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水情天————言镜
言镜  发于:2009年06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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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无尘拿着凌南风递过来的匕首,看着白无璧跪在地上决绝的神情,视野不禁逐渐模糊,直到白无璧的身影也朦胧了,他才意识到自己又流泪了。

  止不住的泪想停也停不住。他十年中都不曾流过几次的眼泪,不知为何自从见到了白无璧,几乎每次都会不由自主地汹涌而出。似乎这些泪水都只是为了白无璧而流的,而他的眼泪也只有白无璧才会激发出来。他这重遇白无璧的一个多月中流的泪,比十几年来还要多,还要苦。


  爱一个人,真的这么苦吗?

  十多年前,家乡闹饥荒,父亲死了,母亲也死了,当时还小的他不懂,也不知道如何找吃的,饿死本来是迟早的事。

  但他还来不及体会那种饥饿,白无璧就出现在他面前,安抚他,照顾他,并且承诺不会抛下他不管的。刚开始时为了养活他,无璧哥哥到处找工作,想要挣点钱让他们不再食不裹腹;但他找了半个月,跑递了扬州城里大大小小的饭店酒楼,磨得脚板都起了水泡,还是没有人愿意雇他。当时水无尘急得都快哭了出来,本来以为到繁华富庶的扬州城后,他们的生活不会再那么困苦,但看着无璧哥哥在找差事中吃尽的种种苦头和屈辱,到头来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就禁不住悲从中来。他伤心,一方面是为他们以后的生活担忧,更重要的是为无璧哥哥的辛苦和磨出水泡的双脚感到心痛。


  当时见到他哭,无璧哥哥慌了手脚,手忙脚乱地安慰着,说总会有办法的……结果第二天,无璧哥哥就不知从哪处找来了一个破碗出去讨饭了。也不知挨了多少人的冷眼,不知被多少人轰走赶人,也不知走了多少条大街小巷,千辛万苦才讨来了一点点的剩饭和两个发黄的馒头……


  吃着有史以来第一餐嗟来之食,想起无璧哥哥这一天历经艰苦才讨来这么一点点食物,水无尘压下满腹的屈辱,在白无璧面前装得兴高采烈地吃得津津有味,但夜里在白无璧睡着后却哭得不可抑制,直到天明……


  一双红肿的兔子眼被无璧哥哥问起时,也只模糊地以昨晚被蚊子咬得睡不着的理由搪塞过去。他不想让无璧哥哥担心。即使日子过得再艰苦,再屈辱,他也要和无璧哥哥一起活下去,一辈子都要陪在无璧哥哥身边。只有在无璧哥哥身边,他才会快乐。虽然后来他被李府的家丁抓了去,尔后又做了丽春园的小倌,沥血门的杀手,但这个想法却从来不曾改变。


  抓着匕首的手不断颤抖,十年前的情景历历在目,十年来的感情汹涌而出,水无尘心中千回百转就是下不了手,身体动一动都很困难。不要说完全不抵抗的白无璧他下不了手,就是白无璧反抗他也不会下得了手的,因为白无璧一直都还是那个关心他、爱护他、照顾他的无璧哥哥——在他心中一直都是。


  所以白无璧对他是丽春院小倌的身份反应厌恶时,他才会那么难受,在白无璧发现他是杀手时那冰冷的鄙弃眼光落在他身上时,他才会那么痛苦。

  那是因为他一直都爱着白无璧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感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却又甜蜜。也许是从八岁那年无璧哥哥带着他背井离乡时,也许是无璧哥哥为了让他吃饱找工作找得脚底冒水泡时,也许是无璧哥哥不顾别人眼光为他讨到第一次饭时,也许是更早以前无璧哥哥逗他开心时,也许是重逢后,也许是十年中思念的哪一天,也许……他发现他开始爱上无璧哥哥,不是一个小弟弟的爱,而是情人之间的那种爱。他希望无璧哥哥也能回应他的感情——然而这是不可能的,不仅仅因为白无璧介意两人都是男子,还介意他是娈童、是小倌,更无法接受他是一个杀手的事实。


