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荆棘鸟
荆棘鸟 一 夜的开篇
有一个传说,说的是有那么一只鸟儿,
它一生只唱一次,那歌声比世上所有一切生灵的歌声都更加优美动听。
从离开巢窝的那一刻起,它就在寻找着的荆棘树,直到如愿以偿,才歇息下来。
然后,它把自己的身体扎进最长,最尖的荆棘上,
便在那荒蛮的枝条之间放开了歌喉。
在奄奄一息的时刻,它超脱了自身的痛苦,而那歌声竟然云雀和夜莺都黯然失色。
这是一曲无比美好的歌,
曲终而命竭。
然而,
整个世界都在静静地谛听着,上帝本年度苍穹中微笑。
因为最美好的东西只能用最深痛的巨创来换取……
这就是荆棘鸟的传说。
豪华套间,地毯很软。踩上去,没有丝毫的声响。
有淡淡烈酒的味道,从床上躺着的男人的皮肤上淡淡的弥散而出。
味道混合着巨大落地窗外霓虹靡彩的色彩,有独特颓废的诱惑感。
宁久微抬起头,那双素来犀利而平静的幽深黑色的眸子中,因为酒醉而氤氲了一层薄薄的水气。一直平静淡漠又坚忍
的人,现在却突然卸掉了一身的伪装,变得毫无防备,全身都透露出如玻璃一般易碎的脆弱。
“唐。”宁久微慢慢眨了一下眼睛,“为什么不开灯……”
唐俯视着他,然后抬手打开了光线暧昧的黄色床头灯。
宁久微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他这样笑起来很好看。单纯而明媚。
但是清醒时,他绝不会露出如此诱人的神色。
“这样就好了,终于看得清你了……”宁久微挣扎了一下,用手撑起上身,侧坐起来。他抬了抬手,似乎是想触碰到
站在床边的唐。但是指尖只触到了他的西裤,随既就醉得重心不稳倒进了柔软的床褥里。
于是,又自顾自“咯咯咯”笑起来,身体慢慢蜷缩成一团,背对着床边的男人。隔着单薄的衬衫,可以看到他清瘦身
体的背部骨骼线条,那样优雅美丽的弧度,又有惹人怜惜的脆弱。
“你想要用酒精来逃避什么?”
宁久微轻微的笑声被一声低沉冷淡的男音打断。
唐俯下身,双手撑在他的脸侧。
一直少有表情的唐,慢慢蹙卢了眉,“为什么你还要来插手我的事?已经够了吧……你已经,离开了……不是么……
”
宁久微保持着蜷缩的姿态静默了一会。
然后他慢慢在唐禁锢的空间中翻过身,仰面看着唐。
俊美的人影,落入他美丽的的墨色眸子。
宁久微抬起一只手,和潮红面色相反,他的指尖如此冰冷。
修长骨感的手指覆上了佩雷拉家族教父年轻的侧脸。
“唐……”嫣红色的唇,轻轻开启。他淡淡笑着,迷乱的眼睛里却流露出难以言述悲伤。
他突然想起,十年前,第一次见到这个叫做唐·佩雷拉的男人。
那时候,他坐在病床边。窗外午后金色的阳光落在他的肩上。那时的他,有着冰冷的嘴角和温柔的眼睛。那一刻,宁
久微只觉得,他仿佛是一个天使,如此美丽而圣洁,不空亵渎。
“你终于摸到了……”宁久微再一次开心得笑起来,像个淘气的孩子。他说着,又抬起另一只手,小心翼翼抚上了唐
苍白的脸颊。
“是不是又长高了?好像比以前变得更高大了,站在我旁边,让我觉得好有压力……而且,也变得更加迷人了呢……
”宁久微眯着眼睛,低声自顾自呢喃着。那神态,仿佛只是身在一个只有自己存在的虚幻梦境中。
“你在勾引我么?还是在转移话题。”唐依旧不动声色,藏蓝色的瞳孔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一片空阔和空洞,让
