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听到后半句话时,所有疑似的甜腻气氛都突然被破坏掉了。
白长庚看着那双透亮的眼,只是片刻,就轻轻推开了荧惑,而后翻身坐了起来。
“怎么了?”被弄懵了的猫不明白。
“……没什么。”摇了摇头,白长庚按住开始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他心里格外压抑,压抑到瞬间觉得刚才那些事都是一场噩梦。他碰了这家伙,就算辰一再提醒,他还是不由自主碰了
这家伙。他是个神啊……竟然就这样在自己的洞府里,把一只猫妖的力量封禁住之后就……做了那种事?
他的神格何在?!
不……他难过的并不是神格,而是……自己也许已经对荧惑的身体有了某种程度上的损伤?就像妖对地仙,就像辰对
丹朱那样的级别差异性损伤?
不对,应该不会的,他已经封禁了荧惑的妖力,昨天那只是肌肤相亲的接触,不该有如此之大的破坏。
那么,他难过的到底是什么?
“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你还会再像这样帮我吧?”
这是荧惑刚刚说过的话。
啊……
白长庚明白了。
原来归根结底,让他霎时间惶恐懊恼起来的,还是这句话。原来归根结底,那只猫就只是拿他当做协助泄 欲的一个工
具,因为猫妖的尊严猫妖的洁癖,不允许他亲手碰触自己的性 器,所以才会找白长庚来帮忙。他自己不碰,因为觉得
下流,而这下流的事情,莫不是只有这一贯被猫儿当做下等生物的狗,才最适合做的?
好啊……原来如此。
“哎~你到底怎么了??”荧惑再度追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跟着翻了个身,那个温度已经退却了的身体靠过来,漂亮
的指头搭在他肩头,“我问你话呢~~”
“我没什么。”挥开那只手,白长庚抓过一边的衣衫,披在身上,然后头也不回站起身,边扣好扣子边往洞口处走了
两步。
“你、你去哪儿?!”荧惑完全不懂了,这条狗到底在搞什么啊?!一声不言语穿衣服穿裤子穿鞋,外头怕是天还亮
着呢,他要去哪儿?
“我去巡查。”随便应了一句,白长庚想要出洞去,却没想到被追过来的荧惑一把拉住了衣袖。
“哎!姓白的你别欺人太甚好不好?!”
“我欺人太甚?!”
“你以为!你凭什么对我爱答不理的!欺负我现在没法儿用读心术所以故意什么都不跟我说!你这不是欺人太甚是什
么?!”荧惑据理力争,白长庚眉头紧锁。
“我没有义务跟你汇报自己的想法。”
“你!”荧惑被那句话惹毛了,加大力度拉着对方不放,他红了脸的开始翻旧账,“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一点儿都不知
道你在外头做了什么!你昨天回来,身上带着个陌生男人的味道,又是烟味又是酒臭,好久才消散掉,那是谁身上的
?!然后,今天回来,又是另一个男人的气味,姓白的,你到底和多少人不清不楚啊!”
那一堆话,像极了讨伐丈夫的小妻子,白长庚听得心里堵了一团乱麻。
这只猫在说什么?他在跟他谈论所谓的贞操嘛?哈,蠢猫,好歹我也算是忠义白衣神,不是毫无贞操观念的妖类!再
说了,就算我和别人不清不楚,这又跟你有什么相干?嗯?我有什么义务对你贞操?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贞操?我和
你之间有什么可以用‘贞操’二字来维系的关系吗?有吗?!
这么想着,这么对自己暗暗扇着耳光叫骂着催眠着,白长庚更加皱紧了眉头。
“……昨天是有个生人跟我搭话,今天这个是我家少爷,满意了?”
他的语调不高,却足够冷漠。荧惑被那从一双深邃的漆黑眸子里反射的寒光震慑得肩头一颤,白长庚这个样子,这么
绝情,他是第一次见。那种连丝毫情感因素都捕捉不到的表情,他也是第一次见,至少,是因为彼此间的私事,第一
次展露了这种表情……
难道自己真的说错话了?难道自己真的刁难他了?还是说自己那幼稚的可笑的高高在上的蛮不讲理的态度终于让他厌
烦了?
可……可自己是猫啊,猫就是天性如此的不对么?