  哼,他是正派人士,是丐帮帮主,而他却是一个小小的娈童,丽春院的小倌,沥血门的杀手,从身份上他们是绝对不可能在一起的。

  更何况,白无璧根本不爱他……

  尽管如此,要他杀白无璧,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

  「怎么,还是下不了手?」见这二人对峙了半晌仍无任何动作,凌南风急了。

  「无尘,你快……」白无璧本想叫水无尘快下手,却在一睁开眼时看见水无尘的泪光而噎得无法出声。那晶莹剔透的泪水闪着光芒,就像一枚枚针刺在他的心上,痛得他不知如何是好。


  「你别忘了小树林那日他是如何对你的。」凌南风又出声了。

  这句话让两人同时一僵。白无璧是因为那日的事确实是自己不对在先,竟错手伤了当时已中毒的无尘:而水无尘则是因为想到那日自己说明真相之后,白无璧仍然怀疑他,又想到白无璧一掌击伤了为救他而将匕首捅入暗影心窝的他,不禁悲从中来。


第九章

  「杀,还是不杀?你自己定夺。但别忘了这可是组织的命令。」凌南风又出声提醒。

  「无尘!」白无璧焦急的出声催促。要他死在无尘的手下,他是无怨无悔的。毕竟要他眼睁睁地看着无尘被关在骨灵洞受苦受难,或是被追杀到天涯海角做亡命之徒,还不如让自己死在他手下,让他完成任务落得轻松。


  「我下不了手!」水无尘同时狠狠地将匕首扔得老远。

  凌南风眼光一黯。

  「南风,你杀了我吧!」水无尘直挺挺的站在凌南风前面哀求道。

  「小玉儿,在我的印象中,你可从来没求过我呀?」

  「是,我从未求过你任何事。这是我第一次求你,也是最后一次,你成全我吧。」水无尘已下必死决心。

  「似乎很难拒绝,是不是?」

  水无尘抬起头来看凌南风。这个男人虽爱油嘴滑舌,轻佻不羁,但在正经事前从不糊涂。他的眼光深沉得可怕,从脸上的表情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又将会做什么。水无尘这时才发现自己平时都被他无害的外表骗了,低估了他。现在才发现他的不简单,会不会太迟了?


  「我答应你。」

  水无尘一颗七上八下的心落了地,松了一口气,闭着眼睛等着死亡时刻的来临。

  白无璧听到他们的对话,却再也跪不下去了,他一跃而起,就要去护住水无尘!

  下一瞬间,一个情景却让他震惊得无法动弹。

  水无尘闭上了眼睛,本来应该下杀手的人却将头低了下去,对着水无尘娇嫩粉红的柔软唇瓣吻了下去。水无尘闭着眼没有防范,便被凌南风夺去了气息,只愣愣地毫无反抗地任他亲吻;甚至在凌南风的舌头顶入口腔时也没有来得及闭上嘴。


  乐得在美人发呆的时候乘虚而入一亲芳泽的凌南风一边消受这美人恩,一边用眼角余光向骇得无法反应的白无璧瞥去。

  下一刻,变故突起。

  只见凌南风匆匆结束了和水无尘的一吻,轻轻将水无尘推离身边,飞身一跃就拿着扇子向白无璧攻去。

  这个变故,水无尘料不到,白无璧也料不到,但出于条件反射的身体由于多年练武,下意识灵敏的避过了凌南风的攻击。

  见白无璧险险地避过了攻击,凌南风也不气恼,反手又将扇子甩了开来,用扇页划过白无璧的脖子。白无璧又是一躲,身子后闪去,一丝液体从他脸上滑落,用手一摸,才发现脸上不知何时已破了一道口子,那一丝液体正是从伤口中流出的血,鲜红鲜红的。白无璧心下一惊,朝凌南风的手上看去。他印象中凌南风并没有武器,只有一把扇子。


  扇子!