人无法看透。
宁久微皱着眉,指尖开始不安分地捏唐的脸,“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尖刻?小时候要可爱得多了……”
“我一直如此。只是你不知道。”
宁久微的目光很明显得流露出挫败和失望。嘟囔,“真不可爱……”
“……”唐不着痕迹轻轻吐了口气。
在这场对话中完败的宁久微,还是,成功的转移了唐的注意力。
无论是动作还是神态,翻着微红的眼角和嘴唇一点一滴细小的动作,都如此诱人,是引人犯罪的咒。
唐忽然有了动作,用指尖挑起了宁久微的下巴,然后,俯身吻了上去。
唇上传来了陌生的触感。
宁久微有些慌乱,瞪大了眼睛看着唐尽在咫尺的脸。
然后他忐忑着,因为不知道所措而愣在那里。
深入口腔的舌头如此热烈,而面前的人神色仍旧冷漠,与发色相同的深色睫毛扫下来,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深邃的阴
影。
柔软的嘴唇贴着自己的摩擦吮吸身舔咬,温柔得让人心痛。
宁久微有些茫然,开始迷惑吻住自己的人到底是谁。
唐?是他吗?他明明从来不会吻我……
长久的亲吻,甚至因为过于热烈而无法咽下,有银色液体顺着宁久微的嘴角滑落。
宁久微开始挣扎,身体却被有力的手紧紧锢住。他被吻得差点直接高潮了,唐才放开他,然后一言不发,近在咫尺看
进他的眼底。
“宁。”
低沉的声音听起来不像平时那样冰冷,带着一点点名容和宠溺的味道。
也许,即使是唐,对待床伴也会温柔吧……
宁久微想着,主动放松了身体。他知道唐想做什么,也知道唐正如此绅士而优雅,并且客气得征询他的意见。
带着一点苦涩,他笑,勾住唐的脖子,“嗯。”
接着又是绵长而煽情的亲吻。
衬衫和长裤很快被脱掉,宁久微被赤裸得压在唐的身下,无力在唐的唇和手指下呻吟。
前戏并不长,但是也并不是敷衍了事。
宁久微脑中一片混乱,但是身体却自然而然得配合着唐的动作,带着一种几乎是卑微的感觉迎合着唐的这种征服性的
行为。
进入的时候还是很痛。
宁久微可以称得上是少有得清心寡欲。
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就是人到中年,老了,没精力。
唐没有立刻开始动作,用手指爱抚着他的身体,等他慢慢适应了才开始抽送。
被自然溢出来的泪水弄得迷蒙的眼睛,能看见上方逆着的光线的脸。并不扭曲,也不像平日里那样冰冷得像座没生命
的雕塑。
眼里有一点点混合着冷漠高傲的高傲的狂热情绪,那种眼神让宁久微正被插入戳刺的地方也格外敏感起来。
唐的身体很热,身体深处有被灼伤了的痛感。
沉重的大床断断续续发出如同老机器一般的呻吟。
宁久微觉得自己和这个床也没有什么差别,无法忍住的呻吟声,很干涩吧……
唐已经换了姿势,从背后狠狠顶着他,不给他退缩的余地,翻来覆去要他。
为什么呢。
我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已经没有丝毫的利用价值了吧……
为什么呢,还要再来把我这个被丢弃的老家伙捡回去呢……
宁久微手指深深嵌入唐的手臂。
全身都在不住的颤抖。
他还肯碰我,我是不是应该暗自洋洋得意?
可以看到他这样的表情,我是不是应该觉得幸福?
