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冬无雨————流水无情
流水无情  发于:2009年0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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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席方雨不觉轻轻对自己一笑。
眼看着气氛不对,庄静把车钥匙塞在向飞手里。“今天我累了,你来开车。”向飞点点头,二话不说向停车场走去。
剩下的两人就在路边等着,庄静站在海洋馆门口的台阶下,席方雨则站在几步之外
——这是他这两天来养成的习惯,跟在亮丽的庄静身边,连他这个不起眼的人也都沾了几分光,赢得了不少人的注目礼。人们在第一眼过后,往往会把注意力集中在他的脚上,让他觉得自己好像跟在爱思米拉达身边的钟楼怪人一样,不伦不类。所以他总是尽量让自己变得不显眼一些。
大街上稀稀落落的没有几个人,一个身穿黑色皮衣的男人慢慢从庄静身前走过,忽然间抢上一步,一手抓住了庄静手上挎的坤包!
只觉得手臂一紧,等到庄静反应过来的时候,包已经被抢走了。
“我的包!抓贼呀!”
正想追上去,前面早已有人冲上来,右手挥出一拳打在抢包贼的肩膀,痛得他松了抓包的手,紧接着左腿轻轻一带,将他撩倒在地。这两下干净利落,刚好庄静的叫喊声消失前完成。
抢包贼的反应也不慢,知道碰见了能人,一咕噜爬起,包也不要了,撒腿就跑。
“方雨,别追了!”
其实不用庄静说,席方雨自己也已经停了下来——他的脚,已经不能再适应追人这种剧烈运动了[自由自在]。
捡起地上的坤包,交到赶过来的庄静手中。淡淡一笑:“给你。”
还是那样清瘦的人,还是那抹淡如烟的笑,看在庄静眼中却完全不同了。“真想不到,方雨,你这么厉害!”
见惯了沉默寡言,在人前甚至有些拘谨的席方雨,总觉得他弱不禁风,怎么也想不到,身手居然这么好。
席方雨还是笑笑:“很惊讶吧?我上学的时候很会打架,向飞有时都打不赢我。”
“噢。”庄静点点头,眼光却转到席方雨的脚上,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席方雨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你一定在想我的脚是不是也是因为打架而受的伤?”
庄静吓了一跳,想不到他会这么敏锐,连忙道歉:“对不起。”
“其实也没什么,我的脚是个意外。”顿了顿,“向飞没告诉你么?”
“没有。”不是没问过向飞,第一天回家的时候她就问了,记得当时向飞的脸色很难看,还责备她好奇心太重。
那时就觉得向飞的反应太大了,事情绝对不寻常,她的好奇心不但没因此打消,反而更迫切地想知道。只是她是个聪明女人,不会为别人不愿开口的问题纠缠不休,惹人厌烦。
“你们聊什么呢?上车!”开着车过来的向飞仍是一脸没好气,不知是刚才的气没消,还是见两人聊得投机心里不高兴。
“向飞,你不知道,方雨他……”
庄静正想把刚才的事告诉向飞,却被席方雨打断:“也没什么,在聊我的脚。”
注意到向飞骤变的脸色,又加了一句。“聊我的脚是怎么受的伤。”
他神色还是淡淡的,可那双眼睛中却闪过一丝倔强。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结住了。

“在谈我的脚是怎么受伤的。”
看到向飞骤然一变的脸色,席方雨忽然感到一丝得意,或者说是一种报复的快意。向飞,你刻意的忽视我,想当我不存在,那么那些你我之间曾经发生的事你也想一并否认么?
你……会有什么反应呢?
只见向飞的脸色渐渐阴沉,带动周围的气氛一片凝重,就在席方雨以为他要大发雷霆的时候,他却似乎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冷哼一声:“你愿意说就说吧。”
狠狠的一甩车门,转过脸冲着庄静:“上车!”
从未见过他气色这么坏,庄静有些被吓到了,二话不说地上了车,回头看一眼席方雨还呆呆地站在外面,轻声招呼:“方雨,你上来吧。上车再说。”
席方雨默默地上了车,似乎忘记了原本要说什么,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庄静自然也没有追问,只是从前面的反射镜看过去,刚好看到席方雨的手紧紧抓住右腿,那样子就象在忍受着什么痛楚一样,看得她也情不自禁跟着心痛起来。又忍不住想:那条腿现在还会痛么?

