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绿宛菊
绿宛菊  发于:2011年08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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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任由这句号画得大些再大些,却不以让它成为逗号划出轨道。
一走六天,我掐断了通往Abel的通讯途径,不去管他的任何生死。Abel便也出奇安静,没有像肥皂剧里那样粘得死缠烂
打。
在让人心里安生的同时又颇觉不忿。
日记在这期间有几张撕掉的痕迹,他毁去的东西中断我的臆想,谁也不知道那六天来Abel想的是什么。
对付倔强的人是打压他的骄傲,对付寂寞的人是燃起他的温情,对付无心的人是......
是......Abel,应该是什么?
没有心,这是我第一次把它和Abel关连在一起。便如同在Abel文弱的颈项上悬挂起标识牌,任Abel变尽千般姿态却始终
渥不活胸口的一团僵硬。
那不过是闲闲一件摆设,他也不指望着会造出热血,我更不指望着那种温度会被我波及。
Abel......
我想我应该是不爱他的......
但是我不排斥偶尔他的脸不小心抢进我视线里面。
四月二十三,穿了衬衫擦阳台上的玻璃,被冻得感冒。
去楼下的超市买药,碰到的几个男人贼眉鼠目的打量我,靠,眼神那叫一个龌龊。我不理他们往楼道里走,可能是自己
住的房子太好了,这几个小瘪三居然不敢跟进来。
孬种!
我当时险些就拨了110。
接连七天他一个电话也没打给我,看样子倒是放心得很,我想他可能忘了我是做MB出身的,身边没有男人怎么行,再这
样扔下我不管就不怕我饥渴起来出去找野食?当然,病着的时候除外。
天实在是太冷了,他妈的这个时候空调坏得够要命,找人修理好像得花我的钱,索性不管它了。新买来的钢笔果然不好
使,下次记得找......
等会儿,是有人敲门吗?
最后几个字潦草的一划,Abel应该是,扔下笔去应门了?
我闭着眼想像,穿着蓬蓬睡衣的Abel,赤着脚露着半截小腿,踢踏踢踏趿着鞋在门前问,是谁......哑哑的声音带着懒
散的无力......
那画面还在我脑子里打转,可是我却想不出来......我想不出来Abel的样子,Abel的脸......!
我能记得他的碎格睡衣,他不顾我反对硬是抱回来的没有一点品味的大头棉拖鞋,他跑动时被衣服出卖的纤细柔韧的腰
线,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起伏的他的一头短碎发......但是,我记不起Abel的样子,那就像一张白瓷般的纸,时间漂白后
仅剩下模糊而残念的轮廓。我试着用意向里的五官来填补,支离破碎的,找不回半分相似。
我想Abel的脸,我确确实实是忘记了......
那双棉拖鞋被他丢得门里一只,门外一只。碎格子睡衣上撕下来的几块布条七凌八落的扔在地板上,像是走了型的万国
旗。我在卫生间里发现了倒在浴室旁的Abel,他维持着苍白的脸,神智不清的听不到我的呼唤--
我的呼唤,居然带着连我都为之诧异的焦急。
他那个时候还发着高烧,我看不清是三十八度还是三十九度,总之他很热,而且浑身发抖。
我用残存的一点大学里的急救常识去救他,甚至包括人工呼吸。我当然知道应该第一时间将他送去医院,但是,我又如
何看不出这是一场久经蓄谋的报复计划,江旭那小子,终于是耐不住要把我往绝路上逼了。
偏偏这一次他找上了Abel,偏偏这一次,我在他手下栽得彻底。
供货商趁我不留神卷个铺盖逃之夭夭,扔下的巨大债务让我百口难辩。经济合同诈骗足够我把几年的青春投入到吃牢饭
的伟大事业中去,我找不到我的债务人,只能替他背这个黑锅。
如果我把Abel受袭的事情弄大了,一旦我进了监狱,谁又来护Abel周全?
