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九子 第六卷 大梦觉晓+特别篇——饮风沈醉
饮风沈醉  发于:2011年08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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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能得到心爱之人的回应。

“公子,请用茶。”刘大总管低眉垂首,恭恭敬敬地先给郑瑞上茶,再伺候自己的主人。这也是郑穆定下的规矩,一

切以郑瑞优先。

郑瑞看了刘商清一眼。他知道威武王的这位心腹并不喜欢自己,那种始终如一波澜不惊的恭敬正是无言的隔阂。

刘商清祖上世代侍奉郑家,他较郑穆年长,伴着主人长大。除了主仆之谊,私底下郑穆与他还有深厚的朋友之情。因

此,站在郑穆的角度,刘商清对于郑瑞有着近乎敌视的排斥。

郑穆遇上郑瑞,注定爱情之路的坎坷。再坚定的心,总有挫败的时候。有一次借酒消愁的威武王喝得酩酊大醉,失态

地抱着郑瑞像小孩子一般号啕大哭,一遍又一遍地问:“为什么你不爱我?为什么你不爱我......”

等到好不容易服侍郑穆睡去,向来喜形不于色的刘大管家脸色铁青地对默立一边的郑瑞说道:“王爷从记事起,就不

曾哭过......你究竟有没有心?”

那是郑瑞唯一一次见到刘商清在自己面前露出真实情绪。从此以后,刘商清和府中其他人一样,用无可挑剔的恭敬孤

立了他。

“瑞儿,我还有些事要处理,要离开一会儿。”

郑瑞猛然回神,望向郑穆温和的笑容。

“我让刘总管陪你。待会儿若是你累了就先回屋吧,不用等我。”

“哦。”

郑瑞淡淡应了,注视着郑穆的背影离去。身边骤然少了个人,似乎就多了一股凉意,悄无声息地渗入心底。

他看了眼侍立在旁如泥塑的刘商清,又看向那茫茫雪色间傲然挺立的艳梅,心头不经意地滑过了一丝隐痛。

第七章 记忆如殇•白之章(三)

没有郑穆,郑瑞对雪景也没有多少留恋,不久就回了房。王府里,他的居所早已成为郑穆的寝室。他在房内漫不经心

地画着山水,等待郑穆的归来。即便近来威武王不知为何事繁忙而减少了陪伴他的时间,但依旧不改夜夜与他同寝的

习惯。

月上中天的时候,脸上写满疲惫的郑穆才姗姗来迟。他从身后环住郑瑞的腰,把他圈进怀里,下巴轻轻搁在他肩头,

带着无言的亲昵。

郑瑞闻着他身上刚刚沐浴后的清香,熟悉的气息让他感到一种奇特的安心。无需语言,长久的习惯养成的默契,让他

顺从地配合郑穆的亲吻与挑逗,放松身体任由对方汲取所需。衣服一件一件地散落在地,他以最赤诚的姿态被安置在

层层纱幔围拢的大床上,安然等待郑穆的爱抚。

温热的大掌沿着脊背缓缓抚慰,熟练地在每一个敏感处逗留,耐心地逐一点燃潜藏的情欲。如雨的吻在白皙的皮肤上

迅速留下大片烙痕,仿佛宣布领土的归属。灵巧的手指探入秘穴,带着压抑的忍耐,为之后的冲刺准备--没有人比他

更熟悉他的身体,轻易就能让彼此获得最完美的契合。

理智逐渐被欲火吞灭,最后的半丝清明却在心底留下模糊的疑问。朦胧中他望着郑穆的表情,那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

加投入的激情,为何炽热得让人不安?