的确是很痛,痛得几乎不能忍受。 以前是每当想起向飞的时候就会痛,而这一刻真奇怪,明明向飞就在身边,为什么反而痛得更厉害呢?
车内静止的空气使得席方雨的思绪也开始飘散,记忆的触角不自觉地又回到了八年前的日子……
“方雨,我爸妈知道咱们的事了,你家人也迟早会知道,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挠的!”
“怎么会这样?他们怎么会知道?”
“别管这么多了,我们离开这里!”
“离开……离家出走!我们?”对于十七岁的少年来说,这实在是一个太大胆的提议。“我们行吗?”
“为什么不行?方雨,我想和你在一起,谁也别想把咱们分开!你不用担心,我有手有脚,还有这么大的个子,我可以去打工赚钱!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相信我!”
少年的向飞,目光是那么的真挚热烈,情不自禁的,心中的热血也沸腾起来,只觉得即使跟他到天涯海角也无所谓[自由自在]。
那时候的两人实在是太年轻了,年轻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一心以为还嫌稚嫩的肩膀能挑起一切,迫切的想要远走高飞了。
身上加起来没有一百元钱,却毫不犹豫离开了家的两人,计划着搭小镇外面的运货列车前往城市。
那是某钢厂的专车,车厢上排满了沉重而光滑的钢管。瞅了瞅四下无人,向飞偷偷爬上去,然后伸手去拉他。
然而就在他双脚踏上钢管,还未站稳的时候,火车开动了!
席方雨还记清楚得那时的情形——
他只觉得脚下一滑,然后天在旋,地在转 ,身体失去了依托,眼前的一切都在颠倒翻覆!接着,重重的撞击使他眼前霎时一片漆黑!
耳边还能听见向飞惊慌的叫声,努力的想要答应,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再张开眼时,他的人已经在医院里了。父母焦虑悲痛的面容交相在面前出现,却不见了向飞的身影。艰难的开口询问,没有一个人肯回答他。
只是告诉他:忘了吧!
由于伤得太重,送医前的处理又欠妥善,做了几次手术,右腿还是落下了残疾。
在一次手术后,麻醉剂的药力还没有过去,他混混沌沌的躺在床上,隐隐约约听见有人爬在床边哭。眼睛无法看清楚,可是却清楚的知道那是一定是向飞。
向飞握着他的手,说:方雨,是我错了,是我的自以为是害了你,我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再这样下去你一定会受更重的伤!我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补偿你,我只有离开,不让你再因我而受伤!
想对他说什么,喉管却似被堵住了,发不出声音。只能任凭自己的手被紧紧一握,然后不舍的放开。挣扎着想要再去重新握住,抓住的却只有冷冷的空气!
几天以后,大哥来告诉他:向飞搬走了。
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怔怔地向窗外看过去,天依然是天,云依然是云,花树也依然在风中婆娑摇曳,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失去了往日的颜色。
其实,那天一直想告诉向飞,他却从来没有怪过他,从来也不怀疑当时的决定。即使很痛,即使一辈子也无法正常走路,只要向飞还在他身边,他什么也可以不在乎!
怔怔望着前方开车人英挺的侧脸,心里不禁想,如果当时自己对他这么说了,他还会离开吗?
但这一切也不过只是假设而已。那时没有机会说出口,现在八年过去,他终于可以说了,却又错过了时机。
向飞身边的那个位置,早已经不属于他了呀!

