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先被自己吸引的，到最後，居然是自己掉了下去。
穆凯不安地别开了眼睛，越是看著江淑平，却发现他的一举一动都那麽特别，那样地令人记忆深刻。江淑平吻了他的

手背，光是想起来，穆凯就一阵心慌意乱，全身发热，窘得不知道如何自处。
"凯。"江淑平回头呼唤，他低沈而感性的声音让穆凯头皮发麻。
"......什麽事？"穆凯低下头，觉得背上似乎有无数虫子在爬，十分不自在。
"没事不能喊你吗？我就是想喊几声，觉得舒服。"江淑平嘿嘿地笑。
"你有毛病。"穆凯嘀咕，口气不善，但心情却像风一样，不断地飘高。
"我正常得很呢。对了......那件事你怎麽想？"江淑平看向前方。
"那件事？"穆凯呆了一呆。
"嗯，我跟你弟弟谈的事情。他是不肯，但是我想知道你的想法。"江淑平笑著问。
"我的想法......我没有什麽想法。"穆凯心情立刻沈重起来。
"你有，只是你觉得不可能。你不想继续这麽下去对不对？"江淑平仍然微笑，"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不想再做下

去。"
"......这跟我想不想没有关系。"穆凯淡淡地回答，心烦意乱。
"有关，非常有关系。"江淑平放慢脚步，走在穆凯的右侧。"如果你不想，我就一定要实现它。但是你想的话，无论我

做什麽......都没有意义。"
"你为什麽非要管这件事不可？"穆凯抬起头，"你知道不知道这事是你没办法管的？"
"我为什麽不可以管？"江淑平看著他笑，"我不管，你就自己管，自己不想，就不要做。"
"我不可能不做。"穆凯深锁眉头，"我不能看著辛仔一个人陷进去，自己却置身事外。我大学的学费是他赚的，我现在

的生活也是他帮的忙。"
"我都说过了，他要下地狱，自己去下就好。你不想下地狱，为什麽要跟著他下？"江淑平扶住穆凯的肩，"就算他是你

弟弟，你也不用跟他走一条路的！"
"我不跟他走，难道还跟我自己走？我已经受够一个人了，不想连弟弟也没有。辛仔说得没错，我们是兄弟，要下地狱

一起下！"穆凯自嘲地笑道，"我需要读什麽大学吗？不过是自我满足一下，到最後呢，我救不了辛，也救不了我自己

。这就是我们兄弟的命运，没人改变得了。"
"怎麽可能没人改变？"江淑平皱起了眉，他第一次如此愤怒，"你放弃他！你如果不想跟他走一条道，就放弃他！"
"他是我惟一的亲人，你要我放弃他？"穆凯瞪著江淑平，"你知道不知道我除了弟弟一无所有？我爸爸不知道跑哪里去

了，母亲跟著新的丈夫出了国，原本每个月她都会汇生活费给我的，这三年也什麽音讯都没有，钱也没有！不是辛仔

，我根本不可能上什麽大学！"
江淑平沈默著，认真地听著穆凯的发泄。
"辛仔跟我不一样，他成绩差，贪玩，而且不听我的话，但是我考大学那一年，母亲没有再寄钱来，他却拿著钱来对我

说，‘哥，别担心，钱我来赚，你安心读书！爸妈不管我们没关系，我们自己也能活下去！'我是靠著他的钱读大学的

，你明白不明白，我怎麽可能不要他，自己一个人置身事外？不可能，绝不可能。我要走，也要带他一起走，如果不

行，他要下地狱，我陪他下！"
江淑平垂下头，闭上眼睛，良久没有说话。
"你不要再劝我了。"穆凯转过身，"也不要再管我了，这是我自己选的路，我自己承受得起。"
江淑平仍然没有回应他。穆凯突然间一阵心酸，好容易得到这个人的接纳，好容易交到知心的朋友，终究还是要分开

，因为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也因为他们不会走同一条路。
分开是迟早的，穆凯早就已经明白，可是......为什麽会觉得如此难过，如此难舍？对方的关心是那麽的切实，那麽

