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猛地抓住叶滠的胳膊,“清玄,他们若是真地抓住了你,便要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琉璃终究是年纪尚幼,历练不足,叶滠只好温言抚慰道:“有你在身边呢,我又怎会被他们抓去?你莫怕,今后这二
十来天的行程,似这般的狭路相逢,还不知凡几,你可要稳住阵脚,万万不可先自乱了方寸。”又鼓励道:“你今天
这般表现,就很好,没被人看出破绽。”
琉璃这才心下稍定,但直到夜间睡梦之时,还紧紧抓着叶滠的手,是再不肯放开的了。
叶滠躺在床上,夜不能眠,心中颇感歉然,想琉璃在越家待得好好的,若不是自己,他又何苦趟这浑水,以身犯险?
更何况越释琛费尽心机救了自己一场,自己为了怕连累他不辞而别虽说是没错,但别就别罢了,却顺道拐走了人家的
枕边人,自己与琉璃虽然并无私情,但此事说将出来,也是不甚体面的。
又想到了两个多月未得见的太子赵奚申。太子对自己有知遇之恩,若非当日赵奚申一道举荐的折子,哪里有如今这叱
咤疆场,名扬天下的叶将军?怕是到今日,他叶滠也不过是一界轻裘肥马,不学无术的五陵纨绔。古贤者曾有云,知
遇之恩当以死相报。若此番不能顺利到达上邺大营,这知遇之恩,怕是再也无缘得报的了。
思及此,颇感辗转,但若为自己一人,又不忍心让身边这少年平白无故地受到牵连,忍不住将早已入睡了的琉璃推将
起来,叮嘱道:“若下次万一当真遇险,你定要先行保住自己性命,万不可以身犯险。”
想他叶滠在战场上是如何的杀伐决断,一呼百应,何时转过这等样柔肠百结,瞻前顾后的心思?
琉璃正睡得朦胧迷糊间,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埋头继续睡去,叶滠见他应得干脆,放心之余,心下却颇为空落--他怎
的便应的如此干脆!
刚刚埋下头去的琉璃忽然浑身一个激灵,立时从床上蹿了起来,一把扯住叶滠的领子,“你方才说什么?”
叶滠无奈,将刚刚的话复又说了一遍。
琉璃冷哼一声,侧身躺下,半晌说:“你休想!”
叶滠躺在黑暗里静静地笑了,他没有答言,但琉璃知道他听见了,一只抓住叶滠的手紧了紧,复又言道:“清玄,你
休想。只要我在一日,便保你一日平安。”
叶滠心中一动,问道:“可是为了你家二少爷?”
“是。你毕竟是他心上之人,我就决计不能看着你在我面前出了岔子。”
“原来如此啊。”
“不过......也不全是,我高兴保你,这高兴,和二少爷他,无关。”
“琉璃,你可曾做过一件事,不是为了越释琛,只是为了你自己的心吗?”
“可为了二少爷,就是为了我的心啊。”
“你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
“也算是,做过吧。”
“那是何事?”
“便是目今在做的这事。”
“琉璃啊......”
“怎么?”
“越释琛他,当真是让明珠暗投,美玉蒙尘呐!”
“是么,呵呵,其实,也怪不得少爷......”