  待白无璧细看之下,凌南风手中的那把扇子原来并不是纸扇,而是一把铁扇!扇骨和扇面覆了一层纸,不细看还道是纸扇,加上平时凌南风又将这把本应沉重得难以甩动的铁扇使得轻如纸扇般的自然,便轻而易举地欺骗了他的视觉。


  见攻击未中目标,凌南风又将那铁扇转了个方向,立刻往白无璧的左边攻去。

  白无璧知道了那把扇子的危险和厉害,不便直挡,便又闪身往右躲;但在铁扇将接触到白无璧的衣袂时,凌南风又改变了招数,抬起左脚,飞腿一踢,正中白无璧右腰。白无璧料不到凌南风的这一招,未及躲闪,被踢个正着,痛得轻呼一声,便飞出五丈之外。


  「南风,你要干什么?」水无尘回过神来,看白无璧勉强地闪躲着凌南风那把锋利的铁扇,还被划伤了脸,心不禁提到了嗓子眼。

  待他反应过来时,白无璧已被凌南风虚晃一招,提腿踢出了老远。他大叫一声,立即飞身到白无璧的身边去察看伤势。

  白无璧没有提防这一脚,被踢得五脏六腑一痛,呕出一大口血来,溅在地上,煞是刺眼。凌南风下手一点都不留情面,有多重踢多重,一点都不马虎。

  水无尘却心痛得不得了,平日冷静淡漠的表情不知哪去了,只剩下满脸的关心着急。

  「无璧哥哥,你不要紧吧?」水无尘跪在白无璧身边,担心地问。

  「不……咳咳……」他终于肯叫自己「无璧哥哥」了,这代表被原谅了吗?白无璧看着水无尘满脸的关心,想想原不原谅也无所谓了,小尘终究是关心他的。本想逞强说没事,但话到嘴边,又气血翻涌,一口血又呕了出来,怕是肋骨都被凌南风踢碎了……


  水无尘见白无璧伤得严重,又气又恨地转向凌南风:「南风,你究竟在干什么?」

  「我在干什么?我在替你完成任务!」

  「你……你不是答应了我么?」

  「答应你什么?我可不记得答应过你不杀他!」

  水无尘仔细一想,凌南风确实没有答应过这件事。

  「那杀了我,放了他!」水无尘只能恳求凌南风。

  「不可能!我不会杀你,也不会放了他。」

  「你答应过……」

  「我只说答应你,没说答应什么。现在加上内容——杀了白无璧!」

  见凌南风又招式狠厉地向白无璧袭来,水无尘一惊,伸手格开他攻向白无璧的铁扇。凌南风的武功不弱,但因水无尘在白无璧身旁,扇子的攻势便减了力道;水无尘的身手也不错,所以挡开了凌南风的铁扇。


  「你还帮他!你小命就快不保了,你知不知道!」凌南风一边说话一边攻击,丝毫不马虎,可惜招式都被水无尘无形中给化解了。也许因为他并非真的想跟水无尘打。


  「你以为组织会放过你吗?别做梦了!」凌南风还在劝水无尘。

  水无尘毫无反应地继续与他拆招。

  一只手从背后格开了水无尘与凌南风,原来是白无璧,他站了起来,捂着伤口,脸上豆大的汗珠因为疼痛而不停地冒出来,脸色也因痛苦而变白,双眉紧皱,神色却极为坚毅。


  「凌南风,你杀了我吧。」他坚定地对凌南风说。

  「不闪躲,也不反抗了?」

  「你不是替无尘完成任务吗?他下不了手,你杀也一样。」白无璧一脸视死如归的神情,「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说!」

  「我死后好好照顾小尘。」

  「好。这么简单,不用你说我也会的。」

  水无尘的泪又落了下来,「不要!我不要你死。」

  听到白无璧交托凌南风的那一句话,水无尘心痛得不可抑制;见白无璧去意已决,而凌南风举起了铁扇作势要往白无璧脖子上抹,他再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下一刻,水无尘已闪到凌南风面前,再次挡下了他的扇子,两人又厮缠地打斗起来。


  「你和我打便是与组织作对,你知不知道?」凌南风想喝止水无尘胡乱的攻击。

  他管不了那么多,什么组织,什么任务,他的心思只有白无璧,唯一想的便是不让白无璧死。即使是与组织作对,即使之后会生不如死失去生命,他也不要白无璧死。


  「你疯了!这个人有什么好,值得你为他和组织作对?」凌南风见水无尘仍在死命地攻击着他,不由怒火中烧。

  他是他的无璧哥哥,他不要无璧哥哥死!