的强烈，自己却无法接受，甚至狠狠拒绝。穆凯无法挥去心里的空虚感，难过得险些掉泪。早知道，不要理会这书呆

子就好了，一直一个人就好了，永远不要去感受什麽朋友知心这种感觉就好了！
不敢再看江淑平，穆凯害怕自己会动摇。反正以後不会再见面了，多看一眼又有什麽意义？他转身便跑，第一次觉得

自己在狼狈的逃避，逃避无罪的真心，逃避自己的怯懦。
自己是非常丑恶的，不可能获得什麽原谅和幸福。穆凯放弃了最後的一点挣扎，他决定跟穆辛一起下地狱。原本还在

犹豫的选择，因为江淑平的逼迫而下定了决心。穆凯已经没有什麽资格再跟江淑平做朋友，也没有什麽资格再称为人

。
要做魔鬼很容易。

市第一综合医院的病房里，丁芳琳撅著小嘴坐在凳子上，用力地扯著衣服上的带子，她越想越觉得可气，越想越觉得

委屈，偏偏穆辛也不吭气，只是一个人在沈思。
居然每个人都怀疑她在说谎？明明是拿在手上的东西，她又不是十岁的小孩，在这条街上混了这麽久，难道她会糊涂

到是木棍还是电棍都分不清？边气边扯著带子，芳琳也觉得奇怪起来。电棍那麽长的东西书包里没有，藏在江淑平的

身上也不可能，现在是夏末，天气虽然转凉，但毕竟不是穿著厚重衣服的时候。
那麽电棍会到哪里去了呢？芳琳觉得很奇怪，因为那个东西是不能随便丢掉的，明明自己把它放在柜子上，为什麽到

最後只有书包没有电棍？
"芳琳，"穆辛转头看向她，"那个江淑平，是什麽时候跟我哥认识的，你知道吗？"
"不知道呃，我怎麽可能知道。"芳琳气呼呼道，"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没想到那麽不老实。"
"那个人......很深奥。"穆辛支著下巴，"他会跟踪你然後来救我，可见他非常重视我哥，可是我跟哥上次见面也没有

差多少天，他怎麽就跟我哥关系这麽好了？这其中不会是有什麽目的吧？"
"你哥在学校里帮我们卖毒品，说不定他是来查他的。"芳琳眨了眨眼睛，"完了，你哥肯定会被学校开除！"
"要查他我哥现在还可能跟他是朋友吗？你也不动动脑筋想想。以我哥的个性，你认为他会轻易跟人交朋友？"穆辛的

脸色阴沈得像雷雨的天空，"你发现了吗？凯哥看著他的眼神，我这个做弟弟的都没有见过。"
芳琳目瞪口呆地看著穆辛，手指抹了抹嘴唇，忍不住了然地一笑。"你妒嫉了？哈哈，你妒嫉啦？"
穆辛尴尬地扭转头。没错，他是妒嫉了。因为江淑平的出现，穆凯有从自己身边离开的危险。惟一的哥哥要是走了，

自己这条路，会变得很孤独很可怕的。
"辛哥，我觉得好委屈哦。"芳琳嘟著嘴，气恼地跺脚，"那个江淑平冤枉我，我都这麽大的人了，在这条街就差枪战没

见过，什麽人我没见过？难道我连电棍和木棍都分不出来？"
穆辛骤然内心一紧。不用说，他相信芳琳远胜过江淑平，但是找不到电棍，实在也没有办法指责江淑平说谎。电棍那

种东西，一个普通的理工大学生怎麽会有？就连他们这些跑江湖混饭吃的，要弄到警方的电棍也是难如登天。江淑平

明明知道自己是干什麽，也是知道穆凯是干什麽的，却毫不介意地就插了进来，对这些世人憎恶恐惧的事情接受得轻

而易举。
那副文质彬彬的外表只不过是羊皮，在羊皮下的，究竟是个人还是狼，谁也不知道。
这样的人，为什麽会吸引凯哥？穆辛又一次因为嫉恨而咬紧了牙关，穆凯看著江淑平的目光中，除了依赖还有信任，

