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绿宛菊
绿宛菊  发于:2011年08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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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痴痴盯着那行字好久,终于忍不住咬牙翻了过去。
Abel,别想弄哭我,这是做男人的底限。
三月十一,阴,天好冷,要多穿件衣服。
展来找我,说要介绍个客人给我,我没搭理他。这两次接的生意都不顺手,有点累,真想炒掉High雪算了。口袋里的钱
总比预计的要少一部分,我拼命赚啊赚的,到底还是买不回以前去。展说那个客人很有派,也许肯出大价钱包我也说不
定。
三月十三,阴。我以为今天会下雪呢。
展又来介绍生意给我,据说价钱已经谈拢,足够让我歇到上学前。细算算这笔帐也还不错,于是换了衣服出门。大冷的
天我的主顾却和人在街上谈生意,我背地里使劲把他骂了个够。
围巾和棉大衣已经抵挡不住寒冷了,我想我冻坏了的样子一定很难看。
又:展不住吹嘘这个人说他很有钱,可我怎么看都是一副外强中干的样子。我看人一向很准的,心里奇怪这男人居然还
这么臭屁,我开始有点兴趣了。
三月二十一,我搬到他家了,这栋房子真不赖。哦对了,今天是晴天。
我搬东西时他来接我,居然没有车,居然是叫得TXAI。靠,什么嘛。还以为他会摆了身段用奔驰呢。亏我昨天还和小B
吹嘘。
他家房子很大,光卧室就好几间,当然我早有了我不可能单独住一间的觉悟。做个老实的床伴要先看主人的脸色,看样
子他对我呆在他卧室里没什么反感。
老天保佑,这个男人性欲不要太强才好。
三月二十二,晴天。腰很酸,腿很疼,浑身都难受。不过我对于自己上工的第一天还是很满意。
三月十三,我第一次看到Abel。
穿着横条纹毛外套的男孩抿了唇向我微笑,鼻子冻得红红的,不住悄悄搓了手呵气。
老实说我并不想让他在大冷天跑到街上来见我,但是我碰到了江旭,我欠了他一千五百万的货,逼着我不得不就着寒冷
和他谈缓期的事。
攸关生死,此次谈判激烈异常,我只能竭力在展那些人面前撑着底气。
没有人看出我其实已经撑不住阳鼎的一片天下,可是Abel,你的眼底为什么会有一丝浅浅的讥色?
展说他是第一次被人包,展说这孩子太小有些事可能会不懂规矩,展说老板有一件事我要和你先说清楚,Abel是不做SM
的,其他的要求无所谓......
展好像还说过Abel其实下半年要回学校读书,如果老板有条件让他这段时间不露面的话,最好是替他瞒一瞒,他病重的
父亲还不知道他来做这个。
展还说了很多,展是High雪里口碑极好的dady,他很替Abel着想。可惜那些话我都忘了。
至今我唯一能记清楚的只是我带了Abel回家后所说的一句话,Abel,其实你应该先洗澡。
四月六号,天很晴。拖了棉被去阳台,因为阳光不肯照进卧室里。
他打来电话说晚饭前要接我出去,大概又是什么酒会之类的,我知道他的心思,无非是展示宠物或者狎妓拼酒。
活该,谁让你是做鸭的。
公司里的事最近好像不太顺,这几日他在床上似乎也不如往日热情,我乐得自在,反正到时他会按期付钱给我。
中午饭一并省了,决心晚上到他那大吃一顿,免得便宜了这帮道帽岸然的渣滓。
Abel那天穿的应该是件暗绿色的套头毛衫,胸口处绣了俏皮的卡通熊。他用一顶镶了白色绒边的帽子扣住散碎的头发,
露出的右耳上摘下了惯常戴的白金耳钉,在一大群西装革履的商界人士中干净得像个学生。我知道这样的Abel很好,但
我更知道这小妖精是故意来这里让我惹火的。
抓了他堵在墙角教训了一顿,他抱了双臂恣意的笑,表情浪荡无比。
我威胁他再卖弄风骚就将他送给别人去糟蹋,他轻佻的说在这里公开做的话倒无所谓,不过要另加价了。
Jie暗示我他有点属意Abel,我冷冷拒绝了他。当时约定Abel不做SM,可是Jie这家伙是圈里出了名的变态。
带Abel出来是为了什么?我不知道。那个时候的Abel已经近乎乖巧的拔掉一身倒刺做我的床伴,不违抗不执拗,性爱方
面,他绝对可以打够90分。
我常想是不是越是像我这样相貌周正身价出众的男人骨子里越是变态得一塌糊涂,在半个身子已经被铐镣固定在审判席
上的时候,居然还有心情在这包养男妓,而且带出来招摇展示。Anye说我连唱的空城计都带着淫色味道,我逼着他为这
句话干掉三杯白兰地。
Abel坐在一边安静的接受众人的目光猥亵,他比我做的还坦然,在每一个人的搭讪中微笑说我是moneyboy,是任老板的
人。
他这种职业,是不是很值得炫耀?
