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染尘香——公子夕拾
公子夕拾  发于:2011年08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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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临意阁,闵照影才道:“怎么突然就心口疼了?去太医院请人了没?”

“严老太医过来了,开了副药,二夫人这会儿睡下了,一时间也是找不着缘由,老侯爷陆续请了人过来,竟就跟……

”绿萝望了一眼萧默然,住了口。

竟就跟萧默然当时的情形相去不远,太医院老的少的过来看了都是摇头皱眉,看不出究竟是什么病症。

闵照彦也得到了消息,人不方便回来,托人送了几副安神养身的药,品种不多却无一不是名贵。

闵照影去的时候她娘仍睡着,他老爹扶着额头坐在床边的梨花木椅中,听到有人进来抬起头,面色有些颓然。

闵之谦一开口说的却是萧默然,“那位萧公子不是个惹事的,你也给我省些事,知道么?我年纪大了,许多事情是管

不了你了。”

闵照影看着自己甚显老态的父亲,母亲这一病,一夜之间又老去不少,心中不免愧疚,向闵之谦躬了躬,“儿子知道

错了,爹还要多注意自己身子。”

闵之谦点点头,“你若是懂得为父是为你好,我也就放心了,你娘才睡下,你看看便也去歇着。”

“爹,我在这里陪着就好,你先去歇会儿吧。”

闵之谦摆摆手,“我没事,倒是你娘,一有事就喜欢往坏处想,不过话说回来,我们也不能总在你身边,她这一病最

担心的就是你,你娘说萧公子已经没有亲人在世,那就让他在府上住着罢,他来了以后我看你着实收敛不少。”

闵照影怔了怔,愧疚更甚,父亲虽常给自己脸色,到底还是疼自己的。

闵照影呆一会儿,再陪闵之谦说几句便回自己的紫竹苑。

走近小苑的门,便看到自己房间的门是开着的,萧默然坐在桌边摆弄着什么。

闵照影唇角便勾起了一笑,走到那人身边,萧默然面前摆着一席的银针。

萧默然抬头,想要站起身被闵照影按下了,“这是什么?”

“二夫人的病如何了,我之前在谷中跟姐姐学过点医理,许是可以看看。”

“如此说来,我的默然还真是宝贝了,”闵照影弯了弯眼角,笑意更深,“我方才去看过了,我爹说现下虽看不出什

么病症,太医院的人也都说应无大碍,方才我娘刚睡下,若是默然想尽点孝心,明儿我带你过去看看。”

“也好。”萧默然不管他的疯言疯语,收拾了东西站起身要走。

闵照影伸手拉住萧公子的袖子不让走。

萧默然抬袖,握着银针的手一旋,身形后退,人便到了门口。

闵照影自是不愿意这么容易就让他走了,两指一旋再一挑,袖中折扇飞向门口打在微合的门扇上。

门将关上,萧默然微抬脚,勾在门栏间。

闵照影微起身形,足尖点在桌边的凳上,人已经到了萧默然身边,伸手去捉萧默然的手,萧公子的脚仍抵在门栏上,

身形一偏没给他没抓住,小侯爷不死心,见萧默然抵着门不能走动,旋身一推,一手抵在萧公子肩侧的墙壁上,萧默

然被身后是墙,身前是闵照影的人,躲也躲不开,只得任他握住自己的手。

小侯爷抓住的是萧公子握针的手。

“哇!……”小侯爷粹不及防得收手,掌心是一排细小的殷红色血珠。

萧默然看了看他的掌心,再看看手中的一小排银针,蹙了蹙眉,“你怎么样了?”

