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子诺一个人,看见了赵璟阴沈的可怕的脸色,咬了咬牙,不顾赵璟的抗议,猛地低下马身,将赵璟拦腰柃起,按
在了马背上。
赵璟属于防备,没想到子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听他的命令,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对著子诺破口
大骂:“淳子诺!你快放我下来!你要不放!回去我非走你一顿!”
淳子诺却是少见的不动与色,他一边自如的驾著马,向山丘下奔去,一边大声地对著趴伏在马背上的赵璟喊道:“你
可不要怪我!出门前大人千叮嘱万叮嘱了要我好好看著你!你要是出了事,我怎么跟大人交待!”
赵璟一听这“大人”两个字就魇了,可是他对江雪却是心里爱慕异常,若是就这样离开,实在太不甘心。
他浑身被子诺治住,要动动不得,只能对著身后越来越远的榕树狂喊著:“江雪!江雪!”
快马在飞驰,踩起的尘土呛得他连连咳嗽,他用十二万分的眼力看向江雪,只见江雪依然安坐在榕树上,遥遥地看著
他,眼若秋水,朱唇微抿,露出安心的笑容。
他没有张嘴,赵璟却听到了他的声音。
“……我知道的……”
江雪没有开口,山丘上却飘来了他美丽的声音。
虽然只有赵璟一个人听得见。
“……我相信你……我等你……”
第六章曾经出现的少年(上)
赵璟心中激动,顿时犹如十五六岁冲动的少年般要使蛮力挣开子诺的控制。
他从小力大无比,武功招式样样一学就会。方才只是一时没来得及反应,才被子诺控制在马上。他如今反应过来了,
自然小腹提气,手脚使力,左右挣扎。
子诺是个读书人,虽然从小和赵璟一起学武,但十有八九都是在赵璟的指点下学会的,赵璟若是来硬的,不须一招半
式,定会败下阵来。
子诺无奈,但看赵璟一幅急红了眼,非要下马的阵势,他狠下一条心。
“对不住了……”手起掌落,不待赵璟拒绝,子诺用力的劈向了赵璟的后颈。
在晕过去的前一瞬,赵璟只记得一件事,那就是等他醒过来,一定要问候子诺的祖宗十八代,顺便把他打包送走,别
让他在他眼前碍事。
“嗯……”赵璟晕乎乎的醒来,两眼发花,刚一抬头,就觉得后颈一顿一顿的疼。
他一边揉著自己的脖子,一边开始思考是怎么回事。
等他意识到了自己是怎么回晕过去的时候,立刻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他一把掀开了赶在自己身上的薄毯,瞪大
著眼睛向四周射去。
果然,罪魁祸首正双手抱胸,斜靠在敞开的门沿边上,那表情平淡无事无辜的就好像那个辟了他一掌的人不是他,而
是现在远在屋角别处的一干人等等。
赵璟一看子诺那张事不关己的脸,顿时脸怒成了猪肝色。
“淳子诺!你忘恩负义!”他指著子诺的鼻子,怒气冲冲的说。
子诺剑眉一竖,微哼了一声,又往门外退了一步。
赵璟一愣,还要继续发火,只见子诺温闻儒雅,面色可亲的对著门外的人微微一鞠:“先生有请了。”
门外传来了一阵拐杖驻地的声音,一顿一顿,三步一小停,五步一大停,就在赵璟原本就没有多少的耐心快要被磨光
的时候,一个干瘪黑瘦,秃顶皱脸的小老头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
“咳咳。咳咳。难得有位做大官的能光顾这偏僻的小村,真是小村的荣幸啊。”
小老头看见赵璟,有模有样的学著刚才子诺与他有礼的动作照做了一遍,只是他原本就是乡里人家,年纪大了手脚抖
抖索索,做起来真有东施效颦的效果。
大官?
