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之浮世情劫————月幽
月幽  发于:2009年05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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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犹在不堪的疼痛着,冰凉的血块在清晨凄寒的空气里,慢慢地凝拢干涸成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暗褐,患处边沿的皮肤开始不自然地收缩绷紧,又是一阵令我皱眉不已的痛楚。

这些原先在我眼里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伤,现在倒成了我日夜辗转难寝的来源,长期得不到妥善的治疗愈合,始终消不去身上的红肿淤青,自从丧失了作为神祗的资格,我已经没有了自愈补痊的灵能,换在昔日,我只需一动念便可随手解决掉,如今却在反反复复地作贱着我的身体,噬嚼着我低落到极点的自尊心。

神呀,若是从身体里剥落了支撑起庞大精神力量的能源,剩下的一具躯壳原也不过是与凡间的俗人一般无二的脆弱,一样会受到伤害,一样会感觉痛苦,一样会被人恣意欺凌。

“是吗?不过为了你的南陵着想,你一定要爱上我。”
不同于夜晚透晰着淡淡哀悯的味道,威胁的意味明显浓厚多了。
“用一个痴爱着你的女人来逼胁我?”
我反唇相讥,眼中分明有着揶揄的鄙夷。
“你这么说也未尝不可,谁教你的弱点便是你的妹妹御南陵,你不该让我捉住你的这个致命弱点。”
他不为所动,唇边微笑的色彩又泛起了几缕不可捉磨的谲影。
“南陵不好吗,她不够可爱吗?”我眨动眼睛,迷惑地问着他,“她那么爱你,甚至不惜朝我倒戈相击,毅然投奔到你的怀抱,可是你做了些什么?用你的背叛来做为报答她对你的似海深情吗?”

南陵自己也料不到吧,她的丈夫在她背叛了我之后,也相继背叛了她。
“你和她就算拥有一模一样的脸孔,但她终究取代不了你的存在。”手掌边缘尚沾着昨夜的干枯血迹,动作极尽柔缓地抚上我的脸庞,他在仔细端详着我的容颜,“这么美丽精致的容貌,竟会同时出现在两个人的脸上,却又各自散发着截然不同的气质,南陵给人很甜很纯的感觉,女人味十足……”

“这有什么不对的,她本应是所有男性梦中追寻的佳偶。”
我渐渐地被他的话带起少许兴致,佯不在意地吊起眼角,语中暗暗谴责他的负心。
“而你则大谬不然,英气勃勃,神采飞扬,一点也不柔弱,刚毅坚强得足以单独应对一切凶险万难,即使目前你的性别尚未觉醒,看来你的潜意识早就把自己定格在男性上,不似南陵举手投足皆是无限风情。”他不理会我的话,迳自说下去。

“那你就该清楚自己应该喜欢的是谁。”
换了是我,我也会选择南陵作为自己倾心相爱的对象。
“我为什么不可以喜欢上你?”出其不意,他飞快地往我颊侧啄吻了一下,吓了我一大跳,“虽然你的言谈举止透着男性的主张风骨,况且我极难想象得出你会象个小女人一样倒在我怀里嘤嘤哭泣的娇嫩模样。然而,我不过是真心的爱上了你,不管你是男的女的,我并不是顶在意的,毕竟能够爱上一个精灵的机会不是人人都有这个荣幸得到的。”

“我也极难想象得到,作为南陵的丈夫,你居然会说出这种恶心的话。”
我怨怼地仰头怒瞪着他,这个男人是不是中邪了,干嘛非要对我心存着这般非同寻常的执著?还是人类都是这般的偏执?
“你当真如此在意我和南陵的关系吗?”
神色倏地一整,他徐徐收起笑意,堆上肃穆的阴云,很是认真地瞅着我。
“你对我做出这种事,你以为我可在装着不在乎吗?你是南陵的丈夫,假使我与南陵之间不曾盟订过婚约,你也是我的妹婿,我不想对不起南陵,更不想累她伤心。”
为什么?不就是为了南陵吗?我以往不缀的努力都是为了南陵,为了我唯一的一脉亲缘。
南陵爱他,我知道,他爱我,我也知道,但我与他之间却是万万不能,因为他是南陵的丈夫,而我是南陵的亲哥哥,本不该罩上任何感情的乌霾,我们不该发生这种不可告人的关系。

