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里充满肃杀。潇哲不说话，却让我渐渐心慌。我忽然害怕他会不相信我。

我忍不住再开口。“我真……”

潇哲忽然一把扯过我，生生截断后面的话。他将我揽在怀里，修长的手指插进我的头发，把我的头埋在他胸口。

“我信你。”他吐出这三个字，掷地有声。“我信你”三个字一个字一个字敲进我的心里。我虽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

么错事，闻言却也如释重负，一阵暖流淌过我的心。

“以后也绝不要杀人，不要逼我对你出手。”潇哲的声音撞击在我心上如同雷霆万钧。虽然我很想指着手上的定息环

申述说这还不叫出手么，但我没能够发出任何声音。我不自觉地伸手攀上潇哲的肩背。

东方红日跃出后，潇哲抬起我的头，吻上我的眼睛，轻轻地说：“眼泪又要掉出来了，回家吧，人要多起来了。”我

点点头，乖乖地任他牵着手走。

回去之后，潇哲问我：“我见你在卢宅屋顶点了一把狐火，你烧了什么？”

“嗯？你的符印。”

“为什么？”

“免得那个二世祖真的死掉。他现在好歹是真的会大病一场，别吃什么符印灰，好好调养，人又年轻，月余便会康复

。”

潇哲笑起来，拍拍我的头。“不过也还是不对。”潇哲笑道，“你应该带回交还于我，还能再卖一次！”

我惊恐地看着他，疑似怪物。

“今天要收拾行李，明天我们启程去殷山。”

“殷山？你真是殷山的除妖师？”殷山与歧山同为东之灵山，在地理上并不遥远。

“嗯。我在殷山长大。”

“为什么要去殷山？”

“其实前日我收到师父的纸鹤传书，让我回去。因为不够盘缠，所以才……”

“你……”我无语，只好转而言其他。“我饿了。”

第二天一早，潇哲叫醒我出发。临出门时，潇哲扔给我一个小包，我用手一接，沉甸甸地往下坠。

“这包银子是犒赏你的，你带着吧。”潇哲轻轻笑着。我见潇哲没有再追究卢公子的事，心里不觉很是高兴，不禁蹦

到他面前，甜甜地绽放出一朵笑容。倒是潇哲一瞬间没有回过神来。

“小狐狸，从这里到殷山，你走过么？”

“没有！”我很开心地边走边踢着路边的石子。

“我们一路边看山边看水，慢慢地玩过去吧。”

“好啊！……但是，你师父不会等得很急吗？”

“师父他老人家没有让我赶着回去的意思，而且师父也不是急性子，不用在意。若有急事，师父会再让纸鹤告诉我。

”潇哲笑着解释。

“嗯！”我连忙点头。

一段路后，潇哲终于忍不住过来拉住我。

“小狐狸，不要再跳了，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没事没事，我精神得很啊。”我不理他。

“你的钱袋会被弄丢的……”

吓！赶快低头看一眼，钱袋还好好地系在腰间。虽然我嫌重，大部分银子已经还给潇哲，现在我包里只有一些碎银子

，但是我深知这钱来的不易，甚是珍惜。

到日落时分，我抓过两只蝴蝶，踩过别人的田，弄破过别人的网，潇哲到处满头大汗地抓捕我。

我看看天色渐晚，放掉手上最后一只蝴蝶，我问潇哲：“什么时候才有可以歇脚的小店啊？”

潇哲眯起眼睛把我从头看到脚，眼睛里面全是戏谑。

“累了？”

“才没有，我是随便问问……”我狡辩。

“嗯，那就好，因为我们还要走很久很久很久才会有旅店，今晚我们要露宿。”潇哲的眼神明显地写着已经看穿一切

，偏要说得不动声色外加恐吓。

我在心里吐吐舌头，暗暗捶捶酸痛的腿，我决定不再上蹿下跳，乖乖地跟在潇哲身后。

行至一箭之地，潇哲回头看我一脸苦相，终于不忍道：“我抱你吧。”

我闻言甚是惊喜，立马变成狐狸，飞扑到潇哲怀里。

我在潇哲怀里扭来扭去，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把头搭在他手臂上，潇哲有节奏地抚摸着我的背，我舒服得哼哼两声

，没多久就迷迷糊糊睡着。

我睡得正甜，忽然一阵强烈的妖气袭来，我打了个激战，马上清醒过来。潇哲也感到这阵妖气，停下不动，静观四方

。我抬头循着妖气传来的方向望去，树影约绰，隐约能见到一个人影。

我努力地仰起脖子，忽然间，一股灵光闪现在我脑海中。我挣脱潇哲，跳下来，不顾潇哲呼喊，向前面人影奔去。果

然，越接近，这阵妖气越发强大，也……越发熟悉。

那人早已看见我，远远地伸出双手。

“晖哥哥！”我大叫，我跳起来，那人将我接住，举到眼前。

“我说是谁竟如此大胆，原来是你。小怀，好久不见。”听到这熟悉的温醇的男声，我激动得挣到那人怀里蹭来蹭去

。

“晖哥哥，晖哥哥！”我蹭着他的脸颊，拿尾巴扫着他的脖子。他痒得不行，只能把我从脖子上拽下来，按在怀里。

“小狐狸！”潇哲赶到。

“哦，”晖哥哥抬起我的头，“小狐狸，是叫你？”

