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有人在耳边问:「你要做什么?」
魏紫吓了一跳,屏风里多了一个红衣女子,对他拜了一拜。魏紫闻到她身上的淡淡香气,闭上眼睛只当没看见。那女
子娇声笑了一笑。魏紫也不理她。
那女子无奈道:「魏紫,你怎么不说话?」
魏紫道:「我不想理你。」
那女子道:「你是花中之王,我却不能不理你。」伸手按住魏紫左肩,魏紫肩头一阵疼痛,那气针已被拔了两枚处去
,化在了那女子的手里。
魏紫道:「不用你管。」
那女子道:「你要吸这蛇妖之气用来伤人,只怕难逃天劫。等它自行化解了吧。」
魏紫被她说破,黯然道:「天劫又怎么样,我不想当神仙。」
那女子坐在他身边,魏紫道:「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别的花妖。」
那女子道:「花妖不易移动,我也是第一次看见牡丹,其他的倒见过。」
魏紫轻轻哦了一声。半晌道:「你多大了?」
那女子道:「我已有五百年的修行,这皇宫也没有我年纪大呢。」
魏紫点了点头。这女子是御花园内的红梅,柔声道:「你想伤谁?皇帝么。」
魏紫犹疑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梅花道:「皇帝福源深厚,不是你能动得了的,又一人系天下安危。你要是轻举妄动,小心神魂俱灭。」
魏紫道:「我们死了也有鬼么?」
梅花道:「要看如何死法,与人一样,就还有魂魄。若是天劫来临,应付不好,便什么都没有了。」
魏紫在心里盘算,笑了一笑。
梅花道:「什么事这样开心?」
魏紫道:「我不吸蛇妖的气了。」
梅花道:「你早不该想这法子,如今你身上这妖气渐渐重了,若非你在深宫里,定会被人看出来。」
魏紫想了想,把那盒子递给梅花道:「送给你,这盒子灵气充沛,也许有一天你可以离开这里。」
梅花道:「我不要。」
魏紫道:「放在我这里,只不过便宜了别人。」
梅花想了想,接过那盒子道:「我先帮你保存。」
魏紫道:「皇帝为什么福源深厚,他是那么坏的人。」
梅花道:「我听路过的宫女说你很受宠,总觉得不大对,果真你憎恶皇帝。牡丹怎么肯真心臣服谁。却一直没有机会
出来见你。」
魏紫道:「刘福说,皇帝要是总和我在一起,其他的妃子就会不安,大臣就会不高兴。我才和他在一起的。」
梅花道:「刘福的意思是皇帝为你得罪许多人。」
魏紫道:「我希望他全得罪光,任何一个人也不喜欢他,每一个人都离开他。」
梅花轻叹了口气道:「别人对皇帝,不是喜欢是害怕。你这个法子行不通,日子长了,那些人就不会再劝皇帝,而是
想办法私下弄死你了。他们不把杀人当回事的,下些毒,就能让你像自己病死了一样。」
魏紫听了她的话,恍惚间心里有些许光亮,咬牙道:「我明白了,一定是皇帝害死了他。」
那梅花妖听他话中的恨意极浓,吃了一惊。正想再问,远处人声响动,人倏地自屏风中消失了。魏紫看尚鹏坐下,合
上眼睛。尚鹏道:「怎么了,朕出去一会,你就不理人了。」
魏紫拉起被蒙住头。
尚鹏把他连被抱了起来,笑道:「回去吧,天气冷,你都跟着冷冰冰的。」
晚上尚鹏喂他喝了几杯酒,魏紫脸色红润,鲜妍夺目。尚鹏遣退了人,抱住他求欢。魏紫等他陷在幻术里渐渐沉迷,
提起右手,手指处闪烁一阵微光,长出与雪青娘一样的纤长指甲。他之前迷糊的想着尚鹏是自己的仇人,却也没有想
到一定要杀他。如今下了决心,向尚鹏的脖子划过去。他在绅园时,常常吓唬外来的人。真要动手伤人,却是第一次
。看见血流了出来,红的眩目。
尚鹏被疼痛惊醒,抓住魏紫的手。魏紫吃了一惊,用尽全身力气掐下去。两人在床上纠缠拼命。守在外面的太监宫女
闻声跑进来,看见皇帝与魏紫厮打,都吓得呆了一呆。几个伶俐的小太监缓过神来,忙上去抓人。
魏紫的手臂被抓住,不由自主的向上躲闪,他已吸化了雪青娘部分妖气,竟漂浮在空中。尚鹏惨叫一声,踉跄着滚下
床去向外跑。太监宫女们也吓的魂飞魄散,跟在后面关住了门,一个个觉胸膛里那颗心都不是自己的了。尚鹏颤声道
