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之浮世情劫————月幽
月幽  发于:2009年05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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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一再地拒绝,拒绝顺从他的要求,拒绝变成一个女人。
“你不想变成女人,这不是你自己说了算的,我会有办法让你变成一个真正的女人,只要你习惯自己是女人的角色,有朝一日,你将会在不知不觉间完成一个女人的蜕变。”

他说得极有把握,仿佛真的可以忽略了我的思维,如他所想一样,我未定的性别将以女性的身份登场,由他来决定我的性别。
或许接下来即将是我与他之间展开的一场意志的角逐,谁赢得了这场赌注,我的性别便会以谁的意志为主观而固定呈现。
“你说得到也未必做得到,我自认意志的较量不会弱于任何人,哪会如你所愿。”我的胸口没来由地升起一股闷气,于是嘿嘿地冷笑着,清澈的瞳眸倏地流动,蓦然噙满寒光,“把我变成女人——你以为你嘴上说说就能够实现的吗?”

我生性高傲,素来自负之极,何曾向谁屈膝俯首过,岂甘心做着人家掌心里捏弄的玩偶娃娃?如今我纵然失去了宝贵的自由,也不会听由别人的唆耸摆布,即使那个人是他也不行,他可以禁锢我的身体,却不能攫夺走我的心志。

神是凌驾于万物之上的,人是卑微猥琐的,这种自幼被灌输的认识难道有错吗?如果我这个神输给了人,那我就不配膺负神的尊号,因为我不相信人类的力量与意志能够与我匹敌,甚至超越于我。

苍天啊,我已落到这般狼狈的地步,难道还要我没骨气地改变向来坚决的意念?倘若我朝后退缩一步,就是对我以往坚持的否定,所以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屈服,一定要争这口气。

“开始你可能会很不习惯,但是你不要忘了,你我欢爱之时你总是处于被我征服的地位,你只要习惯了这个通常是由女人充当的被动角色,到时不光是你的身体,恐怕连你的心也会慢慢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女人,然后你就会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女人。”

“你——”闻听此言,宛若当头淋了一盆凉水,一霎时,我的心冷得冰彻,眸中褪尽了光采,“你打算对我不停施暴吗?用你的强暴来让我习惯这个事实?”
“为什么你就不肯低眉敛目地顺从我一次呢?你真的那么讨厌当个为我所爱的女人?”这个男人虽然爱着我,但也同样是不肯听人规劝的性子,他是骄盛的王者,如我一般自视极高,哪里肯稍屑去屈就别人,“你不能自觉地当我的女人,我也只能用这种刚硬的手段逼你当我的女人。其实我并不特别在意你的性别,男的女的也无所谓,可是你那副眼高于顶的骄傲模样着实让我瞧着不痛快,每当你以这种不桀的眼神看我时,反而让我更加想尽情地折辱你一番。”漆黝的眼眸闪过一抹疯狂,那是野性的呼唤,召唤着他一直以来深深蕴藏在心底的癫狂,“听着,就算你是神,我也要你这位神祗朝我这个凡人低头一次。”他妄恣自大地宣称着,也如此深信不疑着。

“你别做梦了!”
尽管我对爱情的涵义不甚了然,起码我知道爱情不等于强暴,纵然我是他的挚爱,但他也不应该强迫我,我亟盼获得是如风的自由,而非累赘的爱情。
“御……西……罗……”
他的语调突然一转,变得十分温存,这是他在向我施展的杀手锏,亦是我无从招架的魔咒,在他低缓迂沉的声音里,我渐渐迷失了自己。
这是神族与人类的比拼,抑或是俘虏与胜者的抗争?
我不该软化了自己的感情,我不是早就打算将自己的一切感情奉献给南陵吗?
南陵,他是你的丈夫,我不愿掠夺了你的夫婿。
锋犀的牙齿在我身上吮出了点点血渍,完好似玉的肌肤在他铁钩般的指下划出一道道红丝,那艳美清凄的颜色宛若海底的猩红珊瑚,泌透出孤寒冷寥的气息。
他仿佛不知温柔为何物,自被囚到现在,这个男人从未考虑过要停止对我的欲望,一迳以他自以为是的爱情方式把他的爱情强加于我。
他对我是有情的,这一点我心知肚明,可是他表达爱情的方法却是如此的粗野蛮横,大概是因为他长期占据着掌权发令的高位,极少能够顾及到别人的想法,而这恰恰是我最难消受的。

