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枫吃惊地一回头,果然看见原本面无表情的真由的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意,似乎是在目送着星野他们的离去。
“鹿取前辈他一定会好的!”星野高兴地笑了。
“我也一直这么相信。”季枫满心喜悦地拍了拍星野的肩膀,“快去吧,不然和藤真得要变成冰人了!”
“好。那么,就再见了!”
“有空的话,欢迎你们随时来玩。”望着两人渐渐走远的背影,季枫朝他们挥挥手。
“谢谢。”星野和龙太郎也转过头来朝他挥手,“我们会的。”
随着淡红色的夕阳缓缓落下,远处的两个人影渐渐地合为了三个,目送着他们离去,季枫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明朗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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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咚!宾咚!”
暖洋洋的午后,一阵阵清脆的门铃声自玄关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
“来了!”季母从客厅里快步走了出来,拉开大门,看清来人后惊喜道,“啊,你们终于来了!”
“嘘~!”门外的某人对她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季枫人呢?”
“在客厅里喂真由吃饭。”季母刻意压低声音,把情报告知来人。
“他还没发现我们吧?”
“应该没有。”季母刚小声地回答完,季枫就不经意地问了她一句‘是谁啊?’
“推销报纸的!”季母高声消除儿子的疑惑后,又小声地问门外的某人,“你们想搞什么花样?”
“当然是吓死他喽!”‘坏心’的某人窃笑不已。
“可不要吓到真由喔!”
“明白!”随着这一声肯定的回答,季母便强忍住想大笑一场的冲动让门外的四个人偷偷摸摸地‘猫’了进来。
“现在上门推销东西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背对着客厅门,正在专心致志地喂真由吃午餐的季枫不满地抱怨道,丝毫没有注意背后有四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正在不断靠近。
“是啊,挺烦人的!”为了替四个‘宝’打掩护,季母不得不佯装正经地回答儿子的抱怨。
“啊?”季枫忽然在真由晶莹的紫褐色眼瞳里发现了四张熟悉的面孔,他不禁惊讶地叫了起来。
“呵呵,亏得伯母还辛辛苦苦地替我们打掩护,结果还是失败了!”一个有着海蓝色眼眸的美少年笑了起来。
“唉,出师不利,真是太失败了!”开始在门口窃笑得开心不已的某人现在的脸可不怎么高兴,“这个迟钝的小子照例来说是不会发现的呀?难道他变聪明了?”
“这倒不是!”散发着成熟魅力的高大男子露出专属于他的邪魅笑容,搂住某人的肩膀,“而是真由的眼睛告诉他的!”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嘛,你失算了,本世纪最大的天才。”白马王子型的帅哥一边笑眯眯地调侃着某人,一边将蓝眸美人拉进怀里。
“哼,你们四个不但非法入侵,而且还想恐吓我!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季枫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不怀好意地斜睨着这些外表绝美但心地‘邪恶’的死党。
“非也、非也!”被称为‘本世纪最大的天才’的某人摇头晃脑地吟道,“首先,我们是合法进入,因为是伯母让我们堂堂正正地走进这个家;其次,我们的行为不应不称为‘恐吓’,而应该叫作‘打招呼’。你说是不是?贝铭!”
“唔,”蓝眼睛的美人点点头,“但你的解说太罗唆了,洛。”
“咦?允狄不是一向言简意赅的吗?你怎么会没学到你另一半的优点呢?太遗憾了~~”白马王子佯装可惜道。
“你也不是没学到贝铭的善解人意吗?桀诺~~”某人颇为‘不齿’地回敬道。
“你们是来干吗的?”看着几个人你来我往的斗嘴,季枫佯装恼怒地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是专程到我家来吵架的吗?”
“第二次答错!”谢洛晃晃脑袋,“而且你的演技还是没有进步,果然是很迟钝!”
“真由……你认识我们吗?”