:「快去,快去拿萧真道长留的符贴住。」直等寝宫的门被大锁锁住,又加了灵符,尚鹏才松了口气。
宫女们时候着他去别的宫殿包扎,尚鹏惊魂稍歇,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穿戴整齐,略一沉思,咬了咬牙。他刚才惊惶
至极,现在静下来仔细回想,觉得魏紫似乎也没什么本领,怒气不能遏制的涌上来,只想立刻回去弄死魏紫才能出这
口气。然而毕竟爱惜自己,硬压下这念头,急传了人去清风观请几位道长前来。
第七章
两位道人开启了寝宫之门,尚鹏身边尚有几位穿这同样道袍的人在外守候。看尚鹏脸色不睦,道:「皇上不必担心,
这妖孽的妖气弱的很。」
尚鹏道:「那就好,朕等着看各位真人的本领。」
寝宫内的声音断续传出,尚鹏的脸色始终阴沉。
***
苏慕卉在屋内闲翻古书。忽觉一股说不出的痛楚在心里缠绕开来,片刻后竟疼得坐不住,手脚都伸不开。忙静坐调息
,心里隐隐觉得十分不妥。这痛苦来得蹊跷,竟有伤动根本的架势,苏慕卉全力抵挡,连吐了几口血出来,那疼痛才
渐渐消失了。他擦了唇边的血迹,身上的痛楚没了,心里的窒闷惊痛更加难耐。
什么也顾不得,翻出之前让左莹准备好的夜行衣,咬破食指画了几道符。左莹进来时正撞见他,拉住了他道:「天这
样亮,你要到哪里去。」苏慕卉道:「魏紫那边出事了。」
左莹吃了一惊,急道:「你说魏紫不会隐身,现在去皇宫,他怎么出得来,被捉住了你们都活不成。」
苏慕卉道:「魏紫若是死了,我一样活不成。」顿了一顿道:「胡晓棠来了,就说我心里烦,出去转转。」自符中拿
出一个给左莹道:「若是宰相在你守孝之后,仍不答应你与冯君的婚事,你们可以拿这符咒去京城郊外的灵台山投奔
我师父,在山前的石台上烧了既可。」
左莹接过来,见苏慕卉这时候仍惦记自己,不禁大是感动。心中灵光一闪道:「怎么不这就去求你师父救魏紫。」
苏慕卉苦笑道:「我师父不会救他的。」
左莹啊了一声,难过道:「我记得你说过,以你的本领只够潜进皇宫,如果寻不到魏紫收回那一半真元,出都出不来
。现在这样贸然前去,要是找不道人,不是连他也一起耽误了。你如果出事,更没有人能救他了。」又道:「都传闻
说皇帝极宠爱他,会不会你太过惦记,所以……」
苏慕卉摆手让她不用再说,沉声道:「我在他身上施了守真术,有人要伤他的根本时会有所感应。决不会是幻念。」
左莹见拦不住,还有话没有说,伸手去拉苏慕卉,眼睁睁看着他悄无声息的倒了下去。
***
苏慕卉醒来时,隐约听见耳边有人在轻声谈话。胸腹间仍翻腾的厉害,只觉烦闷欲呕。他分了一半真元给魏紫,又拼
力解开九龙锁。这些天虽静心修养,已是强弩之末。白天用尽力气抵挡魏紫那处传来的痛楚,才会不支昏迷。
一只冰凉的手在他额头上未做停留的按了一下,同样冰冷的声音道:「已好些了,想不到苏家竟有痴情的人,相貌倒
好,勉强可以扮个下女,我明天带他进宫去。」
左莹喜道:「我就知道小姨娘不会见死不救,苏慕卉是大好人,怎么都不该死的。」
那冰冷的声音道:「我就相信了你编的故事,绅园的牡丹成精,啧啧,你真想得出。」
左莹道:「千真万确,苏慕卉不会骗人的,这世上哪有人骗人自己也往火坑里跳的。」
苏慕卉想睁开眼睛,头脑里天旋地转,躺在床上觉似乎自己成了惊涛骇浪中的小舟,上下翻覆,又昏睡过去。再醒转
时,左莹正看着他,欢呼了一声,随即面上泛起忧色。苏慕卉勉强坐了起来,窗前站着一个月白衣裙的女子,听见声
音道:「你疲惫太过,是以昏迷过去。把那衣服穿上,扮个高大健壮的使唤丫头随我进宫。」她说完这句话不回头的
走了。
左莹把衣服给他摆在床上,也推门出去了。
苏慕卉先到窗前推开窗子,深深吸了外面冰冷的空气。略微精神些,回来把那衣服套在身上。不知道左莹怎么弄到这
样大的女子衣裙,他虽不能任意变化,略微收缩些骨骼还是办得到的。只是如今功力大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收拾好了出去,适才窗前那位女子正坐在前厅,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这女子容貌自是极好的,最难得眉目间的那