“傻孩子。”
转眼到了除夕,因着国家正是风雨飘摇之间,人心惶惶,百姓大多无心过年,民间的年味也便淡了许多。
这一路,叶滠与琉璃二人尽捡着些偏僻的小路行走,毕竟官道上往来的,大多是有官职在身的公人,遇见了就是麻烦
,索性避的远远的。这几日来,只遇了山贼一伙,交手之下,发现只是一群实在穷得要当裤子,打算出来劫些年货闯
年关的山民,而非山贼,琉璃只是稍稍出手惩戒一番,临去时,反而将叶滠头上戴的一支紫金步摇,一支翡翠簪子摘
了下来,递给那打头儿的山民,那伙山民千恩万谢的接了,直问神仙大老爷与娘娘高姓大名,欲要立个长生牌位以示
恭敬之心。
琉璃随口说姓叶,拍马扬鞭而去。
叶滠坐在车前,悠悠的说了一句:“姓叶的年轻人,武功奇高,长相嘛,嗯嗯--琉璃,这三点加在一处,显是告诉别
人,你就是叶滠。就算那帮山民没有觉察,但消息么,总是会不胫而走的。若不出我所料,最快明晚,最迟后日一早
,第一拨追兵就要到了。”
琉璃生生拉住缰绳,目瞪口呆:“这,这--”
叶滠抚了抚琉璃的头顶,道:“不怪你,是我的错,没有事先提点你。既然事以至此,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说不得,一切就都靠你了。”
琉璃悔得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嘴里蹑喏着:“都怪我,都是我的错......”眼眶里的水汽登时重了三分,眼见就
要掉下泪来。
叶滠无奈,只得揽过少年的肩膀,“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了,快抖擞精神,明儿便要有一场厮杀了。”
两人不敢怠慢,快马加鞭一路驰骋,到了第二日夜幕时分,果如叶滠所言,抓他的人来了。
来的却不是官兵,而是一群为领朝廷封赏的江湖人。武功路数并看不出个所以来,但因各名门大派对于建光帝对叶滠
的格杀令大多极为不满,响应者寡,是以所来的多为一些歪门邪道的武林宵小之辈。
越是宵小,便越要深防。这些人往往阴损招术百出,使毒,使诈,暗算,以多欺少,不一而足。
走的本是林间小路,忽的马蹄前方乌光一闪,叶滠叫了声“小心”!琉璃立即提着叶滠的衣服,提气纵身跃上了三丈
有余,马车一片“噼叭”乱响,尽摔在了当地,当下便摔得七零八落,原来那在林间一闪的一道细细的乌光,竟是一
根极细的绊马索,若不是叶滠目力不凡,定是要连人带车摔个七荤八素的了。
琉璃这一跃之下,林间响起了几声不咸不淡的掌声,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磔磔怪笑道:“叶将军果然好身手。”余音
未落,自林中走出几个身穿灰袍之人,领头的是个四十上下,面容模糊的中年汉子,不消说,定是易过容的。
琉璃也不答话,落地之后将叶滠小心放在路边,“唰”的一声,抽出了长刀。月光映雪,杀心顿起。
灰衣人中有一人说道:“怎么?叶将军,小小一柄长刀,便想打发了我们?也忒过看不起人了些吧!”
琉璃一言不发,挥刀就砍,刀法无比强悍凌厉,招招取人性命。
那几个灰衣人见他来势汹汹,自是不敢怠慢,打点起十二万分精神,顿时战成一团。
作者有话要说:
再更一章~~~
第 10 章
叶滠在战圈外看去,琉璃若要对付这几人,在功夫上是不在话下的,因此特别着紧盯着,以备这几人使些阴损招式,
也好及时提醒。
几个回合下来,灰衣人未讨得半分便宜,反而被琉璃劈倒两个在地。领头那人对手下一人使个眼色,那人会意,转而
向叶滠扑来,还好叶滠早有准备,一扬手,一支袖箭射出,正中那人左眼,那灰衣人惨叫一声,摔在了当地,叶滠不
敢怠慢,抽出随身的匕首,一刀刺进了那人心窝。
叶滠这里虽无危险,但战圈中的琉璃却不由得心下大急,一个晃神,左肩上早中了一刀,他亦顾不得伤,一纵跃出战
圈,拎起叶滠,拿捏了三分力气,将他向后就是一掷。
这边叶滠安稳地落了地,那边琉璃回身一掌震碎了足有三寸厚花梨木棺材,抄起丹矸的剑柄,掌心劲力一吐,举剑迎
风一晃,密匝匝裹于剑上的棉衣竭尽寸裂,迎风尽数飘散开去。
丹矸乃是上古神兵,既一出鞘,凌厉的剑气扑面袭来,割风断雾。
那群灰衣人见着琉璃这一手,皆色变。
琉璃左肩受伤,单用右手,循着自己平日里使刀的路数,举剑横劈向众人,两三招之间,又取了三人性命。
灰衣人见琉璃招式狠决,挥剑即是拼上性命,简直无法招架。又见折损了六个弟兄,心下不由得有些惧意。果不其然
,打头那人一个唿哨,众人纷纷跃起,几个起落,皆尽消失在了夜色中。
琉璃累得有些脱力,将丹矸支在地上,右手撑住。叶滠刚刚从琉璃那一掷之地气喘吁吁的跑回来,琉璃见他回来,便
斜了一眼道:“傻瓜,怎的这么快就跑回来了?若是......”