他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浓重的喘息夹杂着细碎若无的呻吟,起起伏伏的神志,终于被欲海没顶。当他放弃思考的一刹那终于想起,今天,郑

穆没有说:我爱你。

那天之后,郑穆始终没有再说“我爱你”。即便他待郑瑞如常,悉心照顾他的衣食起居,尽量抽时间陪伴他,在床上

热情如昔,可是郑瑞难以忽略隐隐的违和感。习惯了每天听到这人说爱他,一时的改变,大概需要多时来适应吧。

习惯的变动让郑瑞不自觉地增加了发呆的时间。他觉得心里有某样东西似乎慢慢浮上水面,他努力地想要看清楚,可

是依旧模糊一片。

郑瑞太过陷于沉思,结果在某个傍晚被雪后的寒风一冻,发起了高烧。只因威武王忙碌得没有时间看顾他,稍不注意

,习惯了别人嘘寒问暖而毫无自觉可言的郑瑞就着凉了。

郑瑞先天不足,又因为幼年的经历落下了病根。入王府后虽然经过精心调养,但向来体质偏弱。只是一个普通的风寒

,却让他高热不退,还引发了许久未曾发作的宿疾。

昏昏沉沉间,背脊和胸口的疼痛断断续续地消磨着他的神经。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寻找慰籍,四周却始终感应不到那个

熟悉得让人安心的气息。

郑穆......

这个在心中呼唤的名字,飞快地上升,却在即将接触到声带时,瞬间落回心底。

只因,沉默是他长久的习惯。甚至已经习惯到了,不再用语言表达任何情绪。

但是,又为什么呢?郑瑞恍惚地想。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想要呼唤郑穆的名字,是因为他是他十年来唯一亲近的人么?

郑瑞在解不开的疑惑中,再度昏睡过去。他并不知道此时,他心中所想的那人就坐在房间里,离他不过是咫尺之遥。

郑穆痛苦地看着病中痛苦的郑瑞。他就在他身边,只要伸手就能触碰到,却顽固地坚守着最后的距离。三天,郑穆没

有离开这个房间,直到郑瑞终于退烧,病情稳定下来。

得到御医的保证,郑穆长长地吐了口气,却是满目伤痛。他看向侍立在侧的刘商清,平静而绝望地说:“我给自己最

后一丝希望。我想,只要他能叫我的名字,哪怕只有一次......”

郑穆无比疲倦地闭上眼,沉默许久,轻声道:“派人禀告陛下,就说......我答应了。”

刘商清恭敬行礼,领命而去。

郑穆无声凝望着郑瑞恬淡的睡颜,渐渐痴然。

郑瑞毕竟年轻,虽然病势凶猛,但很快就痊愈了。可是他发现一场病之后,生活上的很多细节习惯都突然之间发生了

变化,让他感到强烈的不适应。而这些变化归根结底只有一个:郑穆在刻意疏远他。

其实郑瑞并没有因此受到苛待,郑穆保留了一切以郑瑞优先的原则,只是不再亲历亲为。若是按照常理,这对于只求

不受饥寒就能满足的郑瑞几乎没有影响。然而,习惯了身边那缕如影随形的气息,习惯了那个温暖安心的怀抱,习惯

了那环绕耳际的低沉磁性的声音,陡然间失去,心底的酸涩之痛又是为何?

十年波澜无惊的心绪,如今濒临瓦解的临界线。寻求多时的答案,仅仅差一点,就要浮出水面。

那个午后,淡淡的光映着白雪。郑瑞站在檐下,看着许久未见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挺拔坚毅的身躯,英俊贵气的面

容,以及在他面前永远温和宠腻的微笑......

看不见时思念,在身边时喜悦。一瞬间,郑瑞忽然看清了心底的真相--

原来,这就是爱么......

郑瑞的嘴角渐渐划出一丝灿烂的笑意。有生以来第一次,他明白了何谓情感。

他定定地望着慢慢走近的郑穆,胸膛之中加速的心跳雀跃地等待着作出十年来第一个明确的回应:我爱你,郑穆。

郑穆停下,站在他咫尺之前。他看着他动了动唇,开口,声音清晰地流入耳中:

“我要成亲了,瑞儿。”

郑瑞即将展开的笑容,瞬间凝固。

“皇上赐婚。这一次,我不能,也不想再推了。

“在我这个位置,我的婚姻本不能由我做主。可是我爱上了你。十年,所有人跟我说这是一个错误,你不是女人,更

没有家世,他们觉得这很荒谬。

“可是,因为我爱上了你,为了你我有勇气赌上一切--但,我并不知道我一个人的勇气能维持多久。也许,是十年吧

“我一直......在等你的回应,等你爱上我。直到我的爱,我的勇气,都在你的沉默中,被时间耗尽。

“最近我想,是不是我禁锢了你的人生。有很多次,我告诉自己该放弃。可是一想到失去你的痛苦,就让我迟迟无法

放手--你看,也许我们一直在彼此折磨。

“现在我终于下定了决心,我放你走。从此海阔天空,任你去留。

“瑞儿,我爱了你十年,从来没有后悔过。只是,我累了。”

