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皮上前一步,说道,“他神智清醒与否,还请陛下让黄黥探一探才知。”
狐王沉吟片刻,吩咐说,“要仔细些。”
黄黥不见狐王责怪,心中感动,想,果然不愧是灵石挑中的,天生便要为君王。
便说道,“陛下还请务必放心。”然后站起身来,走到近前,伸出手指,小心的点在刺龙的前额,使出法术来,好慢
慢的融进他的心境。
闭了眼再睁开时,却是狐王旧日的洞中。
黄黥看那幻境当中白狼正年幼,心里便想,看他幻境之中如何行事,便知道他是否疯癫。
便凝神屏气的去看。
白狼那时身形还未长大,也如狐狸一般大小,蜷缩在那洞穴一角,就连黄黥也一时分辨不出。
不过片刻,白狐便衔了猎物回来,原来是只野鸡,倒小些,还未长大的样子,想是肉质鲜美得很,黄黥看着便觉腹中
饥饿起来。
白狐把那只小野鸡放在幼狼面前撕碎开来,便在他身旁卧下,低声发出呜呜的声音,幼狼低头嗅了嗅,勉强吃了两口
,似乎不大情愿,便扭过头去,一下下的舔白狐的脸。
白狐与他嬉闹了片刻,便起身离去,再回来时,便衔了只野兔回来,还在洞口时,幼狼便欢喜起来,跑了出去,跟在
白狐身旁脚前脚后的,似乎急不可耐一般。
白狐仔细的把那野兔也撕碎了,看他狼吞虎咽的一人吃尽了,又伸出舌头来,意犹未尽的舔着那骨头,便忍不住亲昵
的围着他走,那尾巴仿佛活的一般,撩着幼狼的身体。
小狼也把脑袋歪着,亲昵的去蹭他,白狐拿尾巴将他圈住了,两个人相互偎倚着,小狼把脑袋靠在他身上,磨蹭了一
阵儿,慢慢的就闭着眼睛睡了。白狐眯着眼睛看他片刻,然后温柔的舔弄着他的毛。
黄黥却看得浑身僵直,半天回不过神来。
黄黥心想,娘后来怀了黄英,我看爹那时待她的情形,也是胜过众人的,却没有狐王待这白狼一半的好了。便是我年
幼的时候,我爹娘也不曾这样待我过。狐性原本多疑,又向来惯于独居,便是母狐生养了幼仔,稍微长得大些便都尽
数赶了出去,哪里有这样的?
小狼睡了片刻,便从梦中醒来,怕是渴了,从白狐的身上爬过去,去舔那石臼里的水喝,他一离开,白狐也醒来,慢
慢的随他走过去,站在他身旁看他。
小狼还当他也渴水,便让开给他,然后讨好般的去舔他的脸,白狐微微的眯着眼睛,却并不低头。小狼见他并不是要
来喝水,倒也不客气,仍旧低头下去喝水,大约心中欢喜,尾巴也高高翘起来。白狐却突然躁动起来,围着小狼走来
走去,忍不住去嗅他的尾巴,急切的嗅了片刻,不见小狼动作,便又难耐的去舔他的尾下。
黄黥心里咯!一声,想,他不会误会了罢。
外面正是天寒时月,正是狐狸发情的时候,黄黥想,狐王一尾的时候,怕还是不能交媾,所以又连忙安抚自己,这是
多么荒唐的一桩事,怎么可能?狐王如何的英明厉害,又怎么会公母不分,把异类当作本族。
况且这白狼还未长大,便是被怎样的舔弄,也不会动情。
那小狼大约渴水得厉害,只顾着低头舔水喝,怕也是把白狐的舔弄习以为常了,并不在意,等到喝得饱了,这才转身
过来,亲昵的去舔白狐的鼻吻。白狐却难耐似的要去舔他的尾下,绕着他走了许久,小狼只当他在玩耍一般,也兴奋
起来,团团的转着去追逐白狐的尾尖。
白狐原本焦灼难耐,见他欢喜雀跃,似乎也慢慢的平静下来,耐着性子陪他嬉闹了一阵儿,才把他引得卧了下来,相
互偎傍着,仍旧安睡。
·十五
黄黥呆若木鸡的看着白狐与那幼狼卧在一处,静静安眠,突然灵光一闪,想,狐王断不会如此的糊涂,怕是刺龙误食
绒蝶太多,所以这幻境也不能以常理来论!