赵璟难看著脸左打量右打量当量了半天,终于发觉了这不是他晕前站在颜思身边的那个老人嘛。
“干什么?”他气呼呼地说,完全不给小老头面子。
小老头被他吓了一吓,手抖得更厉害了,但是说出的话却是一点都不含糊。
他边咳边喘著气说:“官爷,老头子随便说说,您听著别介意。刚才那事情您的手下也都看见了。那棵榕树是村子里
的禁忌,谁也去不得啊。”
“为什么去不得?”如今的赵璟对于凡是和江雪有关的事都好奇得不得了,一听是这事立刻耳朵竖了起来。
小老头见赵璟没有太大的不快,立刻咽了咽口水,继续徐徐道来:“您是第一次来村里,不明白情况。这棵榕树阿,
年龄都有几百年了,原本村里人都拿它当树神一样供著,年年烧香拜佛。这个祖令传了一代又一代,唉,偏偏到了我
这一代,这棵树竟然变成了一颗凶树啊。”
曾经出现的少年(下)
小老头边说边摇头叹息,只叹的赵璟心烦意乱,只想让他快快讲到重点。
“老头子猜一猜,官爷是不是看到了树底下有个漂亮的男娃才冲了过去?”
他此言一出,赵璟立刻大力的点了点头,附带听到了屋子里所有的人集体倒吸一口冷气。
赵璟此刻终于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了,先前被众人误会,频频以为他是活见鬼,现在看见了吧,果然是确有其人,根
本不是他心里作祟的。
可是接下来那老人说的话,却令他怒得几乎要跳将起来。
只听那小老头说:“那个男娃阿,其实是个鬼。专门勾引村子里的男人。村里都发生过好几次了,总有些男人下田种
地的时候看见他。”
“老头子我不知道紧告有了多少遍,可惜只要是看见那男娃的人啊都是一个个被他给收了去,去一个死一个,家里人
都要过个三五天才能看见尸体,都是抽皮扒筋,血被放干了,闹得人害怕阿……”
这一次,小老头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赵璟已经怒发冲冠,冲动地一把纠住了小老头的衣服把他提了起来:“你胡说!
!!”
这一下,可真把小老头吓坏啦,他一口气没憋过来,脸涨得通红,映在黑瘦的脸上,活似猴子屁股。
子诺冷眼旁观,关键时刻开了口:“璟,你好好听村长把话说完。”
赵璟胸口剧烈的起伏,过了半晌,他终于慢慢地松开了手,坐回了床上。
情人眼里容不得半里沙子,就如同赵璟,不允许任何人说江雪的坏话。
子诺走到村长身边,连声道歉,好不容易安抚了受到惊吓的村长:“老先生,你能说说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吗?”
子诺真诚的口气和眼神软化了村长因为赵璟的无理之举而产生的不满,他心里想这赵璟一定也同村里那些死掉的男人
一样,是被江雪迷惑住了心智,于是苦口婆心,开始劝导著赵璟。
“官爷您先别生气,老头子给您讲一件事您就明白了。”
村长努力的回忆了一下,才开始用一种非常苍老的声音说:“其实啊,早在五年前,村子里还没有这么荒凉。那个时
候翻过了这座山头,再走个二十里路,有一座很久以前不知是哪个富贵人家出了银子造了的一座宫殿。那个宫殿可别
提有多好看了,每天都有好多人路径我们村子往宫殿里赶。也就是从它造起来开始,村子里的生活是一天比一天富裕
,凡是经过的人,都会落脚在我们村子里,然后第二天一大早去那里赶路。”
“要说那个男娃,其实老头子也见过,大概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在宫殿还在的时候,每隔个两三天,都会跑到这里
来,待在榕树下面乘凉。那男娃长得好生俊俏,村子里的姑娘见到他都喜欢得要命,不过大家都知道,凡是那宫殿里
出来的人,那都是仙子下凡阿,美得我们是碰不得的,所以也没人赶去和他说话。”