  「你还是这么死心场地?这种人哪一点值得你为他死心塌地?他根本就不喜欢你!他不爱你!」凌南风说出了关键语。

  不出凌南风所料,水无尘果然一僵,攻击的速度慢了下来。抓准这一个空隙,凌南风飞掌而出,拍在水无尘的右肩上,将他震出三丈之外,一时之间动弹不得。

  「无尘!」白无璧想飞奔过去看无尘伤势,却被架在脖子上的铁扇阻止,只能出声询问:「你还好吧?」

  「……」无尘痛得发不出声。

  「只要你死了,他自然好得不得了。」凌南风冷冷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

  白无璧的脖子一痛,才发现凌南风架在他颈旁的扇子前进了一分,顿时边刃陷入了血肉之中,划开一道鲜红的口子。

  白无璧心里明白凌南风扇子的厉害,也知必死无疑,即使可寻空反击,但想到凌南风是在为水无尘完成任务,心下也豁然了。满含深情地看了不远处的无尘一眼,转头对凌南风开了口:


  「你杀了我吧。」

  「哦,想开了?不用你说我也会杀了你的,」凌南风缓缓地说:「你以为我会像小玉儿那么心慈手软吗?」

  「但是你让小玉儿伤心了那么多次,就这么让你死了也大便宜你了,」凌南风气定神闲地作思考状,似乎知道猎物已在掌握之中不再抵抗,就开始思考起处置方法来。


  「你说该怎么办呢?」凌南风故意问白无璧。

  白无璧将头转开,一声不响地沉默着。反正死就死吧,想到自己确实多次有意无意地伤害过无尘,凌南风就是用再冷酷毒辣的方式来处置自己,也是应该的。

  这时脖子边一空,白无璧一惊,转过头来一看,只见凌南风拾起了刚才水无尘扔在一边的匕首,又走了回来。

  「知道吗?这把匕首上淬有剧毒。本来是为水无尘准备的,让他看看你被匕首所伤后毒发身亡的凄惨模样。」凌南风慢慢走近白无璧,「不用担心,这毒剧烈无比,毒发时间又短,除了首领,世上没有人有解药。」


  凌南风向白无璧举起了匕首。

  「一路顺风。」

  手起,刀落——

  血,鲜红的血从胸口涌了出来,不一会便变成紫红色。这毒果然剧烈。

  只见白无璧倒在不远处,一口血吐了出来;而水无尘的身上正插着那一把剧毒无比的匕首。

  「不——!」凌南风一声大叫。

  「为什么?」白无璧看着倒在地上,脸色开始发青的水无尘,喃喃自语,无法动作。

  千钧一发之际,水无尘从原地用尽全力挣扎着起来,飞身挡在白无璧身前,一掌把白无璧推开。凌南风没料到这个突发情况,匕首来不及收势,落在了水无尘身上。


  「不,不会的!」凌南风飞快地伏在水无尘身边,抱起他软绵的身体,「为什么要这么做?!」

  自己的匕首伤了水无尘,这是凌南风最不愿意看见的。毕竟他也是爱水无尘的,亲手伤了自己心爱的人让他心痛无比,而水无尘竟为了白无璧连命也不要了,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这一刀更让他愤恨不已。


  毒发一个时辰内找不到解药便必死无疑。他恨不得一掌杀了白无璧,但当务之急是带水无尘去找解药。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水无尘死!

  刚要抱起水无尘,一只手压在他肩膀上。

  「放手!」

  不用看也知道是那个可恨的白无璧。他还要干什么?再耽误就来不及了!

  「你要带他去哪里?」白无璧以为水无尘必死,心痛的想看他最后一眼,至少也要让他死在自己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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