叶滠一下攥住琉璃的胳膊,打断了他的话:“你受伤了!”
“是啊,皮外伤,不打紧......”话音未落,脑中突然一片眩晕,脚下禁不住一阵踉跄,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便晕了
过去。
叶滠扯开琉璃肩头的衣服,果见那并不很深的刀口中,汩汩流出的,均是黑色的血。
叶滠脑中“嗡”的一声,天地顿在眼前颠倒了三个来回,再顾不得其他,将口凑上去,一口口吸出那伤口中的毒血。
刚吸得两三口,背后蓦的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叶滠只恨屋漏偏逢连阴雨,尽力将琉璃护在身后,望向来人。
来的是个相貌清矍的老者,腊月的天,却仅穿一件月白的竹布长衫,缓缓行来,猎猎的冬风却扬不起他一片衣角,内
功之深,简直匪夷所思。
那老者在叶滠旁边站定,一双温和的眸子内,光华内敛,温声道:“叶将军?”
“正是在下。”叶滠答着,便又不由自主将琉璃向自己身后拢了拢,护得更加严些。
那老者见状一笑,“叶将军不要误会,在下并无恶意,昨日我接到消息,得知祁阴门的一众宵小今夜将在此伏击将军
,便赶来相救,只没想到,还是来得晚了些。刚刚避走的那几人,以被我出手料理了。只是叶将军您,若再似刚才那
般吸得三口毒血,必定要中毒。”言毕,从自己怀内掏出了一个净玉瓶子,倒出一粒玫瑰色的药丸,便要俯身望琉璃
嘴里送,叶滠伸手拦住:“敢问阁下是......”
“圣隐堂。”老者吐出了三个字,叶滠方才将手放下,激动道:“你便是司--”
“嘘......”老者将手指放在唇上微微一笑,喂毕了药,道:“吃了这药,切末包扎伤口,待毒血流尽,他便可醒转
了,醒了之后灌些白水,不可多,两盅为限。你可全都记下了?”
“记下了。”
那老者又将一粒递给叶滠:“你既吸了那毒血,便也吃一颗吧。”说着脸色微微一变,诧异道:“叶将军,你何以内
力全无?”
叶滠苦笑一下,也未答言,那老者又抓住叶滠手腕诊视片刻,道:“这也并非内力尽失,只不过是被药力强压住了,
可是中了越府的‘望月仙’?”