现代安业竞争的残酷远远超乎人们意料,既有止于硝烟的明斗,又有残酷血腥的恐吓、殴打、绑劫种种手段。Abel是被
我扯进来的,现在竟然不能退步抽身。
他还维持着昏睡的姿势无知无觉地陷进宽大的被里,我坐在床边心思一片烦乱。
照顾了Abel几天,请了医生到家里为他治疗,他刚一略有知觉时我便被警方和经济科请了过去,罪名是涉嫌合同诈骗。
没有人证明我和逃掉的那个混蛋不是一伙的,江旭为置我死地做足了功夫,我的律师在各地疲于找到那个家伙的下落,
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和他都对此不报以任何希望。
Abel一直没来看我,律师说幸好我没将存折地皮在情热时转到他的名下,婊子无情这句话再不会错的。
我微微冷笑,认准了男人和男人之间玩不得认真。
不看也好,出门时留给他看病的两千块钱也算是我的埋单,他趁着年轻美貌还怕赚不到钱,我自然也不用为他日后的生
活考虑那么多。
临上庭前一个星期,Abel始终人影未见,我死了心也不去想,一门心思和律师想着减刑对策。便是这时警方忽然提人,
我糊里糊涂的走进去,第一眼便看见我的那位供货商沮丧委顿的坐在宽大的皮椅里......
咸鱼翻身的经典版本,就是在我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的时候会有替死鬼从天而降。
一场阴霾不过闹剧,小付些钞票自然可以全身而退。
而这点于我简直是不在话下。
我一边大泪感谢人民政府的英明,一边收拾东西尽早撤退,谁知一个警官忽然叫住我,说还有一些情况要和我核实,希
望我给予配合。
我自然一万个点头同意,只因我那时万万没有想到,他要和我配合核实的,居然是关于Abel。
Abel穿着样式花哨的衬衫,敞开的衣襟下半裸的肌肤上,有着因为白皙而隐隐透出的暗青色血管,轻灵瘦削得小兽一样
。也许是宿醉刚醒,脸上薄沾红晕,一副懵懂未醒却又媚气初露的神情。
一切一切如此熟悉。
啪的一声照片直直摔到眼前,我错愕非常。
那警察用粗糙的手指在Abel脸上大力点来点去,一遍遍问我,有人举报你作风不正,嫖过男妓还把他养在家里,有没有
这回事?
我的视线却还停留照片里的Abel身上。
在此之前我从没见过他的照片,Abel自然也懒得向我展示。所以我看到这照片第一个念头就是钦佩这些人居然会连这些
都能搞到。警察的本事果然不是盖的。但是,Abel是个要明天的人,除了和我参加几次圈里的party外,连面都不怎么
露,更遑论将自己这种照片公开了。
警方即能将他的底细挖得通透,很显然,是有人暗中捣鬼的结果。
想着江旭派人在我家里大肆翻腾,又用闷棍重重的砸在Abel的后脑,我心头热一阵凉一阵竟不知做何反应。
我能做何反应?坦白从宽还是抗拒到底?
那个人一遍遍用大好前途道德名声敲着我的骨头,口沫一点点飞溅到我的脸上。
在我看来,他对我这个好歹也算是名流人士的人居然是同性恋,以及男男之间可以做爱甚至可以做到高潮产生的兴趣远
远超过我做风不正人品下流还狎妓包养。高烈的白炽灯直直打在我的脸上,他不希望我做任何一丝哪怕是细微的逃避,
他要我亲口承认,Abel是下贱的鸭子,我是肮脏的同志。
我们两个人的苟合就是泯天理无人性背道德害社会的大事。
承认也是这样,不承认也是这样。
狭小的靠背椅给摆在正中,我的面前是森严的法度,条案后的声音削刮如刀。眼前,背后,门前,窗后,生前,身
后......挤满一个又一个庄正严峻的人,为你这肮脏灵魂扒皮剔骨撕开褶皱。你是怎么认识鸭子的,你是不是还知道其
他的鸭子窝,你还有没有其他的发生关系的情人,这个人还有没有其他的发生关系的人,他平常接触些什么人,他一般
在哪家BAR里落脚,你还知道什么......
律师!我要见律师!