超乎寻常的委屈起来了,松开了拽着那家伙衣袖的手,荧惑向后退了半步,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像是惶惑,又像是
失望。
那只猫慢慢缩了回去,抱着膝盖团在青石板上,赤裸裸的身体有点发抖。
“你……”那样子让白长庚差点就又动了恻隐之心,好像自己确实吓着了那只已经发不出妖力来的猫,原来,没了力
量,这家伙竟然如此容易被打败。霎时间,辰的话又灌进了耳膜,丹朱耗费近百年才勉强算是复原了力量的事儿让他
始终耿耿于怀。地仙的力量本身就不是多么强大,尚且用了那么久,那,这几千年修行的猫妖若是被他的神力啮噬了
,恐怕要远比现在这样丧失力量更惨痛吧……
要是真到了那个地步……
不,不行,决不能到那个地步才后悔。
白长庚闭上眼一声叹,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回过头看了一眼那堵着气,伤了自尊,却还是偷偷抬起眼皮瞧着他的荧
惑,咬着牙违着心开了口:
“……时方才那种事,以后不会再有了,神妖殊途,我不想伤了你。再忍耐最后一天,就最后一天,若是毒性不曾发
作,我就送你回辰身边去。”
第二十八章
白长庚最终还是在天还没黑下来之前,就出了洞府。
外头一片车水马龙。
正是临近下班的时段,风固然冷,但是并不见行人减少,隐了身形移动方位,站在大剧院的顶子上,他隔着长安街,
看着斜对面那一片红墙绿瓦。
自己还曾经和那无法无天的猫妖在禁宫之内打斗过呢,那家伙附在了铜狮子身上,差点儿踩断了他的翅膀。这就是不
久前的事儿,想来格外清晰历历在目,可为何,就在短短的几天后,事情就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了呢?
那只猫没了力量,没了搞怪作恶的本事,只有他本身而来的那种高傲与任性还在,然后,这高傲的任性的猫,在面对
自身生理变化慌乱无措中,哭着向他求救……
他帮了他,违背天理伦常,与刚刚下过的誓言,帮了他,碰了他,抱了他。自己明明答应了辰要恪守原则不动荧惑一
丝一毫的,那神妖殊途四个字还那么新鲜的印在自己脑子里的,可为什么那时候,面对着那么一双眼,他就转瞬间丢
掉了神格,成了自己原则的背弃者呢?
也许他白长庚真的不配做神明吧。
叹了口气,他略作思虑之后抬起右手,扼住自己的左腕,几句短短的咒词过后,一个像是蘸了浓墨按上去的乌黑的掌
纹便留在了略浅的皮肤上。
拽了拽袖子盖住手腕,白长庚再次隐了身形,借着那亮白色的光移动方位,随风直向着地安门赶了过去。
在鼓楼的檐角居高临下看着那一片搜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一丁点蛛丝马迹的水域,他脑子里有些混乱。这迷途鬼究竟
在何方呢?八臂哪吒城总共也没有多大的面积,沧海桑田,现今仅存的可以藏匿的天然水域也就只有这几处了,莫非
那恶鬼聪明到可以感觉出异动灵气,然后在他和辰到来之前就溜之大吉?
不应该啊……那样的话,哪儿还是鬼,简直就成了神魔了。
白长庚仔细思索,想着自己究竟还有什么地方存在漏洞,一边考虑着一边让极具穿透力的视线在城内游走,然后,他
在将正南方紫禁城周围那一圈完全被他忽视掉的筒子河纳入视线中时,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
啊……他竟然忘了这也是“水域”的!
虽然来自人工,虽然环绕着禁城,虽然太过平静寂寥,太过工整,太过雕琢……可终究还得算是水域啊!这片完全笼
罩在皇宫帝王之气的余威之下,自古以来就没有灵兽看管的水,不正是藏匿恶灵的好地方么?只要那恶灵足够强大,
便完全不会惧怕那辟邪的红墙,若是那样……
“必须去看看!”低声念叨着,白长庚瞬间化为翼狼,准备直奔目标而去。
不过,他没来得及扇动翅膀,因为背后一个打趣般的声音传了过来。
“怎么着啊~白衣神大人,想独自行动独揽大功么?”
吓了一跳,猛回过头,那飘悠悠悬在半空的银色的大猫,正是不知何时就出现了的辰。
他并非第一次看见辰的本体。那么一只狮子般的银白色妖兽,闪着一双冰蓝的眼,周身环绕着时隐时现的幽幽磷火,
这与文殊菩萨的坐骑相比都更胜一筹的家伙,就是荧惑那最爱吞噬亡灵,恼怒起来可以顷刻间烧毁半座城池的哥哥。
“你……为何突然以本体示人?”白长庚转过身来,重新幻回人形。
“偶尔锻炼一下也无可厚非吧~”悬空端坐着的大猫终于像是猫该有的表现那般用前爪蹭了蹭耳朵与脸颊,“总不能老
是人的模样,不然兴许哪天都忘了本体的存在了。”
“笑话。”无奈的笑了笑,白长庚开口谈正事,“我刚才说,想去那筒子河看看,现在还没查过的水域,就只有那里
了。”
“嗯,倒是有这种可能。”点了点头,辰轻轻靠拢过来,本想问问荧惑的情况,却在彼此距离接近到一定程度时突然
愣住了,“……你……”
白长庚有些紧张,他下意识的皱眉:“怎么了?”
“你身上……”辰眯起眼来,慢慢移动身体绕着白长庚走了一圈,而后用有些恐怖的眼神与之对视,“你身上,为何
荧惑的味道那般浓重?”
“……一个洞府歇息,自然有所沾染。”尽量维持着冷静,他解释。
“不对吧,这味道和昨天的,可是天渊之别呢……”审视一般看着对方,辰沉默后再次发问,“……莫不是,你背弃
了自己的承诺,对荧惑下了手么?”