“唉,谁知道,五年前的一天晚上,那宫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火烧得这天就跟白昼似的,人血的腥味飘得到处都
是,吓得我们都关紧了房门。到了半夜里,火是灭了,就听见榕树那里好像围满了很多人,还有呜呜的哭声。当时老
头子我就喊了村子里胆子最大的壮丁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谁知道他吓得屁滚尿流的回来,说那里什么人都没有
。他都能吓成这样,就别提别的村子里的人了。也就是从那天后,再也没什么路人往宫殿那里赶了,村子变得越来越
穷。”
村长边说边叹息:“这榕树开始变得不干净,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现在村子里的人都没人赶去那里种地,也就是官
爷您刚才有惊动了它,老头子我才跑来看看得。”
第七章红衣(上)
夜色寂寥,明月当空,落落余辉倾洒在青石地上,树上的虫鸣轻轻的叫著,微风吹过,难得带来了夏夜里的凉爽。
子诺推开窗门,看了看东院的屋子,里面烛光依然闪烁,昭示著屋里的主人还没安睡。
子诺微叹了一口气,看著窗户陷入了深思。
已经七八天了,自从那日出现了那桩怪事后,赵璟就整日恍恍惚惚的,面色红润,嘴角含笑,双目失神而不时得露出
花痴的表情。
他还记得那村长一番话说完之后,赵京非但没有表现出常人应有的恐惧,而是哈哈一笑,非常肯定地说:“他一定不
是江雪,就算是,江雪也决不会害我。”
子诺倒是满佩服赵璟能如此情况下还坦然面对,且已就坚定地要与江雪见上一面。
赵璟从小就对看上的某人总是锲而不舍,不追到手誓不罢休。更何况原本赵璟只是男女不分,现下竟然连鬼怪都不忌
讳了。
不过……
子诺支起了下巴,神色开始凝重起来。
这次,赵璟似乎是来真的。以前每次遇到佳丽,但凡看重的,赵璟都会动之以情,诱之以财。如果情投意合,自然缠
绵数日,享那鱼水之欢;如果欲拒还迎,赵璟也会意思意思,花言巧语,柔情蜜意;如果恨得不愿意,赵璟也不会逼
迫,反正天下美人无数,多一个少一个也没什么很大的损失。
只有这一次,他一直在边上看著,赵璟对待那个人却是死缠烂打,连哄带骗,就想拐他和他离去。且举手投足之间,
尽是温柔体贴,不惜撕坏了自己传著的价值非凡的衣服,要为那人包扎伤口。
他为他劈树,为他挡箭,为他辩解,此等全心全意的守护,已经不单单是猎艳的心情使然了。
子诺与赵璟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跟在赵璟身边,耳熏目染多了,对情爱一事看得也非常开。他态度保守,认
为情爱之事应忠贞,反对赵璟的生活荒淫,但丝毫不觉得赵璟看上一个亡灵会多么诡异和世人不容。
所以他想著,如果真是这样,也是一件好事。
红衣(下)
夜色正黑,明亮的圆月渐渐隐藏在乌云中。
原本干净的青石子路上浮起一层淡淡的薄雾,从门缝地下丝丝地渗进屋里来。
子诺诧异,发觉雾有来处,是从他们借居的这出宅院中唯一的小花园飘来。
他常年跟在赵璟身边,保护赵璟安全,心中警惕由生,当下推开房门,追著薄雾向小花园走去。
越往那里走,地上的雾气就越浓重,等他走到了花园,膝盖以下的部分已经陷入了雾里。
子诺定了定心神,往小花园里打量。等他看到了池塘水畔那块巨石时,他的眼睛突然睁大。
那是一个红衣人,静静地站在巨石上。
他背对著他,抬头看著被乌云遮盖,泛著红光的圆月。
他长发及地,身体纤长,周身泛著淡淡的雾气。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就这个背影,也能令所有看见他的人产生遐想
。
子诺隐隐感觉到了此人危险,他收敛心神,沈声问道:“你是何人?深夜来此有何居心?”
