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新!怎么走了?”何小笛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了起来。
苏承开始怀疑每一次方致新要离开总会有人出来制止的了。
方致新回过身、淡淡地道:“累了。”
何小笛一怔,目光马上调转到了苏承身上。
苏承被她看得一阵一阵犯抽搐。
“呵呵……”何小笛一副了然的表情,踩着紫色的高跟鞋晃晃悠悠地走到他们面前。身上的紫罗兰色礼服有点皱了、耳边的蝴蝶兰也有些蔫了,不过脸颊却是红扑扑的,眼神虽然迷离、但是眼睛却亮得惊人。“我很幸福,致新!”她面对着方致新道:“谢谢你保护了致远这么多年。我对毛主席发誓,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让他跟我一样幸福的!”
方致新没什么表情地面对着她,“你喝了多少?”
“加起来才一瓶红酒!”何小笛竖起一根手指头,顺势把手搭在了方致新的肩膀上、身体也软趴趴地要往他身上倒。
方致新一把托住了她的腰、防止她再度吐自己一身。“早点上去休息吧,致远肯定累坏了!”
“不要!”何小笛用力摇头,“还有一句话没说。”
苏承想起了她对“一句话”的定义,不禁暗暗笑了。
“方致新!”何小笛努力站直了身体,手起掌落地大力拍了拍方致新的肩膀、拿出一副刘胡兰的神情道:“我也会好好保护你的,就像当年你保护致远、也保护我一样!”
方致新的脸轻轻抽动了一下,不知道是被何小笛的大力开碑手拍的、还是被她的话刺激的。“苏承?”他转头招呼苏承:“麻烦你把这个醉女人送回座位上去好吗?”
苏承急忙上来,犹豫了一下、揽住了何小笛的腰。还没迈步呢,就看到方致远驱着轮椅出来了,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像钉子一样射在自己老婆腰间的那只手臂上。
苏承的手不由得悄悄缩了缩。
“臭小笛!”方致远怒喝了一声,全速靠了过来。
“小混蛋!”何小笛挣开苏承的手臂、扑到了方致远身上,一转身、大刺刺地坐在了他身上,抱着他的脸狠狠吧唧了一口。“我已经向我们党表过雄心壮志、立下军令状了!”说话的同时,她掌心向上地朝方致新示意了一下。
“呃?”方致远不解地来回看了看。
“早点休息吧,致远!你老婆醉了,你自己也累得不轻了。”方致新朝他们靠了过来。
方致远用力把一直往下滑的何小笛往上抱了抱,仰头看着方致新问:“你要回家了吗?”
“嗯!”方致新点头,轻轻一笑、补了一句:“苏承同学会送我回去。”
“谢谢哦!”方致远看向苏承。
苏承总觉得他的目光里有种穿透人的力量,连忙很谦逊地笑笑道:“没关系,别客气。”
“不用谢他。”方致新脸上的笑意扩大了,“他免费接送我,我提供他免费睡觉的地方。”
方致远的脸黑了黑。
苏承的脸红了红。
何小笛笑着朝苏承扮了个鬼脸道:“苏承童鞋,你惨了!我家大伯是男狐狸精投胎,谁跟他沾上点关系都会被迷得找不着北的!呃……我除外……余洁也除外,哈哈!”
“何小笛!”方氏兄弟同时怒喝。
何小笛撅着嘴往方致远的怀里一拱,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唠叨什么。
“我们走!”方致新板着脸转身、大声道:“回我的狐狸窝!”
“哈哈哈……”何小笛得意地大笑了起来,但紧跟着就被“哎哟”的一声打断了……大概是被她家老公管教了!
“为什么老是叫我苏承同学?”上车的时候,苏承很纳闷地问。
“你的书生气很重……像个孩子!”方致新答。
“切!”苏承忿忿地嗤了一声,发动了车往狐狸窝驶去。
2-1
苏承的确只在方家留宿了一晚,还是在客房里睡的。
当方致新指着客房的门时,苏承有些意外,问他:“为什么让我留宿?”
方致新问他:“为什么要来?”
虽然接触的时间并不多,但是苏承已经发现方致新很喜欢用问题来回答问题。他也知道如果自己不回答他的新问题的话,两个人就可以一直不停地问下去、最终也找不到答案,所以对付这种情况的最好办法就是直接回答他提出的问题。于是,他皱了皱眉道:“我……怕你一个人会寂寞,毕竟……”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方致新用一声“嗯”打断了,“那边有浴室。”他指了指走廊右侧的第一扇房门,然后推开隔着走廊的主卧房门,转眼融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苏承在门口呆呆地立着,直到他关上了房门才有些悻悻然地转身进了客房。其实他也觉得身上很累、很疼、很不舒服,更主要的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被今晚的“失贞”事件捅了个无底大窟窿。
咬着牙、和衣躺下之后,他盯着天花板上被圆形吸顶灯映衬出的一圈光影愣了半天,有些难以置信地发现自己在这么不舒服的情况之下竟然还在毫无理智地期待很多东西。比如想了解从婚宴现场离开之前方致新用暧昧的口气说的那句“我们回家……回我家”背后的含义;想深入见识一下小笛说的那个男狐狸精;想有机会向方致新展现自己成熟的一面……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房门上响起三声轻扣,紧跟着是方致新的声音:“苏承?”