……
高潮之后激烈的呻吟之后,一切便沉寂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呼吸萦绕在暗黄色灯光的房间中。
剧烈的头痛和身体的困乏让宁久微的身心都超出了负荷。唐慢慢从他身上移开,他就自动蜷起来,缩在被单里,很快
便沉睡过去。
看着蜷缩在身边的男人,唐犹豫了一下,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他铺散在床单上的柔软黑发。
然后拧暗了床头灯,起身走向浴室。
荆棘鸟 二 时光荆棘丛生
有人的记忆里,巴黎都是一个明媚而艳丽的城市。
有圆形飞满格子的广场,以及新古典主义建筑的博物馆、剧院和音乐厅。
无论是在房间里、阳台上、院子中,还是小街沿途在商店里,橱窗前和路边上,到处都有盛开的鲜花,到处都有迷人
的芳香。
但是那一年,在宁久微的记忆中,巴黎却一直笼罩在一片充满潮湿气味的灰暗中。
那一年,雨。一直绵延不绝,整个世界,都充满了绵密的沙沙声。
2000年3月。
格里德·佩雷拉家族教父,因心力衰竭救治无效,在法国巴黎去世。
其长子,十七岁的唐·佩雷拉继承教父之位,但因年龄尚轻以及身体虚弱等问题,家族大权由几大长老暂时把控。塞
伦斯·宁,作为家庭教父专属医生,担任唐·佩雷拉代理人职务。
教父的突然去世,佩雷拉本姓派在家族中被严重打压和排挤。长老派一夜之间夺权,掌控了家族内部大部分事物。把
佩雷拉本性者排挤出决策权力之外。
家族长老派高层对个宣称,唐因过度悲痛,精神状态不稳定,需要严密的保护以及充分的静养。
唐究竟是静养还是被软禁?教父的死因究竟是什么?一个小小的家族医生为何一步登天进入决策圈?
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下的佩雷拉家族中人,他们在压抑中保持沉默。真相,只在内心深处被来回咀嚼,嗤笑和抑郁,只
做给自己人看。
身着黑色葬礼西服的人们,撑着黑色的伞,手里有白色的娇嫩花朵。
黑色的轿车,一辆接着一辆,无声在雨帘中,从黑色的铁艺大门驶出,碾碎一地积水。
灰色的古堡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雨中,它们的绿色如此鲜艳,却让这世界。更显得一片暗灰。
黑色的灵柩被抬上灵车,灵柩盖上覆盖着的白色花朵,在盛放。
金色的十字架在灵柩的中央伸展。仿佛一道巨大的裂痕。
“塞伦斯,去把我们的新教父带下来吧,他已经让我们等得够久了。”拉斯特把指尖的雪茄随手扔进烟灰缸。修长的
手指上带着银色的骷髅戒指,指甲上涂着的黑色甲油。
拉斯特。佩雷拉家族大长老之一,掌管家族服务业、大部分这色情行业。
金色的头发配上浅碧色的眼睛,加上放荡不羁的脸部线条,还有高大的身材以及雄厚的家世背景。这此,都让拉斯特
在巴黎十八区经灯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知道了,你真够没耐心的,拉斯特。”宁久微浅浅扬了扬嘴角,从沙发里站起来,走上楼
背后。拉斯特的大嗓门又响起来,这次是露骨的挑衅。“hey,塞伦斯,别用那种目光看我,否则我不能保证自己不对
你出手。“
宁久微连头也没回一下,发出一声轻蔑的低笑,“如果你愿意做AUB的话,我们可以试试。
“啊,你怎么能对着至少比你重三十磅,高出十公分的人说这么无礼的话!!更何况,你去十八区问问!我拉斯特什
么时候做过SUB!”
宁久微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并不矮,更不能说显得娇小。但是如果对方是个肌肉发达、营养过剩的怪物,那就另当别
论。
宁久微推门走进不间房,把拉斯特叫嚣的声音挡在了门外。
随着轻微的关门声。世界忽然就寂静下来,寂静到,只剩下淅淅沥沥,雨水敲打在木叶和玻璃上的声响。
空旷的房间,只有一张床和一把椅子。
苍白的少年就从在那唯一的靠窗的椅子晨,静默无声看着窗外灰色的天空。
宁久微站在门口,那一刻,他觉得一阵窒息。
唐微微转过头,暗蓝色的眸子没有情绪看得过去,
“时间到了。”宁久微说着,终于挪动了脚步,向唐走去,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空荡的回响。
唐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沉默看着宁久微在他手边蹲下,拿出一支针剂,刺入他的静脉,缓缓把透明无色的液
体推进去。
宁久微一直低着头,细碎的发丝扫下来,挡住了那张东方人精致的面孔。
他刚拔出针,房间的门就被踹开,一身皮衣的拉斯特挂着倨傲的笑容大模大样的走进来。
“塞伦斯。你对他太客气了!你忘了吗?你不再是你的主人了!”