贝铭可不像洛那么‘坏心眼’,他看见对他们的出现没有什么反应的真由,心里不禁难过起来。
于是,他便走近真由,好让他仔细地看清楚自己的脸庞。
“真由现在还不愿意看见人,”季枫淡淡地苦笑了一下,“美丽的景物或是可爱的动物,他都可以试着让自己看到,但似乎只有人,他一直潜意识地逃避着。”
“也许是因为他一切痛苦的遭遇都来自人的世界,所以一旦封闭了自己就再也不愿意想起。”邵允狄微微地叹了口气,说出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实。
“我不想勉强真由做令他痛苦的事,所以即使他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只要他偶尔能笑能说话,我就满足了!”季枫轻轻地将真由的手贴在自己的脸庞上。
“你好象成熟了很多……”雷桀诺由衷地感慨道,“这件事对你的打击很大。”
“那是你咎由自取,谁让你不相信真由。”谢洛黑白分明的眼眸瞪着季枫,“真由才可怜,还要为你的愚蠢付出代价。”
季枫无话可说,虽然被同样的话责备了一遍又一遍,但他明白,正是因为大家都爱他们,都希望他们能够幸福,才会这样责备他犯下的大错。
“真由,你不想看见我们也没关系,只要你能好好的活下去,就是我们这些做朋友的最大幸福了。”
谢洛走到真由面前,握住他的手,向他微微笑。
“虽然季枫伤透了你的心,让你变成了这样,但我相信在你的内心深处还是能感觉得到他对你的深爱。为了包括我们在内的所有人的希望,你要快点好起来,即使到那时你想不起有关于我们的一切也没有关系,只要你能像健康人那样正常地生活,我们就安心了。”
“洛说得没错,我们每个人都希望你能快一些好起来。”贝铭也握住真由的手朝他微笑,雷桀诺和邵允狄也在覆住真由手的爱人手上增添了一份力量。
或许是感受到了友情的气息,真由漫无边际的视线慢慢地移动到了面前所有人的脸庞上。
仿佛凝视了天长地久的时息,那双美丽的紫褐色眼眸终于慢慢地、慢慢地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芒。轻轻地启开嘴唇,真由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了那些映在他心底的名字——
“………洛………允…狄…………贝…铭…………桀…诺……”
“没错,是我们!”谢洛兴奋地轻声叫了起来,其余三个人也都是一脸惊喜的表情,“你看得见我们吗?真由?”
真由露出一个浅得几乎看不见的笑容。
“太好了!”四个人都开心地笑了起来。
谢洛兴奋地抱住真由,“我还担心你不认识我了!还好你还知道我是洛,开心~~”
“……只有……名字……我只记得……名字……”
真由缓缓地说出了让他们在惊喜之余跌入低谷的一句话。
“那你想得起来他的名字吗?”谢洛将站在一边热泪盈眶的季枫拉到真由面前,真由‘看’着他,原来有了些微生气的眼睛却在慢慢地开始恢复原样。
贝铭知道现在的情况不容许有一点点的失误,否则真由马上又会恢复原来的样子,所以他立刻当机立断地转移真由的注意力,“真由,我们出去走走好吗?我想看看这附近的景色。”
无言地微微颔首,望向贝铭的眼眸清澈而又明亮,真由顺从地跟着贝铭走出了家门。
看着真由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季枫忍住浓浓的失望和心痛,苦笑道:
“……我伤他太深了,所以真由潜意识里不愿意想起来……也是很正常的……”
“也许他想不起我们的其他事情也是这个原因。”邵允狄略略思考了一番,“因为是你把他带进我们的圈子的,除了我们的名字外,他和我们有联系的地方全都有你的影子,所以他才会想不起来。”
季枫痛心地抱住头,跌坐在沙发上,“……凡是没有我的一切他都能经过努力回想得起来……”
“别太难过了,季枫。”谢洛拍拍他的肩膀,“有关于你的一切他在潜意识里都不愿意想起来的事实虽然令人很痛心,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考虑的话,这是不是也意味着你对他有着特殊的意义呢?”
“是因为我伤害了真由,”季枫的声音沉重地令人心酸,“他那么爱我,我却因为一时迷惑而不肯相信他对我的感情,这份认知伤透了他的心,所以他再也不愿意想起关于我的一切……”
“不要再自责了。”雷桀诺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搂了搂他的肩膀,“以你的个性,我可以推测出你从发生这件意外开始就一直在心里不停地责怪自己。但是不管你再如何自责,真由还是不会很轻易地就回想起你留在他心里的痛苦记忆。所以,我们现在首先应该考虑的是,如何让他的记忆情况逐步稳定下来,最好是能够不出现倒退现象。”
“我同意桀诺的话,这件事绝不能急在一时。”邵允狄冷静地分析道,“而且从现在开始,真由最好能和你分开来住。因为我发觉他的视线只要一接触到你就会潜意识地自动封闭视觉神经,基于他信任我们的关系,我认为他最好是跟我们一起生活一段时间。”
“我也有这种想法,与其让他又重新封闭自己的记忆,回到原点,还不如让我们慢慢引导他想起一切。”贝铭看着季枫,询问他的意见。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季枫惨然一笑,看得三个死党心里都一阵难过,“不过,你们不用另找地方住,我一个人搬出去就可以了。因为真由很喜欢这里的景色,所以,你们就留在这里住一段日子吧,我爸妈也交给你们照顾了。”
“那你准备住在什么地方?”谢洛有点担心。
