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冲洗干净了混战留下来的血污,刀削一样的山崖依然耸立。丹樨换上了尧盛语当初为他特制的鲛鱼皮衣,活动着
身体准备下水。尧盛语几次想要阻止朱佑域的决定,入秋之后的海水非常冰冷,况且他清楚地知道要开启千斤门,危
险性有多大。
“真的不能再等一段时间?丹樨现在下水实在太冒险。”
朱佑域蹙起了眉心,“再往后等下去,海水只会越来越冰凉,这个宝藏已经引起了太多纷争,想要平息的唯一办法就
是尽快开采,然后把宝物运走。”
丹樨的身体套在柔韧有弹性的紧身衣里面,更显身形的纤巧单薄。这套皮衣不但能够最大限度地保护他的身体不被粗
糙的石壁刮伤,而且在水里的时候还可以保持体温。
孟倾魂把酒壶抛过来,沉声道:“多喝两口可以御寒。”
丹樨感激地看他一眼,拔掉壶塞,仰起了脖子把烈酒灌进嘴里。
辛辣醇厚的酒气涌上来,他的全身都热烫了起来。尧盛语扶着他的手踏上船舷,郑重地说:“丹樨,你潜入水底开启
千斤门,最多是一盏茶的时间,我等你半个时辰,如果过了约定的时间,我会跳海去寻你。”
如果半个时辰都没有回来,即使丹樨不被掉下来的巨石压死,也会因为无法呼吸到空气而窒息死亡。尧盛语不会游泳
,但假若丹樨不能回来,他也不会一个人独活。他们曾经相互许诺,不管是生是死,都不会再分开。
丹樨咬一咬牙,“我一定不会有事的。”
随着一阵细碎的水花溅起,丹樨的身体轻灵地落入了水中,全部的人都站到了船板上,看着他像是游鱼一样,向着黝
深不见底的崖石深处潜了下去。涌动的海水把丹樨整个人包围,他越潜越深,渐渐的站在船头上的所有人都看不到他
的身影。
徐奕也手扶着缆绳站在船头之上。
嘲凤虽然救回了他的性命,但是受伤的身体还需要好好地休养一段时间。尧盛语对他开口:“你是丹樨的哥哥,到底
是怎么回事?”
“我的父亲在十六年前曾经流落夜叉国。”徐奕苦笑着摇头,眼光落在茫茫的大海之上,丹樨跳下水之后,水面已经
渐渐平复了回去。他低头从腰包中取出一直珍藏的珍珠串,递到了尧盛语的手中。
“夜叉族人生下来就会得到父母赐予的珍珠项链,作为护身的法符一生都不会离身。这是丹樨的随身之物,交到你的
手上,你要用一生去爱护他。”
尧盛语沉静地接了过去,手上的珠串每一颗的大小都非常均匀,晶莹亮泽,勿用置辩是罕世的奇珍。但是珍珠再珍贵
,也比不过那个柔弱可爱的少年在他心里的位置。
他忧郁地叹息,“幸好你重新活了过来,否则丹樨会伤心一辈子。”
徐奕难以掩饰痛苦的神色,微微地把脸别了过去。
亲手把自己最爱的少年交托到别的男子手上,他的心里像是被刀锋凌迟一样的痛。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丹樨潜下水底已经快有半盏茶的时间,但是水面上仍然半点动静也没有。尧盛语俯身在船边,
攥着船板的指节渐渐发白。不安的心绪越来越厉害的蔓延,他着急到眼眶都已经泛红。
隆隆的声音突然间响起,身前如刀削般的山崖从中间破开,像是一扇巨大的石门,在他们的面前徐徐开启。
丹樨终于找到了机关,他打开了千斤门!