白长庚一句话也没有回答,这沉默显然惹恼了同样爆裂性子的辰,咬紧牙关去探查对方的内心,却完全没想到竟然半
点关于昨日的信息都不曾收集到,这家伙的心里……居然是空白的?!而与之相反的是,就在他试图进一步探寻时,
一股猛然袭来的强大的抵触力量让辰脑中一阵尖锐的刺痛。
低吼了一声,大猫闭起眼来甩了甩头,好一会儿才缓解了不适感,辰睁开眼瞪着白长庚,继而瞬间幻化了人形,猛扑
过去抓住了对方的手腕,撩起宽大的袖口。
“果然……你、你……”一眼就看见了那乌黑色的印痕,辰抬起头来恼怒又惊诧的开口,“你居然……对自己下咒?
!”
第二十九章
“那又怎样。”甩开束缚,白长庚叹了口气,脸上并不见太明显的表情。
“可这是异灵的死咒啊!你……你怎么会的!”
“捉鬼多了,自然能从鬼身上学来些东西。”
“这种专门封禁思想的东西搞不好会减损多少灵力你知道吗?!”
“……知道。”
“知道你还……”本欲发作的辰突然卡住了,然后,他瞪大眼,一把揪住了白长庚的衣领,“姓白的,你告诉我,你
到底对荧惑做了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事!!”
“等明天我把他送还给你,你可以问他。”即便这样被撕扯着,也没有反抗,白长庚竭尽全力维持着平静,“现在不
是时候。”
“他要是会说我还需要问你?!”
“……他说与不说,是他的自由。”半天,才轻声吐出这么一句绝情的话,话一出口,一阵隐隐的钝痛就翻搅着白长
庚的心怀,和荧惑之间的那一场突如其来的爱欲缠绵印象太过清晰,自己对荧惑的绝情和对自己的绝情也太过清晰。
原来,他果然不是个能轻易做到绝情的人,违心的言辞说出口时,一字一句都让他觉得像是正在被那死咒侵扰。
面前的辰已经愤怒到了临界点,被回避着躲闪着拒绝着的感觉是猫所不能容忍的,从背后腾的烧起一股磷火来,辰一
转息间就重新化作了猫妖的模样,跟着猛抬起尖利的爪子,一道寒光闪过,白长庚的颈侧见了几道明显的血痕。
血并没有大量渗出,作为神灵异乎寻常的复原力让那些伤口并不足以造成巨大伤害,可少量顺着脖颈流下来的嫣红的
血还是洇湿了那白色的衣襟。白长庚被疼痛侵袭得咬紧了牙,顾不上低头看看弄脏了衣裳的血迹,他只是忍了疼,对
着暴怒的辰开了口。
“要是这样能让你出出气,那,随便你。要是你不想再和我一道去捉那恶鬼,想去哪儿也随便你。等三天期限一过,
带荧惑走,或是捣毁了我的洞府,全都随便你。”缓了缓力气,白长庚一声苦笑,“只是现在,你先别去打扰他,不
然若是有了什么异常,你这个当哥哥的,也许会比我更后悔。”
话,说得句句在理,可丧失了理智的辰根本没有听进去,一声嘶哑的吼叫,闪着磷火的大猫扑过来,把白长庚一下子
撞了出去。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整个被撞到了鼓楼的平台上,地面的震动泛起一阵尘烟,白长庚想从尘烟中站起身,却
被辰死死压在地上。
白森森的獠牙就近在咫尺,始终不想还手的人反而有些想笑了。
自己没有被荧惑情急之下一口咬断喉咙,却要在已经跟荧惑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之后,即将被他哥哥一口咬死了么?
好吧,自己是神,神是不死的,可断了喉咙终归会疼,那和活人受伤是一样的。但是,这疼痛他无力避开,因为他总
觉得自己理亏。碰了荧惑的,是他,违背了自己话语的,也是他,如果说之前他都不清楚自己做了些什么,那么,也
许被一口咬下去,那濒死的疼痛会让他稍微清醒一点吧。
他闭上眼等待,等着那獠牙陷进他的喉咙,可他等到最后,也没有被那刺骨的阴森之气真的咬穿皮肉。
取而代之,是一声惨然的笑。
张开眼,辰已经回到了人形,那比荧惑成熟许多的男人脸庞满是无奈的悲哀。悲哀中看了白长庚片刻,向后退了几步
,辰一个脚软坐在了地上。
“算了……算了。”低声念叨着,辰烦乱中把指头插进自己银色的短发,“算了,其实我也知道……归根结底,是我
弟弟引诱你的。”
“不……”白长庚摇头,可辰并不听他的辩解。
“只可能是他乱了你的阵脚,不然,你堂堂忠义白衣神,又怎么可能做出宁可给自己下死咒,也不能让我知道的事儿
来?”苦笑着,辰抬起头,“猫妖真是可悲的种族,凭空而生,生而不死,还总不能安分守己,明知道是殊途,还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