“我会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再租一间公寓,这样一来,我也可以每天都看得到真由!”季枫想了一想,安抚友人的担心,“现在我要去收拾东西了,因为真由很快就会回来的。”
“那暂时就先这样吧。”邵允狄下了结论,他的语调像是在向季枫承诺般的凝重,“放心,真由一定会想起你的,因为——你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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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真由的日子过的缓慢而乏味,每天的生活对季枫来说就像是一张张黑白照片,没有任何色彩、也没有任何幸福可言。几乎可以说他是在熬过每一天的二十四小时,漫长而痛苦的二十四小时。
在这些痛苦的日子里,来自死党们的关于真由的消息,和真由每天固定要出门散步的身影是支持着他继续生活下去的最大动力。如果没有这些,他觉得自己的生命会枯竭。
昨天,洛过来告诉他一个这些天来最好的消息。
他说,不知道为什么,真由在慢慢回忆起了以往的一些事后,对书橱里一对浅蓝色的水晶玻璃杯和一只金黄色的玩偶小鼠越来越看重。季母每次在整理书橱的时候,他都会忍不住请她特别小心这三样东西。
洛还说,虽然真由并不清楚他父母亲的真实身份,但他对他们都很尊重,而且他和季母的关系似乎特别融洽,就好像真正的母子一样。
听完洛的叙述,季枫露出了这些天以来第一个笑容。
因为…他知道,如果真由会特别珍惜这对水晶玻璃杯和玩偶小鼠,就意味着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深爱着他的,纵使他不愿意再回想起所有和他一起度过的日子,但在他的心里永远会为他保留一个小小的天地,用来珍藏属于他们两人的一段过往。
季枫躺在床上想了许久许久,直到床头的闹钟提醒他又到了真由出门散步的时间了。此时此刻的他真的好想见真由一面,哪怕只是躲藏在远处偷偷地看他一眼也好。
在这种强烈的心情的促使下,他快速的披上外套朝门外飞奔而去。
从真由走的方向可以判断,他要去的地方是他们从前每天都要一起去散步的湖边小树林,季枫小心翼翼地跟在真由的身后,不让他发现自己的存在。
真由慢慢地走着,直至到了景致迷人的湖畔后才停下了脚步,在他从前一直坐的白色长木椅上坐下来后,漫不经心地看着周围色彩越来越丰富的美丽景色。
季枫忽然发现真由的两只手似乎很习惯以不自然的状态放在身体的右侧。
一刹那间,他猛然想起那是因为从前两人坐在长木椅上的时候,他总是坐在真由的右侧,为了不让真由的手变冷,他会一直把真由的双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温暖的缘故。
这是不是意味着真由在潜意识里依然记得他曾经和他渡过的时光?
望着面前那熟悉的清瘦背影,季枫的激动和心焦如同乱线般交错缠绕在一起。
……会有一天,有那么一天,真由能够想起他吗?
真由忽然轻轻地站了起来,走到湖边后,出神地凝视着湖面上那一片片随波荡漾的黄褐色枯叶,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许久,真由像是有了回去的念头,随着他不经意间的一转身,一只巴掌大小的金黄色小鼠玩偶忽然出奇不意地从他身上掉了下来,顺势滚到了湖里,之后便跟着那些枯叶一起快速地飘向湖的中央。
真由大吃一惊,几乎就是下一刻,他想也不想地就跳进了仍然冷得刺骨的湖水里,拼命想要把那只玩偶抢救回来。
“真由———!”
季枫看见真由跳下水的那一瞬间,脑子忽然里一片空白。
随着真由不会游泳的意识迅速浮上脑海。情急之下,季枫毫不犹豫地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湖边,跳进湖里,在一片刺骨的寒冷中拼命寻找真由的身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季枫终于找到了真由失去意识的身体,然后抱着他奋力地游到岸边,等到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真由抱上岸时,他已经精疲力竭,连手脚都麻木了。
可他明白,如果现在不把真由送回家里立刻进行抢救的话,真由就会冻死在这里。咬咬牙,季枫用尽全身的力量抱起真由继续向不远处的家里拼命跑去……
留在他脑海里的最后念头就是——他终于把真由送到允狄他们的手里了………
漫长而无尽的黑夜终于过去了,当季枫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一夜之后。他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贝铭和父亲那两张疲惫不堪的脸庞。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季父看到他清醒过来,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还好你没有得肺炎,也没有发烧,只是累到极点而已。”
“真由怎么样了?”季枫头一件想到的,就是真由的安危。
“他的情况不太好,”贝铭摸了摸季枫的额头,确定他没事之后将实情告诉了他,“他虽然没有得肺炎,但一直因为发低烧而昏迷不醒,而且身体一直没有恢复到正常的温度,冷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