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绿宛菊
绿宛菊  发于:2011年08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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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碎的雪浇湿了刚刚掏出的烟卷,我拐进墙角,用竖起的大衣领子挡住迎面的风,在一点黯红色的火苗里点着了烟。
十二月的午夜,既使没有月光仍被雪映出的白灰灰的天。
破旧的TAXI吱的停在我面前,"搭车吗先生?我可以少打一会表的。"我伸手替他关上车门,"谢谢,我家已经到了。"
从这里徒步去"High雪"大概要二十分钟,慢慢过街,不远处的路灯在飞纷的雪花下发出水色胭脂般的色泽。
很美,很温软,像我吻过的他的唇。
凡霓街上银花火树,路口被各色名车和穿插来去的靓装男女塞得满满,果然不愧是市内的第一条色情街。
恍惚中第一次见到他,我就站在这个街角。
在这之前我认识过很多人,走马灯似的擦肩,香水和香烟在臂弯里靡烂。过着口不能言眼不能视心不能交的日子,灰稻
穗一样干竭的日子--
直到,直到......
手指忽然被烟卷烫到,我丢下烟,低低咒了声shit。
店铺旁高分倍的音箱大力鼓噪,涨得厉害的头加倍的疼起来,四处都是似曾相识的建筑物,要堕落请从现在开始。
我会忘记你,现在,马上!
开门时Hihg雪正在狂欢。
一屋子男人围着大厅中央的舞台疯狂扭动,交缠的肢体混合的体液放射的烟雾让刚从室外进来的我第一时间内丧失了视
觉。也许是灯光太暗,男侍应陪我在玄关处站了一会,直到我摸了几张零钱交到他手上才微笑着离开。我慢慢接近人群
并适图向里张望,但一个肥硕的男人挡住了我。
拍拍他的肩,我做了个让路的手势。
"干什么?"他回头看我,并附赠一个狠狠的白眼。
想一杯红酒浇过去,但那一定是以前的我。我侧身从他身边挤过,舞台上的年轻男孩只穿了件贴身的短裤,棕铜色的肌
肤因为涂抹了不知名的液体而显得出奇的油亮,锻炼得极好的上臂和下肢不时做出暧昧的姿势,人群因此而爆发出一声
又一声的尖叫。
那个人不是Abel,早在我挤进来时就看清了。
转身走向吧台,一路上人影交叠灯影幢幢。看不到熟悉的面孔,三年以后连侍应声都换了几批,还有谁能记得我是曾经
的常客?
一个穿着夸张紧身露背装的MB靠过来,压着嗓子问一个人吗老板?
我看也不看的推开他。
随便在吧台边找个位置,点一杯云端,看杯口缭绕着绿沼气一样的雾色。杯子里的液体忽甜忽苦,依稀记得有人说这其
间有一脚跌落的错觉。
我连喝几口,咽下了酒中最浓重的味道。
好吧,现在让我从云端上迈下。
搭讪的男生又围了上来,这次我没拒绝,在他对我媚笑时伸手揽过他肩膀,就势低头狠吻了上去。
一秒,二秒......
三、四、五......六。
湿湿的粘粘的唾液,混合着劣质香烟酒精口香糖而变得怪异的口腔,可以浅尝到的薄薄的唇膏......一切一切让我无法
抗拒要推开他的念头。
但还是他先用力推开了我,张开嘴哈哈的大声喘气。
"老天,您居然点了云端,居然还不肯加糖?!"
喝云端的后半杯是要加糖的,否则绝对抗不过六七秒。我斜靠在台边眯着眼看他,嘴角挑起一个冷冷的讥嘲,
"这点苦也受不了,怎么出来做生意?"
男生一怔,声音变得嚅嗫,我,老板,实在是......
按照剧情,这个时候他应该出来急危解难劈手夺过我的杯子然后示威似的全部喝下--
可惜剧本不在我手里,我控制不了演员的登台谢幕,
所以没有他,我知道的,三年人非物事,他已不在了。
拒绝了讨好我的moneyboy,一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苦酒。调酒的少年试图和我说几句话缓和下气氛,被我几个眼神
冷了回去,再也不敢聒噪。
可是好奇怪,我明明是来找乐子的,干嘛弄得像个禁欲者?