“很痛。”闵照影撇了撇嘴,看那模样可怜兮兮的,竟跟个几岁的孩子一样。

萧默然无奈,放下银针去看他的手,对着闵照影的掌心吹了口气道:“我给你上药。”

小侯爷得逞似地弯了弯眼角往床边走,走一半又回头,在萧公子不明所以的神色里把门给关上了。

上完了药闵照影仍赖在床上不起,包扎得跟个熊掌似地手环在萧公子腰上,萧默然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今儿是你自己过来的,我怎么能就这么让你跑了?”闵照影动了动身子,手依然环着萧公子,“默然,陪我说会儿

话。”

“二少爷是要说自己还是要听我说自己?”萧公子的手掰开闵小侯扶在自己腰间的手,恨恨地道。

小侯爷微微起身,下一刻便压在萧公子身上,“默然,我若说我喜欢你,你信么?”

萧公子恨恨地掰开他第二根手指,又怕弄着了他的伤口,于是就变成了轻也不是重也不是,“若这话是我说的,那定

是真的。”

小侯爷蓦地倾身,松开揽在萧公子腰间的手,握住他肩头,“是么?”一声轻笑,一双凤眼笑得更加缭乱,“那默然

说一次给我听好不好?”

紫色帐帘倾泻如水,萧默然的视线从帐帘转到闵照影脸上,眼中浮起掠过几丝慌乱,想起身,偏偏被他压着,连“放

开”都不知道说了。

“噗!”看着萧默然那一时间无助的模样,闵照影终于笑出声来,再想如何也是狠不下心了,偏过身子松开他,一双

手枕到脑后,“默然是不是后悔方才没在银针上淬毒了?”

萧默然只是不说话,睁着眼睛看向帐顶。方才那一幕,他想起了很久前的事情,那时候压在他身上的是另一个,那时

候的心情却是想死也不能。那么现在呢?

安静许久,小侯爷先开口,“默然,我知道假话说多了便当不得真了,你只信我这一次好不好?”

萧默然阖上眼,没有回答。

晨光还没起来的时候萧默然醒转过来,在周身蔓延的痛楚中挣扎着跌跌撞撞地回到临意阁,萧默然知道,薛忘忧的药

对自己已经没有多少用处。

闵照影说的话他是愿意相信的,但是相信了又如何?没人能许自己一世的,连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他不能去奢望。

第二十七章

侯府临意阁是个好去处,花花草草招蜂引蝶,仙人仙境。

闵照影敲着扇柄踱进屋中,萧默然正在作画。

“怎么就自己回来了?”小侯爷伸手揽住萧默然,握住他握笔的手,向略已成型的墨荷上再添几笔,一支新荷便跃然

纸上,宛若有隐隐荷香。

萧默然握笔的手顿了顿,一点墨色渲染开去,坏了一整幅的画,“醒了便回了。”

闵照影只觉得怀里的身子有些僵,自己的下颔磕在萧默然过于单薄的肩上,生生的疼,“这样不冷不热的,让我说些

什么才好?”

萧默然不再下笔,左手撑在桌面,有些黯然,“那便不说罢,我总是很无趣的。”

“默然,昨日我爹同我说,你身边已经没有亲人了?”这话倒是更像试探,赌萧默然会不会愿意同自己多说一些对答

以外的话。

闵小侯其实不适合赌,特别不适合在萧公子身上下注。

萧默然撇开闵照影的手,搁下手中的笔,声音依旧淡淡:“家里出了些事,十年前便都不在了。”

闵照影索性搂住有些明显抗拒的人,低声道:“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

“我一直都随姐姐在谷中生活。”

想握住萧默然的手,偏偏被他似是不经意地避开,闵照影心中的钝痛渐渐化开,这个人并不是从来就如自己所见那般

的淡然,十年前,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天真的孩子,从那般的模样到如今的淡然,要经历怎样的疲惫。

闵照影再道:“我爹说,若是你愿意,便在这住下。”

萧默然心中也晕开一点一点的痛,抬眼看向门外,再垂眸,“我总要走的。”

“默然……”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自远及近,闵照影抬头。

脸熟却不知名的小厮一路疾奔着跑进屋来,差点被高高的门槛磕倒,才站定身便擦着汗道:“小侯爷,皇城里来了人

,说要您过去!”