啪的一声白炽灯直刺到我眼里,交待清楚,别图着侥幸心理。
你知道什么不不知道不知道再说不知道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失措,张皇,慌乱......经不得七八人轮番上阵连年龄都给打回了十年前,在黑影子黑笔杆黑灯黑帐幕下惊悸的像个孩
子......只埋了头四下乱撞。
他们问你是怎么认识鸭子的,我就说因为无聊。
你是不是还知道其他的鸭子窝,我就说high雪,森夜,天堂......
还有没有其他的发生关系的情人?
有。
男人女人?
都,都有......
说名字!
Mark,winnie,娜娜,pearl,阿景......
行了行了,他妈的看不出你老小子还挺花,照片上这个人呢,还有没有其他发生关系的人?
这个......我倒不大知道,我认识他后他就一直跟着我,没找过别人。
那他接触些什么人你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
再说你不知道?他们那不是有个叫展的龟公吗?你不知道?嗯?!这鸭子谁介绍给你的?不知道?!噼噼啪啪的皮带照
后背就是一顿狠抽,不老实!跟警察还敢不老实!说实话!
是是,high雪的dady,阿展他......
什么dady,就是他妈的一只龟公!说你还知道什么!
还知道......还知道......Abel是只鸭子,我是同志,我作风不正,嫖娼......
还知道什么?!
知......知道......
知道什么?!!
什么都......知道......
他没回家。这是第几天了?今天又是星期几?
我头痛胃痛浑身都痛,我饿了。展不肯见我。
说好的事为什么不做呢,展,你带他来见我吧,日子都不多了......
Abel不在家。换下来的睡衣胡乱扔在床上,熄了火的炉灶上有半锅凉粥,打到一半的静点给拔掉了针头,余上的液体流
上了地毯,只剩下一大团深酡色的水渍。
给他治病的医生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病人的下落,他和我一样是在发现这个屋子的确已经好几天没人住的时候才敢确定
Abel已经离开了。他还剩下一个疗程的针剂和药剂,我替Abel收下了这些,然后把医生送出了大门。
草草的收拾了下屋子,洗干净Abel的换洗衣服,放到尚有点残余阳光的阳台上去晾晒。这是我第一次动手替Abel做事,
那个歪着柔软的脖颈半挂在门上眨着眼睛看人的少年......偶尔会用一个挑逗的夜晚向我交换市图书馆的借书卡......
现在也许正坐在度数高得吓人的强光下承受着我承受过的一切。
因为你--看吧,我不得不和你一起承受这种窝囊的折磨。我不比你早就有了这种觉悟,既然做了这一行,少不得也在公
安那边走过几趟。可怜我还以为坚定不移的包庇护短便能将你拉出泥沼。
可是事实就是事实,那些都是你洗不清的污点,
就算你在漂白,我的Abel。
晚饭做了蒜泥白肉,兰花豆腐,琥珀冬瓜可以去火,拔丝金枣是用来补血的。超市里的菊花虾包拆封即蒸,三四分钟后
便有了香味。再用火腿和玉米熬了点粥,这是我从菜谱上看来的,现炒现卖,倒也熬煮得有模有样。
一时之间菜肴齐备,我支好餐桌,将一下午的辛苦劳动小心端上。只冲这荤素搭配、营养得宜、色泽诱人、味道鲜香的
美食来看,谁能猜得到我不过也是个厨房新手?
