——忘忧丛中,正是极佳的催化剂,我于是一夜之间化身男子……
毕竟少了一半力量,原本事情可能就此结束。
只是宁的罔顾人命……透胸而过的无情利刃,
令得结合了父皇、母妃二人之力才一直被压制的本我……最终……苏醒。
母妃阿,您的苦心,到底还是付之东流了。
其实纵观谷中记载,历代战鬼,除去几位是血孽积恶不能自制的,又有几个是真心嗜杀?
——伤人者必因自伤。
人间也罢,三界也罢,纷纷扰扰熙熙攘攘,纵然不欲入这万丈红尘,惹那千般烦恼,终究还是一不小心就被沾染。
罢了罢了,这一世的纠葛看样子还是……逃不过。
自换名为『羽』的那日起,我就许诺了自己一个自由,
只是若连自己最最珍视的人都保护不了,我又怎能展开羽翼乘风而起,四界飞扬?
天地之间,容不下一个雨,那么我就只能强加一个『羽』给它,
自如今后,我行我素,再不也为他人委曲求全,白白伤害了深爱自己的人们,
纵使真有一日化身厉鬼,我亦不悔!
凝视窗外。
此刻,这片无边无际的忘忧,每一朵都已经吸收足够通过血引传递而来的『精』
——原本经年方能嫣红的花瓣,如今已是红若泣血,表面流动跳跃着光芒。
步入花丛,感觉到了主宰的驾临,席卷天地的银红淡金迅速在我周身汇集出升腾而上的巨大涡旋,
我缓缓将手伸出,平摊开来的下一个瞬间,手腕一转,袍袖轻扬,
手臂扬起、放下……手指展开、合拢……俯身……抬起……转动……再转动……
我移动着,踩着早已为世人所遗忘,那远古的战祭鼓点,
忘忧的花瓣穿梭于愈来愈轻灵的闪烁身影间,像是盘旋在花架上的美丽蝴蝶,带着点点流转的碎光。

——世代陪伴着战魂一族的忘忧之花啊,倾听我的呼唤。
寄宿着那远古战场的怨灵,你们有着强大而邪恶的美丽,
星辰在天空运转,我不曾要求你的盛放;
海河在奔流不息,我不曾要求你的盛放;
此刻,你们所侍奉的王者已经再次苏醒,
并将那无穷的力量充斥你的每一片花瓣。
在这神圣的时刻,尽吾等所能,绚丽绽放。
—— 长久时空里,沉睡的英魂们,聆听我的召唤。
游弋在这世间最美丽花瓣下,你们英勇的呐喊已经平息千万年,
兵戟于沙底沉埋,我不曾打扰过你的安眠;
战歌为世人淡忘,我不曾打扰过你的安眠;
此时,你们所侍奉的王者已经再次苏醒,
并踏着那古老的战舞步引领你们走出无尽的黑夜。
在这神圣的时刻,尽汝等所欲,引亢高歌。

悠扬的战歌从忘忧丛中从四面八方半空之中飘忽而来,由远及近的渐渐汇聚嘹亮,伴随着我愈旋愈急的身影响彻天空;
日与月同时升腾起在这天宫废园的上方,金与银的光芒遍洒而下,直透过我飞扬起的衣裾在摇曳着的花朵上投下淡淡的交错阴影;
乐章只差最后几个小节,这些已经随同前代战鬼被封印着压抑着,沉寂了千年的亡魂们就会醒来,我却在一个转身间收住了脚步。
祭舞完毕的瞬间,日月的光辉瞬间暗淡了下去,所有的声音都在同一霎那寂静。从无际苍穹吹拂而来的风轻擦过我已停住的身形。
『血引』不知在何时停息,只剩下无边的花海在风中无声起伏,在我的四周翻滚着,形成一道道浪潮,一片……赤血汪洋。
历来就是生长在硝烟散尽的战场上,
——它们的根系缠绕着战士们早已冰冷的尸体
——它们的茎叶攀附着亡者们早已干结的血痂
——它们的花儿吮吸着死者们四散飘忽的魂灵
在吸收晏足了鲜血和不甘死去的怨魂后,这些嗜血的花儿带着从花瓣末梢滴落的红色,雍容开放成……仿佛要……吞噬天际的血泽……
忘忧的花,在没有血腥与杀戮的地方,永远只会保持纯色的银白,晨曦中带着晓露的花瓣,圣洁得可以依偎在世间最洁净处子雪白的胸膛里。
我停下了祭舞,只因为此刻尚不想唤醒那传说中的战鬼。
不知是经过了母妃的千年虔诚净化,还是借力于烟罗的五百年分担,或是我自己都不明白的体质影响,又可能是我尚不知道缘由,
虽然取回了战魂一族传人的力量,我却也未曾像母妃忌惮的那样直接迷失本心,化身嗜血焚天的战鬼。
发生在任何时空的战争对于我来说,都不过是可以随意摆弄的玩具罢了。
只随意操纵了几场战事已经逼迫得宁不得不动用『血引』。
如果依照母妃留下的记载唤醒了徘徊依附在忘忧之中的古老战魂,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怎样。
至少现在的我,真的不喜欢杀戮。
即使让宁山穷水尽,我的本心也非要用屠灭日升城池的鲜血,来祭奠我的烟罗。
我只是想要借着三哥给我的机会,给这个骄傲无比的人一点教训,告诉他——即使是卑微者的情感,也绝不可以任人践踏。
光与声的止息,一切在瞬间湮灭在立于我指尖的光球里。
回转手臂,划过弧线,轻轻将其抛于半空,血红的花瓣从四面八方飞绕上去,层层包裹。
下一秒钟,赤色化作了淡淡的乳白,一如纱幔透过了夏日正午阳光。
忘忧的花瓣缓缓落下,在巨大的球体下投出一片闪亮的细雨,光球上渐渐透出了红色的脉络。
花雨淅淅沥沥的持续着,直到最终留下一块玲珑剔透的冰晶,散发着柔和的紫光。
依稀可辨的,是中央的银色人形。
终于,等到……
我,飞身上前。
轻笑着双臂伸展,指尖越过冰下人儿的肩,修长十指在他背后捻拢,虚环住他的脖颈。
我怀抱中的晶块,传出的心跳清清楚楚,这尚在沉眠中的人儿,就是因我而转生的『魂卫』——战魂之主觉醒之时,上一代的魂卫也将通过涅磐的方式,诞出在性别、能力等多方面与之相配的新体,以完美新主的力量,他们一般都以一个全能工具的身份出场。

然后……绝对的服从,誓死的跟随。
抬起手来拂过这张俊逸不凡却陌生无比的脸,我轻叹。
莫非是我略带阴柔的男身,才使得这一世的他是个清俊阳刚的男子?
费尽思量弄来『血引』,只为令这铺天盖地的忘忧怒放,终于通过强大力量的汇集,换取这一世的魂卫尽量保有烟罗的记忆。
——我的生命已经足够苍白,逆规而行,让我保有最后一丝温暖,这个要求,算不算……过分?
我的脸缓缓贴上他的脸,感受到一片冰凉……一线炙热,那是我无意中滑落的泪。我的唇轻轻靠近那人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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