闵照影挑眉看一眼气喘吁吁的小厮,也不松开萧默然,不紧不慢地道:“要我过去做什么?我老爹不天天嫌我给人看

了丢人么?”

小厮赶忙地低下头,颤颤地道:“小侯爷,奴才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事儿,就是老爷叫您过去的。”

闵照影皱了皱眉直起身,“知道了,说我随后就到。”

那小厮应一声便又是一溜烟的去了,看着还真像是火烧眉毛的大事。闵照影低下头,将脸在萧默然颊边贴了下,低声

道:“我过去看看,你别忘了喝药,还有,刚才的话是我爹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多久多可以。”

“恩。”

正堂里集了一众的人,两位穿着深色朝服的官员同一身青色华服的驸马坐在一侧,其余人等都跪着。

冷青彦看到他来,动了动神色,站起身展开手上的明黄色卷轴,“清还侯府二公子闵照影接旨。”

小侯爷朝三人瞥一眼,却是一眼都没在冷青彦身上停留,看了看身边的老爹,难得听话得跪下去乖乖听旨。

那是圣旨,谁都知道,只是内容让所有人都吃惊不小。

冷青彦握着卷轴的手紧了紧,“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秦相国之女拾锦,毓质令名,淑慎娴静,才学独擅,应为

北澜大家之表率。盖年已二八,免误其韶华,特令宗人府代其择选佳婿。清还侯二子闵照影,为名门皇室公卿之子,

文武双修,才德兼备,更久慕拾锦小姐华美风仪,经宗人令报奏,庙卜得吉后,着一月后为二公子生辰吉日,朕躬亲

下此旨为贺,于一月后完婚。以彰喜庆,百官休朝三日,皇城欢庆三天,以为普天同庆!……”

从另赐再到钦此,闵照影起身,双手接过冷青彦手中的明黄色卷轴,除去略微扬起的眼梢,面上没有什么其他的神色

小侯爷说:“谢主隆恩。”语调是平平缓缓的,不见得有多少感激的成分。

闵之谦的担心劲儿全白搭了,感恩戴德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冷青彦将圣旨交到闵照影手中,神色莫名,闵照影最终还是没看他一眼。

整个闵府上下不出几刻全知道了此等好事,看门的程叔趴在门口直磕头,嘴里还一哆哆嗦嗦地念叨:“苍天有眼啊苍

天有眼,小侯爷这回可不用再遭罪了,真是举头三尺有神明啊举头三尺有神明……”

闵照影是见过秦拾锦的,美华风仪尚且不知道,那会儿还都很小,在秦相还不是相爷时候的一次寿宴上,各家孩子玩

闹折腾,秦拾锦梳着两个丫髻,穿着锦缎衣裳,缀着半长的流苏宫绦,虽是小小年纪,一看就是美人胚子。闵照影也

还记得,这丫头喜欢追着自己那学识渊博的大哥跑,闵照彦不像闵照影,十来岁就读得四书五经满腹经纶,与皇城中

几位资历甚老的长者也能对答如流,又是正当风姿初显的年纪,整整一天秦家小姐都跟在闵照彦身后,糯着嗓子一声

声地喊他彦哥哥,百官都玩笑着说是金童玉女,两家倒是可以定个娃娃亲。闵照影便牵着三弟的手当个陪衬,这个兄

长是他闵照影心中永远的痛,从小到大他闵家二少只要往闵照彦身边一站,就算什么都不错也满身都是错。

也不知道那日里怎么就惹怒了他大哥,回去后被闵照彦一把推倒在地,恶声恶气地告诉他不许离他弟弟这么近。

闵照影一直知道自己不争气,哥哥不喜欢自己,也不喜欢自己的娘亲,红着眼睛委委屈屈地喊了声哥哥。

闵照彦一听便要去打他,“谁是你哥哥?你配做我弟弟么?你配么你?”