明明时钟一敲,便可任由陌生人傍上枕边。
于是拍着桌子大喊,喂,来杯啤酒。
调酒师手中的杯子轻拿轻放,"啤酒,老板。"
"嗯。"喝了一口,向他轻佻的扬扬手,"要不要和我一起喝?"
"真是抱歉,老板,我还有事做。"
"操。别他妈糊弄人,喝一口,我付钱给你。"
"......"调酒师被我挤兑,愣了三秒。但他也是见过风浪的,眼光一扫,忽然在吧台案子后揪上来一个人,"sen,躲这
挖什么宝呢,客人都不招呼了?"
短时间内成功的引开我的视线,道具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
穿着套头毛衣,衬衫领上打了个黑色蝴蝶结,又瘦又小青涩得很。我本来巴望着戏剧化的情结下出场的该是一位绝代美
人,但是,我不得不再次失望。
"哎安哥,放手啦,你弄皱哟我的衣服。"他的声音又轻又嗲,长相一般但一双凤眼极亮,我断定他也是个moneyboy,于
是邀约式的向他举举杯子。
"还跟这废话,没看客人都坐满了?去送两包烟给七号台的老板。哎,等会儿,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我顺着阿安的目光看过去,sen手里握了一个本子,看形状薄厚是本日记。
先前还当他手脚不干净揩了吧里的油,现在不禁索然无味,阿安却还是变了脸色。
"sen,你敢动客人的东西?!他妈的不想活了啊你!"他的声音还算不高,周围没有人注意这里,"赶紧的,趁人没注意
快送回去,回头坤哥非活剐了你!"
sen被他一批,眉毛和鼻子都拧在一起,模样倒有几分可爱。他小声的委屈的说,"安哥啊,哪有客人带这种破玩意儿来
吧里啊,我这是刚才在后面收拾仓库翻到的,想找几页白纸留着记小帐。你去问问大家伙,我在High雪呆了多久,有打
过客人的主意没有?"
阿安狐疑,"你可别捣鬼。我瞧瞧本子。"
他将日记本摊在吧台上,灯火飘飘落上发黄的封面,更显得一把上漆小锁孤伶伶的。阿安伸手在本子上拍了拍,扑的一
声冒出了一蓬灰。
"咳咳......,什么破烂!"安气得连呸了几口,又递给我纸巾,"不好意思老板,没弄脏您衣服吧?"
我接过纸巾,顺手在他手背上捏了一把,"这日记本有年头了,不像是店里客人的东西,阿安。"
"天晓得,这几年旧仓库没人住,也不知道堆了多少宝贝呢。"安把手一抽,灵巧的去开那把旧锁,"打开瞧瞧不就知道
了。"
也许是太破旧了,安只扭了几下,连着锁的锁扣便卡的一声折了。Sen蹭到我面前向本子张望,小臂有意无意摩擦着我
。阿安已经翻开了封皮。
"也不知道写的什么,不行灰太多了,sen,递张纸巾来。"
"安哥,你还真能翻出存折钞票的哟?嗯?"
"放心,有一百万也是店里的,便宜不了你小子一分钱。"
"要是有那一分钱我也跟你平分呐安哥。这日记够旧的,诶,这有行字,"他觑了眼在灯下细瞅,一字字小声念道,
"是Abel......"
"爱......任白......"
"宇......"
"砰"的一声,厚重的扎啤杯从我手里直跌到地上,心仓皇的跃出来,无助的在地上滚了两滚,
咯当--咯当--
断掉的心弦......
贲张而出的液体血一般溅了我一身一脸。
短时间内有人诧异有人惊呼有人奔走,背后齐刷刷的目光炙人欲死,我抬起了头。
灯光跳得眼前一阵白茫茫,我凭着记忆找到sen的位置,开口,吐出的音节带着脱了缰的颤抖,
"那本日记......拿过来......"