南陵,是我对不起你,我不知道我们拥有了一张相似的脸孔竟然会害了你,若早知这个男人错辨了你我兄妹,当初我又岂会冲动地破开云途,冒冒失失地跑来找你,不然,你至今仍可欣喜于爱情的芳美,心醉如蜜,笑靥灿眩,让这个男人一直误会着蒙蔽中的真相,依旧宠爱着你的情怀。

“爱上我真的使你这么为难吗,难道必须要拿南陵来胁执你,你才肯乖乖就范?可是我希望你能够心甘情愿地接受我,而不是为了南陵忍气吞声地委曲求全。”
灼热的鼻息喷上冰凉的面颊,化不开春冰的寒冻,近在咫尺,我那飘渺的眼神依然是不含热情的遥不可及。
“喂,御西罗,你看着我——”
他发现我瞧向他的眼光失去了焦距,茫然的,不知所谓。
大手含愤地抓住了我的双肩,拼命摇晃着,抓得我很痛,冷艳的樱瓣从素白的肩头朵朵竞绽,我悄自感到衣下的濡湿正在扩散,可他却不加理会,熟视无睹地继续摇晃着我的身子,好象非要我当场死给他看不可,倘若真能让我得夙一死,未尝不是一种灵魂上的解脱,胜似这日日夜无止境的折磨。

“因为我没你这么厚颜无耻,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者大肆宣扬自己的爱情。”迎上他隼鸷的逼视,我羞恚欲狂地说道,精神上的屈辱饱涨到了顶点,肩头的痛反而一瞬间飚远了。

“哪怕仅止是一点一滴,你也不曾爱上我吗?”
他问着,眼内的心苗跃踊着一簇炽黧的墨焰。
“没有!”
我不假思索地答复得干净利落,不带一丝拖泥带水的迟疑。
“我懂了。”他的眼眸里倏地升起阴狠的冷笑,嘴角噙着一丝恐怖的狰狞,“那么就暂时为了你的南陵,你就学着好好地爱我吧。”
“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你是南陵的丈夫,怎么可以要求我爱上你?”我火大地叫道,为他的不可理喻而大感气恼。
“为什么不可以?我是西方国度的掌权者,我是这里说一不二的王,凭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地位,我的后宫里不止住着南陵一个女人,既然你目前性别未明……”戾刻的眼光缓缓扫掠而过我的身躯,好象要射穿我的五脏六腑,他突然说出了令我意想不到的话,“那你就变成女人吧,到时让你们姐妹两个一起来服侍我,这不就全无问题了吗?”

“你休想!”我气得浑身发抖,指节骨被自己的手力不知觉地捏成了煞白,“我才不会让你的如意算盘得逞呢!”
“我可以等,等你八年,等你变成女人爱上我。”
他说得凭般自负,说着真似要给我八年的时间,让我回心转意爱上他。
“南——陵——”
我再一次失控地狂吼出这个名字。
为什么要毫无保留地将一切和盘托出,连我最隐私的一部分也教这个男人探晓了根底?
南陵,你这个为爱昏了头的小女孩!
忍无可忍,我在心头破例地责备了一句她的无知。
被强行滞留在人间的风儿,渴望着天空的蓝色辽阔,他向往着鸟儿展翅翱翔的自由,羡慕那川流无拘无束地欢腾奔跃,然而他却被迫剪缚在陆地上,眼巴巴地呆望着细细风缕穿越了他的手掌,再也触摸不到风的轨迹,空余下一身风的惆怅。

八年,人间八年的时光在等待中是漫长得可怕,我无法想像我必须忍耐这个男人要长达八年。
我要回去,我要返回天界,我是落日神山之主,我是风曜军团之首,那里才是我应该耽搁的地方,那里才是我归宿的终点,而不是同人间的一个无聊男子赌气着我的性别,强制性地忍受着他日夜蹂躏着我的尊严与傲气。

