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这样吗？”梅森盯着我倔强而敌意的眼睛看了看，好似有所领悟地笑了笑，“原来弗兰克你是这么体贴的。呵呵，好了，不管怎样，你现在最好是赶快回到你的房间去。不然别人看见，还以为你真的干了什么坏事呢。”

我并不讨厌梅森，他身上没有那种腐坏的气味。如果有那个必要，他会堂堂正正地和我打上一架。我站起身，僵硬地把手插回口袋里。

“弗兰克……”在我踏出门槛的最后一刻，医生叫住了我。我回过头，望着他疲惫而微微泛红的眼睛，“你会好起来的……”他看着我，嘴角几乎看不出任何的角度，对我说，“谢谢你来陪我……”

那一瞬间，我完全沉醉在他嘴角凝固的温柔里面，它就像一个漩涡紧紧地搂住我，让我倍感安心又不由地觉着害怕。

我没有回答他默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已经是早上六点一刻，离早饭时间只有差不多一个钟头。我侧躺在凉飕飕的床铺上，一夜没有人给它温暖，它就变得如此寂寞。

而我有多久没有得到过别人的关怀了呢，我抓着枕头，想起医生方才缓缓走向我的脚步声，如果当时梅森没有突然出现……他会怎么做……

我无法想象，但与其说我不能预见医生的做法，倒不如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他。

清晨的雾气在我的视线里落下一层触碰不着的朦胧……

卡尔又被隔壁班上几个坏学生欺负了，他瘦小的身子在窗口边瑟瑟发抖，突然他转过来，瞪大了眼睛像初生的小兔子一样看着我，嘴角带着一块淤青蠕动。

心闷闷地疼起来，我终于看清了他口中的话：“求求你……不要打我……”

Chapter 21

短暂的睡眠并没有让我精神焕发，相反我情绪低落，感到疲劳，我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眼角还浸着一丝凉，这让我苦涩的心更加难受。

长久以来，我一直以为将卡尔扔进游泳池之后，我已经品尝到了报复的满足，然后干脆地将它忘记，但是没有想到，在对医生倾吐的那一刻，卡尔哀求的眼神始终盘旋在我的脑后，迫使我对医生坦白，坦白我曾经做过一件多么软弱的事情……

我站起身，洗漱干净开始往餐厅里走。

按照以往的规律，医生都会在早餐结束之后再回家，而此刻的我比任何时候都渴望见到他的脸，他的笑容，像一副让人安定的药水，每当我对自己无法控制的时候，就对它像上了瘾一样。

清晨的餐厅是温馨的，所有的人都仿佛在玛丽亚的目光下安静地享用美好的食物。

我却束手束脚，心里惶恐，甚至觉得得不到卡尔的宽恕，自己就像个异类。

我在离医生不远的一个空位坐下，他正专心地帮助皮埃尔学习用勺子舀小碗里的玉米粥吃。小皮埃尔是个彻头彻尾的弱智儿，要想让他学会一件事情是非常非常困难的。

但是医生好像还没有放弃，虽然每次皮埃尔都将勺子放到自己的鼻子或者脸颊上，医生始终保持着笑容。

我心不在焉地切割着盘子里的熏肉和煎蛋，眼睛不时地瞟一下对面的医生。

“弗兰克，看，我已经吃完了，今天是我赢了。”隔着两个人，珍妮雀跃地擦着油乎乎的小嘴对我炫耀，但是她总是控制不好自己的声音，她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我的身上。

“呃，那是因为你把你吃不下的那块可乐饼放到了朱蒂的盘子里。”我愣了一秒，马上答道。

珍妮肉肉的小嘴唇不满地翘了起来。

虽然我刚才并没有看到她这样做，但是我却不止一次发现她偷偷地把不喜欢的食物放进别人的盘子里。

“不，我就是比你快，即便我吃了那饼也会比你快的。”她闷闷地坐下，极力为自己辩解。

“好吧，我承认我输了。”我继续吃着煎蛋，哄她，“那么午饭在比试一次吧？”

珍妮胖胖的小脸再次活跃起来，摸着自己的手腕，像是电影中强壮的男人们经常做的那样：“好的，可说定了。”

我点了下头，同时以极快的速度偷偷看了医生一眼。

早餐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先吃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就连皮埃尔也开始坐不住，挥打着手里的勺子冲着医生咿咿呀呀地表示不满。

我让自己尽量吃得很慢，以便在避开别人的耳目之后能和医生说上两句话，但是现在，我突然后悔了……我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淡淡的沉默凝结着整个大厅，终于，佩恩抱起皮埃尔站了起来，拖动椅子时传出的一声闷响让我不由地抬起头。医生走向我，停下来，微微地弯下腰凑到我的耳边。

这样的距离让我的胸口变得薄如蝉翼，而我的心脏就快要跳出来了。

突然他站直身体，用很平常的语气问道：“弗兰克，你没有胃口吗？”