郑穆转身离去。他痛苦但无比决绝的背影,倒映在郑瑞的心头,一片冰凉。

郑瑞离开威武王府的时候,只带了一个包袱。

原本郑穆允诺他可以拿走十年来送给他的所有东西。但是郑瑞茫然地在房中站了半天,却什么都没动,最后还是刘商

清为他挑了些贵重又能卖出手的珠玉。

郑穆躲进了皇宫,把郑瑞离开的一切事宜都扔给刘商清处理。刘大总管很有经验地把珠玉特地用个看起来很不起眼的

布包包好,交给了郑瑞,然后以一贯如故的恭敬把他送出门。

“王爷重情重义,决不会亏待旧人。包袱里的东西,您找人卖了,足够您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瑞公子,您好自珍重吧

。”刘商清冷淡地说完,就在他面前关上了大门。

十年来,郑瑞第一次独自离开王府,却惟有茫然四顾。回想起刘商清的话,把包袱里的东西卖了--可是,他该找谁?

寒风吹过,刺得人面上发痛。

郑瑞盲目地在街上走着。这个世界对他而言,熟悉又陌生。十年来,虽然郑穆偶尔会带他离府游玩,但也仅限于此。

他只要跟着郑穆,接受他的一切安排,任何事都不需要去关心。当他饿了,自然有精美的食物送上;当他冷了,御寒

的锦衣就会穿上身。无论他需要什么,立刻就能得到。

郑穆为了爱,把自己变成了郑瑞的习惯,不知不觉中,甚至隔绝了一切生存常识。而当这场爱情结束,站在郑穆立场

的人们,当然不会关心另一个当事人所要承受的后遗症。

郑瑞顶着寒风而行。他走得很慢,但不曾停下脚步,尽管,他不知该何去何从。

似乎走了很久,他开始感到了寒冷,感到了饥饿,却完全不懂要如何获得所需。当年郑穆说“我要让你的生活离不开

我”,他如实做到了--十年前那个四处流浪的小乞丐,还会为自己寻找食物;十年后习惯了养尊处优的少年,却已丧

失了独立生存的能力。

天空飘起了雪花,一片一片,悄无声息地飞落大地。

郊野之中,万籁俱寂,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雪中长眠。唯有一个渺小的人影,蜷缩着,一点一点漫无目的又锲而不舍地

向前行。

夜色弥漫,大雪无声。

身体早已失去了知觉,寒冷冻结了思考,行走似乎成为了单纯的本能。

郑瑞想起了十年间的记忆,那些恍如昨日的影像从意识中流过,最终却什么都不曾留下,只剩虚无。

日出东升,大地苍茫,入目的皆是一片白。

郑瑞倒在冰冷的雪地里,断了呼吸。

编号:三六一。

姓名:郑瑞。

死亡原因:体温过低。

第七章 记忆如殇•白之章(四)

他仿佛觉得自己到了地狱。火烧般灼热的身体因为难以抑制的寒冷颤抖不已。迷混不清的意识,断断续续地回现着家

族毁灭的影像。

铁甲的寒光反射在士兵们冷酷的脸上,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兄弟一个个瘫软如泥,姨娘姐妹们哭喊着尖叫着,父亲冷静

如常的表情透着深深的绝望......曾经不可一世的周氏家族,在朝堂的权力漩涡中陷得太深,终究翻了船。

他已经有些记不清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了。一个失宠的妾室庶子,不够健康,也不怎么聪明,平庸得没有半丝特点,

在十多位异母兄弟中,几乎忽略不计。因为不受重视,从小被遗忘在角落的小屋中自生自灭。也因为不受重视,给了

他逃脱的契机。他带着仅有的一些私产,从狗洞钻了出去。

他不要命地赶路,不顾一切的求生本能主导着这副孱弱的病体翻山越岭,直到最后失去意识。

那么现在,他在哪儿?

