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水情天————言镜
言镜  发于:2009年06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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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只要你可以消气。」白无璧怕水无尘不肯原谅自己,又马上着急地说。他怕,怕水无尘又一次消失在自己面前,永不相见。

  「哈哈……」水无尘不怒反笑,他的笑声在宁静的夜里显得特别凄惨,比哭还难听。直到笑得牵动了体内残余的毒素,又咳了起来,直到咳得出了眼泪,他才停了下来。


  见水无尘笑得那么凄惨,咳得那么痛苦,白无璧的整颗心都揪了起来,想冲上前去抱住他,却又不敢妄动。

  半晌,见他停了笑,也不咳了,眼泪却一串串地掉了下来,一下子让他不知所措起来。

  「白帮主,你以为无论做错了什么事,都是可以挽回的吗?」

  水无尘的声音极为平静也极为冰冷,让白无璧的心一沉。

  「天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吗?」水无尘的声音极轻极柔,却让人无法反驳。

  他的双眼毫无表情地盯着白无璧,直盯得他一阵阵发冷。

  「你是真的不愿意原谅我吗?」白无璧知水无尘心意已决,却仍不愿放弃那一点点的可能性。

  水无尘转开了放在白无璧身上的眼光,不再看他。

  白无璧扳回他的肩膀,他不能忍受水无尘从此不看他,那个小时候所有的眼光都在自己身上的小弟弟哪里去了?

  水无尘反应极大地挣扎了一下,挣不开,于是开口:「白帮主,请自重!」

  「住口!不要再叫我白帮主,叫我无璧哥哥!小尘,我们回到小时候那样,好不好?就像从前一样……」

  「不可能的!请放手!」水无尘挣扎起来。

  「我不放手,除非你肯原谅我。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白无璧一把抱住了不住挣扎的水无尘。

  白无璧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水无尘不禁动摇了。

  「你说,什么我都愿意做……」白无璧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他目前只想求得水无尘的原谅,只要水无尘留在身边就好。

  「我给你一个机会——」

  水无尘声音低低的从白无璧的胸膛里传出。白无璧不由得又振奋起来,静下来听他说下去。

  「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你说!」白无璧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的人一样,这个问题至关重要,关系着他与水无尘从此陌路还是和好如初。

  「在你心目中,我究竟是什么?」

  这个问题简单至极,但在水无尘心中却是十分重要,他要确定他在白无璧心中到底是一种什么地位。

  而对于白无璧来说,这个问题若是早十年问,他会毫不犹豫地说是他十分重要的邻家小弟;但在今时今日,他与水无尘发生了关系后,他的心绪已为水无尘的一举一动所扰乱,他知道心中不知哪一处已悄悄改变,而水无尘也不再仅仅是邻家小弟了。但他能回答什么?他又要回答什么?如果回答了「邻家小弟」,水无尘会高兴吗?如果回答了自己对他的那种想法,他会不会厌恶自己龌龊的想法,觉得自己亵渎了他?


  白无璧一时之间极端矛盾,举棋不定;水无尘却把白无璧的犹豫当作了没有诚意和介意自己的身份。

  「有那么难回答吗?白帮主。」

  「我……」白无璧还是说不出口。

  「你很介意我是青楼的小倌和沥血门的杀手吧?」

  听到这句话白无璧身体一僵。

  哼,水无尘在心中苦笑起来,他毕竟还是介意的,那自己的动摇又是为了什么?又是何其可笑!