“正是。”
那老者笑了一笑,道:“偏我有个友人,最是精通医理,曾经师从当年的神医朱益照,天下的毒药麻药,他偏都要研
其配方,制其解药,新近更是对越家的望月仙着迷,三日前刚刚制出解药,而我这里,偏偏就正好带着这么一颗。”
(圣隐堂与司弦,以及精于医理的赵凝简,神医朱益照的故事,参考某雨的《用脸着陆的穿越》。)
“如此,叶某当真感激不尽,但求一报。”
“叶将军不必多礼。”那老者摸出另一个碧绿的青瓷小盒,递到叶滠手上,“叶将军今后战场上杀敌之时,多杀些窥
觑我大舆的夷狄,便是对老夫最好的报答了。”
“叶某必当谨记前辈之恩。”
“服了药一个时辰后,便可运功导出内力。就此别过了。”说毕,那老者的双脚也未见怎么移动,便直直飘出了十余
丈远,倏的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叶滠回头,不远处一辆崭新的马车静静的立着,拉车的马亦十分神骏,而他的丹矸,不知什么时候,也安稳的躺在了
车篷里。不由得暗叹道,若不是今夜这番奇遇,他当真不知道这江湖传言神乎其神的圣隐堂,竟是真的存在。
叶滠将琉璃抱进车内,少年的脸色隐隐泛着一层青气,叶滠的心顿时疼到无以复加,抚摸着少年的脸,浑身都不可遏
止的微微颤抖。
叱咤风云的叶大将军,也有这般暗恨自己无用恨到几欲神魂俱碎的时候。
他没急着赶路,反而是将车赶到了一处僻静的山坳,寻了一处避风的山洞。他知这一战露了行藏,客栈是再住不得了
。拣些柴草,在洞口处生起火来,又从行李中拿出了那两件狐裘,一件铺在地上,将琉璃抱到上面,另一件则盖在他
身上。自己则靠着洞壁静待了一个时辰,眼见着琉璃的脸色渐渐褪去青气,变得苍白,继而恢复了几分红润,连呼吸
也慢慢平复了下来,方才将心放下,试着运功调息,静静运功三十六周天后,果然内力全部导出。睁开双目,自觉神
清气爽,气海内真气激荡,似比以往又更充沛了几分。
此时天已快大亮了,但琉璃仍是沉睡未醒,细看他肩头的伤口处,有一道细细的紫红色血丝流出,可见毒仍未尽。
如此霸道烈性的毒药,若不是得遇高人,只怕今夜他二人性命都要交待于此了。
叶滠将琉璃身上的狐裘紧了紧,自行囊中翻出露宿用的吊锅。所幸琉璃出来之前晓得这一路必不太平,露宿野外是必
然的,故家伙什物带的齐全。遂至洞外寻了口泉眼,又再拾了些柴。
此刻洞内篝火正旺,尽驱了寒气,暖意融融。
待他将那锅泉水在火上烧滚了之后,琉璃忽然说起了胡话。叶滠忙探探他的额头,果真发起烧来,只得将他衣衫尽解
了,撕了自家一片衣襟,沾了那热水,一遍一遍地擦身。
琉璃口内先是喏喏的嘟哝着什么,并听不甚清,忽而叫了声“二少爷”,叶滠一愣,心道这当儿却叫他何处寻他的二
少爷去?且不管三七二十一,随口胡乱应着,却颇感莫名的刺心。
琉璃叫了两声,便不再说话,身上更是做起烧来,不但脸上红得透了,便连身上,也敷了一层薄薄的绯粉色。
叶滠见他烧得厉害,心下甚急,他一届武将,于这等伺候病人的事上,着实不甚在行,正无措间,忽听琉璃双唇微张
,唤了一声“清玄”。
第 11 章
叶滠以为他醒转,忙不迭得应了,俯身细看时,却发现他仍是昏睡不醒。
原来琉璃,在昏迷之中,竟是唤了他的名字。
叶滠心中登时升起一种莫名的情绪,似是欢喜,又似是悲伤,似是满足,又颇空落落的。一时间心内酸酸胀胀的,不
可开交。
琉璃睡梦中颇不安稳的纠结的双眉,又叫了声“清玄”,叶滠忙握住他的手,应了。
琉璃烧的身上滚烫,四肢却是冰凉,叶滠将他抱起来,双脚正对着熊熊的篝火,又将他双手都纳入自己怀内捂着。琉
璃昏睡中过不了一刻便唤几声清玄,这边一头唤着,那边叶滠就一头应着,昏睡的自是昏昏迷迷痴痴呆呆,那边应着
的,竟不知何时,也自痴了。
琉璃这一昏,便直到第二日上午才醒过来,醒来之时,只觉得通体舒泰,便似睡了一个再香甜不过的午觉一般。
他略动了动手脚,睁开眼来,却发现叶滠靠着洞壁也睡着了,而自己正将头深深地扎在叶滠的怀里,而一只手,也正
紧紧地攀住人家的腰身,登时脸“嗵”的一声便红透了。
叶滠本就睡得警醒,琉璃醒来略有动作,便也醒了,见琉璃一张通红的脸,急道:“莫不是又烧起来了?脸怎的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