纸张一抖会发出脆弱的嘎嘎声,大团小团的洇湿布满其中,很多字句失了本来面目。我将它凑到灯下极力辩认,但愈发
下降的视力影响了我。叹口气,我向安说,"这东西,能不能给我?"
安果然面露难色,适时的敲客人一棒子是他的职业准则,"老板,你知道我们有规矩,我做不了主。"
我配合的翻出皮夹,抽出一沓钱往柜台上一甩,"我买了,行不行?"
当然行,有钱尚可以让磨推鬼,何况人的一张嘴脸,
"老板,您太客气了,哪能付这么多钱。"
"收着吧,最好能给我找个手电筒来。"
安犹豫,"手电筒大约是放在吧台里了,但我要找一找。"返身随手翻了翻,我摸了张五十元压到杯底,电筒已及时的翻
了出来。
"我要一间单间,没人打扰,听不到音乐,床上的被子要够干净,这不用我多付钱了吧?"
"没问题,"安微笑,"B座第四间,平常都是留给市里高层的,已经有半个月没动过了。"
层层复层层,深邃的长廊看不到尽头。
我怀里捧着单薄的日记,手指穿梭在布满了灰尘的纸页间,摩挲。
想象他在那些日夜里也这样孤独的抱紧了日记,这个世界上也许没有人愿意听他倾诉,他用这种寂寞的方式疗自己的伤

脸颊上一忽然凉,sen啪的开了扇门,
"老板,到了。"
我在他进门开灯时草草抹了把脸,随即拍拍他肩膀又指指门口。
那是一个"出去"的指示,而sen显然不能适应。
他用无辜又委屈的眼睛看着我。
我的回答则是一把将他推了出去。
这个动作导致他直到临出门时还都以为我是在玩欲擒故纵的小把戏。
洗了澡,换了衣服,终于可以默坐下来,翻动纸页。
字迹有的是钢笔,有的是油笔,红蓝相间,煞是好看,看得出他几乎没有固定的属于自己的笔,往往是抓到哪支用哪支
,幸好字体很规整,他写的时候态度应是极认真的。
日记很薄,前面有很多都撕了下去,不知道那里以前曾留下过什么。第一页上用钢笔写了一行字,Abel爱任白宇。简简
单单。
我痴痴盯着那行字好久,终于忍不住咬牙翻了过去。
Abel,别想弄哭我,这是做男人的底限。
三月十一,阴,天好冷,要多穿件衣服。
展来找我,说要介绍个客人给我,我没搭理他。这两次接的生意都不顺手,有点累,真想炒掉High雪算了。口袋里的钱
总比预计的要少一部分,我拼命赚啊赚的,到底还是买不回以前去。展说那个客人很有派,也许肯出大价钱包我也说不
定。
三月十三,阴。我以为今天会下雪呢。
展又来介绍生意给我,据说价钱已经谈拢,足够让我歇到上学前。细算算这笔帐也还不错,于是换了衣服出门。大冷的
天我的主顾却和人在街上谈生意,我背地里使劲把他骂了个够。
围巾和棉大衣已经抵挡不住寒冷了,我想我冻坏了的样子一定很难看。
又:展不住吹嘘这个人说他很有钱,可我怎么看都是一副外强中干的样子。我看人一向很准的,心里奇怪这男人居然还
这么臭屁,我开始有点兴趣了。
三月二十一,我搬到他家了,这栋房子真不赖。哦对了,今天是晴天。
我搬东西时他来接我,居然没有车,居然是叫得TXAI。靠,什么嘛。还以为他会摆了身段用奔驰呢。亏我昨天还和小B
吹嘘。
他家房子很大,光卧室就好几间,当然我早有了我不可能单独住一间的觉悟。做个老实的床伴要先看主人的脸色,看样
子他对我呆在他卧室里没什么反感。
老天保佑,这个男人性欲不要太强才好。
三月二十二,晴天。腰很酸,腿很疼,浑身都难受。不过我对于自己上工的第一天还是很满意。
三月十三,我第一次看到Abel。
穿着横条纹毛外套的男孩抿了唇向我微笑,鼻子冻得红红的,不住悄悄搓了手呵气。
老实说我并不想让他在大冷天跑到街上来见我,但是我碰到了江旭,我欠了他一千五百万的货,逼着我不得不就着寒冷
和他谈缓期的事。
攸关生死,此次谈判激烈异常,我只能竭力在展那些人面前撑着底气。
没有人看出我其实已经撑不住阳鼎的一片天下,可是Abel,你的眼底为什么会有一丝浅浅的讥色?