我是御西罗,我不是属于人间的御西罗,我是天界的御西罗,是属于风的御西罗……
起雾了,那雾气却不似落日神山雾锁云缭的美丽,反使我联想起魔沼的瘴气,那里曾经陷下了无数可怜的小兽。
睹景思旧,我很想哭,但是我的骄矜不允许我为了这点芝麻小事一举颓丧不振。
我不能哭,哭了就是输了!
纸终究包不住火,就象临空的烈日终将驱散漫天的迷雾,风声渐渐传开,如我最坏的预料,最后终于传进了南陵的耳朵里。
“你为什么样要这么做?你是我的亲哥哥呀,为什么要和我的丈夫纠缠不清?”
她发疯似的一头撞进来,劈头盖脸地质问着我的不是之处。
我心疼地看着眼前明显削瘦的南陵,那散乱的青丝,那苍白的脸色,为情憔悴得不堪,不复以往的天真无邪,纯洁清灵的气质突然蜕去,成熟得令我陌生。
“你说话呀,为什么要抢走我的丈夫?”她仍不肯放过我的尖声问道。
“为什么?”我苦笑不已,“你为什么不去问你丈夫本人?”
“我问过他了,他说他爱你,你才是他真心所爱的人!”
晶莹的泪光凝聚在南陵湿润的眼角,自幼饱受西王母的慈训,娇生惯养的她终归不具备坚强的性子,感情上的一点点小小波折便令她大受挫折,错乱了方寸。
“话虽如此,但我又不爱他,你应该明了我爱你的心。”
怎么忍心让南陵知道真相的残酷?所以才讲些使她宽慰的话儿。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们明明拥有同一张脸孔呀?”
南陵稍瞬不眨地盯住我的脸细细打量,企图在我的脸上找出一丝与她的不同的地方,她不明白她的丈夫为何选择了我?她到底在什么地方输给了我,她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如我这个亲哥哥?

“我早就劝你离开他,如今他这样待你,难道你还爱着他吗?”
这个傻南陵,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的脑子也该清醒点了吧。
“是的,我爱他,我依然深爱着他。”
眸底凝蓄着少女初恋的痴纯,一如当初的执情无悔。
“这种朝三暮四的男人不爱也罢,就当是做了一场噩梦,这些全是梦里发生的事,你就忘了梦里所发生的不愉快吧。”
那个男人何德何能,竟获南陵特别青睐?我胸口微酸,油然起了几分妒意。
“忘了?”南陵失魂落魄地喃喃道,似哭似笑,如疯如癫,一脸的脆弱虚茫。
“不错,忘了这个男人,他原就配不上你!”
迷途知返,为之未晚,但愿我这一次能够劝得她及时回头,莫再为情自误。
“不,我做不到,我无法忘了他,我三番五次地偷溜到人间就是为了看他一眼,现在我好不容易可以留在他身边,你说我怎么可以主动求去……哥哥,你教教我如何去做才是?”南陵满面凄然地说道,透明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洁白如玉的脸颊,秀雅绝伦的容颜笼罩着一层挥不去的美丽哀愁。

原来如此,我惊得忘了说话。
她就是为了这个缘故才在人间流连忘归,教我满怀雀跃的等待一次次的落空?
我的傻南陵,你为何要爱上一个凡人?何况他根本就不懂得珍惜你,枉费了你对他的一缕痴情。
“南陵,听哥哥的话,我们回去吧,人间真的不适合我们。”
“回去?你说回去?”
南陵烟笼的水眸倏地闪过一丝奇异的星芒。
“只要你解了我身上的封印,让我们一起重返天界,一切再从头开始。”
看到南陵如此悲恸,我更不忍心让她继续留在这个负心汉的身边,不可否认,我也好想回到落日神山,回到我所熟悉的环境里,因为我一点儿也不了解人间、不了解人类,在这里只会让我更觉不安,无端地产生一丝惶然的惧意。

“不行的,我不能解开你身上的封咒。”
在一刹那的心软之后,南陵又坚定地拒绝了我。
“南陵——”我大叫一声。
“对不起,哥哥,尽管他目前喜欢上了你,但我仍然希望能够陪伴在他身边。”她简单地看破了我心思,这么多年的兄妹究竟不是白做的,“没了封咒加身的你是谁也挡不住的,我不愿你硬拉着我一起返回天界。”

“你为什么要这么痴、这么傻……”
我愣愣地望着眼前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孔,那为情所困的缠绵眼神连素来对这方面迟钝的我都能觉察无疑,为什么那个男人会视而不见,狠心地辜负了她呢?
“人间有一句话——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南陵曾经嬉戏凡尘,在人间的日子比我久远,对人类的了解程度自然比我深彻,“我相信天意,是缘分越过了天上人间的距离将我和他绳系在一起,我爱他,他也应该爱着我的——不,如今他说他爱上了你,这是真的吗?还是好奇着你与我相同的脸孔?”

