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病了。活不长了。”兰珂绽开一抹凄艳的笑容,缓缓开口:“晓王明白了吧。兰珂身不由己。”
“什么病?你得的是什么病?”破晓声音颤抖的喊道。
“内脏出血。其实早在七年前,兰珂就应该是个死人了。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偷来的时间了。”
破晓双眼发红的望着兰珂,轻声道:“御梦他不知道吧?”
兰珂点点头,“我不想让他知道。如果事情顺利,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兰珂拿过破晓手中的手帕,轻轻放进怀里道:“这是我的宝物呢。”
破晓勉强一笑,装做很开心的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告诉白夜,让他认真打仗,还有……”兰珂在破晓耳边说出后面的请求。
破晓漏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你是在强人所难。”
兰珂痞痞的一笑,语气轻松道:“晓王很温柔。就算不帮我,也不会扯我后腿。这一点,我一直都相信。”
不再看兰珂信任的眼神,破晓转身走出大殿,“兰珂。如果我孙破晓有佩服的人,除了你,不做他选。”
晚风骤停,温度下降,天空黑漆。兰珂默默地抚着怀里的手帕,轻轻叹息:“对不起。手帕还是被我弄脏了。”
两军阵前交锋,梦菏胜少输多。每个梦菏人脸上都写满了焦急,唯有兰珂气定神闲。他好像在等待什么,在期待什么。
乾宁军队在白夜的带领下攻进了王都,势如破竹,宣誓要将他们的凤凰抢夺回来。梦菏殊死抵抗,以不能当亡国奴的心
态死守着凤凰,决不交还。两军就这么僵持着,然而对于梦菏而言,输只是时间的问题。
破晓知道,每当兰珂上阵时,身边的御梦一定是忧心忡忡的。他不止一次用满含期待的眼睛望着自己,好像希望自己可
以结束这场战斗。可是他不能告诉御梦,兰珂这么做是为了他,因为兰珂说过,不要告诉御梦。
梦菏的天还是阴沉沉的,就像所有梦菏人的心一样。战争能产生什么?战争能证明什么?破晓天天都在问自己,可是他
找不到答案。庭院里的梅花已经全部凋谢了,然而冬天才刚刚开始。他安慰自己,一切都会结束的。可是,战争依然持
续着,硝烟依旧弥漫着。
“晓王。又要开战了。”御梦的曲子已经完全乱了,错落的音符胡乱摇摆,只有声音中的不舍尤甚往昔。
“我知道。”破晓木讷的开口。
“晓王。我会又变成一个人吗?”
破晓仿佛恢复知觉般转头,幽幽问道:“一个人?你怎么会变成一个人?”
御梦低下头,轻轻说道:“如果。兰珂有什么意外,我会陪他一起走。他喜欢我为他弹琴,而我只要能永远为他弹琴就
满足了。”
“是不是只要跟他在一起,不管生或是死,你都会觉得幸福?”破晓问道。
御梦含笑点点头,“我相信兰珂跟我在一起也会觉得幸福。”
破晓仰头,大叫一声,惊得御梦的琴弦断了一根,“晓王,你怎么了?”
扔掉手中的人皮面具,破晓豪情万丈的说道,“御梦带上琴,陪我一起上战场。”
御梦痴痴的看着破晓,惊喜的点点头。
白夜天神般的身影出现在阵前,打乱了梦菏的军心。他拉着坐下的白马,云淡风轻的看着前方的兰珂道:“你的军队比
起我的军队差了好几个档次。你难道不觉得我们的战争是在浪费时间吗?”
兰珂好脾气的回道,“有一点。因为我们都没有认真起来。”
“兰珂。你难道不怕输吗?”白夜道。
“输赢之与我是完全没有意义的,我要的只是与你痛快的打一仗。”兰珂回道。
“看来,我无法说服你。”白夜摇摇头,叹口气道:“那就来打一场吧。”
白夜转身坐上白马,轻轻挥手。一身戎装的古月赶忙指挥士兵上前迎敌,战争一触即发……
“等等。”清雅温柔的声音在战场上响起。
白夜瞪大眼望着破晓,心里的怒火越烧越旺:这小子竟然把面具摘下来了。
“你是谁?”兰珂惊异的望着眼前风华绝代的男子问道。
破晓白了他一眼,缓缓开口:“我就是被你说成‘长这幅模样还能让天下最杰出的两位王者失心的人’。”破晓一口气
回道。
“你是晓……”兰珂气竭。
“晓你个头。”破晓对着乾宁众人自我介绍道:“我是来调停的。我叫詹姆斯.邦德。大家叫我邦德就可以了。”
古月嗤笑出声,晓王不愧是晓王,不管走到哪里都是能够改变氛围的人。
白夜狐疑的点点头,决定先看看破晓玩什么把戏,“邦德公子,你想怎样调停?”