汽车在公路上飞驰,速度之快让庄静在一旁不由胆战心惊,到达席方雨所住的旅馆门前时,这才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庄静一边稳住身体,一边则在暗暗决心,回去的时候还是自己开车好了。
简单道了别,席方雨走出几步,迟疑着停了下来,转过身:“向飞,我想和你单独谈谈,行吗?”
他一向淡漠的脸上流露出哀乞的神色,让人不忍拒绝。庄静看看向飞没有反应,不禁轻声劝道:“向飞,有什么话还是说清楚了好。”
向飞哼了一声,看似不情愿似的,终于还是下了车。
仿佛没看到席方雨有些期待的眼神,几步就超过了他,径自向里走去。席方雨尽量加快速度,还是无法跟上,费力蹒跚的身影,看在庄静眼中说不出的可怜。
不能否认,她对这名叫席方雨、有着一身忧郁气质的男子有特别的好感。这种好感与她对向飞那种全身心的爱慕依赖不同,夹带着几分同情的味道。席方雨的模样,触动了她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母性,使她情不自禁去为他分忧……
但愿,这一次的谈话能解开他们彼此间的心结。

房门关上的一刹那,席方雨有些紧张,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终于只剩下他跟向飞两个人了,一时间竟然兴奋激动得无法开口。
“你……这些年好吗?”可怜兮兮的想了半天,最后挤出来的竟是这么一句无关痛痒的话,连席方雨自己都觉得没用[自由自在]。
“很好。你呢?”简单的作了答,随口又回问了一句,但席方雨听得出没有多少诚意。
“ 也还好。”如果我说不好,想来你一定也没有兴趣听吧?只怕眉头会纵得更深。
“向飞,我这次来其实是——”
突如其来的音乐声响了起来,打断了席方雨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的话。向飞掏出手机:“喂,哪位?妈?”
席方雨的脸色一变,五指紧张地抓紧裤管。
“有什么事吗?哦,好,我马上回去。”
看了一眼席方雨,简短截说:“家里有事,我要马上回去,有什么话改天再说吧。”
“可是……”
还向再说什么,向飞早已推开门去了。
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苦涩的味道又一次爬上心头。
向飞,向飞,我现在想跟你说句话都那么难了么?

周一到周三,向飞和庄静都要上班,自然抽不出时间来看席方雨。而且陪他这个不速之客好几天,人家也算仁至义尽了。
有几次,席方雨都忍不住向打电话给向飞,但想到从电话哪一头传来的声音必然是充满不耐,已经伸出去的手微微一颤,又缩了回去。
他哪儿也不去,独自一人窝在旅馆里,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剩下的时间就是对着门口发呆,希望着某一时刻向飞能推门进来,即使明知道这种事发生的几率是微乎其微,但他还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心情。
即便在睡觉的时候,他的耳朵都没有停止工作,关注着门外的一响一动,有时候听到脚步声离门口近了,又近了,却没有停下,一颗心就会跌落到低谷。
心里好象敞开了一个洞一样,风雪不停的呼呼往里灌。
周四的晚上,客房的电话响了,里面传来庄静的声音。想象着站在她身旁的人也许就是向飞,席方雨感到格外的兴奋,好像见到真人一样。
庄静告诉他一个地址,叫他赶快来,他什么也没问就答应了。出了门,还毫不犹豫打了辆车。这时的心情,就好像久已失宠的妃子终于得到君主的召幸一样。而他则因为过度的兴奋,甚至忘记了为自己的处境感到可悲。
一路来到目的地,眼前华丽气派的建筑让他一时间几乎以为来错了地方,看了看门牌,才知道不错。夹在一对对打扮入时的男女之中,承受这众人诧异的目光,他忽然后悔自己贸然就答应了庄静的邀请。
然而更令他尴尬的还在后面。走到入口处,接待的门童先是用怀疑的眼光打量他一番,然后很有礼貌的要求他出示邀请函。
他是被一通电话招来的,哪里有什么邀请函?感觉到四周的眼光都在看他,席方雨更加惶惶不安起来。
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我是来找人的。”
“哪位?”对方口气渐渐不客气了。也难怪,席方雨这一身行头只怕还没他的工作服看来体面[自由自在]。
“方雨,你来了!”人群中传来庄静的声音,几步来到跟前,解释着,“这是我的朋友。”
“哦,对不起。”对方道了声歉,席方雨含糊的应了一声,低头跟着庄静走进去,脸上热辣辣的,只想快些离开这个地方。
走进大厅,更是灯火辉煌,几乎晃花了席方雨的眼。这才知道,原来这是中科电子的十周年庆典,来的大都是中科的员工,当然也有带家属的,却没有一个人像他打扮得这么寒酸。
庄静也是经过了一番着意的打扮,相比于平时,脸上的妆浓了许多,醒目却不扎眼,天蓝色的毛呢套裙配上一条蓝宝石项链,端庄而又大方。这样一个女人,即使在这美女如云的大厅里也是十分出色的,难怪向飞会选她。
庄静把席方雨带到一张靠边的桌子旁,向飞早已坐在那里,另外还有几个青年男女。简单作了介绍,庄静让席方雨在她身边的位子上坐下。心细的察觉到他的不自在,轻声在他耳边安慰:“别紧张,年轻人一起出来玩一玩没什么的,放轻松。”
对于她的好意,席方雨也只能回以一笑。
几个男女瞥了席方雨的脚一眼,都很有默契的没有说话。
总裁致词,然后评最佳员工,切蛋糕……等等一系列已成程式化的节目过后,灯光一暗,到了员工自由娱乐的时间。有卡拉ok,有舞池,可以自由选择,当然,也可以聊天。
知道席方雨是向飞的同学,人们开始对他们两人的过往感兴趣。在一连串的追问之下,向飞无意间透露席方雨歌唱得不错,立刻有人提议让他献唱一首。
这个年岁的人都喜欢起哄,有人开了先,自然有人附和,连庄静都一副大感兴趣的样子。大家只是为了好玩,倒没什么恶意,只是席方雨感到很困窘——他很怕自己会成为别人瞩目的焦点。他求助的看向向飞,向飞却浑然不理。