他语音刚落,声音却像是沈进了深渊,一落无痕。
红衣人身形不动,慢慢地转过了头。
子诺借著黯淡的月光,看清了他的脸。综是他心无杂念,也不觉得惊艳了一下。
那是一张十五六岁,透著少年的青纯又带著中性独有的魅力的绝色相貌。柳眉粉黛,朱唇如同血一般的殷红,黑眸深
邃,只一眼,便像要把人吸进去。
他看见子诺,眼角弯弯,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居高临下,如同傲梅般冷艳地看著子诺。
“你是江雪。”子诺脱口而出。
他用的是肯定句。他觉得,也只有如此倾国之貌,才能让赵璟为他如此神魂颠倒。
少年闻言一愣,原本冷傲的表情竟然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突改方才冷若冰霜,反而露出了少年应有的稚气,俏皮的眨了眨眼睛,身体腾空而起,红衣翻飞,飘落在子诺的面
前。
他微微一笑,眼波流转,顾盼之间,摄人心魄,就在子诺为他这惊艳之姿所迷惑的时候,少年缓缓张开了口,亲昵而
甜甜地喊道:“哥哥。”
此时,仍在东院,趴伏在桌前的赵璟,正如同看著一件稀世宝贝般盯著平白在桌子上的一片树叶。
那天被强行带走之后,原打算夜里偷溜出去的他,再换衣服时发觉了掉落在地上的一片榕树叶子。
也许是出于偶然,也许是出于刻意。总之这片叶子丁石在他没察觉的时候家在他的衣缝间的。
然而令赵璟惊喜地不是出现了这片叶子,而是当叶子落地之后,如同认主一般,从叶茎部长出了一根软枝,它沿著他
的脚跟攀沿缠绕,一直到了他的颈部,露出了幼嫩的枝芽,轻点著他的薄唇。
第八章夜笛(上)
风萧萧,穿透了紧闭的竹框,吹动起了窗前的帘帐。
连带著那片单薄的树叶也似乎要被风的精灵带落在地。
赵璟眼明手快地将它按住,却在那一瞬,感受到了生灵的气息。
它在搏动。如同一个人的心跳般,四周的叶脉在一正一正的跳动。
赵璟按著它的手,一时之间竟然沈重得怎样都抬不起来。
他的手在发抖,他的心在颤抖。
“江雪?”他轻声低低地呼唤著,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终于听到了一声如同翠鸟发出的悦耳的轻鸣。
那声音异常地轻柔,就仿佛是幼兽在向它的母亲撒娇般。
树叶在膨起,赵璟连忙退后。
只见原本翠绿的树叶开始慢慢的变形,棱角分明的叶边开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浑圆光滑的轮廓,连带质地也变得如
同石头般坚硬。
树叶在不断的变化,收缩,带著圣洁的气息,最终变成了一颗白中带著青丝,散发著莹莹的光泽的夜明珠。
赵璟惊喜若狂,目不转睛的看著它的变化。
明珠滚滚落于地,不带一丝声响,漂浮了起来。
它越飘越高,带著向四周散发的寒气,渐渐凝结成实体,幻化出了一个人的人形。
赵璟一个激动,几乎要高呼了起来。
那个人形,正是秦江雪。
他借著因寒气而冻结空中的水珠生出人身,却像一个刚入尘世的少年,迷惑地看著周围的一切。
当他看到那陌生的壁橱,窗帷,桌椅,床榻时,眼中惊慌之色一过,身体顿时往后退了一步。
震惊之下,他伸出右手用力的抓紧了身边的椅子靠背上才稳住了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形。
“这是哪里?”他疑惑地看著赵璟。
赵璟语塞,连他都难以解释江雪为何会在这里出现,就连那片叶子也是在无意间发现的。
“你又是怎么来的?”赵璟也觉得奇怪,难道江雪不是靠著自己的意念出现的么?
江雪也愣住。他整日神色昏昏,偶尔有那么几刻清醒的时候也看不见什么新鲜的事物,只知道是一成不变的草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