我一瞬间还没有从刚才的暧昧中清醒过来，眨了眨眼睛回答道：“额……我……”然而医生已经从我身边走了。

我莫名地叹了口气，放下刀叉站起来，我真不知道医生在想什么，是想戏弄我或者是什么，我的耳根依旧在发烧，胀胀地发烫。我站起身，走出餐厅……

走廊上空无一人，突然一只大手拍在我的肩上，我回过头，看见那人做了一个安静的动作，然而同时我惊异地发现……他那双深陷干涩的眼眶里，藏着一双闪动着异样光芒的灰绿色眼珠……

Chapter 22

这个人的名字叫JK.夏耐尔，大约四十岁，长着弯弯的鹰钩鼻和粗鲁的肉下巴，他的脸颊剔得很干净，皮肤上却布满皱。他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草熏黄的牙，对着我不怀好意地干笑。

“干什么？”我本能地躲开他的手。

JK眯缝着眼，像只得逞地狐狸，乐得双肩直抖。

我厌恶地移到走廊的另一边，跟往常一样悠闲地朝房间走，但同时，我的头脑却如同一台许久没有工作的老旧机器，缓慢却吱嘎作响地艰难运作着。

我即不是一个善于观察的人，也不是一个懂得运筹的人，太过安逸的“病假”生活几乎让我失去了野兽般的敏感嗅觉。

但是此刻JK一步之遥跟在我的身后，我停下他也停下，我加快脚步他也紧紧跟上，空荡荡的过道里，就像两个玩着踩影子游戏的孩子。

我无法向他大声吼叫或者表示不满，因为他并没有对我做出任何的事情……

他像一个漂浮在半空的恶魔，紧紧粘着我的脚跟，让我浑身阴冷。

是的，如果我是一个不该留在塞斯利亚的人，JK便是那无独有偶的第二人。

他大概出生在某个等待拆迁的贫民区里，父母亲都被他活活地气死，他做过重活也吸过毒，八成还为了什么杀了人，他的指甲缝里永远残留着洗刷不去渐渐发黑的血迹。

有人传言，看见他用手活活撕裂了一只从窝里掉下来的雏鸟。（寒……好怕人……）

他本该被判刑，终身监禁，墙壁上只有一个小窗，半夜里才能看见月亮。

他既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虚伪的父亲，但他的个人档案里却清清楚楚地敲上了精神异常的“徽章”。他逍遥法外，从一个街头打家劫舍的流氓变成了寄生在贵族血管里的吸血虫。

我的神经紧张得像一枚蓄势待发的子弹，他山猫一般灰绿色的瞳孔，一刻不停地聚焦在我的背心上。终于，我转过身对他吼道：“你干什么！”

就在那一霎那，JK昏黑的身影宛如日食一般朝我遮过来，我吓得贴在墙上，恐慌地望着他邪恶的薄唇。

JK双眼放着光，饥渴地舔了一下干涸的下唇：“弗兰克……”他叫我，声音嘶哑地像报废的唱片机，“听我说，我和你一样……”

我紧紧地贴着墙壁。尽管我比他更加的年轻高大，但是JK身上散发出来的阴恶气势却胜过了世界上所有的力量。我屏住呼吸，如果不是在这里，这个人将会是多么可怕的存在：“什么……？”我慌乱地问，声音居然有些颤抖。

JK满脸笑容，他的嘴角几乎裂到了耳根后面：“跟我说实话～你也瞄上他了是不是？”

“！”医生！我不解地看着JK。

确定无疑，夜里偷窥医生的那双眼睛，此刻正悬挂在我的头顶之上，释放着鬼魅般的青色光火，但是，他为什么要告诉我。

如果他不来找我，我根本不会，至少目前根本不会注意到他，“谁……？”

我极力地掩饰住自己的情绪，装作无知地问他。

“别跟我装蒜！”他狠狠压按住我的肩头，张开的嘴巴几乎要咬到我的鼻子，他鼻子里哼哼地出着气，呼吸打在我的脖子上，“我都看见了。你总有借口去找他，赖在房里盯着他浑身看，对他动手动脚……”

“我没有！”我激动地为自己辩解。

“没有！！”JK低吼着将我的肩膀捏得咯咯作响，咬牙切齿地捶着墙壁，“你TMD就快把他搞到手了！！”

Chapter 23

他大声的吠叫几乎戳穿了我的鼓膜，飞溅的唾沫喷打在皮肤上，身体本能地随着他的愤怒抖了一下。我贴紧墙壁，像一张缺水的纸，苍白虚弱：“你想要干什么？”我问。

“呵~”JK张开的鼻孔里发出一声猖狂而燥热的呼吸，凶神恶煞的面部神经陡然一变。

他撑着墙面，用一根敷满肉黄色厚茧的手指在我左边的面颊上轻柔而诡异地摩挲。

“小家伙，看，我挺喜欢你。打从你进来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和我一样，是这世界咬不动也磨不碎的一根骨头……怎么样，我们差不多该合作了。你觉得就凭你一个人可以制服佩恩这只狡猾的小狐狸么？噢天使！你看看我，看看，我快被他折磨死了，但他的背后就像长了双眼，不论你跟得多紧，伏击的一瞬间都会被他溜走……”