甚至有一份他自己都难以察觉到的温柔，穆辛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穆凯那样的神情，只在很久以前，他们都没有改变的

时候，穆凯才有的温柔。
那个江淑平到底是什麽人？穆辛郁闷得眉都拧成了麻花状，气恼得牙都咬得咯！作响。
"芳琳，叫老一调查一下这个江淑平，他能弄到电棍，说不定跟警方或是黑道沾边，不管怎麽样，他都是我们可以利用

的对象。"穆辛眼里露出凶光，"要是他想对我哥不利，就算杀了他，我也绝不会手软！"
丁芳琳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第一次看到穆辛露出这麽可怕的表情。她深刻地发现，在穆辛的心里，他哥哥所占的份量

重得无以伦比。
那个江淑平可能要倒霉了，丁芳琳轻轻吐了一下舌头，穆辛这个人说狠不狠说软不软，但是真要下手，他可能比谁都

爽快坚决，惹到他准没有好结果。

六

江淑平拿著一本书在看，作为化学专业的学生，他接触的实验广泛而复杂，而他对此却学得极其投入，很多人都以为

他非常喜欢所学专业，但是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为什麽如此努力。穆凯经常泡图书馆也给了江淑平学习的好机会，学校

有很多专业理论的著作杂志，要是想了解深奥的化学反应，那些著作会帮上江淑平非常大的忙。
更何况还有网络。
不同的物质混合起来就会引发不同的反应及产物，江淑平小的时候就在电影中看到，人们是如何将酸类液体混合，然

後制作成液体炸药的。在这方面懂得越多，江淑平就越觉得自己很可怕。
如果他想要做坏事，恐怕这世界上没有人会比他更恐怖了。
穆凯那天的跑走之後，江淑平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见过他。基於电棍事件，也基於混乱的大脑，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冷

静一点。没有想到穆辛对於穆凯是如此的执著，也没有想到穆凯如此在乎这个弟弟，这让江淑平的内心充满了难言的

痛苦。他在乎穆凯，在乎到无法控制的程度，所以当穆辛那麽说的时候，他几乎立刻产生杀了他的罪恶想法。
要杀穆辛实在是很简单，而且还可以不用留下任何痕迹，对江淑平来说，他最怕的就是自己的能力。一旦做过一次坏

事，就会不断地想著如何做得更巧妙更不著痕迹，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没有走上不可挽回的道路，是因为父母的良好教育和他善良的本质。
但是......江淑平也有被逼到不得不面对现实的时候。
他想杀掉穆辛，只要穆辛不在了，穆凯也就不用受到弟弟的操纵。只要他不说，穆辛的死，将会成为警察局永远的悬

案。反正这世界上像穆辛这样该死的人多得不可胜数，死一个两个世人只会拍手称快。
但是穆辛是穆凯最爱的弟弟，他愿意跟他一起下地狱，却不愿意接受江淑平那双拯救的手。真是可恶，可恶......江

淑平咬著牙给了桌面一拳，引来所有同学的注视。他面不改色地站了起来，离开了图书馆。
穆凯在做什麽呢？一个星期没有见到他，江淑平想他已经想到快要发疯。穆凯的笑容，他的严肃他的阴沈，已经渗入

到江淑平每一分记忆里，只要不经意，便会涌上心头。

春风Ｃ栋六楼，江淑平敲响了穆凯的宿舍门。开门的是穆凯的室友，他们学校的宿舍两室一厅，共住有8个人，所以大

家多是各自行动，关系并不很好。
"他出去了，楼下好像有人找他。"室友打著呵欠，"真行啊，他居然也有朋友。"
江淑平怔了一怔。
"你别跟他太多牵扯，外界传闻他是卖那个的，没错，不过他那个人也很有原则，不是穷凶极恶之辈，但是嘛......谁