只是想到要如何对狐王言说,心中却又不免沮丧起来。
等他闭了双眼慢慢退了出来,再睁开眼时,狐王正在玉座上看他,黄黥心中惴惴不安,犹豫再三,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才是。
只是看到狐王面色不豫,吓了一跳,便赶忙上前低声问道,“陛下,旧日洞中,食兔不食鸡,首尾追逐一事,可是真
的?”
狐王看他一眼,略微思索,便微笑起来,说,“原来他是想起那时的事了。”又问他,“你是当我认错了么?”
黄黥连忙点头,狐王见他这样笃定,扬眉问道,“难道你认错了么?”
黄黥一听不对,这话头怎么转到自己身上了?他只当是狐王要找台阶下,便说,“他那时身形还未长大,卧在洞中,
看着的确与白狐相似。”
狐王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再不言语,只是对白希说道,“没甚么大碍了,你快些过来替他治伤。”
黄黥呆呆的站在一旁,想了半天,终于回味过来,狐王是笑他狐狼不分,又不好在白希面前说破罢了。
自己竟然擅自揣度狐王的意思,还答错了话。
可是想到那洞穴之中狐王低头去嗅白狼的尾下,顿时臊得满脸通红,竟然不敢抬头。心中却不免要想,若是果真不曾
认错,狐王也不知是存了甚么样的心思,怎么那样待那白狼。
白希便走上前去,熟练的取出药包,把那白狼身上的伤口一一的清洁干净,再把上好的伤药仔细的一一敷上。
狐王仔细看他动手,见他面不改色,没有丝毫动容之处,便说,“你年纪虽轻,手法倒纯熟得很。”
白希倒是不亢不卑,答道,“若是日日练习,本该如此。”
黄黥在心里却十分的窝火,他唤白希前来,自然是知道他手段了得,只是他向来看这人一副死人脸孔心中不爽,叫他
前来,也只是想看他在狐王面前出丑罢了,却不想倒教这人看尽了自己的笑话。
狐王看他包扎得好了,才又吩咐道,“迟些你带黄黥去天池中洗洗眼。”
黄黥也知狐王是在取笑了,正要自嘲两句,白希却说,“陛下,黄黥他狐狼不分,蠢笨本是天生,实在无药可医治。
”
狐王微微惊讶,终于笑了起来,说,“好,你可以下去了。”
黄黥做梦也没想到白希竟然这样刻薄自己,气得浑身发抖,等白希走后,跪了下去,说,“陛下,黄黥蠢笨,狐狼不
分,实在不配伏侍陛下。”
狐王却问他,“这孩子是你找来的么?”
黄黥又羞又气,深以为耻,却还是违心的说道,“他的本事是好的,就是性子古怪了些。”
狐王的手轻轻抚着白狼的背,低声说道,“我当初远远的看着,也以为是山人围猎白狐,所以才起了救他的心思。你
看错了也不奇怪。”
黄黥羞愧得无地自容,在那密林之中,他们两两相望,狐王看着那白狼的眼神,分明是看着异类一般,如今却这样说
与他听,不过是为了宽怀他罢了。
他心中感动得很,便说,“谢谢陛下的体恤。”
狐王看似不经意般的问他,“你在幻境之中,还看到他想些甚么?”
黄黥心念一动,讨好般的说道,“陛下,我两次进他心境,都看他想着陛下啊。”
狐王唇角微微上挑,眼底带着笑意,问他道,“难道他就不曾想过在人世间的日子么?”