我看看晖哥哥，再看看潇哲，后者面色十分不善。嗯，我差点忘了，潇哲是除妖师啊。我赶快跳下来，变回人形。

“潇哲，他是晖曳，我们歧山道行最深的白虎。”

“晖哥哥，他是……嗯……除妖师……”我介绍完，潇哲将我拉到身边，对着我浑身上下一阵噼里啪啦乱拍，仿佛我

是一件多年未曾打扫沾满灰尘的物件。我不解其意：“潇哲，疼……”潇哲并不理会，直拍到他满意才住手，接着指

责我：“小狐狸怎么这么大意？人也没弄清是谁就一个劲往前跑，若有一丝闪失谁救得了你！”说完转头敌意地盯着

潇哲。

“晖哥哥我才不会认错……”我小声辩解，潇哲一计眼刀劈来，我立时住了口，委屈地瘪嘴。

晖哥哥狭长的凤眼挑了起来。看看我，又看看潇哲。

“小怀？除妖师？为何会与你一起？”

我一惊，心想，此事说来话长，还未开口，晖曳珠眼一转，轻轻抬起我的左手。上面的定息环，像往常一般散发着淡

淡地光。

“原来如此。”晖曳了然。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不一样，又觉得事情本也差不多。

“可惜是定息环，我替你打破，伤的也是你。”

看着晖曳凶狠地盯向潇哲，杀机尽显，我慌忙解释：“呃，他虽然是除妖师……但也没做什么坏事……现在我们只是

同行……”

“小怀。”晖曳打断我，话中十分威严，令我不自觉地往潇哲身后躲了一步，想想不妥，又站出来挡在潇哲身前。晖

曳道行长我千年，虽然我不清楚潇哲的功力，但真要动手，潇哲恐不是对手。

“小怀，你这是干什么？你慌忙护着这个凡人，可我还没说要做什么。”

我吞吞口水，暗想，等你说的时候事情就闹大发了。

“小怀，你这是往何处去？”晖曳问。

“去殷山。”现在气氛紧张，潇哲一言不发，我也不敢多嘴。

“殷山？”晖曳闻言皱起眉头，“你不回歧山，却远去殷山。”继而面向潇哲，“你从殷山来。”晖曳语气淡定，没

有任何发问的意思，他的眼睛在我和潇哲之间徘徊几番，最后微微一笑。

“正巧我回歧山，我们顺路同行。”

我偷偷看潇哲，后者面色不改，依旧阴沉。我虽高兴但也不便表现出来……

说话间，天已星光密布。只好找地方露宿。

我看着找好柴火，弹指间升起一堆篝火的晖曳，轻轻对潇哲说：“晖哥哥几乎一直都呆在歧山，从来没有杀过人，也

对人没什么恶意……”潇哲瞪我一眼，我连忙住嘴。

看他们都在火堆边找好地方席地而坐，动作姿势只差毫厘，不仅暗暗好笑。我环视一圈，最后选中一个树枝挑了上去

。

“小狐狸！怎么跑到树上去，快下来。”我刚在树枝上睡下，潇哲就叫起来。

“不要，地上又湿又冷。”

“你睡着了会掉下来。”

“才没有掉下来过，我在岐山也常常睡在树上，从未出过事！”我大言不惭。

“有，大约一年五十次。”晖曳毫不留情地缓缓道破。

潇哲不再说话，用盛满怒气的眼睛瞪着我，我只得乖乖地跳下来。我在火堆边徘徊。潇哲不断散发着寒气，让我不敢

靠近。银狐最不喜寒气，我蹲在火边嘟嘟囔囔。晖曳一脸气定神闲地闭着眼，完全没有要帮我的意思。

越想越觉得委屈，潇哲忽然发话。

“小狐狸，过来。”潇哲招招手。我噘噘嘴。

“小狐狸……”潇哲的语气软下来，“过来，我抱着你睡，可好？”我看看潇哲，再看看晖曳，发现他已经睁开眼睛

，饶有兴趣地等我作出反应。晖曳看戏的眼神太露骨，我只觉得脸颊发烫，慌忙拒绝。

大概一柱香之后，我挪动着酸痛的脚跟，盯着睡着的潇哲。哎，我正暗自叹气，潇哲忽然醒来，对着我轻轻一笑，一

招手，我像中了咒一般，变成狐狸跳进潇哲怀里，蜷在他腿上。潇哲用双手环住我，我很快安心地合上眼睛。

第五章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还在潇哲怀里，映入眼帘的是向后移动的道旁树，抬头，原来太阳已经出工半日，十分尽职。

我转过头问潇哲：“我一直睡到现在？”

“不然还能如何？你不仅睡到现在，还一直打呼。看来以后该叫你小猪。”