  见水无尘脸上露出绝望的苦笑,白无璧心中一急,一句话脱口而出:「不是的!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那个纯真无瑕的小尘弟弟!」

  纯真无瑕?多么讽刺!在他的双手已经染满鲜血的今天,在他成为一个血债累累的杀手之后,在他做了娈童小倌十年以后。

  小弟弟?原来在他心目中,他一直都只是个小弟弟,除了这个,什么都不是,无足……轻重。

  「对不起,白帮主,答案不合格。」

  水无尘冷冷地扔下这一句话,乘白无璧愣在原地还回不过神来的当口飞出波心亭,掠过水面,消失在岸边浓浓的夜色之中,只留下白无璧大受打击地怔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究竟答错了什么。


  简陋房间内的摆设已有些岁月影子了,烛影摇曳,一个人正襟危坐地坐在桌前,眉头深锁,似在思索着什么。

  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床头还有一个小几,一个黑木柜子。屋里的摆设仅仅如此,可见屋子的主人生活极为简单朴素,并不求奢华。

  夜已深了,蜡烛也快烧尽了,白无璧仍不想上床休息。

  那日波心亭与水无尘一会之后,他一直在思考着他们究竟是一种什么关系。若说是邻居,十年前是,十年后已经不是了;是兄弟,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而且也没有哥哥会对弟弟做出那种事来的吧?应该也不是情人,虽然现下男风渐盛,但在白无璧的认知中,两个男子是不能在一起的,所以他与水无尘也称不上情人关系。


  因为一直沉浸在这样的矛盾思绪中,白无璧这几日心烦意乱,帮中的事务也无心管,都交给刘长老了。即便如此,他还是很烦,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浮现水无尘那日的表情,或冷漠得刺人,或泪流满面得令人心痛。无论是哪一种表情,都是他不愿看到出现在水无尘脸上的,他只希望能一直看着水无尘的笑,如明媚的春风一样的温暖笑容才是最适合他的。


  就如同十年前他们在扬州的街头巷尾讨饭,日子过得极苦,食不裹腹,遭人嘲笑,但即使是在那样的日子里,小尘也从未少过笑容,有时是因为他早回来了,有时是因为讨得了多一些的食物,有时仅仅是因为看着他吃也会开心得大笑——那才是小尘真正的面目,那才是小尘应该拥有的表情。快乐,满足。


  但什么时候开始,他不会笑了呢?

  从他们重逢的那一天开始,每一次看见他都是一副漠然的表情,一张冰冷的脸,让人心痛,也让人心寒。

  是因为这十年来他吃了不少苦吧?

  在李府做了几年的娈童,年龄那么小,过的也是生不如死的生活,而那时候自己却不在他身边,他该多么害怕呀!如果可以重来,他恨不得能代替小尘受苦。

  而在李府将小尘卖到青楼,小尘纵火烧了李府后,又变成了沥血门的杀手……才出油锅,又进火坑。

  这些年小尘都是怎么挺过来的?想到这里,白无璧心中又是一痛。

  想起那日的重逢,水无尘平静无波的表面下其实也是记着自己的吧。带他到丽春院,只下过是想试探一下,可惜当时的自己太放不开,反应一定伤到小尘了,所以小尘才那么冷漠地要送客。如果当时自己是另一种反应,也许结果就会大大地不同……


  这时,窗边闪过一个影子,脚步飞快,身形轻盈。

  「谁?」白无璧在出声喝问的同时已飞出窗外。院子很安静,只有风吹过竹叶时的沙沙声,不见人影,侧耳倾听了半晌,没有异样的响声。看来人已远去,白无璧放弃寻找,走回房中。


  进了门,只见桌上蜡烛边赫然摆着一张纸条。白无璧飞身取下纸条一看——

  「明日午时,黑木崖见。」

  这次没有署名。会是谁呢?

  小尘!

  这是白无璧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可能人物。但是没见过他的笔迹,不排除有人会像上次一样假装是他而引自己去暗算的可能。如果是这样,那么去了就中了对方的圈套。


  但若这纸条真是水无尘所写,自己不去赴约,是否会让小尘与他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反复思考了半晌,最后还是下了一个决定——去!