是谁说“最难消受美人恩”,竟说得这般轻巧若无?倘然果真如此,这王者之情远非等闲之辈所能消受,究竟是哪里出错了,教我碰上这一遭爱情的难题,无端踌躇了不下千百遍。

我常年征战,况且又与南陵缔约在前,对情对爱自然更是避之唯恐不及,为何这爱情的奇迹偏要降临到我的头上,是那西王母座下的青鸟在作怪吗?下回见到那畜生,我非要拨光它的羽毛不可。

思绪悠游天外,尽量对外界的干扰做到心静止水,恍惚间,魂魄飘离了躯壳,元神几乎出窍,一瞬际,一阵剧烈的痛楚硬生生地攫回了我的神智,冰冷的血水汩汩地自我体内涌出,犹如流逝的是生命的汁液,而我却绝对冷静地眼瞅着自己的生命正在逐渐消失,显得极为漠不关心。

“你看到了吗?我这具残破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你的施欲。”
我惨烈地笑了,煞白的脸庞忽闪着晕厥的前兆,返魂术使我非但不能回应他热烈期待的欢愉,现在连承担这个负荷的能力也丧失了,支撑终有个极限,我已然到达了尽头。

“你的身体真的糟糕到这个程度了吗?”
下体血流不止,面容胜似白雪,我的情形简直吓坏了他,此刻哪还顾得上追求纵欲的快感,心头抱着无穷的懊悔,他急忙抽身而起,那惊惶的脸色仿佛比我更恐怖。
“你这下该明白了吧?”我带着一丝微弱的微笑,代替了悲伤的泪眼,“我身上的禁制不得解开,我就不能恢复原状,这身体自然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唯今之计仅能靠兵解求脱,放弃现有的不堪残躯,重新觅一具崭新的肉身。”

“所以你想死?”他神色凄厉地怒瞪着我。
“不是死亡,而是重生。”我轻轻地吐出了这句话,“即使我说得再怎么清楚,你也不接受死亡即是重生的观念吧?”
是呀,你是凡间的人,当然认定了死亡就是一个人生命的终结,哪怕世间流传着轮回转世之说,但那也毕竟是下辈子的事了,谁还有心思去遥想那渺不可及的来生?人类秉承着急功近利的本质,行为处事不过是暂顾眼前利益,哪管明朝如何打发,你自也不会例外,因为你是人类,是人类就逃不了这个本命中的圈套。

“是的,我不会松开你的。”他果然不愿放我自由,他那强烈的执著早在我意料之中,“我也不会让你就这么死掉的,我会替你找来最好的大夫诊治你。”
“你错了,我的身体不是有病,因此大夫是治不好我的。”我带笑带喘地纠正他被混淆的观念,他不懂的,原也难怪他,“没有了我被封印住的力量补充我的体能,我或许连一个凡人也比不上,我没想到我竟然如此的不适合人间、不适合当个人类,依照风的性子本不该为谁系缚了双翼,以至留在地上停滞不动。”

“你一定认为我对你的所作所为很残忍,甚至宁愿让你死,我也不肯放开你,是不是?可是你又怎么能够明白我的心情呢?人是捕捉不到风的影子的,我好不容易捉住了你,怎么可以让你就这样离开我?”他一脸痛苦的神情,嘴角抿出的纹路填满了深沉的悲哀,好象真的比我埋藏着更多述说不尽的苦楚,“留下你,你会死!放开你,我会死!御西罗殿下,你虽然是战无不胜的骁将,但你也同我一样永远理不清爱情的头绪,充其量不过是一对爱情的傻瓜。”

我哑然无言,难道真被他一语说中了,我是一个爱情的傻瓜?不过我何尝需要爱情,他又怎能痴心那一缕不该属于自身的风影?风是不受拘束的,不会标上谁家的属性,岂能甘心成为某人独有的禁脔。

“为了克制我对你的欲望,我会尽快起兵出征,这样一来,我可能会因而更加疯狂地思念你,却能保住你的身体不再受到我的伤害。”他深吸口气,好象正在努力压抑住自己情欲的冲动,又把沾着血迹的衣裳重新为我披覆好,“或许我和你的性情太过相似,所以我们永远无法相处得很好,总在无意中损害了对方。”