破晓被白夜叫一声公子竟有些不好意思,搔搔头,破晓开口道:“大家肝火太盛,很容易伤身的。这样吧,我来弹一首
曲子。听完这首曲子大家就先回去休息,改日再战,如何。”
“是什么样的曲子能够让我们改日再战?”兰珂好奇的问。
破晓嗔了他一眼,对着身后喊道:“御梦。把琴给本少爷搬来。”
漂亮的男孩搬来一张红玉雕成的古琴,破晓跟御梦立于战场中央,巡视众人道:“白夜、兰珂。管好你们的手下,如果
我在弹琴时有人打扰,本少爷一定带着御梦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会。不会。”白夜和兰珂异口同声的承诺,引得古月又一阵嗤笑。
“很好。”破晓席地而坐,含笑问着一旁的御梦,“还记得我说过不能教你弹奏的曲子吗?”
御梦点点头,“邦德少爷要弹那首曲子吗?”
破晓点点头,轻声说道:“这首曲子就是嵇康的《广陵散》。”
一曲梦断刑台,犹得千年传说。是嵇康变成了《广陵散》还是《广陵散》变成了嵇康。唯有看破生死,超脱红尘之人才
能在行刑前一蹴而就。是梦魇铸就了辉煌,是泯灭成就了不朽。这一曲在万马齐喑的时代响起一声惊雷,这一曲唯豪迈
历经死亡之人所奏。
众人明白了,明白了战死根本不是最伟大的死法。谁能做到视死如归,谁能在死前弹上一曲《广陵散》,谁又能独自从
容。
破晓缓缓起身,目光犀利的望着众人,开口道:“听出了什么?”
“从容的死。”兰珂轻笑。
“你呢?”破晓转向白夜。
“毫不畏惧的死。”
破晓摇摇头接着问御梦。
“是无限。这曲子里包含了太多的东西,从容、无惧、清明、了然,甚至还有摧残、破坏、寇乱、散失……”御梦答道
。
破晓赞许的点点头,一声大笑后,又望向众人:“明白了吗?”
两边兵马齐齐点头,破晓讪笑一声,接着道:“那么今天就到这里吧。大家都回去休息。七天之后,再来决一生死。”
“没问题。”白夜答道。
兰珂没有回答,而是望着破晓,开口问道:“邦德公子。你的答复是什么?”
破晓无奈的笑出声,走到乾宁军队处大声说道:“听着。本少爷七天后将和兰珂一起迎战乾宁军队。”
古月大惊,失措的叫道:“为什么?”
破晓望着白夜略带寻思的眼睛,缓缓开口:“为了我的信仰。”说罢,破晓义不容辞的走向梦菏军队,留下了满脸泣色
的白夜。
破晓觉得鼻头一凉,望向天空,纷飞的白雪静静的飘散下来。梦菏众人有喜有忧。这惊天的变化到底是好还是坏,未结
果之前没有人知道。
兰珂微笑的看着破晓,轻声说着:“晓王果然是最温柔的。”
第二十章
一曲《广陵散》退兵七日。梦菏王都大雪纷飞,覆盖了所有一切。兰珂依旧气定神闲的与众将商议着战事,享受着这危
急的时刻。
破晓闷闷不乐的在一旁听兰珂阐述军队布阵,时不时插上两句嘴。让千冢拼命摇头,不明白破晓是不是真的想帮他们。
“晓王,你觉得这样布兵可以吗?”兰珂好脾气的问。
破晓一愣,望着面前的图纸说道:“梦菏地势易守难攻。你为什么却要把战场安排在郊外?”
“因为我想跟白夜堂堂正正的打一场。”
破晓再一次确定,兰珂也是一名变态人士,“以梦菏现在军力是打不赢乾宁的。若想与乾宁站在同一个层次唯一的办法
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千冢来了兴趣,恭敬的问道:“请问晓王,这是怎样一种方法?”
“兰珂,我先问你一个问题。”破晓不答反问,“梦菏士兵有多少可以为了国家抛头颅洒热血?”
兰珂自信一笑,道:“他们都是我亲手培养出来的。我可以保证他们每一个都是不怕死的人。”
破晓点点头,“这就行了。我的方法其实很简单……”
屋内讨论的不亦乐乎,屋外的御梦等的焦急。好不容易破晓出来了,御梦赶忙上前问道:“晓王,梦菏能赢吗?”
破晓轻轻一笑,拉着御梦往温泉走去,“兰珂要的不是赢这场战争。”
御梦瞪大眼,不敢相信的望着破晓:“大王如果不想赢战争,为什么又要晓王的帮助呢?”
“他只是需要我,把梦菏的军队提高到跟乾宁一个层次罢了。”
“可是,这样做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赢吗?”
破晓驻足,望着一旁的御梦,轻轻叹一口气道:“御梦,有些事我不能告诉你。因为告诉了你就践踏了兰珂幸福。明白
吗?”
御梦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不明白啊,但是,只要兰珂幸福他就可以不闻不问。“晓王,你能答应御梦一个请求吗?”
“什么请求?”