展说他是第一次被人包,展说这孩子太小有些事可能会不懂规矩,展说老板有一件事我要和你先说清楚,Abel是不做SM
的,其他的要求无所谓......
展好像还说过Abel其实下半年要回学校读书,如果老板有条件让他这段时间不露面的话,最好是替他瞒一瞒,他病重的
父亲还不知道他来做这个。
展还说了很多,展是High雪里口碑极好的dady,他很替Abel着想。可惜那些话我都忘了。
至今我唯一能记清楚的只是我带了Abel回家后所说的一句话,Abel,其实你应该先洗澡。
四月六号,天很晴。拖了棉被去阳台,因为阳光不肯照进卧室里。
他打来电话说晚饭前要接我出去,大概又是什么酒会之类的,我知道他的心思,无非是展示宠物或者狎妓拼酒。
活该,谁让你是做鸭的。
公司里的事最近好像不太顺,这几日他在床上似乎也不如往日热情,我乐得自在,反正到时他会按期付钱给我。
中午饭一并省了,决心晚上到他那大吃一顿,免得便宜了这帮道帽岸然的渣滓。
Abel那天穿的应该是件暗绿色的套头毛衫,胸口处绣了俏皮的卡通熊。他用一顶镶了白色绒边的帽子扣住散碎的头发,
露出的右耳上摘下了惯常戴的白金耳钉,在一大群西装革履的商界人士中干净得像个学生。我知道这样的Abel很好,但
我更知道这小妖精是故意来这里让我惹火的。
抓了他堵在墙角教训了一顿,他抱了双臂恣意的笑,表情浪荡无比。
我威胁他再卖弄风骚就将他送给别人去糟蹋,他轻佻的说在这里公开做的话倒无所谓,不过要另加价了。
Jie暗示我他有点属意Abel,我冷冷拒绝了他。当时约定Abel不做SM,可是Jie这家伙是圈里出了名的变态。
带Abel出来是为了什么?我不知道。那个时候的Abel已经近乎乖巧的拔掉一身倒刺做我的床伴,不违抗不执拗,性爱方
面,他绝对可以打够90分。
我常想是不是越是像我这样相貌周正身价出众的男人骨子里越是变态得一塌糊涂,在半个身子已经被铐镣固定在审判席
上的时候,居然还有心情在这包养男妓,而且带出来招摇展示。Anye说我连唱的空城计都带着淫色味道,我逼着他为这
句话干掉三杯白兰地。
Abel坐在一边安静的接受众人的目光猥亵,他比我做的还坦然,在每一个人的搭讪中微笑说我是moneyboy,是任老板的
人。
他这种职业,是不是很值得炫耀?
不过我倒是能在他虚伪的眼里找到麻木和空洞,这是不为人知的Abel,如同他看我,眼里也总带着漫不经心的一丝戏嘲

他在想什么,他看透了什么,他爱的是什么?
有一天他的恩客啷当入狱,他立刻便能换了笑容寻找下一个主顾,而我,却要记得在某月某日的一个街角里,那个冻得
呵着手的男孩向我周到而凉凉的微笑。
这不公平,是不是?
欠江旭的那批货不能再押,我坐上飞机直奔郑州,背水的一役。
Abel被我扔在家里,屋里屋外摆好吃穿用度,仍然有种叫做不放心的潜在情绪悄然滋生。
其实这不能怪我,任是你养的阿猫阿狗被你单单撇下,你也要考虑他这顿吃完有没有下顿,气温降了会不会开空调。
Abel是我被逼上法庭前的最后一道盛宴,我出钱买了他回来,不过是为了给自己近三十年的生涯画个狂欢的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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