吓！我瞪着他。

“不用害羞，不要脸红，你打呼很可爱。”我只觉冷汗涔涔而下。

“上路怎么也不叫我？”我抱怨。

“我有叫，大概十次。”潇哲促狭地看着我。我噘起嘴。

“哼……”，一边的晖曳忽然轻笑出声。

“晖哥哥？”我很好奇。

“小怀，你一定常常被潇兄骗。”晖曳笑道。

我狐疑地看看潇哲，再看看晖曳，最后再看潇哲，终于发现不妥。“潇哲，你一定又骗了我。我根本没有打呼对不对

！”

晖曳再次笑起来。

我生气地看着这两个人，跳出潇哲怀里，变作人形。

一路上，潇哲和晖曳渐渐没有那种紧张的气氛，开始说笑。我在阳光下看许久不见的晖曳，他依然着白袍，衣袂飘飘

，颇有仙骨。忽然我想到一件事，连忙过去拉住晖曳。

“晖哥哥，你以前常常说山下不好，这次为何下山？”

“哦？”晖曳转开视线，望向白云流泻的晴空。“只是，在山上待的时间太长，想到这人世之中走走罢。”

我不信，怎么听都不可能这么简单，一定有隐情。我正欲再问，潇哲却把我扯过去。

“小狐狸，今晚又要露宿，跟我去打猎？”

“不许打狐狸！”我大叫。

“嗯，狐狸我只打你。”说完拍拍我的头。我气极，张牙舞爪反击。晖曳在一边静静微笑着看我们打闹。

几日露宿，我在潇哲怀里日日睡到日上三竿，无风无雨。开头我醒来后还会立时跳下地自己走，后来懒得动，醒来后

也只是从潇哲怀里拱出头来，伸出爪子，懒洋洋看着他们走路，十分惬意直到某日潇哲长叹一声后拧着一双眉抬着我

的下巴幽幽对我道：“小狐狸……你真是越来越沉了……”我竖起全身银毛，呲牙咧嘴，脸上变化了十七八种颜色后

，终于恢复了下地走路的状况。晖曳只在一边大笑不止。

一日，晖曳接到一只小虎精的消息，忽然辞行，只说有些事须得要办。我急得跳起来。“晖哥哥，我才刚刚遇见你而

已，你又要走？”晖曳点头。

“我跟你去！”我拍拍胸膛。

晖曳轻笑起来。“只怕，由不得你吧。”说完晖曳指指一边的潇哲。

“不用管他！你带我走吧！”我拉住晖曳手臂，使劲摇晃。

“那么这个你也不管？”晖曳又指指我的手腕。我一瞬间泄了气。

“那么，潇兄！好自为之！”晖曳转向潇哲抱拳做了一个揖。路上便又剩下我和潇哲。

我瞅瞅旁边这个阴晴不定的家伙，刚刚还有说有笑，现在又是一张黑脸。

我跑过去踢他脚跟，潇哲转过来，阴恻恻地看我一眼，“不用管我？嗯？”

“……那我只是着急，做不得真！”我解释。

潇哲也没多说什么，一把拉过我，对着我的额头使劲吹气。

“晖曳那个混蛋！”

“不要嘟嘟囔囔地骂晖哥哥。”我不满。

“小狐狸！”潇哲好像更不满，“你记住，不许让别人胡乱亲你。”

“你不也一样！”我向来最不喜宽己律人之徒，凭什么你可以别人就不可以？

“我不是别人！”

“晖哥哥也不是别人！”哼，晖哥哥第一次亲我的时候连你爷爷的影子都还没有。

潇哲黑着一张脸不再说话。

路过一个小镇，潇哲的脸色和周身不断散发的寒气让路边的行人不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我在后面吐吐舌头，真是不知

道不过一句话他究竟在生什么气。

“潇哲，”我跑到他面前，“我给你买糖葫芦？”潇哲瞪我一眼。“风车？”潇哲仍然自顾让前走。“面人？”潇哲

猛地一记眼刀杀来，我的好心被剁碎哗啦啦掉在地上。

哼，算了，好心当作驴肝肺，懒得再讨好他，我也在后面郁闷地跟着。

忽然腰间一紧，我一伸手抓住一只不安分的爪子。回头一看，贼眉鼠眼之辈，手上还勾着尚未到手的钱袋，我顿时气

不打一处来。敢偷到我身上，爷爷我上街大展身手的时候还不知道小兔崽子你在哪玩泥巴呢！

潇哲听到动静转回头的时候正看见我把那小贼踹翻在地上。

“这是干什么？”潇哲没好气地问。

我也没好气地答：“他摸我……” 那人拖一长串的惨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潇哲踹飞出去，“钱……袋……”这最

后两个字淹没在他的惨叫之中。我呆呆地看着潇哲，十分恐怖。潇哲当日若这般对我，再次肋骨也得断几根。原来同

是小贼，潇哲待我已是这般好。

“今日可以住店，我们多歇一日。”潇哲气稍平，拍拍灰尘，不顾旁观众人的眼光，缓缓吐出一句，继而大步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