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的上级问题都要用这样居高临下的态度。

正在不动声色的想着该如何回答的时候，副官敲门进来说，“程少将，有人找。”

程岩出来，一关上门就轻轻吐出一口气，挑了挑眉梢，随即又轻笑起来。

里面的人，还真是不一般。

来的人是苏淳。

他站在窗口，穿着白大褂，颀长的背影被窗外的灿烂阳光勾出金边。

虽然看不到表情，程岩仍然能感觉出，他似乎不太高兴。

“不是说上午有事吗？这么快就回来了。”程岩自顾自的往沙发上一坐，拿出小茶杯倒了两杯凉茶。

听到声音，苏淳回过头，单刀直入的问，“谁让你把他弄醒的？！”

他声音不大，但是怒气冲冲，很容易就听出来。

“哈……你这话问的，什么叫谁让的？”程岩向后靠在沙发里，两手交叉，一脸轻蔑，“我是这个任务的最高负责人

，我要弄醒谁，需要别人同意么？！”

“你也知道你是最高负责人！”苏淳忽然提高声调，洁净的一张脸因为愤怒有些发红，“——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他

跟别人不一样！不能妄动！”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带把的男人？”程岩一脸痞样。

苏淳尽量克制自己的声音，“——你还想听多少次？！他是个自我意识非常强的人，你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吗？！明

明还有三个月的‘沉睡期’，你现在就弄醒他，就不怕他想起来什么？！事情闹大的话，上面根本不会再让你把这个

任务进行下去！”

“不不……不会闹大，也不会不成功。”程岩从下而上与这个开始不冷静的医师对视，他整个人被站着的苏淳盖在浅

淡的阴影里，目光却灼灼明亮，“而且，恰恰相反，我认为，他也许是到目前为止，最成功的一例。”

“放屁！”苏淳咬住嘴唇，尽量让自己压低声音，“当初的初始数据你不记得了？这样很危险！你给我记住，我才是

医学博士，我才是他的主管医师，我这样做，完全是出于对你的责任的负责！听懂这个逻辑了吗？”

“听懂了听懂了。”程岩轻笑着点头，“你也是怕我犯错对吧？放心……”

“我劝你最好把他再弄回试验室。”

程岩这次没有打哈哈，嚯的一下忽然站起身，拉过苏淳的手腕，“你跟我来。”

——言语不能说明的东西，唔，我们还有事实可以证明。

﹏03﹏

唐钦宇一边在心里对李斯扬大放厥词，一边还是来到了K城地下12层的“银”主基地。

这个几乎与外界隔绝而不见天日的地下基地看起来没有任何改变。仿佛时间只是流淌在人间，而这里是脱离人间的另

一个次元，时间和空间都凝滞胶着了起来，停留在当初的那个时刻。

路过程序大厅的门口的时候，他依然可以听到无数机箱风扇的呼呼声；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依然不是很多，但都是脚

步匆匆；偌大的办公室里总是有人因为通宵工作而正伏在桌面上补眠；食堂门口还是会传出番茄炒蛋的味道，男人低

沉冷硬却暗含温柔的声音仿佛仍然萦绕在耳边，“钦宇，总是吃同一个菜，对身体不好。”

——是的……当初他总是说自己身体不好，不够强壮。所以经常，他明明工作到筋疲力尽了，一有空闲还是会拽着自

己去健身房跑跑器械——唐钦宇怎么会不知道，他是为了自己的身体能变得更好啊！

陶川，你知道么……这两年，我都有自觉的去锻炼身体呢……你呢？

心不在焉的走到熟悉的走廊尽头，唐钦宇抬手敲了敲门。

门没有关，坐在最外间的，依然是那个眼睛大大的、看起来单纯可爱又经常会紧张到脸发红的秘书小安。

小安之前显然没有得到唐钦宇会过来的消息，表情略显惊讶，然后对他微笑着说，“唐钦宇少校，指挥官现在在里面

，但是他吩咐过不许打扰，你不介意等一会儿吧？”

“没问题。”唐钦宇也对她笑了下，从怀里巨大的购物袋中翻出一包薯片扔给她，然后很自觉的坐在沙发上，静静的

等。

很多所谓的领导人物不喜欢自己的办公室留着前任的痕迹，但显然楚亦洵似乎不是这样的人。

这个唐钦宇曾经以各种借口和理由经常来的地方几乎没有任何改变——甚至包括里面的指挥官办公室。这两年他走进

那里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他清楚的记得，连办公桌上的笔筒位置都与之前没有差别。