黄黥心想,他在那洞穴之中,受着陛下那样尽心的看顾,便是换了我,也不想人间了。只是却不好说出口来,便道,
“他自宫中逃出,倒也在外吃了许多苦头,怕是愈发的思念陛下哪。”
狐王并不言语,只是温柔的抚着白狼的毛皮。
因为误食了绒蝶的缘故,白狼倒也安分,静静的躺在狐王怀中,呼吸均匀绵长,也不知是又梦着甚么。
狐王的手指温柔的抚在他的眼睑之下,看他眼皮不自觉般的轻轻抖动,便出了神。
黄黥赶忙低头,装做没看到一样的站了许久,才又听他问道,“他这身伤是怎么回事?”
黄黥便把当时的经过与他说了一遍,狐王手下一顿,喃喃的说道,“说得也是,该是这个季节了。”
黄黥看他似乎不快,便大着胆子说道,“他向来一个,又不曾在山中久居,哪里有母狼肯与他一道儿的。”
狐王看他一眼,轻轻皱眉,说,“这话休要叫他听到了。”又说,“这些年不见,他脾气倒长了许多。”
·十六
黄黥心想,若果真是这白狼咬伤了陛下,那脾气的确是够大的了。
却也不敢说甚么,等了许久,见狐王只是看着白狼出神,便悄声的告退,小心的下去了。
等他出了殿去,动用法力收起绒蝶,看着碧纱笼里的绒蝶少了那许多,这才吓了一跳。心想,那白狼倒也厉害,吞食
了他这许多绒蝶,却还不曾癫狂发疯。
控驭绒蝶的本事,便是狐族之中,已是少有人懂得了,黄黥一向为之自傲得很。可若是真的吞吃下肚那许多,连他也
不敢自夸还能够神智清明。
只是想起狐王低头时看那白狼时的神情,竟然有些担忧起来。
黄黥想,他若是看上了谁家的女儿倒也罢了,怎么偏偏????,正想得头痛,碧纱笼里的绒蝶也不知是感应着甚么,涌
动了起来。黄黥一时不解,慌忙的拿布遮住了纱笼,迎面却走来了白希。
黄黥想要避而不见都不能,心中却又疑惑,想,他来做甚么?
转念一想,不免露出笑容,迎上前去,说,“白希,不蒙召唤,不能入内,难道你不知道么?”
白希在他面前停住脚步,说,“不是谁都象你一样,千方百计要求得狐王的宠爱。”
黄黥的手在布下面紧紧的抓着纱笼,拼命的忍着想要揍他的念头,哈哈的笑着说道,“原来你偏偏与众不同,那不知
你是要求得哪个的宠爱?”
白希嘴角紧抿,从袖中取出一个纸包,递到他的面前,面无表情的说道,“这药粉可以助绒蝶动情,早些拿去繁育,
免得你提半笼绒蝶出去丢人。”
黄黥万万料想不到这人居然会前来相帮,慌忙闭嘴,把将要出口的恶言咽了下去。
黄黥伸手把那纸包接在手里,勉强挤出笑容,说,“实在多谢,想不到白茗把你教得倒好。”
白希却说,“你说得错了,我从来不必他教的。”
黄黥没想到这人竟然连白茗也不放在眼中,一时下不来台,尴尬的说,“好,若是果然好用,便是我欠你一个情。若
是这半笼里少了一只,我也不去找白茗了,自去寻你便是。”
白希却还是那种死人般的神气,明明没有甚么脸色,却又让人觉着不快,对他说道,“白茗他做不出这样的药,你只
管用便是了。”
说完便把袖子一甩,转身离去了。
黄黥看着他笔直的背影,手里捏着那包药粉,揣起来也不是,丢掉也不是,心中早已将他骂了个狗血喷头。
小心翼翼的打开纸包看了又看,又凑上去嗅了一嗅,并不觉得有何奇异之处,心想,若是这个便能教绒蝶动情繁育,
岂不是省了我许多的事情?