知道他不会哪天把药下在我们的饭菜里？"室友揉了一下眼睛，"你既然是他朋友，最好劝劝他，不然，哪天学校要是

处罚他，可没人会保他的。"
门关了。江淑平沈默地站在门口，穆凯的室友对他并没有十足的恶感，但是迟早也会将他推出来。穆凯很清楚，他如

果不收手，很快就会被学校扫地出门。
江淑平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如果穆凯离开了学校，他将真的万劫不复。
江淑平转身狂奔出去。

丁芳琳匆匆地跑向一幢低矮的民房，她慌张地冲上了二楼，一下推开顶头房间的门。穆辛正在清点手里的钱和武器，

被她吓得汗毛直竖。
"你疯了？怎麽连门都不敲？！"穆辛怒火万丈，匆匆收起了钱。丁芳琳也懒得跟他理论，一把拉住他就往外走。
"干嘛？"穆辛更冒火了。这丫头今天是怎麽搞的？！
"辛，辛哥，没时间了，快！"丁芳琳脸色发白，话也说不清楚，只顾著拉穆辛走。穆辛甩掉她的手，将她拉到床前，

狠狠地推倒在床上，凶恶地看著她，丁芳琳吓了一跳，慌乱的情绪这才好容易平稳了一些。
"说，出什麽事了？别慌，天大的事我撑著！"穆辛紧拧著眉怒吼。
"刚刚老一告诉我，你哥哥......被抓走了。"丁芳琳喘著气，焦急的神情溢於言表，"是老鸦的人。"
穆辛的脸色立刻惨变，额上的青筋暴起，他一把拽住芳琳的衣领。
"他们带他去了哪里？！"
"就是不知道......"丁芳琳吓得冷汗直冒，"老一是去调查江淑平的，所以没有跟上去，只是打了电话给我，要我赶紧

通知你。他们......他们往南街，商业中心那边去了。"
穆辛放开手，铁青著脸就往外跑，无论丁芳琳怎麽喊他也听不进去。如果穆凯落到老鸦的手里，那目的就是为了逼穆

辛现身，穆辛相信自己出现的时候，穆凯就会没事。
虽然老鸦那砣肥肉从没安过好心，但是行有行规，道有道法，大丈夫混江湖就要一人做事一人当。老鸦手里还有他们

的货，迟早要摆平他，他既然敢动穆凯，要干掉他的理由就更充分了。
穆辛来到商业街的时候，丁芳琳已经联络了之前的姐妹们，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容易跟上了穆辛，来到了约定的

地点，她已经气喘得说不出话来了。穆辛立刻向她的姐妹们询问老鸦的去向。丁芳琳的手机响了，她边喘气边接通了

电话。穆辛回头看向她。
"嗯嗯，嗯？"丁芳琳吃了一惊抬起头，"辛哥，江淑平离开了学校，好像也是要往商业街来。"
穆辛不禁一怔，他眼珠一转，顿时有了一个恶毒的计划。
"他，他应该还不知道凯哥的事吧？"丁芳琳惊疑不定地问。
"不知道吗？那让老一告诉他，凯哥现在在紫金路13号三温暖那里。"穆辛微微一笑，"他有本事就让他去，我到要看看

他究竟有多大胆，敢做多大的事！"
"辛哥......"丁芳琳吓坏了。
"照做！"穆辛厉声怒吼，见丁芳琳吓傻了没反应，立刻夺下了她的手机，将命令直接告诉了老一。挂上手机，他冷笑

著拉起了丁芳琳，爱怜地摸摸她的头。
"有他先探路，老鸦绝对跑不掉。那小子不是要保护我哥哥吗？我倒要看他有多大的本事，这里不是太平世界，而是黑

道，他有本事，就闯进来看看！"
"可是他只是个大学生啊......"丁芳琳咬著唇，"要是他死了，会惊动警方的。"
"他让你受了委屈，总得回报一下。再说了，这小子......身份很神秘，这样不清不楚的人，我能让他留在凯哥的身边

？"穆辛冷冷道，"他死了正好，少许多麻烦。"
"辛，你好狠......"丁芳琳惶恐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