他曾经暗暗的自恃为这间办公室的半个主人——因为C国确实有规定，有法律保护的配偶可以全权代表对方的一切。“

你的就是我的”这种类似于小媳妇的心态唐钦宇自然是不肯跟陶川说的，但是藏在心里偶尔偷偷的想一想，总还是有

那么点甜蜜动人的感觉。

——而如今，却真正是衬了“物是人非”这个成语。

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耳边只有小安工作时偶尔敲击键盘和鼠标的声音。而记忆往往来势汹涌并且不打招呼，那些被

他小心保存尽量不碰触的画面一瞬间如电影胶片飞快的在脑中闪过……

——在办公室里跟他争论自己“适不适合程序员的工作”；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猛吸烟熬工作被自己撞见；他给他

包扎手上的伤口；他把那只狗狗送给自己……拥抱，亲吻……甚至，初夜……和最后一次见面……

过去像是重石闷声敲击在胸膛，让人内伤。唐钦宇很少像今天这样用大段的时间回想过去——事实上他很害怕回忆这

个东西，回忆是水，透明无害，可他偏偏水性不好，所以总是会在水流弥漫之后窒息……

唐钦宇忽然睁开眼，一手按住胸口猛喘气，目光涣散。

他觉得自己仿佛害怕掉进记忆拼凑成的梦魇。

大大的购物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哗啦啦撒了一地——他居然第一次发现，原来与陶川那么多的故事都发生这里！

而曾经可以成为这个办公室“半个主人”的自己，现在居然是以一个外人的身份出现在这个地方！

——到底需要怎么样强大的内心，才能抑制住这种心脏被撕裂却根本无法出声喊叫的痛苦！

陶川，你失望吧……看，我还是不够强大，忍受不了没了你的痛苦……

小安跑过来，半蹲在唐钦宇面前，很紧张而关切的问，“唐少校，你……没事吧？”

这个小姑娘吓坏了，哪有人见过坐在一边好好的闭目养神的人突然惊喘起来的？哪怕是哮喘也得有点诱因才发病的吧

……

把自己涣散的眼神收回来，唐钦宇平复了一下呼吸，然后对小安轻笑着摆摆手，“没事。我这是……我吓着你了，对

不起。”

“你脸色很不好……要不要我叫医务室的人来看看？你的个人档案上没有写你有什么病史啊……”小安喃喃的说。

唐钦宇这时候还能走出神儿想到，能把全基地人的档案都背个差不多的，估计就小安一个人了。

“没关系的，放心吧，我很好……哦～亲爱的小安同志，你看。”唐钦宇指着地上，“喏～你可是踩到了李斯扬上校

的游戏光盘，如果踩碎了不能用的话，他可是要扣我工资赔偿他精神损失费的！”

小安低头小心翼翼的把脚挪开，脸涨得很红，一边低头捡地上的东西一边小声说，“……这，应该没有踩坏吧？只是

外面盒子裂了一条小缝……我有新的光盘盒子，我……我换过来好了。他不会怪你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只是逗逗她而已，唐钦宇不知道这个小姑娘还是这么害羞。他蹲在地上跟她一起把各种零食又塞回到购物袋里，“不

会的，坏了就坏了……这种玩物丧志的人，上个月才升到上校，就自认为了不起了。”

小安也呵呵的笑起来，声音很好听，“李上校也是有自己的特点嘛，他那么帅，有才有风度，没什么架子，我记得当

初他刚来的时候，基地里的人都在打听他呢～”

说到帅哥，小姑娘兴奋的说个不停，“他很爱跟人说话聊天什么的，他衔那么高，都不会让人觉得害怕，不像陶……

”

——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住了。

连带着唐钦宇的动作和声音，都顿住了。

好像按了暂停键。

唐钦宇听到自己身体里什么地方的骨节，咔的一声。

不过最后，还是他掩饰性的咳了一声打破了尴尬，转移话题，“你最近工作怎么样，还不算累吧？”

“还好，我的工作一直不多……”小安抿了抿嘴回答道。

气氛很诡异的冷了下来，连唐钦宇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和陶川的事，两个人都很小心，小安不可能知道那么多啊

，可是她为什么……

那边小姑娘却深吸一口气，像是给自己鼓了点儿勇气，问道，“唐少校，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她鼓着一张红

红的脸，“你知道陶上校去哪里了么？”

唐钦宇在心里暗笑：看，原来这还是你的一个小崇拜者。

小安自然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不过，她一直像个小门神似的坐在指挥官办公室的最外间，谁来得多谁来得少，她最清