船上几乎所有的人都振臂欢呼起来,丹樨没有等大船驶进藏宝洞,便已经破开水面游了回来。尧盛语伸手把他拉上船
头,紧紧地抱着他,激动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永平王尧远处心积虑想要得到,害得孟倾魂家破人亡的宝藏,最终被朱佑域派人开采,全部收归国库。而经历了种种
波折的众人,也终于平安地回到了交州。尧盛语与丹樨在码头之上分手,他与孟倾魂一起回行馆落脚,而徐奕带着丹
樨回家与父母见面。
隐瞒了那么久的真相,是时候对他们揭破。
徐奕拉着丹樨的手踏进家门,徐枋夫妇立即便迎了上来。他们已经听说了宝藏之事,徐母拉着丹樨的手,关心地问:
“孩子,你没事吧?身上有没有受伤?”
丹樨看了身边的徐奕一眼,然后摇头。
徐母执着丹樨的手便没有再放开。
看得出来她对温驯听话的丹樨,的确是非常喜爱。徐奕让丹樨跪下向父母叩头,低声的吩咐他,“小夜,叫爹和娘吧
。”
丹樨眼中含着水气,双膝跪下,然后恭谨地叩了三个头。
徐枋与妻子对视了一眼,脸上闪过错愕的神色。
“徐奕,这是怎么回事?”
徐奕取出当日在海神庙的许愿树下,从宝牒上解下来的红色布幔,交到了徐枋的手中。徐枋展开后,便看到了自己书
写的字迹。
“子丹樨女红夜吉安。”
他把目光从没有落款的布幔上收回,狐疑地打量着丹樨,“徐奕,你说这个孩子是你从海上带回来,……那个地方,
是夜叉国?这个孩子,他是夜叉?”
徐奕用责备的目光看着父亲,“当年你抛下他们母子一走了之,小夜千里渡海寻父,只差一点就死在海匪的手中。他
的亲娘和妹妹都已经被海匪杀死,以后你要好好弥补他十六年所受的委屈,捧在手心里的疼爱他。”
徐枋拍着额角,突然之间大笑起来。
“徐奕,你很希望这个孩子是你的弟弟?可惜他不是啊。”
丹樨猛然地抬起头,徐枋伸手把他拉了起来,“孩子,你这声爹娘是白叫了。你的亲爹另有其人,那天我到海神庙,
不过是替他许愿。”
“那我爹现在在哪里?”
丹樨看向徐奕,已经是犯起了糊涂。
徐奕跟徐枋一个说是,一个说不是,他到底应该相信谁?
“大概是十几年前,我在海上营商失败,几乎赔光了全部家产,所以一直滞留在外面。等到重新攒起一笔钱,我已经
三年多没有回过家。于是我乘着船从海外归来,结果在路上遇到了你的父亲。”
徐枋回忆起往事,丹樨的父亲名字叫做檀方夕,与他一样是在海上经营生意的商人。檀方夕乘坐的船被风吹到卧眉山
,流落海岛所以才会与丹樨的母亲结合。他在夜叉国生活了几年,但是对家中年迈的父母一直非常思念,于是兴起了
要回家看看的念头。他知道母夜叉怕他一去不回,一定会反对他回交州,所以他趁着母夜叉带着一双儿女出海,独自
驾船离开了卧眉山。
他离开夜叉国之后,很快就遇上了返程交州的商船,徐枋与他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艘船上。他们在海面上行驶了半个
月,檀方夕突然染上了急病,病情来势汹汹,他还没有来得及抵岸,便已经去世。
临死之前,檀方夕把自己身上的财物全部都赠送给徐枋,拜托他照料自己的双亲,并且向他说出了自己在夜叉国的一
段经历。那日徐枋从海上归来,第一次见到丹樨,他听到徐奕说出他的名字,突然之间又想起了那个在船上病死的男
子。如果没有他赠予的财物,他也不可能再恢复海上的生意经营。檀方夕的父母在多年前已经去世,所以徐枋到了海
神庙,便以他的名义为一双不知下落的儿女祈福。
让徐枋没有想到的是,徐奕带回来的这个少年,恰巧正是檀方夕的儿子,而他无心的举动,落在徐奕眼中,便成了对
丹樨身世的误会。
“丹樨真的不是我的弟弟?”
徐奕晴天霹雳,他挣扎痛苦了那么久,……到头来,竟然只是一个误会?