苏承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了起来,疼得他很没出息地“哎呀”了一声,再难移动一步。
方致新穿着刚才的衬衣和西裤推门进来,满脸的笑意。“喏,给你睡觉穿。”他把手里拿着的一套睡衣递向他。
苏承埋怨地瞪了他一眼,恨不得扔一块抹布过去、把他脸上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给擦掉。运了一会儿气,他龇牙咧嘴地道:“放、放床上好了。”
“床在哪儿?”方致新扶着手边的落地衣柜往里走了些。
苏承一怔,看他一点都不熟悉的样子,不得不咬着牙、捂着酸痛的腰、一路闷哼着过去接过了他手里的衣服,悻悻道:“这儿是你家!”
“So(那又怎样)?”方致新挑了一下眉,然后转身原路退了回去。
“等等!”苏承把手里的衣服往床上一扔、跨了一步拖住了他的手臂……这一串动作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方致新转头等着他说话。
苏承皱着眉头看着略高过自己的那张冷冰冰脸。方致新脸上的太阳眼镜已经拿掉了,可以清楚地看见他黯淡一些的右眼……正和左眼一起直勾勾地盯着他。“你、你……”舌头打结了。
“早点睡吧!”方致新柔声说了一句,转了转手臂、挣开了他的手。
“不要!”苏承讨厌他拿对小孩子说话的口气对他,“我睡不着!”
“致远那边有电视机。”
“不想看!”
“那你想干嘛?”方致新好不容易堆砌起来的耐心被他唧唧歪歪的样子给消磨得光了。
“我……我饿了!刚才根本就没吃什么东西!”苏承理直气壮地嚷。
“厨房在外边,自己去弄吃的!”方致新没好气地朝房门甩了一下手。
“你不吃啊?你也没吃什么东西!”苏承这么问着、又抓住了方致新的手臂。
“我不饿!”方致新又甩手。
“我弄不动,浑身疼!”苏承不顾一切地嚷了起来。
方致新嗤笑了出来,“那就饿着吧!”说完,他一用力便甩开了苏承走了。
“方致新!”苏承动气了,再度上前拦住在了门口。“你……”他与他凑得极近、一字一顿地问:“你是不是在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就想好带着那些玩意儿了?”
方致新怔了怔,马上明白他说的“那些玩意儿”是指什么了。想了一秒钟,他点点头、“嗯”了一声。
苏承的喉咙口紧了紧、一时说不出话来。
方致新淡淡地免费赠送了一句给他:“那些玩意儿我常备着,每次出门都带!”
“混、蛋!”苏承从齿缝里迸出这两个字。
“苏承……”方致新抬了抬手、但是没有碰他便又垂下了,“我跟你说过,我不恋的!”
“谁TM要你恋了?!”苏承怒发冲冠地怒喝了起来:“你还真拿自己当碟菜啊?老子像是那些死气白咧抱着你腿的家伙吗?!”
“不像!”方致新面不改色地道:“这就是为什么我这么放心地……”他侧头想了一下,微微一笑道:“上你!你们都这么说是吗?”
“我×××!”苏承暴喝一声,捉住方致新的双臂、奋力一推,然后用肚子牢牢地将他抵在身后的橱板上,恶狠狠道:“老子让你尝尝被人上的滋味!”说着,他使劲地以身体压住方致新、不让他动弹,然后一把扯出了他束在裤子里的白衬衣、大力地摸着他的腰和后背。可是还没等他来得及低头去吻近在咫尺的嘴唇,他的喉结处就被一双有力的手牢牢扣住、顿感呼吸不畅起来。
“苏承同学,你是学医的。”方致新的嘴唇贴在苏承的耳边低声道:“应该很清楚如果我双手一起用力的话、四十五秒之内你就会觉得感到窒息、一分半以后你的大脑就会缺氧、膝盖会发软、身体丧失抵抗力。如果我一直不放手的话,十分钟之内你就会窒息而死!”
苏承困难地转动眼珠、盯着方致新的后脑勺,心里忽然……很难过!他的手、抚在他左侧肋骨上的手,触到的是一片凹凸不平的旧伤痕!“放手吧!”他低语了一句,猛地缩回自己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方致新也几乎同时地松开了他,蔑视地哼了一声、转头就走。
“那次车祸……”苏承皱着眉、侧头看着他绷直的后背,“很严重吧?”