他慢慢清醒过来,费力地睁开眼睛。一盏油灯微弱的火苗勉强照出四周的景象。粗糙的土屋、简陋的布置,透出一种

令人安心的纯朴气息。

他忽然明白自己得救了,不由得长长出了口气,然后任由虚弱的身体再度剥夺了他的意识。

他就这样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偶尔会清醒一些时候,弄清了所处的状况。救他的是山上的一家猎户,老猎人的妻子

心肠尤其好,耐心地照顾他。可是时间一久,老猎人和他的儿子颇有微词。他们家穷,今年能否安然过冬还是个问题

,没想到救了一个人却多了个累赘。

他虽然总是迷迷糊糊的,但知道周围发生的变化。老猎人肖想他带出来的那点钱财,为此跟厚道的妻子吵过好几次。

他本能地感到某种危险的存在,可是身体却沉重如石,什么都做不了。逃亡的历程大大超出了他的体质负荷,没有良

药救急,病势日渐沉重。

又一次从漫长的昏迷中醒来,意识依然无力夺回对身体的控制权。隐约感受着身旁有人靠近,耳边传来惊疑的声音:

“爹,这人又有呼吸了!”

“刚才明明咽气了呀!让我看看......”

“......爹,我看他又活过来了。”

长久的沉默。

“娃儿,别告诉你娘,就当他已经死了。反正看他这样子,也活不了多久。”

“爹......”

“你娘妇道人家心软,可我们不能给他拖累了。而且他死了......我们就能买粮食过冬了,你娘也不好再反对。”

“那......我们怎么做?”

“把他埋了。”老猎人用着异常冷漠的语调轻声回答。

他惊恐万分,想要大声呼救,但是身体犹如死尸一般毫无反应。眼不能看,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却能清晰地感受到

四周发生的一切。

他被抬出温暖的屋子,穿过刺骨的寒风,被扔在了泥坑中。他们开始填土,动作很利索。夹带着石砾的泥土一层层落

在他身上,皮肤微微的刺痛却激起了无比的恐惧。

不要!不要!住手!住手啊--

他在心中呐喊。除了他自己,没有人听到。

厚重的土渐渐掩住了他的口鼻、他的脸......如同绝望,终于将他埋葬。

编号:三八四。

姓名:周靖闲。

死亡原因:窒息。

窗外隐隐传来了哭灵声。

他忍不住剧烈地咳嗽,好半晌才喘着气,病恹恹地躺回床上。他揉着抽痛的胸口,瞥见屋檐下飘荡的白灯笼,微微苦

笑。

他出生在商贾之家,是家里的嫡长子。可惜每个来给他治病的郎中都预言他寿不过而立之年,没人认为他有活着继承

家业的可能性。这让那些姨娘和异母弟弟们看到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绞尽脑汁处心积虑地上演了一场又一场惊险的

活幕剧。

但可谓人算不如天算,弟弟们愈演愈烈的家产斗争,最终导致了全灭的局面。受不了刺激的老父亲两腿一蹬也归了天

,万贯家财自然而然落到了长子身上。

他什么都没做,却成了最后的赢家。

房门被推开,一个眉宇间与他三分相似的人影小心地端着汤药走了进来。“大哥,药煎好了,趁热喝吧。”

他看着苦涩的药汁直皱眉,可是对上端药之人疲倦又担忧的眼神,咬咬牙,一口气把药灌了下去。

这人是他唯一剩下的弟弟,生母原是伺候七夫人的丫鬟。因为当时七夫人正得宠,但还没有孩子。那丫鬟害怕善妒狠

辣的女主人会下毒手,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把他托付给了正室夫人,谁想当夜就被得知消息的七夫人逼着投了井。

他那时对这个出世未久的庶出弟弟起了怜惜之心,带在身边将养,亲自过问饮食起居,扮演着亦兄亦父的角色。时光

流逝,小小婴儿长成了英俊少年,反过来照料起他的生活。可以说他的亲人之中,感情最为深厚的就是这个自幼养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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