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余波 下——吹不散眉弯
吹不散眉弯  发于:2011年0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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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廷一呆,道:“我没数。”顾七脸一沉,道:“我这里说着话没法数,你还不记着数?我念着你这么大人了,没让

你报数,你还就真不计啊——你说怎么办?”

义学里责打的规矩,受责的孩子是要报数的;为了防止顽皮孩子快报多报混水摸鱼,记错一个要罚两个——开始当着

顾峋风的面,夏廷再疼也咬着牙不吭声,顾七也并没硬逼他报数,后来光顾了听他说话,心情激动之下早忘了这回事

如今给师叔问到头上,夏廷想到他没事还要找事的性子,哪里敢招惹他,低着头道:“开始二三十鞭我还记着数,后

来就忘了——记错了就当白打,剩下七十从新打过。”

顾七抿嘴一笑,道:“说话的功夫怎么也打了三四十下吧,你就全不算了,想累死我啊?”夏廷心说我挨打我不疼啊

,这不是怕你不依不饶吗?忙道:“劳动师叔,那您说打多少就打多少。”

顾七道:“照时辰算,怎么也打了五六十鞭了——你师父疼你,我也不难为你,从六十一开始计吧,这回可记清楚了

。”夏廷知道这是周全他,忙道:“是,多谢师叔。”

(十九)

剩下四十藤条一口气打完,顾七到院中告知顾峋风。顾峋风在门外把他方才折腾夏廷的言语都听见了,又好气又好笑

也没了脾气,看夏廷臀腿上并未打破流血,解开他穴道发作几句,免了他三天的早晚课让他去了。

夏廷走后房中只剩下兄弟二人,顾峋风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道:“你就淘气吧。”顾七今天压服了夏廷心情正好,一

下子蹿到他背上,笑道:“我替你教训弟子,现在累死了,你背我上楼去。”

顾峋风背着他边走边道:“是,你欺负人有功,我得好好赏你。”顾七确实是查清楚夏廷的行踪有意引他过去的,笑

嘻嘻道:“谁叫他老看我不顺眼,背着你老跟我作对。”

顾峋风道:“他好歹叫你一声师叔,你就不能大度些——何必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听他不再言语,又道:“阿七,

看有合适的姑娘帮小廷张罗一个,他年过二十,也该成亲了。”

藤条打得虽疼,却并未受伤,夏廷怕人知道,第二天连假也不请,仍到义学来。下课后却被顾七叫进公事房,童儿奉

上两杯茶退了出去,顾七道:“关上门,咱们爷俩说几句体己话。”

夏廷昨晚刚给他打了一顿,虽看着他又羞又恨,却也依言关上房门。顾七道:“你师父让我给你张罗亲事,你跟我说

说,喜欢什么样的?”

夏廷听见这话就火大,师父跟前不敢说,这时哪里还压得住,皱眉道:“我的事不用你管。”顾七道:“你的事我本

来也不想管,可是架不住事情往眼上撞,想躲都躲不开。”

一句话损得夏廷脸红脖子粗,转身就要摔门而去。顾七看他手按到了门把手上,慢悠悠道:“还有就是宁王府的事。

夏廷刚把门拉开一条缝,听的“宁王府”三个字一下子把门关上,转过头盯着他道:“宁王府什么事?”顾七微微一

笑,抿一口茶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人可欺,天不可欺!”

夏廷听他这含含糊糊的话,显然是知道了什么——难道十四叔跟他说了?应该不会,十四叔跟他是情敌,这种糗事怎

会跟他说?就是说也该是先跟师父说——师父那疾恶如仇的直脾气,昨天那事就是一百藤条,要知道自己逆伦奸叔,

还不立刻废了自己?怎么也不会没反应!

那么他是从哪里知道的——宁王叛乱平灭之后除了宁王一人被押赴京城,合府被诛没留一个活口;何况当时陈湘囚在

府后偏僻小院,自己行事之前买嘱好酒的管事,本来也没人知道啊——否则自己又怎敢留在这里?这人以聪明狡诈著

称,这回怕又是故意拿话来诈自己。

顾七看他转念间由慌乱而镇定,微微一笑道:“湛湛青天不可欺,你还记得唐三笑么?”夏廷身子一颤,上个月唐三

笑派人来给十四叔送字画他当然知道,那两天十四叔看到自己很不痛快,自己跪抄了十天“大忏悔经”才过去——可

是唐三笑当初来时也是孤身一人,自己折磨十四叔那日是他走了几天之后啊。

顾七看他沉思不已,冷笑道:“唐三笑成名四十年,桃李满天下,他陷身宁王府,怎会没有学生想办法救他?结果阴

错阳差,撞上了一桩禽兽不如的事。”

夏廷听得“禽兽不如”四个字,已知他所言不虚,脑袋一时嗡嗡乱响,想立刻拔脚飞奔,逃得远远的;又想索性过去

杀了他灭口——可是这人素有谋略,他明知自己一身武功,却仍敢跟自己摊牌,又怎会没留下后招?何况刚才叫童儿

当着好多人传了自己进来,他若死在这里自己难逃干系——更何况,难道为此就真的再也不见十四叔了么?