开始有好事者上去拉他,席方雨则是摇头坚决不肯上去。他有些不明白,可以唱歌的人很多,为什么这些人硬要跟他过不去呢?而向飞的置身事外更让他觉得悲惨。
拉扯之间,席方雨的手肘一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高脚杯,杯子倒下,满满的一杯红酒尽数洒在庄静的身上!

十一

所有人都呆住了,庄静一声惊呼,花容失色。闯了祸的席方雨更是不知所措,只能慌忙拿起餐巾为她擦拭。
一只手伸过来,把他推到一边,席方雨愣了愣,才看到向飞拥着庄静向洗手间的方向走去。一名女孩也匆匆跟了过去。
桌上的气氛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尴尬,人们都觉得有些扫兴。没有人怪席方雨,但也不好再跟他说话[自由自在]。
过了一会儿,跟去的女孩匆匆回来,向席方雨转达向飞的话:他已经先护送庄静回去了,让你自己打车回旅馆。
向飞一定生气了吧?自己让他的女朋友出丑了。一个人默默坐在角落里想着心事,对外界的喧闹充耳不闻。
如坐针毡的呆了半个小时,终于借故得以离开。外面的空气清冷冷的,却让席方雨由衷的感到放松。
十点左右,路上车少人稀,出租车也不太好找,回到旅馆时已经是十一点多了。本想给向飞打个电话,终因太晚而作罢, 这一晚上,就在惶惶不安中度过。
第二天,没有等他去找向飞,向飞已经自己来了。尽管知道他的来意,心里还是不争气的跳了一下。
向飞的脸色似乎比往日更加阴沉,进门也不说话,直勾勾的看着他。看得席方雨有些不安,试探着问:“庄静怎么样了?”
“没什么,我直接送她回家,天黑也没人看见,只是衣服报销了。”
“那我赔给她……”
“你赔得起么?”向飞突然的一声大喝吓了席方雨一跳,抬起失措的眸子看他,才发现他象突然爆发的火山一样令人恐惧。
“为什么你要来?为什么你要出现在我面前?你知道我用了多久才让自己从以前的事中走出来?你知道我用了多久才开始新的生活?我已经摆脱过去了,我已经要忘了你了,可你又出现了,就好像从噩梦里走出来一样,重新让我陷入不安之中,把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切都打破了。方雨,你为什么要来?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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