不过我倒是能在他虚伪的眼里找到麻木和空洞,这是不为人知的Abel,如同他看我,眼里也总带着漫不经心的一丝戏嘲

他在想什么,他看透了什么,他爱的是什么?
有一天他的恩客啷当入狱,他立刻便能换了笑容寻找下一个主顾,而我,却要记得在某月某日的一个街角里,那个冻得
呵着手的男孩向我周到而凉凉的微笑。
这不公平,是不是?
欠江旭的那批货不能再押,我坐上飞机直奔郑州,背水的一役。
Abel被我扔在家里,屋里屋外摆好吃穿用度,仍然有种叫做不放心的潜在情绪悄然滋生。
其实这不能怪我,任是你养的阿猫阿狗被你单单撇下,你也要考虑他这顿吃完有没有下顿,气温降了会不会开空调。
Abel是我被逼上法庭前的最后一道盛宴,我出钱买了他回来,不过是为了给自己近三十年的生涯画个狂欢的句点。
我可以任由这句号画得大些再大些,却不以让它成为逗号划出轨道。
一走六天,我掐断了通往Abel的通讯途径,不去管他的任何生死。Abel便也出奇安静,没有像肥皂剧里那样粘得死缠烂
打。
在让人心里安生的同时又颇觉不忿。
日记在这期间有几张撕掉的痕迹,他毁去的东西中断我的臆想,谁也不知道那六天来Abel想的是什么。
对付倔强的人是打压他的骄傲,对付寂寞的人是燃起他的温情,对付无心的人是......
是......Abel,应该是什么?
没有心,这是我第一次把它和Abel关连在一起。便如同在Abel文弱的颈项上悬挂起标识牌,任Abel变尽千般姿态却始终
渥不活胸口的一团僵硬。
那不过是闲闲一件摆设,他也不指望着会造出热血,我更不指望着那种温度会被我波及。
Abel......
我想我应该是不爱他的......
但是我不排斥偶尔他的脸不小心抢进我视线里面。
四月二十三,穿了衬衫擦阳台上的玻璃,被冻得感冒。
去楼下的超市买药,碰到的几个男人贼眉鼠目的打量我,靠,眼神那叫一个龌龊。我不理他们往楼道里走,可能是自己
住的房子太好了,这几个小瘪三居然不敢跟进来。
孬种!
我当时险些就拨了110。
接连七天他一个电话也没打给我,看样子倒是放心得很,我想他可能忘了我是做MB出身的,身边没有男人怎么行,再这
样扔下我不管就不怕我饥渴起来出去找野食?当然,病着的时候除外。
天实在是太冷了,他妈的这个时候空调坏得够要命,找人修理好像得花我的钱,索性不管它了。新买来的钢笔果然不好
使,下次记得找......
等会儿,是有人敲门吗?
最后几个字潦草的一划,Abel应该是,扔下笔去应门了?
我闭着眼想像,穿着蓬蓬睡衣的Abel,赤着脚露着半截小腿,踢踏踢踏趿着鞋在门前问,是谁......哑哑的声音带着懒
散的无力......
那画面还在我脑子里打转,可是我却想不出来......我想不出来Abel的样子,Abel的脸......!