“既然是恩公的儿子,夫君,我们便认了他作干儿子吧?”徐母拉着丹樨的手,越瞧便越是喜欢。徐枋也伸手过来,
拉住丹樨询问他的意见。“孩子,你刚才既然都已经叫了爹娘,就一叫到底,认了我们吧。”
丹樨被徐枋夫妇一左一右地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求助地看向徐奕。
“徐大哥——”
徐奕的目光扫过自己的父母以及无措不安的丹樨,胸口气血翻涌,他猛然地转身奔出厅门,扶着庭院中的桂花树,一
口鲜血咯吐了出来。丹樨从后面追了上去,被他的情形吓了一大跳。
“徐大哥,你怎样了?”
“小夜,我简直就是猪!”
徐奕抹掉嘴角的血迹,胸口仍然起伏,他重重地一拳砸在桂花树的树身之上。他素来力大无穷,这一拳打下去,桂花
树的树身被砸出一个凹坑,开满了枝头的桂花如雨一般的落下。
丹樨扑入他的怀里,用力地环紧了他的腰,然后再也不肯松开。徐奕勒住他的细瘦的肩头,整个人已经被强烈的悔恨
所吞噬。因为不舍得失去,所以他一直没有把丹樨的来历告知父亲,假若他早一点开口,或许就不会造成今日的结果
。
徐枋夫妇尾随而来,看到桂花树下相拥的两人,对视一眼又识趣地退了回去。
036-尾声-下
行馆之中,尧盛语抱着手靠在假石山之上。
银色的月光像是薄纱一样倾泻下来,他微微地仰起脸,身形清冷而孤傲。孟倾魂向他走近,把手中用丝线吊着的玉坠
举到了他的眼前。“谢谢。”尧盛语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脖颈,结果发现一模一样的玉坠,还安好地挂在他的身上。
他错愕地看向孟倾魂。
孟倾魂把玉坠收拢回掌心,“我们果然是兄弟。”
尧盛语犹豫了一下,然后开口道:“大哥。”
孟倾魂把酒埕抛给他,“明天就要随朱佑域回京,你收拾好了没有?”
“德祥已经帮我办了。”
“丹樨呢,真的不带他走?”
尧盛语把脸别了过去,“他不会再回到我身边了。”
孟倾魂托着酒埕仰头灌进嘴里,极度不甘心地说:“明明是我最早在海市蜃楼中见过他的,结果被你和徐奕抢了去,
我他妈的连碰都没有碰过他!”
尧盛语也像他一样托起了酒埕,酒液流进喉咙,满满的都是苦涩。
“他说过要跟我生死相随,不离不弃,但最后还是抛下了我。”
孟倾魂扬起声音,“你到底是不是我兄弟?为什么不把人抢回来?就这样放手你甘心?”
尧盛语黯然地摇头,“感情的事,勉强不来。”
“你甘心但我不甘心!”
孟倾魂突然把手中的酒埕用力地掷到了假石山上,酒液飞溅洒得到处都是。尧盛语使劲地按住他,“你不要胡来,假
若你碰了丹樨,我立即跟你翻脸,兄弟也没有情面可讲!”
“尧盛语,你最好不要改回姓孟,你他妈的就是一缩头乌龟,丢光我的脸!”
孟倾魂踢开碎裂在地上的酒埕,怒气冲冲地走远。
尧盛语靠回假石山上,酒埕中的酒液越来冷,也越来越苦涩。
人来人往的码头之上,停泊着即将要启程回京的大船。孟倾魂引颈张望,却迟迟不见尧盛语上船。离开交州在即,尧
盛语最后一次回到了与丹樨呆过的岩洞。他淌着浅水走进去,用指尖抚摸过粗糙的岩壁。
曾经在这个岩洞里,他与丹樨火热地交合,然后说过要牵着他的手,走到天涯的尽头。
一幕幕的往事在眼前浮现,但是最终都成为了泡影。
他离开岩洞,迎着风站在大石之上,白袍被风吹动,束腰的五彩丝绦被风扬起,他的一声绵长叹息,散逸在无边无际
的大海之上。
“盛语!”