方致新的身形顿了顿,没有回头、冷冰冰地说了一句:“Don’t be pathetic!”右手虚抬、在身前探了探便大步出去了。
苏承闭上眼睛、深深地、缓缓地吸了口气,这才觉得喉结这一圈还真是有点疼呢、可见刚才方致新是下了狠手……也的确是感受到威胁了吧?“哼,怪胎!”他悻悻地嗤笑了一声,扶着腰慢慢挨到了床边、龇牙咧嘴地脱掉了西装、慢慢趴下了。
凭他的专业经验,他无法想象造成那样交错纵横的一片伤疤的当时……方致新该有多疼啊?他离死又该是……多近啊?!
透过开着的房门,他听到对面的那扇房门轻轻合上了、又“咔嚓”一声落了锁。“嘿嘿!”他还是忍不住得意地笑了两声……原来方致新也有害怕的时候?转念,他想到对面那个黑漆漆的房间便再也笑不出了。瞎了不仅仅是意味着失去光明……如果换做是他的话,他能像方致新走得那样好、背挺得那样直吗?在电梯里有人叫他瞎子的时候还能平静地说“没关系”吗?还能……成功地上别人吗?不会!他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次日清晨,苏承离开静悄悄、空荡荡的方宅时,他最后环顾了一下形成强烈反差的两边府邸,昨天摸过方致新身体的左手不禁悄悄捏成了拳头。
驱车驶出小区大门之后,苏承长长地嘘了口气。他想;最好还是不要再见方致新了,这个男人果然是个危险的禁区。随后他又想到……有些欣慰地想到:自己的“初夜”交给这样的男人倒也不错,至少现在回想起来、他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悔意。
没想到没多久之后苏承还是再见到了方致新……纯粹的巧合,而且还是在一个他绝对的、打破脑袋也想不到的场所见到的……一间双语幼儿园!
那是一个快近圣诞节的下午,苏承和美方的一个合伙人代表如约到一家沪上知名的双语幼儿园去了解一些此间孩子的情况、包括他们的父母。因为今天幼儿园里有圣诞节演出,于是园方就叫他们一起来参观了。
进入演出小礼堂的时候,苏承和合伙人很有志一同地把目光集中在了坐在台下的父母们身上。可是没看几眼,苏承的目光就被一个怀抱着一个三四岁大小的胖胖的小女孩儿的男人吸引住了。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细瞧、看见的还是方致新的背影!
与他同行的合伙人代表、美籍华人Susan看到他神色奇怪的样子,轻轻问:“怎么了,Chris?”
“呃?”苏承眨着眼睛看了看她,赶紧摇摇头道:“没事,看到一个熟人。”
“是吗?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哦,不用!”苏承摆了摆手,脚却朝方致新坐着的后排空座上移了过去。
Susan不解地看着他蹑手蹑脚地过去,想跟他过去、却发现那里只有一个空座,只好挑了最近的一个画着卡通图案的空椅子坐了。
方致新察觉到身后有人入座,稍稍侧了一下头、礼貌地往前稍稍拖了一下椅子。而他怀里的小女孩则抱紧了他的脖子,一头卷卷的像秀兰?邓波儿那样的卷发紧紧地挨着方致新的脖子,好奇地盯着苏承。
苏承很温和地朝小女孩笑了一下,赶紧把目光调转到舞台上、装出很专注看表演的样子。
小女孩显然没有被他疏离的表情疏离开,反而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更加仔细地看着他……好不容易来了个新目标,她怎能放过?
苏承直着脖子,越过方致新的头顶看着台上一堆用五颜六色的纸剪出来的森林造型,尽量不去看小女孩、而是集中精力偷听着方致新和坐在他身边的一个美丽的女人低语的声音。可惜他们的声音压得很低,说的又都是又快又急的上海话,他压根没听懂、听清说什么。不过紧跟着那个女的俯身亲了方致新的面颊一下的动作让他大吃了一惊,连忙仔细回想方致新的指间可是带着结婚戒指……想了半天,他都确定是没有!那这个女人是谁?这个娃娃是谁?看样子绝对是一家人啊?!
就在他满腹疑惑地想得出神的时候,小娃娃不知道哪儿搞来一个红色的小东西、奋力朝他的脸上扔了过来,吓得他连忙伸手接住了,打开掌心一看,是一朵从发卡上扯下来的硬塑料小花。
“哈哈!”小女娃儿被苏承的神勇逗乐了,在方致新的肩膀上笑得前仰后合,肥肥的小身子也跟着扭来扭去的、活像条等着下锅的胖泥鳅。
“牛牛!”方致新察觉到了怀里的小娃不安分的举动,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小屁股,转身对着苏承道:“对不起,我女儿是不是朝你扔东西了?”
苏承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果然、是他女儿?!
方致新身边的女人也回过头来,上下看了看苏承、没发现任何异状,不过还是歉然一笑道:“对不起哦!”说完,也拍了小女娃儿的屁股一下,还打算把她从方致新的怀里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