“南陵——”她最后的一句话刺伤了我,就算我从来无意于那个男人,也不该被她解析得这般难听,“我才是你的未婚夫婿,而他不过是一个外人罢了,你却为何老帮着他说话?”

“我想我们还是比较适合做兄妹,做夫妻并不适当,若真有缘份这回事,我和你也只有做兄妹的缘份,没有做夫妻的缘份。”白净的面颊浮映出芙蓉的玉妍,惨淡的容光泛起三分单薄的血色,“我想我跟他是有缘的,才会一眼就钟情于他,我也曾彷徨在你与他之间,不知该如休取舍才能做到两全其美,最终我发现自己缺少不了他,于是下定了决心,宁愿放弃天界坐拥的一切,私奔到他的羽翼之下,甘心仰息做他的女人。”

“缘份——是缘?是孽?”
对南陵来说,或许是解不开的天赐情缘,于我而言,却是躲不掉的情孽,千百世之前注下了今世的孽缘,方自懊悔当年不经意间为了一个笑容挑动了心。
不过是只在刹那的一个照面,就为了那无意中绽放的灿烂笑靥,溯巡起前世今生的脉息,联系了重逢在今生的机遇,再行遇上,那时让我在望生池畔顾影许久的笑容已不复存在,曾有的眷恋转换成了一种深深的恨意。

南陵不该恋上凡间的男人,而我也无法容忍那个男人爱上我,一切都是我的错,万错之源,我最不该莽撞地赐下福祉给予下界的人类,是一时的疏忽,方招来了一场仙凡难逃的祸殃。

这是劫数,是我命中活该遭遇的情劫,诸天神魔最忌沾惹的情劫偏教我碰上了,拨乱了情丝,逃也无从逃遁。
“南陵,不管你对那个男人投入了多少感情,听我一句话吧,你该到了对他冷却一下热情的时候了,无论他对你说了什么话,你也理应有点怀疑之心,不要一昧地听之信之。人心是最防不胜防的东西,我们来自天外,对于人类并不十分熟悉,最搞不懂的就是人心,你不要太过相信人心,尤其是那个男人,我恐怕他日后终究会让你伤心,不妨从现在开始先学着如何保护自己不受人类的伤害。”

我深知南陵陷溺已深,但她是我的妹妹,怎会放任着她走向悲剧的终途而撒手不管?她听不听不是我可以干涉的事,不过我该说总是要说的。
忠言逆耳,古有明训,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南陵究竟会将我的话听进去几分?我不敢去猜那个可能性。
“哥哥,我相信他,我相信他最后必将真正地爱上我!我一定会成为西风国国主唯一的正室!”
南陵看向我的眼睛闪着亮光,从未涌现过的勇气染红了她的娇颜。
这话是什么意思?
天呀,南陵,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种话,莫非你已将我视作毕生的情敌,在向我宣战吗?
唉,何苦如此呢,就为了那个男人?
我从无心同你争,我和你争那个男人做什么?你大可不必这样紧张,凭白坏了自家兄妹的手足情份。
“南陵,你将我看成了什么,你以为我会成为你爱情道路上的最大威胁吗?”我忍住心中的气苦,胸口翻腾着莫名的揪痛,宛在亲眼目睹了兄妹原本亲密无间的深厚感情蓦然出现了一道不可弥补的裂缝,“南陵,你是我的妹妹,我把你看得比我的性命还重要,你与其将猜疑之心放在我身上,我劝你倒不如转向那个男人,他比我危险多了,他比我更不可靠。”

背叛,出卖,然后是对待敌人一样的敌视,南陵的性格骤变成这个样子,是我错了吗?我不该将你溺爱成这般骄纵自私,今日才会自食恶果。
“不,哥哥,我怎么会……”她急着要出言替自己辨白。
“你不用多说什么了,我什么都明白了……”这张娇美的脸庞以往是多么的熟悉亲切,现在看到了才猛然醒觉到竟是这般的疏陌,曾经是最亲的亲人,一下子却将心隔得如此遥远,“我在此再次郑重地告诉你——我不爱他!我来到人间原是打算要把你带回天界,根本就没想到过要爱上他的这回事,一切都是那个男人的自作情愿,一切都是你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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