心里十二分的满意,我守在餐桌前等Abel回家。
从他离开到现在应该有72个小时了,我推算着不管怎样也该给放回来了吧。就算是要判劳教,凭着我的律师在最后关头
的一番打点,好歹也能让他回来取点东西。
哄着他吃完这些平常爱吃的菜,舒舒服服洗个澡再好好睡上一觉,不管怎样,明天总是能挺过去的。少年人的心,还不
是愈挫愈强,比起我们这些筋骨锈住的人有战斗力多了。
相比之下反是我浑身肌肉疼得酸软,背后更是在皮带的抽打下火炙一样。若不是隔了棉衣留不下痕迹,倒能成全我反诉
一把。
于是便想起Abel,那个地方专门打磨骄傲倔强,可惜我没有时间嘱咐他。
嘀嗒一声市里的钟鼓楼连敲八下,我支了下巴坐在餐桌前昏昏欲睡。
几道菜凉了又凉,开始时还撑着拿进厨房热一热,到现在索性扔在桌上理也不理。被关了这几天疲惫重压同一时间苏醒
,周身的骨头七零八落瘫成一团。如果不是为了Abel......想象着他和我一样死中求活绕了一圈后再面对一个冰凉的屋
子,他还是个孩子,怕不能承受这样的事情,一再的被遗弃再遗弃。
可是他还不回来,午夜十一点半了,我的门一直没有人敲响。
于是熬不住的时候终于决定去睡,我拖了毯子,一步一呵欠走向卧室,要关上灯时忽听门上发出尖锐而短促的沙沙声,
像指甲刮动的声音,微弱得几乎是错觉,一定是错觉,因为它再没有响起过。
那一夜我总能梦到Abel,他大大的眼睛,他白皙温软的胴体,他用手臂环住我哀哀的恳求,白宇,白宇......高潮时他
这样唤我,稍显单薄的声音属于只有二十二岁的他......
Abel、Abel......你身子好冷......
醒来时,大门给敲得咚咚响,我不好穿着睡衣去见人,等换了衣服时防盗门险些被敲碎了。邻居放大了的愤怒的脸一下
子冲到我面前,"看看你做了什么好事,把这孩子关在门外一宿!你良心哪去了你?!"
我浑身一震,穿过他的肩膀看Abel抱成一团蜷在门口,半身的泥血。
这次真的完了,展,我想见他......
你想想办法吧展,求你了,再想想办法......
我最后一次见Abel,他缩在厚实的棉被里,小脸皱成一团。我为他买了很多药,止痛的,消炎的,淤血化毒的......他
抵死不肯去医院,他说去做什么呢,没得让人看男妓的笑话。
我无语,怔怔的松开抱着他的手。
展提了他的行李脸色阴沉站在一旁,我看看他又看看Abel,那句"留下吧"如同嗓子里的一个疮,怕吐出一个音节就要血
肉崩裂,浓血横流。我不敢说,展和Abel都是那样恨我,连我自己,都是那样恨我。
"病好了他就不出来做了,你送的表放那了,钥匙和钱在抽屉里,Abel说不欠你情。"
我无语,脑袋里麻麻的。我不爱Abel,走又怎样不走又怎样,我终究不爱Abel--否则我怎能在他背后亲手推一把......
愈快堕落愈解脱,算了算了,从此以后,我就忘了你。
展扶了Abel出来,他冻得瑟缩,展拿出棉衣将他裹住,他身子晃了晃不受控制的就要软倒。展一把揪住他劈手就是两记
耳光,"贱啊你,没男人能不能活?嗯?"
"Abel!"我伸手来拉,展扯住他踉跄离开。
Abel没来得及和我说话,我记得的,他只是在临出门时望了我一眼,只有一眼。
展,如果再来一次,我不要再遇到他。可是这次还没有结束,展,能不能......

日记本字迹斑驳,我不能一一辩清,如同Abel给我的记忆。
九月二十六日,他死于脑溢血。
在二十三日那页日记上,他画了片小小的羽毛。黑色的碳素笔,他在羽毛中间写了个"白"字。
他唯一留给我的东西,傻傻的Abel,竟然没有时间亲口告诉我。
过了很久我才从一个朋友口里知道这一切,包括Abel的死。他当时脑子里就留有血块,又在看守所里撑了三天,就是铁
打的人也经受不起。瘦瘦小小的Abel身上没有伤痕,只是腋下腿弯里,有电击过的痕迹。
展抱了Abel骨灰回了老家,我得到消息就晚了一步,一路飙车到机场,竟连一句话也没来得及和展说。其实有什么好说
的,我是恩客他是娼妓,支起的旖旎大幕下不是一直在唱,君生日日说恩爱,君死又随人去了。
现在他死了,我自然要乐觅新欢。
我和几个朋友重新做起了生意,这一回风生水起,栽过的跟头再不肯重犯,很快便将江旭那一群宿敌踩在脚下。私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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