他大步走近唐,背后跟着几个推着轮椅的黑衣下属。
下一刻,唐被拉斯特粗鲁得从椅子里拽起来,扔进轮椅里。
接着,他的手和脚都被人用手铐固定在了轮椅架上。用一块厚重的羊毛毯子盖住,没有人可以看得见看轻的教父竟然
遭遇如此的待遇。
“给他打过药了吧?别让他在葬礼上突然发疯。”
“不会的。”宁久微瞥了他一眼,似乎对于拉斯特质疑自己的专业素养非常不满,“你要相信现代科技。他的神经已
经被麻痹了,现在无法对外界做出任何反应。”
“哈,真的吗?那我现在上他,他也没反应?”
宁久微无奈摇了摇了头,屏退了黑衣保镖,自己推着轮椅,把唐推出了房间。
“塞伦斯!你真是有奴性!现在还把他当成少爷伺候!”拉斯特大喇喇的讽刺声,很刺耳响在背后。
宁久微冷冷丢下一句话,“你要是不怕佩雷拉本性派暴乱,就继续一路这样囔囔下去吧。”
拉斯特哼哼了两声,终于在迈出古堡的时候闭上了嘴巴。
宁久微,华裔。母亲为中国人,父亲为中法混血。
他幼年开始,见过父亲的次数屈指可数。然而,每月去能收到父亲汇来的大笔抚养费。母亲是典型的江南女子,温柔
淑婉。她从不工作,却能维持着奢侈舒适的生活,由此引来了不少非议。从小,宁久微就在那些细碎的流言蜚语中长
大,渐渐的,只觉得那些以鄙夷实则艳羡眼光看着他们窃窃私语的人,如此卑微和可怜。
宁久微七岁的时候,有了一个妹妹。
十八岁考取法国巴黎医科大学。
二十三岁,他读医研时,突然接到了佩雷拉家族的通告,命令他接任父亲的工作。
那时他才知道,父亲是一个dirty-white-collar-worker,黑帮组织的教父专属医生。一生为佩雷拉家族尽忠,最后在
一场冲突之中为了保护佩雷拉家族教父,被乱枪打死。
那时他才知道,为什么母亲坚持自己学医。因为,这项工作,呵,原来是世袭的。
在冰冷的太平间里,宁久微看到了被子弹打得血肉模糊的尸体。严重的内出血让尸体看上去变形而扭曲。
宁久微没有什么反应。
这个人的尸体,就像他学医这么多年来看过无数次的尸体一样,对他来说没什么不同,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宁久微没有什么宁死不屈的节操。虽然他不喜欢暴力,不喜欢混乱无序的生活。介是他仍旧心平气和接受了被安排好
的命运,开始为黑帮卖命。
在他父亲丧生的这场冲突中,家族的教父格里德·佩雷拉也身中数枪,受伤颇重。
宁久微便开始担任他的专属医生,并且住在了佩雷拉家族的本宅中,他的房间和格里德、唐和文森物的房间同在一条
走廊上。这样的待遇,实在是高得让人觉得受宠若惊。
格里德很喜欢宁久微。他说,他和他的父亲简直是一模一样,甚至连神态和动作都很相似。老教父说,他会把欠他父
亲的东西,补偿宁久微。
因为他不喜欢欠债,特别是一个死人的债。
格里德的健康状况在持续恶化。
宁久微已经尽力,但是对死亡,即便是现代科学也无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