我侧着脸，企图逃避JK微酸的口气以及那种“循循善诱”的劝导。

我知道他的目标是医生，但是我无法确定，那些充满了挑逗的字眼，是不是可以和自己心底里清秀安静的身影达到某种程度的吻合。

他被摩擦得娇红的下唇，他修长而遒劲的手指，他呷茶时微微抖动的睫毛，还有就在刚才，他擦身而过时带动的空气中的骚乱……

‘弗兰克，你没有胃口吗……’当时他的语调究竟是严肃还是暧昧……

我开始浑身发热，同时也为自己思想的攒动感到恐慌而龌龊……

我害怕自己真的变成眼前的这个男人……

但或许他提的建议不错，或许医生存在的本身就是一种致命的诱惑，或许把他压在身下，看他飘浮的眼神射在我的胸口，像老鹰啃噬掉我一半的心脏，我就会发现自己对世界强烈的占有和渴求……

“怎么样弗兰克？我绝不会亏待你”JK是个十足的恶魔，他正渐渐引动着贮藏在我身体里太深太久的暴乱分子，“我们可以共同享有他，霸占他……想想在他光滑的脖颈上刻上我们的名字，他那小巧的骨骼随时都等待着被我们捏得粉碎……还有那幅该死的眼镜……我简直恨透了那两片反光的透明塑料，它们把他每一个迷醉放荡的眼神藏匿起来了……弗兰克，脱掉他的眼睛，砸碎它！我要你砸碎它！！”

“！！”我奋力地摇着头，但他的声音却像病毒一样难以控制地渗进我的躯体。

我的心甚至随着他脉动，我的脑海里医生赤裸的身体就像一道扭动的白色光柱，他让我置身沙漠，干咳疯狂，“不……”我在用自己仅存的一丝理智拼死抵抗。

但是JK，这个魔鬼，他不肯放过我，“来吧，今晚我们就行动。你不用担心，我为他准备了世上最棒的料，保证让他欲仙欲死的……”

JK的魔力控制了我！是的，我想！我想看医生欲仙欲死的模样，我想他迷人的唇线在我胸膛上肆虐地游走，我想他露着骨节的手指插进我的头发，随着波动痛苦地叫唤我的名字……

这样的渴望让人慌乱却欲罢不能，即便是卡尔，我也从来没有过这样贯穿他的冲动。医生是不一样的，是不一样的……

我心里大声地吼着，我不得不承认JK他赢了！他让我知道了我对医生有欲望，绝对不容许别人侵犯的欲望……

“滚──！！”我突然地发狂起来。

JK惊异地被我挥到了一边。他顿了个神，立刻翻了脸：“你最好清楚自己在干什么，赛西莉亚还从来没有人敢跟我作对！”他灰绿色的瞳孔因为愤怒缩聚成月白色的光点，充血的眼白像个发癫的病人。

“可我不一样！我跟你不一样！”我捶打着胸口吼道，JK轻蔑的眼神让我觉得空虚怯懦，我像一个撒了谎的孩子跌跌撞撞地躲避着他眼角的寒光，只有一个信念支撑着我不向他低头……医生……

我冲进浴室，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液体凶猛地打在我的发胀的后脑勺和已然勃起的欲望上，我要浇灭它，任何不正当的企图我都要浇灭它！！

不一会儿，我浑身湿透，昏昏沉沉但很清醒，我拧紧了龙头，一头栽倒在床上。

此时，我才发现，在我的枕侧，不知何时安静地放着两本精装书……

我抱着头，胜利地痛哭，还好我什么也没有做，还好什么都没有做……

我坐起身，抹干眼角难受的湿润，太搞笑了，医生这种有些偷偷摸摸的举动让我的胃夸张地抽搐。因此我必须要告诉他，即便他神经大条不会相信，我也想说给他听。

他的生命正处在危险之中……但是，我绝对会保护他……

我走进办公室，梅森正在值班：“怎么了？”

“我想打个电话。”

“嗯？你要打电话？”梅森愣了一下，拿出记录本，“要打给谁呢？发生了什么事吗？我觉得你脸色不太好，所以…………”

梅森真是个罗嗦鬼，只不过是一个电话而已，难道我从来没有主动给谁打过电话么？无奈地笑笑，似乎的确没有……

“弗兰克！喂！！”

我不知道怎么了，双腿撑不住软了下来，医生的“副作用”还在持续，我的身体痛极了。

梅森用力地拍我的脸，我想我是昏过去了，但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医生那件事……

“佩恩…………”

Chapter 24

时间是中午十二点三十分……

坐在医院散发着淡淡苏打水气味日光灯色的病房里，我还在不停地犯困……从塞斯莉亚回到公寓已经过了九点，我拖着疲倦的身体洗了个澡，然后倒头躺到床上。

尽管熬夜或者持续一两天不睡对我来说稀松平常，但是突然被吵醒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

烦人的铃声在我入睡后一个半小时后响起，坚续不断，听起来非常有毅力。我带着深重的怨气挪开混沌中蒙在头上的枕头，闭着眼睛拎起话筒说了声“喂……”，几乎又要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