我沉吟起来,无法置以任何言辞。
慢慢细思,我与他的确是很相像,同样的目空一切,同样的自尊心旺盛,同样都是身处于权力巅峰的王者,我是风曜军团的领袖,持掌貔貅虎符,他是西风国的诸侯,操纵一国人民的生死,我有神的傲慢,他有人的尊严,若要我们称降输诚可能比杀了我们更难堪。

“这样也好,你有天子的隆运自有你的功业,我亦有我的清静可寻。去吧,天下正等着你去纵横驰骋、大干一番呢,为了你,也为了……南……陵……”
我明知他不爱听到我末尾的那一句话,可是我依然要说,一有机会总不忘提醒他自己的身份——他是南陵的丈夫!
为何他偏就是南陵的丈夫?
我的心底不免有些哀怨的缠绕。
一弹指,炽耀春光改尽人面桃花,我塞耳不闻外面的天翻地覆,就这么拖拖拉拉着,在人间竟也耽搁了好几个寒暑,赏遍了丹秋的枫红。
其间,他也曾回来过几趟,倒也没有谈及什么。
犹记得第一次,他挥师扫平北朔,雪洗了前耻,兼并了北朔旧主的全部疆土,大举统合了北境的各个诸侯国,为此,他特意班师凯旋祝捷,但他匆匆见我一面后翌日又率军远征。

第二次是被国中的几位重臣加急传书,从千里之外的前线唤回的,当时他正准备攻打南漠,而南漠恰在此时开出了联姻和谈的条件,大臣们苦口婆心地都劝他采纳此议,如此便可兵不血刃地将南漠收归囊中,添助一臂之力。那次他没有来见我,为了什么缘故?我一点儿也不想知道,事后听说他断然回绝了这门婚事,并于最短的时日内攻下了南漠。

第三次又为了什么回来的呢?依稀有些记不大清楚了。
战争结束了,较之我预期得更早,和平的开端已无英雄的用武之地,兵归府库,马放南山,幸存下来的人们可以回家去与他们的妻儿父母团圆了。
他果然鉴印了天命,仅花了七年的时间即迅速完成了改朝换代的革命,羿朝的末代君主于城破之时自焚而死,羿阿开创的王朝在我无经意地干预下提前崩毁了,人间的气运最终由我这个天外异客而改变,只是仅剩下几处零星的小争端犹在不起眼的偏僻地方陆续上演着英雄末路的戏码,这就是战争的后遗症,总有些人仍尚不死心地做着他们的皇帝美梦。

现在,他本人就站在我的面前,多年未见,他看上去比以前更形威严,气度愈加出众,象极了一位尊贵无上的帝王——是呀,他已经是一位众望所归的四海共主了。
“御……西……罗……”那低沉和缓的声音一如昔年的轻柔似羽,充满了绝难形容的浓蜜意韵,“我回来了!”
许久未曾谋面,万千感慨不知从何说起,谅想他此时见到我,一定早将背得滚瓜烂熟的台词给悉数抛置脑后,想到这里,于是我忍不住轻轻地笑出了声,宛若洒了一地的珠玉。

“皇帝陛下?”我含谑地挑起修长的眉梢,腮颊漾荡着微笑,极力使自己的气色看上去稍微好了一点,“你这算作是衣锦还乡吗?”
“我是来告诉你的——我成功了!”他那炯亮的双眼有着飞扬的神采,俊朗的眉宇凝蓄着兴奋的激动,“我终于得到了整个天下,如你预言的那般,我将是新王朝的开启者。”

“是的,我知道你能够做到的。”
我言虽如此,心里却稍存少许失落的怅然,说不清对他是妒忌还是羡慕。
七年来他一直身居天下瞩目的焦点,而我这个从来都是战场上发光的主角,在人间只落得个闲观花草的无聊差事,若非我习惯了漫长生命里注定的寂寞,依了我的本性,恐怕早已是恹恹地闷出病来。