我能记得他的碎格睡衣,他不顾我反对硬是抱回来的没有一点品味的大头棉拖鞋,他跑动时被衣服出卖的纤细柔韧的腰
线,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起伏的他的一头短碎发......但是,我记不起Abel的样子,那就像一张白瓷般的纸,时间漂白后
仅剩下模糊而残念的轮廓。我试着用意向里的五官来填补,支离破碎的,找不回半分相似。
我想Abel的脸,我确确实实是忘记了......
那双棉拖鞋被他丢得门里一只,门外一只。碎格子睡衣上撕下来的几块布条七凌八落的扔在地板上,像是走了型的万国
旗。我在卫生间里发现了倒在浴室旁的Abel,他维持着苍白的脸,神智不清的听不到我的呼唤--
我的呼唤,居然带着连我都为之诧异的焦急。
他那个时候还发着高烧,我看不清是三十八度还是三十九度,总之他很热,而且浑身发抖。
我用残存的一点大学里的急救常识去救他,甚至包括人工呼吸。我当然知道应该第一时间将他送去医院,但是,我又如
何看不出这是一场久经蓄谋的报复计划,江旭那小子,终于是耐不住要把我往绝路上逼了。
偏偏这一次他找上了Abel,偏偏这一次,我在他手下栽得彻底。
供货商趁我不留神卷个铺盖逃之夭夭,扔下的巨大债务让我百口难辩。经济合同诈骗足够我把几年的青春投入到吃牢饭
的伟大事业中去,我找不到我的债务人,只能替他背这个黑锅。
如果我把Abel受袭的事情弄大了,一旦我进了监狱,谁又来护Abel周全?
现代安业竞争的残酷远远超乎人们意料,既有止于硝烟的明斗,又有残酷血腥的恐吓、殴打、绑劫种种手段。Abel是被
我扯进来的,现在竟然不能退步抽身。
他还维持着昏睡的姿势无知无觉地陷进宽大的被里,我坐在床边心思一片烦乱。
照顾了Abel几天,请了医生到家里为他治疗,他刚一略有知觉时我便被警方和经济科请了过去,罪名是涉嫌合同诈骗。
没有人证明我和逃掉的那个混蛋不是一伙的,江旭为置我死地做足了功夫,我的律师在各地疲于找到那个家伙的下落,
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和他都对此不报以任何希望。
Abel一直没来看我,律师说幸好我没将存折地皮在情热时转到他的名下,婊子无情这句话再不会错的。
我微微冷笑,认准了男人和男人之间玩不得认真。
不看也好,出门时留给他看病的两千块钱也算是我的埋单,他趁着年轻美貌还怕赚不到钱,我自然也不用为他日后的生
活考虑那么多。
临上庭前一个星期,Abel始终人影未见,我死了心也不去想,一门心思和律师想着减刑对策。便是这时警方忽然提人,
我糊里糊涂的走进去,第一眼便看见我的那位供货商沮丧委顿的坐在宽大的皮椅里......
咸鱼翻身的经典版本,就是在我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的时候会有替死鬼从天而降。
一场阴霾不过闹剧,小付些钞票自然可以全身而退。
而这点于我简直是不在话下。
我一边大泪感谢人民政府的英明,一边收拾东西尽早撤退,谁知一个警官忽然叫住我,说还有一些情况要和我核实,希
望我给予配合。
我自然一万个点头同意,只因我那时万万没有想到,他要和我配合核实的,居然是关于Abel。
Abel穿着样式花哨的衬衫,敞开的衣襟下半裸的肌肤上,有着因为白皙而隐隐透出的暗青色血管,轻灵瘦削得小兽一样
。也许是宿醉刚醒,脸上薄沾红晕,一副懵懂未醒却又媚气初露的神情。
一切一切如此熟悉。
啪的一声照片直直摔到眼前,我错愕非常。
那警察用粗糙的手指在Abel脸上大力点来点去,一遍遍问我,有人举报你作风不正,嫖过男妓还把他养在家里,有没有
这回事?