  他要给自己一个机会,即使是圈套,但只要有一点点可能,他就要去。他要赌一赌。

  黑木崖。

  这里丛林茂密,古木参天,崖高十丈,下有一潭。平地起风,飒飒作响。相对于杭州其它景色,显得特别阴森。在人们的传说中,这里崖下的潭中曾淹死过许多人,白骨累累,所以一般人是能避则避,平日是绝对不会踏入这里一步的,免得死于非命都无人知晓。


  「白无璧在此,阁下请现身一见。」

  虽然还是中午,但炎热的阳光却穿不透这里茂密的林叶,林中又是阴风阵阵,让人背脊发寒。白无璧找到这里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究竟是什么人约他在此处相见?如果是小尘,为何偏挑这么阴暗的地方?

  耳后传来一阵声响,是从空中飞落时衣服的飘动声。

  白无璧立刻转身一看——是水无尘!

  奇怪的是,水无尘脸上却闪过一丝惊讶,从他脸上的表情看来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会来此似的。

  白无璧一阵奇怪,却还是开口问道:「小尘,是你约我来的?」

  「不是!」水无尘有些气恼地说,眼睛却不看他,而瞪向另一个地方。

  还有一人!Y b m5J5D H

  「呵呵,白帮主,约你来的正是在下!」一阵轻快的笑声中,一个人从天而降,正是凌南风!他方才一直在树上?怎么自己这么大意,竟没发现!

  「原来是凌老板,阁下找白某有何要事?」言外之意是你不待在你扬州的酒楼,跑来杭州干什么!

  每次看见水无尘就会看到凌南风,这不禁让白无璧心里一肚子气,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呵呵,有趣了。凌南风看着白无璧不善的脸色:心中大乐,看来他对小玉儿也不是完全没感觉。于是又向水无尘靠了靠。

  可恶!他还得寸进尺靠小尘靠得那么近!白无璧恨不得将凌南风拉离水无尘的身边,然后扔得远远的。

  「南风,你叫我来这里什么意思?」水无尘不解地问凌南风。

  南风?他们怎么这么亲密,已经好到只叫名字了吗?白无璧心中大为不爽。

  「小玉儿,你说呢?」凌南风下答反问。

  「如果你想撮合他和我,那就免了。」水无尘以为凌南风又要鸡婆牵红线。

  白无璧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不,不,小玉儿这回你可猜错了哦。」难道他给辟玉的印象就是这么多事的吗?「这次是组织又下新任务了。」

  「又要杀谁?」要下任务为什么非要在白无璧面前说?「还要白帮主指点我们这些黑道门派的事务?」

  「白帮主一定要来,不然的话你完成不了任务。」

  「为什么?」水无尘一下子转不过弯来。

  「因为他就是你这次任务的对象。」

  凌南风似笑非笑地淡然悠闲地吐出,却一石激起千层浪。

  「什么?!」这次组织要杀白无璧?

  就连旁边听到他们讲话的白无璧也吓了一大跳,原因有二:

  第一,凌仙酒楼的老板凌南风也是黑道中人,而且是暗杀组织沥血门的人;第二,水无尘这次的任务是要杀他。

  「相信以你的身手,与白无璧应在伯仲之间,而且白无璧应该也不会还手吧,那你的胜算就更大了。」凌南风将视线掉转向白无璧的方向,眼神直看得白无璧一阵手脚发凉,「白帮主,你不会反对的,对不对?你不是还想求得『小尘』的原谅吗?」


  他怎么知道?

  「你不是说为了求得小尘的原谅,什么事都愿意做的吗?这句话不会是开玩笑的吧?」凌南风笃定地看着白无璧。白无璧很不喜欢他的眼光,那就像一只猫在看一只老鼠,一条蛇在盯着一只青蛙的眼神。


  「小玉儿,你知道如果拒不执行任务的话会有什么下场吧?」

  凌南风此时脸上的温柔尽去,只剩下冰冷和残酷,用话语一句一句地敲击着水无尘的极限。

  水无尘不禁一僵,身体的所有感觉似乎都麻木了,只剩下无边的恐惧。脸上血色尽褪,苍白得可怕。

  「什么下场?」白无璧不明所以地问了一句。

  看到水无尘的反应似乎很害怕,那个沥血门的惩罚很恐怖吗?