“这次回来我准备迁都,把这里的一切全部搬往羿朝的旧都,我要带你一起去。”他志得意满地大声叫嚷道,仿佛有意在我面前夸耀自己的丰功伟绩。
“包括你原先后宫里的女人?”我突然发问道。
他不防我有此一问,一时竟怔立当场,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南陵已等了你七年了,你不要让她再等下去,她如今已是凡人之躯,女人青春有限,你莫要亏负了她。”
我瞧不见自己究竟是以怎样的表情与声调说出这番话的,但在我的心里,南陵终究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旁人根本无从比及。
“你分明有意挑在我最高兴的时候扫兴,难道你就不会在我面前不提到‘南陵’这两个字吗?”
他倏地眉头一皱,声音陡高,将他的不满表现得这般明显,教我如何不见。
“你不要忘了,南陵不单是我的妹妹,她也是我的未婚妻,我已然将自己的妻室双手拱上,你还要我做到何等地步?”
薄薄的冰霜旋即凝结了我脸上残余的笑容,一种揆违的表情悄然潜伏进我眼底的阴影。
南陵是不会露出这种表情同他说话,但是我会的,因为我是风曜的御西罗,永远如风无常。
当年他也许说得对了,我和他真的无法和谐相处,总是没说两句就起争执,眼见又要为了南陵大吵一顿,虽然我和他的本意并非希望朝着这个方向发展,可是每次得到的结局仍在不变地发生着。

“难道我想娶你有错吗?你又非不能成为女人,但你却老是以你妹妹做借口,逃避我对你的爱情,一个皇后就这么委屈了你吗?”幽深的瞳孔陡然迸射出灼亮的电光,他的眸底弥漫起血色的雾瘴,看来不识相的我又惹火他了,“你的身体究竟改变了没有?让我看看你的身体,就算没变,我也要你听凭我的意愿变成一个真正的女人。”

话音未落,我的衣裳在他凌厉的掌风下猛然被撕裂,败絮般纷坠一地,袒露在他眼前的身躯依旧是那么苍白、纤瘦,散发着无比的奇寒。
“你看到了吗?我还是这副非男非女的腔调,七年来你成功地征服天下,却征服不了我的身体。”
我满怀酸楚地笑了,临近成年的最后一年,我的身体没有显露出一点性别的征兆,这全要归功于我的意志一直在顽强地抵抗着外来的侵扰,他渴切地努力想着要把我变成女人,我就反复地惦念着南陵,一旦想到她失去丈夫的绝望,我彻底地坚固了自己软化的念头。

“我是皇帝,你要服从我的命令!”
无论他的身份如何改换,那邪冷的口气、佞魅的态度永远是我乍抵人间时所遇见的那个可恶的男人。
“我是天上的神族,我决不受你这人间帝王的归辖。”我强行振作地大叫着。
好象回到了最初,好象总是这种相处的模式,绕了一个大圈子,始终要回到出发的起点,然后是无边的伤害,身会痛,心会碎,恨着,怨着,迎接震怒与咆哮,渗入了一抹异样的情愫在不觉间滋生着,各种复杂难明的情绪交织成我对他的感情。

“神又如何,现在你还不是当了我的人?”曾经用情何其醇冽,爆发的恨意亦就增添了百倍的戾烈,“我是皇帝,神也不能反抗我,我一定会要你如我所愿!”
那熟悉的绛艳凝涕般溢出我的肌肤,瑰怵的血液饱含冰的冷漠,沿着洁白的身体缓慢地向下滑行着,仿佛昨夜泪水淌落的痕迹,细细地蜿蜒至我削瘦的足踝。
这就是我的血!
我失神地盯着那彤灿夺目的颜色,已感觉不到什么了。
这么多年来,我被一个人反复地伤害着,血不停地涓涓流失着,我想这足可抵偿别人为我流过的血。
清莹的紫发散落垂泻,黯淡的发梢飘卷起无奈的弧浪,宛若一个迟暮的美人,被无情地抹去了往日生命的光泽,美则美矣,却已遮掩不住衰竭的疲态,就象有什么可怕的魔魇剥夺了当年洒脱扬舞的灵气。

那一夜,是我有史以来最悲惨的一夜,我从来不知道一个发狂的男人可以坏得那么彻底,那个被我激怒的男人用尽了一切方法来折磨我,施加在我身上的残酷让我宁愿去尝酷刑的滋味。

淋漓的红色淹没了我,我遍体鳞伤地浸淫在血泊里,他仍然无意收手,因为我的表现尚不足以抚平他的嗔怒,他要我继续为他哀啾、继续为他呻吟、继续为他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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