我的视线却还停留照片里的Abel身上。
在此之前我从没见过他的照片,Abel自然也懒得向我展示。所以我看到这照片第一个念头就是钦佩这些人居然会连这些
都能搞到。警察的本事果然不是盖的。但是,Abel是个要明天的人,除了和我参加几次圈里的party外,连面都不怎么
露,更遑论将自己这种照片公开了。
警方即能将他的底细挖得通透,很显然,是有人暗中捣鬼的结果。
想着江旭派人在我家里大肆翻腾,又用闷棍重重的砸在Abel的后脑,我心头热一阵凉一阵竟不知做何反应。
我能做何反应?坦白从宽还是抗拒到底?
那个人一遍遍用大好前途道德名声敲着我的骨头,口沫一点点飞溅到我的脸上。
在我看来,他对我这个好歹也算是名流人士的人居然是同性恋,以及男男之间可以做爱甚至可以做到高潮产生的兴趣远
远超过我做风不正人品下流还狎妓包养。高烈的白炽灯直直打在我的脸上,他不希望我做任何一丝哪怕是细微的逃避,
他要我亲口承认,Abel是下贱的鸭子,我是肮脏的同志。
我们两个人的苟合就是泯天理无人性背道德害社会的大事。
承认也是这样,不承认也是这样。
狭小的靠背椅给摆在正中,我的面前是森严的法度,条案后的声音削刮如刀。眼前,背后,门前,窗后,生前,身
后......挤满一个又一个庄正严峻的人,为你这肮脏灵魂扒皮剔骨撕开褶皱。你是怎么认识鸭子的,你是不是还知道其
他的鸭子窝,你还有没有其他的发生关系的情人,这个人还有没有其他的发生关系的人,他平常接触些什么人,他一般
在哪家BAR里落脚,你还知道什么......
律师!我要见律师!
啪的一声白炽灯直刺到我眼里,交待清楚,别图着侥幸心理。
你知道什么不不知道不知道再说不知道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失措,张皇,慌乱......经不得七八人轮番上阵连年龄都给打回了十年前,在黑影子黑笔杆黑灯黑帐幕下惊悸的像个孩
子......只埋了头四下乱撞。
他们问你是怎么认识鸭子的,我就说因为无聊。
你是不是还知道其他的鸭子窝,我就说high雪,森夜,天堂......
还有没有其他的发生关系的情人?
有。
男人女人?
都,都有......
说名字!
Mark,winnie,娜娜,pearl,阿景......
行了行了,他妈的看不出你老小子还挺花,照片上这个人呢,还有没有其他发生关系的人?
这个......我倒不大知道,我认识他后他就一直跟着我,没找过别人。
那他接触些什么人你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
再说你不知道?他们那不是有个叫展的龟公吗?你不知道?嗯?!这鸭子谁介绍给你的?不知道?!噼噼啪啪的皮带照
后背就是一顿狠抽,不老实!跟警察还敢不老实!说实话!
是是,high雪的dady,阿展他......
什么dady,就是他妈的一只龟公!说你还知道什么!
还知道......还知道......Abel是只鸭子,我是同志,我作风不正,嫖娼......
还知道什么?!
知......知道......
知道什么?!!
什么都......知道......
他没回家。这是第几天了?今天又是星期几?
我头痛胃痛浑身都痛,我饿了。展不肯见我。
说好的事为什么不做呢,展,你带他来见我吧,日子都不多了......
Abel不在家。换下来的睡衣胡乱扔在床上,熄了火的炉灶上有半锅凉粥,打到一半的静点给拔掉了针头,余上的液体流
上了地毯,只剩下一大团深酡色的水渍。
给他治病的医生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病人的下落,他和我一样是在发现这个屋子的确已经好几天没人住的时候才敢确定
Abel已经离开了。他还剩下一个疗程的针剂和药剂,我替Abel收下了这些,然后把医生送出了大门。
草草的收拾了下屋子,洗干净Abel的换洗衣服,放到尚有点残余阳光的阳台上去晾晒。这是我第一次动手替Abel做事,
那个歪着柔软的脖颈半挂在门上眨着眼睛看人的少年......偶尔会用一个挑逗的夜晚向我交换市图书馆的借书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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