“一定不能让兰珂死。”那张漂亮的小脸上有着深深地眷恋和沉沉的固执。让破晓心中一颤,“我答应你。”
梦菏的那场惊天大雪整整下了五天。在第七天时,太阳终于出来了。破晓一如既往的院落中弹琴,此时的心境竟是空前
的明净。一阵琴音静静的抖落了梅枝上的积雪,冰晶澄澄的照射出太阳的温暖。很快,很快就是与乾宁大战的时辰,不
知道等会会发生什么,却必须渡过这段时间。一场战争原来只不过是时间的消遣。破晓轻轻一笑,缓缓吟唱:“无意窥
君,容颜相望;时光荏苒,流年可溯;降生乱世,终君一笑;得名更贵,祈愿悠长;挚爱笑颜,终身难忘;为君一曲,
坚贞信仰。”
御梦惊奇的抬起头,看着破晓道:“晓王唱得可是我?”
破晓点点头,“我想,这就是你。”
“晓王不管看什么都看得很通透。”御梦一笑,不解道:“晓王是不是不在意白夜?”
破晓满脸哀怨看着御梦,“怎么,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一个薄情之人。”
御梦赶紧摇头,“我只是觉得白夜会很难受。因为他最爱的人竟然站在他的对手边。”
“我可不这样想。”破晓抚摸着御梦的头道:“他会了解的。因为他是我选定的人。”
一阵轻风拂过,把破晓的注意力吸引到了一旁的梅树上。破晓起身细细的看着干嘎的枝丫,泛起一抹愉快的笑容到:“
没错,梅花会再开一次。御梦,我要走了。”
“晓王……”御梦轻轻拉住破晓的衣袖道:“一定不能让兰珂死。”
破晓点点头,昂首阔步的军营。
数十万战士整装待发,数千匹战马一触即发。兰珂望着破晓,轻轻一笑,“晓王,我看见梅树又长出了花苞。”
破晓点点头,看着一旁的千冢道:“能帮我把这封信交给白夜吗?”
千冢一愣,说道:“大战将至。晓王为什么要把一封信交给白夜,难道晓王要帮白夜?”
破晓悲哀的看着千冢,开口道:“你真的不懂乾宁的任何一个人。”
“恕千冢失礼。但是千冢到现在都不相信晓王会帮我们。”
“千冢,你不说过我没有信仰吗?”
千冢一愣,点点头:“我是说过。”
破晓轻笑出声,“你错了。我有信仰,这便是我要帮兰珂的理由。”
千冢不解,只是默默地看着破晓。
“我的信仰太大。大到你看不见。你知道我的信仰是什么吗?”破晓张开双手,眼神如炬,坚定地说着:“就是让我身
边所有的人都幸福。不仅是白夜、古月、风迁他们。还包括了兰珂、御梦和你。只要能让我身边的人幸福,不管是什么
我都会去做。”
千冢震惊的看着破晓。第一次觉得这个有着七窍玲珑心的凤凰有着让人不得不倾慕的魅力,“晓王帮大王是因为这样可
以让大王幸福吗?”
“不仅仅是兰珂,我这样做御梦也会幸福。”破晓把信交给千冢,嘱咐道:“一定要亲手交到白夜手里。”
千冢接过信封,淡淡的看着破晓。那双精制的凤目里有着动人心扉的温柔,如暖风拂过,如蒲丝不绝。千冢叹口气,轻
声道:“梦不醒,人生何惧。梦醒了,飘摇彷徨。千冢始终及不上晓王分毫。”说罢,千冢毅然朝乾宁军营走去。
破晓赞许的点点头,望着一旁的兰珂道:“你为什么不问问我那封信里写了什么?”
兰珂魅惑的笑着,云淡风轻的望着不远处的战场道:“晓王是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信仰的。所以,我不想知道,也不愿
知道信里写了什么。”
破晓低下头,凤目里的流彩落英缤纷,白转迁回后是高昂的海阔天空,在一次抬起头,凤目里溢上了清泪:“如果可能
,我不希望这场战争到来。但是,兰珂,我更希望你幸福。”
“晓王明白兰珂的用心吗?”
“为了御梦。为了他永远都忘不了你。”
兰珂轻轻笑着,干哑的声音掩不住话中的颤抖:“因为我爱他,所以不想让他离开。因为不想让他离开,所以我要保护
他。因为我要保护他,所以我要成为世上最强的人。我本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但是,老天终究没有眷恋我们。”
“晓王。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残忍?”兰珂温柔的说着,“明知道他注定要伤心,我还是不想让他忘了我。所以,我要跟
天下最强的王者对抗。我要他知道,兰珂不是没有能力,只是不够幸运。”
“你不仅残忍,而且自私。为了这个目的你连国家都牺牲了。但是,我没办法讨厌你,更没办法不帮你。若不是天妒英
才,我相信你会成为跟白夜和降空比肩的人物。所以,这场仗请你抛开一切,堂堂正正的跟白夜较量。”破晓坚韧道。
兰珂绽开一抹玩味的笑容,“如果白夜被我杀了,晓王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