当初他逃出牢城营跑到这里,未始没想过被顾峋风知道这桩大罪难逃一死,可还是隐姓埋名留了下来,就是因为不见

陈湘,觉得活着也没有意思——如今跟十四叔日日相见一年有余,那文秀的容颜无一刻不在眼前心上,要是再也见不

到他,那还真不如死了得好。

顾七看他神色一时恐惧,一时暴戾,最后变成沉迷,眼底那一片温柔凄凉的眷恋和哀伤居然让人不忍卒睹——前几日

才发觉夏廷的房间可以看到二楼陈湘的窗户时自己不是不震惊的,可是湘哥没在楼里住几天就搬到了寺里,然后他就

每晚去后山的树林里练功夫——此刻看到他的眼神,想到这少年夜夜在林中遥望心上人的窗户上的身影,那是怎样一

种刻骨的相思?

顾七想起多年前自己登楼怅望,一天一天盼望大哥东来的日子,明知道对方另有所爱,那是怎样一种绝望而又不不肯

死心的坚持?如今这少年也是这般呢,他心头不禁一软,叹道:““玲珑色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爱上

不该爱的人,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煎熬。”

夏廷听到他的声音蓦然惊醒,看着他冷笑道:“你饱汉不知饿汉饥,说什么风凉话?”顾七道:“能不能吃饱看自己

的本事,还能指望天上掉馅饼吗?”

夏廷愣了半晌,想到他处心积虑插到师父和十四叔之间,如今十四叔长居佛寺,他也算修成正果了——他这样说法,

难道是提醒自己该努力争取?他抓住自己的大把柄却没告诉师父,莫不是想控制自己为他所用?

顾七这句话本是教训弟子说惯了的,一时冲口而出,看他惊疑之色已知他想歪了,忙咳嗽一声道:“你十四叔和你师

父都托我给你张罗亲事呢——你是想找家里有财势的呢,还是姑娘本身有才学的?是注重漂不漂亮?还是性格和顺些

的?总要给我个框子才好帮你选。”

(二十)

夏廷看他问得这样详尽,显然是真费了一番心思,看着他道:“我的底细你也都查清楚了,我的心思你还用再问吗?

我压根就不想成亲!就是天仙我也不想娶。”

顾七道:“好,你不想成亲我是无所谓,可你师父和十四叔都想让你成亲——他们俩当你是亲儿子一般,你想想怎么

跟他们交待?”

这话一字一字正打在夏廷死穴上,他抱住脑袋蹲下来道:“我就是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说啊——我对十四叔是有不该有

的想法,可我绝不敢再冒犯他,我只想时不时能看见他就行了——干吗非逼着我成亲啊?”

顾七道:“好,要是你遇到这种事,教了个徒弟却对自己老婆有了非分之想,还对着人家窗户作出下流事,你知道了

该怎么办?”

夏廷身子一颤,心说这种混账我不杀他也非废了他不可,想起师父只让打自己一百藤条,还怕打坏了自己让师叔动手

,而让自己成亲也是为了引开自己心思莫再存此不伦之心,对自己也真算仁厚之极了!

可是,自己对十四叔的一腔爱意三年来已深入骨髓,只怕这一辈子都忘不了他了。想到这里,他腿一软跪倒在地,低

了头道:“我师父是好人,可是,可是,我根本做不到!七师叔,求你帮我劝劝师父。”

顾七叹了口气道:“我顶多帮你拖延几个月;而且这时候瓜田李下,你不能再见你十四叔了——这么着吧,我在如意

岛给你找个差事,你先离开这里,免得惹你师父生气。”

这是他跟顾峋风商量出来的法子,让他到美人堆里开开眼,引开他的心思才好——夏廷想到宁王府的悖德之事已经泄

露,也确实不敢再留在师父眼皮子底下——如意岛离此不到一个时辰的水路,离心上人也不算太远。

顾七当晚又去找陈湘——毕竟夏廷是他亲侄儿,问清楚他的心思才好。陈湘听说夏廷对成亲之事推三阻四毫不配合,

暗暗叹了口气。顾七看他眉头紧皱,低声道:“哥哥,最近我知道了一件密事,心里很不好受,只怕小廷他另有心思

。”

陈湘听他说完前后经过,叹口气道:“举头三尺有神明,果然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顾七忙道:“哥哥放心,谭

家老仆那里我已经封住他的嘴;我探过大哥口风,哥哥没跟他说过,我也没跟他提。”

陈湘点了点头,握住他的手道:“难为你,知道这事先来跟我说,不枉我们兄弟一场——谭家老仆那里,你没杀人灭

口吧?”