那时候闵照影便想,原来三弟才是大哥的弟弟,自己不是。

整个侯府欢天喜地,先前闵之谦兵权被减,小侯爷侯位被削,现下却赶上这么一桩好事,老侯爷好一阵都在感叹塞翁

失马焉知非福。

一月后的今日正当中秋前夕,花好月圆,好事果然要成双。

这事放在别个身上真是苍天有眼的好事,放在小侯爷身上怕是成不了双的。小侯爷摇了摇手上的扇子,不是祸不单行

就好。

这厢“不用再遭罪”的小侯爷接了旨便回去在屋子里躺着装死,圣旨垫在脑袋下睡得昏昏沉沉,躺到日暮十分才起身

,一天也就这么过了,什么都不用想当真是好。提着酒壶执着杯子走往临意阁时还在思量,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

“久慕拾锦小姐华美风仪”的,他要慕也只会慕公子少爷的,怎么就出来个小姐了。

萧公子坐在池边,有凉风有月色,膝上摆着一张琴。听到身后动静方微转过头,看住闵照影的眼中有一瞬而过的波动

,继而再看不见,低下头拨着琴弦道:“其实……”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小侯爷跨坐到石栏上,仰头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定定地看住萧公子,“其实他们都

这么说,其实现在你是不是也要这么说?”一手斟满了酒,又是一杯。

“这里风凉,少喝些为好。”

端午到如今,原已经过去那么久,栀子落了,风也确实凉了,曾记得姐姐说过,一入江湖年华催。

“呵,默然这是自己不能喝,便也不许我喝么?”

萧公子依旧侧着脸,没看到闵照影那要命的笑,两根手指轻拂过琴面,发出细不可闻的铮响,“你就是喝再多,就是

醉死过去了,也还是这样子。若是真能一醉解千愁,默然未必不能陪你喝。”

闵照影又是一杯,挑起一双凤眼问萧默然:“今日的药可有记得用?”

“少受些罪总是好的,怎么会忘了?”

闵二少索性丢了手中的杯盏,直接就着酒壶喝,杯子没给摔碎,沿着石阶咕噜咕噜地滚到草丛里去了,“你倒是给我

说说,这当真是什么个事儿?我连那小姐的面都没见着不说,北帝那老不死,不是,全北澜没一个不知道我闵照影喜

欢的不是女子是男子,他这是要干什么?”

放在平时,这些话无论如何是不能够说的。

萧公子淡淡道:“若是醉了,便回去睡吧,我也没力气扶你。”

“默然……你怎么总是这么狠心?”

“我本就是没几分同情人的心的。”

“呵呵……”小侯爷有些苦恼地摇了摇手中的酒壶,笑得醉眼迷离,“好一个中秋月圆夜,想留的留也留不住,不要

的总是往门上赶。”

一个月后便就是中秋了么,萧公子垂眸,语调依旧是没有多少起色,“不论你是要还是不要,萧默然会守着约定陪你

到来年开春。”

闵照影自顾自地笑起来,气喘吁吁地道:“你说,你会陪我到来年开春……只是这一年以后,我又要去哪里找你?”

萧默然怔了怔,无言,手指起落间,是尚月弹过的那首叫做《尘香》的曲子。来年春天花还是会开,总要到那一天的

,闵照影,你又何德何能,一句半真不假的话就想换我的万劫不复?

闵照影仰着头轻声笑出来,直笑到俯在石栏上,池中的水色依旧清冽,晚风里有泛着氤氲水色,不管不顾地向东边去

了。默然,你总是不能相信我,也是,我又拿什么让你信我。

半夜时候,在临意阁守着的小丫头急匆匆过来,萧公子有些不好。紫馨听得屋中有重物摔落在地的声响,推门看的时

候萧公子伏在床边咳得天昏地暗。

这一次传唤来的不是严太医,是聂君然,太医院排行第二,容色端然,看起来比那严太医更能让人信服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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