楚不过。所以隐隐的，她也察觉出唐钦宇跟陶川的关系似乎不一般。而对陶川，她确实有一种小女孩对待崇拜的偶像

的心态，自己的偶像神秘失踪，就算她只是个小女孩，仍然改不了女人想要八卦一番的本性。因为这样的问题已经超

出了她该知道的范围，所以她在心里压了很久，她问不得别人，只能这样懵懵懂懂小心翼翼的问“似乎和指挥官关系

很不错的”唐钦宇。

唐钦宇看看她，轻声叹口气，故做轻松的笑着说，“当初，基地里的人都说你是他的贴身小秘书。他去哪儿了，连你

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呢？”

小安略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随即又有些紧张的解释道，“我，我不是他的贴身秘书，我只是比别人多知道一点指挥

官的行踪而已。”

唐钦宇暗自好笑，“嗯，我知道，你肯定知道的比我多。”

“是啊～我记得那天来了四个人，然后陶上校从里间传了份文件给我，说是换指挥官，我就带楚上校去了会议室，然

后，然后等我回来……”

“等你回来了怎么样？！”唐钦宇蓦地抓住她的一只手，力气大的小安手指头被攥的生疼。

但是她没有躲开，“——我回来了，陶上校就已经走了，然后楚上校就上任了……”

“那几个人你还记得是谁么？”

“嗯……有一位就是楚上校。”

“另外三个呢？”

小安咬着嘴唇皱着眉想，然后摇摇头，“我记不清楚了，只记得他们有很高的权限，是出入很多地方都不用电子记录

登记的那种……”

“嗯？这不是唐少校么？你们两个蹲在地上干什么呢？”楚亦洵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靠在门框上微笑着看唐钦宇

和小安两个一个被另一个抓住一只手，另一个脸蛋红扑扑的场面，“办公室恋情？很浪漫哦～”

小安迅速的把手抽出来跑回到自己的位置，脸涨得通红。

唐钦宇也站起来，“楚上校，我是被李斯扬上校委托来……”

“进来说吧。”

唐钦宇快步跟了进去。

——这是他两年多以来第一次不抗拒进这间办公室，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他的心脏怦怦乱跳。他发现，或许陶川的去向并不是到了密不透风的程度，或许，他可以……

“这个就是李斯扬上校要你带的东西。”楚亦洵不知道从哪拿出一个烟盒大小的东西，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哦，我会交给他的。”

“那可是独一份的硬盘数据。”楚亦洵坐在宽大的高背椅子里，微笑着对唐钦宇说，“别弄丢了。”

楚亦洵与陶川完全是不同的两个路数，陶川冷硬犀利，而他则是温和儒雅，对什么人都是微笑相待。

但是因为始终挂着一脸不冷不热的笑，所以唐钦宇总觉得……这个人有那么点儿假惺惺的味道，所以出于多方面的原

意，他始终不愿意和他多说话。

不过今天，唐钦宇始终站在那里翻来覆去的看了看手里被五花大绑的玩意儿，磨磨蹭蹭的不肯走。

楚亦洵问道，“唐少校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唐钦宇抿了抿嘴唇，双手支在桌子旁，居高临下的看着楚亦洵，“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楚上校。”

楚亦洵微笑，“你说。”

“上校您第一次来到K城‘银’基地的时候的事情，还记得吧？”

楚亦洵笑得很柔和，“当然。”

“那……我就是想问，跟上校在一起的三个人，都是谁？是干什么的？我知道这个问题逾越了我的权限，但是，上校

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回答我的问题，我相信我的理解能力。我认为上校您也明白我的意思。”

这回，楚亦洵的脸上的微笑收敛了一些，换上了一点诧异。这个问题很出乎意料，他原本以为唐钦宇会打听些什么关

于作战计划一类的事情。但是在没搞清楚唐钦宇的目的之前，他不想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指挥官们的头脑自然不是盖的，他马上又恢复了笑容，轻声说道，“其实我并不明白你的意思……我第一次来K城‘银

’基地，是三年以前，跟将近三十个人一起的一次类似于参观的活动……你所说的‘三个人’，不知道究竟指哪三个

？”

沉默了许久，唐钦宇的下唇被他自己咬出一道发白的痕迹，“好吧……我问的是您任职指挥官的那一次，与您一同前

来的那三个人。”

“噢～”微笑着点点头，楚亦洵做出恍悟的表情，随即很遗憾摊摊手，“可他们都是上级，从始至终都对我保密了身

份，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和具体的工作。”

明显这是顾左右而言他的伎俩……唐钦宇不相信他不知道自己想知道的是什么。但是，这样的问题，楚亦洵如果像陶

川那样冷冰冰的扔一句“这不是你的职权范围，唐钦宇”，他也无话可说——因为毕竟，那真的不是自己能够知道的

。

但是，唐钦宇想，他宁可得到像陶川那样冷冰冰的句子，也不想看到楚亦洵坐在那个位置对着自己微笑的样子。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