顾七道:“哥哥放心,我当初起过誓再不杀人的——给了他一千两银子,又吓唬他一番,那人老婆孩子一大家子人,

量他也不敢冒险。”

陈湘点了点头,道:“那就好,要为这个再造杀业可就不值得了。”顾七道:“哥哥,你也不用担心大哥那里——我

当初遭遇海盗,惨遭凌辱,大哥也没嫌弃过我什么。”

陈湘点头一笑,道:“我知道——我自然信得过他,当初我落在锦衣卫的刑狱里也受过凌辱,峋风都知道!我不告诉

他,是怕他性子太直——他这个人心太厚道,我陷身宁王府他就自责得很,要知道我遇到这种事,他不会怪我,又不

忍深责小廷,便只会怪他自己!”

顾七道:“哥哥才是受了大委屈呢——你难道不恨小廷?”陈湘苦笑一声,道:“我欠小廷很多——这孩子自幼丧父

,他娘又因我而死,害得他十四五岁就独自漂泊江湖,受了很多苦——所以他那时才恨我报复我!如今旧日恩怨好容

易都化解了,小廷又救过我的命——事情也都过去了,小廷又拜了峋风为师,何必还为此害得一家人心里留个疙瘩?

顾七听他这么说,不由暗自惭愧,道:“原来哥哥不怪他——我知道了这事很气不过,加上小廷平日老跟我不对眼,

我看他老在哥哥窗外偷窥,昨天还让大哥打了他一顿。我和大哥商量着,打算派他去如意岛当段差使过渡一下,不知

哥哥意下如何?”

陈湘今天午后还在医学社看见夏廷,料来就是挨打也不很重,沉吟道:“这主意也不错,小廷从小到大没跟年轻姑娘

打过交道,到那个美人窝里说不定会碰到中意的姑娘。”——与他恋上亲叔的悖德之行相比,别说是风尘女子,哪怕

夏廷是要跟如意楼的小倌过一辈子陈湘也认了。

顾七本来看他离如意岛这么近都从没去过,如今又入了佛门,还怕他出身诗礼之家,不肯让侄儿去那风尘之地,听他

如此开通,这才放下心来。陈湘又道:“小廷性子执拗,本性倒不坏,你足智多谋,以后替我好好管教着他些。”顾

七点了点头,道:“可是哥哥,你要在寺里住到什么时候?”

陈湘微微一笑,道:“你既然知道了宁王府的事,我也就跟你交个底吧——逢年过节我自会回去,不过我早受了菩萨

戒,回去住几天还是会回来。”顾七急道:“哥哥干吗这么委屈自己?”

陈湘道:“你觉得修行是委屈,是因为你机缘未到,不知道离苦得乐的大道——我性子本来冷淡,加上宁王府这件事

,对爱恋贪欢早已有厌离之心——峋风昏迷之后我就已发愿持戒修行,可那时候峋风死活不肯,总觉得我是为他出家

,他也要出家以报,这才耽搁至今——佛门虽广大,也要讲究机缘次第,你二人此刻机缘未到,过个十年二十年,自

然都是此道中人。”

(二一)

顾七经陈湘开释,虽也深信佛家“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之理,可是想起那些清规戒律就避之唯恐不及——顾峋风要

真出家,他可真不知如何自处——“可是哥哥,你就真舍得?大哥要知道了,怕是…”

陈湘点了点头,道:“所以我才拖到现在啊——峋风对我用情至深,这份深恩厚情,我一生一世也偿还不尽。可是我

在他身边——阿七,不瞒你说,我性子冷淡,并不能真的满足他——当初让你入门,除了为你一片痴心所感,也有这

个原因在内——在宁王府遇到小廷这件事以后,我对性事越发反感,峋风不忍强我,每次都不得痛快。就像这次去海

外,圆兴上人身故,他体谅我的心意,这半年来一直压抑着自己,亏得还有你——阿七,我是真的感激你。”

顾七脸一红——顾峋风性欲极强,每次隔一个月轮到顾七房里,头一晚必是需索数次才罢——好在顾七自己也是久旷

之身,两人干柴烈火,倒是一拍即合,好得蜜里调油一般——顾七对陈湘之无欲无求简直不可想象。想想夫妻间的闺

房之事对谁都不好提,大哥每次见了自己那般饥渴,这里头的委屈看来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可是陈湘的感激他可不好意思安受不辞,毕竟自己是占了大便宜。忽然想到一事,道:“可是,我说句话哥哥别恼—

—哥哥这时候出家,不怕旁人误会你,是为了璐王爷?”

陈湘抬头看着他道:“我一生敬重王爷,如兄如父,可是人死如灯灭,不过是虚花泡影——就像峋风和你我之间的牵

缠,过个几十年,还不是难逃生死之隔?”顾七道:“所以才要珍惜当下,好好享受现在的好时光啊。”

陈湘道:“说得很是——峋风跟你在一起很快乐,对不对?我只是图寺里边住着清静,早晚课方便,我们不还是天天

在回春堂见面,依旧相谈甚欢吗?逢年过节或是师父师哥的千秋节,我们一家人还是一样在一起,以免师父师哥误会

——我和峋风也都说开了,一切和以前没有区别!只是身在轮回,便难逃尘世之苦——当初你以为峋风再也醒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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