  「你想知道吗?白帮主。」

  白无璧看着凌南风,点了点头。

  「不要说!」水无尘大声地喝止了凌南风。他不想让白无璧知道,然后怜悯他。

  「那如果我一定要说呢?」

  「南风,」水无尘扯住了他的衣袖,「看在我们共事多年的份上,你杀了我吧!」

  看着水无尘眼中满是无望凄绝的恳求,凌南风不禁气不打一处出来。

  「你宁愿自己死也不杀那个姓白的?」

  水无尘低下了头,不让别人看到他的表情。

  哼,那是默认了。他就那么舍不得杀那个懦弱假正经的人?

  「这个姓白的忘恩负义,又迂腐又懦弱,连自己的感情都不愿承认,又有什么好?值得你为他去死?」

  凌南风突如其来的吼声惊得整个树林里的鸟儿都飞了起来,还回荡着回音,但这几句话却像铁锤一样重重地击打在白无璧的胸口上:心上,有一种钝钝的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被凌南风一说,他才发现自己确实是这样的一个人,迂腐、懦弱、不敢承认自己的感情,还对水无尘忘恩负义,亏他还是丐帮帮主,又有什么意义呢?多么可笑!


  「不要再说了!」水无尘听不下去,阻止了凌南风。

  「为什么,我偏要说,帮你骂醒这个大笨蛋、大呆瓜!」凌南风气极又骂:「白无璧,你这个伪君子,你敢说你不在乎吗?上次见到我亲他时,你如果不在乎的话,会那么气愤吗?还拉着他转头就走!不要说那是什么两个男子之间不应该做这样的事之类的屁话。枉你们这些人自认正道人士,你自己还不是也对他怀着同样的念头!」


  白无璧心中一惊,这句话正戳中了他的痛处。但这是不可以的,两个男子,怎么能……而且他一直当小尘是他的小弟弟……

  但白无璧却觉得自己心中的那一个理由相反驳越来越无力,真的如此吗?还是只是一种逃避?

  「我告诉你,如果辟玉不完成组织下达的命令的话会有什么后果——」Q g n H#G N%O T

  白无璧心中一凛,马上竖耳倾听。

  「他会被组织关进骨灵洞,终年不见天日,半身泡在水中,任千丝万毒蚁啃啮,看着自己的骨肉腐烂在水里,生不如死。如果他逃跑,组织的眼线遍布各地,一定会派出杀手追杀他到天涯海角,然后用各种各样的手段折磨他,结果一定会比关在骨灵洞凄惨百倍。」


  这样的后果,难怪水无尘会求凌南风先杀了他,以免受到比这更可怕百倍的恐怖折磨;而无尘明明知道这种结果,却仍然不肯杀他。这让白无璧大为感动——无尘还是放不下他的。他还是这么护着他,这时原谅和不原谅都已经不重要了。


  「你要干什么?」水无尘被白无璧的动作吓了一跳。

  只见白无璧跪在了水无尘面前,「无尘,你杀了我吧,我绝不还手!」

  水无尘一惊,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反应。

  「哦,想求得原谅吗?白帮主,真是个好办法呀,又可以让小玉儿原谅你,又可以让他完成任务,免于惩罚,真是一举两得呀!哈哈哈哈……」凌南风倒幸灾乐祸,乐得自在。


  「出手吧,小尘。」白无璧闭上眼,拾起头对着水无尘,已做好一死的准备。

  水无尘不禁鼻子一酸,落下泪来,可惜白无璧眼睛闭上了,看不见。

  凌南风递了一把匕首过来给水无尘,「用这个。」

  可惜拿的人不领情,只定定地双手抓着未出鞘的匕首,动也不动,泪水却不断地涌出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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