只是白希这人从来不曾说过大话,他正将信将疑之际,心里突然想到,陛下对那白狼究竟如何,我不免去试探一番,
看他只是一时新奇,还是怎得,日后也好搭桥开路,讨得陛下的欢心。
他原本便是个胆大的人,想定了便要去做,只是这件事毕竟莽撞不得,还要拣个好时机才成。折返回去,看到狐王仍
旧倚靠在玉座之上,低头轻轻的抚弄着那白狼,如他离去时所见的一般。
狐王见他去而又返,不免要问起他来,他便答道,“陛下,我方才将绒蝶收回笼中,竟然少了大半,怕是都被他吞吃
尽了。”
狐王见他依然提起此事,便说,“他既然心境自然,想来没有大碍。至于你那绒蝶,我自有法子赔你。”
黄黥见狐王并不担忧,倒也惊讶,心想,看来今日是不成的了。便上前一步,在玉座下跪了行礼,仍旧向狐王告退。
他离去之后,只见那殿中依旧如常,白狼却睁开眼来,自那狐王怀中一跃而下。
狐王自玉座上站起身来,微微叹息,问他,“难道你还要逃么?”
刺龙转过身来,警戒的看着他,心想,他三番四次捉我来这里,所图究竟为何?
只是想到这人的手段,便低头下去,以示温驯,心中却不免要想,这次若要逃出,只怕是难上加难了。
狐王稍稍抬手,招他近前,然后低声说道,“我来教你变幻人形的法子罢。”
刺龙见他不曾动怒,便也不倔强,依他所说,试了两次,果然变幻出人形来,赤身露体的站立起来。狐王打量着他,
微微的笑,说,“别人变幻起来都穿着衣裳,怎么你倒没有?”
刺龙也露齿而笑,自在的说道,“只怕这还是要问教我的人。”
狐王自上而下的打量着他,目光不免落在他的两腿之间,凝视片刻,突然声音低哑的问他道,“你在人世之间,曾与
那女子欢好过么?”
·十七
刺龙心想,他不问我如何逃出,问我这个却是为何?
他站立在狐王的玉座面前,见狐王倚着玉座,放肆的打量着他,心中觉得不快,却只是说道,“大王若是问别的也就
罢了,问这些么,实在是有碍尊听,又何必说起。”
刺龙说这话时,并不曾看得他眼底的神色,心里只盘算着,他若是要问我如何逃得出去,只说他看守不严的话便是了
。
狐王看他毫不在意的坦身露体,没有半点拘谨的样子,眼底一沉,静了片刻,才说道,“想是人间没有能够让你动心
的女子了,那便不提。”顿了一顿,又与他说道,“怪不得你那夜拼死也要去那山林深处,却不曾回转人间,是这山
中有哪个中了你的意么?”
刺龙心想,他问这个怎的?难道我有了心爱的人,他也要一并捉来羞辱不成?便想,我离去这许多年,山中早已物是
人非,我却只认得那白狐一个。
又有些得意,想那白狐虽然异类,却也厉害,想你便是狐王,只怕也捉他不到。
便答道,“回大王的话,我并不曾看中哪个。”
狐王终于变色,右手用力的扶住了玉座,看他许久,终于说道,“原来你心里,并不曾看中哪个。”
刺龙当他不信,有些怕他的手段,便又虚情假意的说道,“若是看得中了,自然要与她相伴一生,只是眼下却没有。
”
狐王静了许久,低声同他说道,“你独自一个,在这山中怎好度日?不如留在宫中与我相伴,并不少你的用度,也不
会拘束着你。”
刺龙心中嘿然冷笑,说,“原来大王善忘。”
狐王不解,问他,“怎么?”
刺龙笑着说道,“大王忘记了,前些日子分明说好的。若是我捉得白狐,便还我自由,若是捉不得,才留在大王宫中
。”
狐王微微蹙眉,却又舒展开来,抬起手来指着大殿一角,说,“你自去那壁上看。”
刺龙不解,走了过去,看那壁上镶着银盘大小的白珠,想起上一次这人便是从中取出了狐皮,把他当作狗一样的套了
起来,心中便十分的嫌恶。狐王却又吩咐他道,“你将手探入白珠中,摸着甚么,取出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