海浪声中,传来丹樨软糯的嗓音。
尧盛语猛然地回过头,便看到丹樨沿着海滩一路奔来。他错愕了一下,张开手,丹樨已经扑进了他的怀里。他把下颚
抵在丹樨的发间,能够在离开之前,再拥抱这个少年一次,多少还是值得高兴的。
丹樨在他的怀里蹭动,然后慢慢地抬起头,未开口,但大眼睛中已经蒙上了水气。
“为了我,你可不可以不走?”
孟宏的冤案平反,永平王被废,孟倾魂和尧盛语协助开采宝藏有功,分别被皇帝朱元思赐封官衔。尧盛语受封刺史,
请求留任交州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既然徐奕与丹樨不是兄弟,他留下来之后三人的关系该如何处置?
“丹樨,你能放得下你的徐大哥吗?”
远远的看到徐奕跟随在丹樨的身后走来,尧盛语的唇边漾开一丝苦笑。他不会忘记在徐奕死去的时候,丹樨是如何的
伤心欲绝,尽管他不舍得,但是为了丹樨的幸福,他愿意成全。
晶莹的眼泪顺着丹樨的脸流下来。
“我知道自己太贪心,我不能离开徐大哥,但是也不愿意与你分开。……如果,如果我说想要你们两个,可不可以?
”
尧盛语讶然地看着已经走近的徐奕。
徐奕伸手扶住了丹樨的肩膀,带着叹息开口,“知道你要走,小夜在我面前什么都没有说,但背过身去就默默地流眼
泪。我怎么能看着他如此伤心,还独占着他不肯放手?”
“你的意思是要我留下?”
尧盛语把目光移向丹樨,含着泪光的少年用力地点头,用期盼的目光看过来。他把环在丹樨腰间的手慢慢地收了回去
,丹樨的眼里都是绝望,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一样夺眶而出。
“盛语——”
手腕突然被攥紧,丹樨还陷在悲伤之中,尧盛语突然拉住他,向着岩洞里面直奔了进去。徐奕的手还凝在半空,怀里
却已经变得空空落落,他苦笑了一下,转身走上了椰林。
他把珍珠串交给尧盛语,亲手把丹樨托付给他,世间没有后悔药可吃,纵使结局出乎意料,但他也只能接受。
尧盛语把丹樨抵在岩壁上,发狂一样的亲吻他。
“丹樨,丹樨!”
丹樨被他吻到几乎透不过所来,他攀扶着尧盛语的手臂,一再地确定,“你不会离开,你答应不会离开了是不是?”
尧盛语没有回答,但是热情而疯狂的亲吻,已经默认了他的决定。
丹樨把手环住了尧盛语的脖颈,动情地去回吻他。
尧盛语噬咬着丹樨的耳垂,热气呼落在他的肌肤上,“丹樨,我想抱你,就像上次一样在这个山洞里。”
丹樨连忙摇头,“不要,……徐大哥还在外面。”
尧盛语以热吻封住他的唇瓣,“丹樨,我留下来不会离开,但我只有一个要求,在我抱着你的时候,你一定不能够提
徐奕的名字。”
丹樨窘红着耳根点头。
婉转的呻吟声流泻在岩洞之内,伴着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合奏成美妙动人的曲调。尧盛语托着丹樨紧致的腰身,抬
起又放下。撞击的动作久久没有停止,丹樨整个人酥软在他的怀里,白皙柔滑的肌肤透出优美的诱惑,尧盛语的表情
透出难以自拔的沉迷。
炙热的亲吻落在唇瓣上,沿着脖颈一直往下,然后停留在形状优美的琐骨上徘徊。丹樨收紧抓住尧盛语肩膀的力度,
随着下身越来越激烈的快感,指尖嵌进了他的肌肤之中。
随着尧盛语在他的身体里面发泄出来,丹樨也被推上了最快乐的顶端。
一串串软糯撩人的呻吟,从他的唇间逸出,最终全部被海浪声掩盖……
交州的码头,船队徐徐地靠岸,孟倾魂一身天青色的军服,按住腰间的佩刀走出了船舱。半年之前皇帝赐封官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