股清新之气。可惜长眉微蹙,似是常年的不开心。
苏慕卉施礼道:「多谢夫人相助。」
那女子冰冷的应了一声道:「我进宫去总戴着帷帽,因此带你进去也无妨。我可不要苏家人的感激。」
若是平时苏慕卉一定问问她怎么对苏家有这样的深仇,现在却只盼能立刻去见魏紫。
那女子又看了他一眼,低低叹息了声,讲桌子上的一顶帷帽递给了他。
苏慕卉感激至极。带人进宫,若是惹出麻烦,是极凶险的事情。这女子肯帮忙,真是天大恩惠,难怪她虽然冰冷,左
莹却认定她心地善良。
左莹看着他们出府,苦恼的想了又想,也叫了轿子,出府去了。
***
尚鹏在御书房听这几个道人的言辞,什么他们只能捉妖不能杀人。寝宫的妖精被高人施了守真术,他们压制住了妖气
,却收不了他。
尚鹏皱眉,半晌道:「如此说,竟没有办法对付这妖孽。」
其中一名道人上前道:「皇上,那妖精如今随便一个人便抓得住。只是不能如寻常收妖一般收走。」
尚鹏道:「你的意思是说,那妖孽如今与平常人无异。」
那道人回话:「正是。」
尚鹏道:「他名叫魏紫,难道是牡丹妖?」
那道人也皱眉:「按理说当是牡丹,只是他妖气极弱,难以分辨。若是牡丹,万无真身不在附近之理。若是蛇妖,又
不会有草木之气。或有什么宝物收着他的真身,以致难以发现。」
尚鹏凝神思索,半晌道:「他能否伤人?」
那道人答道:「这幼小稚气,比平常人还要弱些。如今被我等的符咒所制,最微弱的幻术也施展不出来,更是绝无伤
人之能。」
魏紫身上的守真术自然是修道有成之人所布。清风观是皇家所供养的道观,可也不愿得罪其他修为有成之人。看尚鹏
点了点头,没有逼迫自己去除掉那妖精,大松了一口气。
魏紫被锁在床柱上,不停咳血,好不容易压下了那翻滚的气血。下颌被人掐住抬了起来,尚鹏道:「小牡丹,你那盒
子呢。」魏紫没有出声,尚鹏把他抱到怀里,柔声道:「你还有什么本领,欢好都是骗朕么?」按住了魏紫,去解他
的衣服。
魏紫在他伸过来的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尚鹏也不叫人,死命的拿身体压住魏紫,去掰他的牙齿。低声道:「朕要一
颗一颗拆掉你的牙。」
魏紫敌不过他的力气,松开了口。
尚鹏拿魏紫的衣服袖子缠住他的双手。摸索魏紫身上的肌肤,抚到大腿时,在内侧重重的掐了几下。魏紫疼得战栗,
一声也没有出便昏了过去。尚鹏大是无趣,手下越发的狠,魏紫又疼得醒了,森然的望了他一眼。
尚鹏看他眼中竟有红光闪动,虽知他不能伤人,毕竟心底还是有几分害怕。冷笑道:「朕今天先放过你,你好好想想
朕的恩惠。」
魏紫伏在床上,一阵阵的颤抖。恍惚间想起从前在绅园里,谢鸿绅对花吹笛,风雪晴漫舞相伴。欢乐的时光是那样短
,风雪晴被别人抢走送去京城。谢鸿绅去京城找她,再也没有回来。听来绅园偷花的人们说,他病死在去京城的路上
。再之后那人来了,轻抚自己的叶片说:「这株魏紫,是我的妻。」
魏紫的眼泪一滴滴流出来,被身下的丝被吸了去。火焰炙烤一样的痛苦已渐渐消退了,寝宫里冰冷暗沉。四面都贴着
符咒。魏紫略微试探着伸手去床以外的位置,被一阵微光打了回来,手指到手腕都刺痛的厉害,渐渐似乎天地都调转
了。昏沉间被人抱在怀里,狠狠的冲那手臂咬下去。用尽全力的咬,血腥气冲入喉咙。魏紫咬了一会,意料中的耳光
还没落在脸上,睁开了眼睛。
苏慕卉的眼泪落在他脸上,低声道:「魏紫,我的魏紫。」
魏紫啊了一声,抓住他的衣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慕卉抱紧了他,把他裹在袍子里。魏紫贴在他身上,伸手环住他。紧紧的盯着他看,过了良久,才把头埋在他怀里
,苏慕卉觉胸前的衣服渐渐被泪打湿了。
魏紫哭的累了,哽咽道:「我终于死了,我见到你了。」
苏慕卉强忍住的眼泪又落下来,伸出手去轻抚魏紫的头发,颤声道:「魏紫,你没有死,我也没有死。」
魏紫凝望着他,苏慕卉低头下去温柔的亲吻他的唇。魏紫低低哭泣,抱住他的手臂,缩在他怀里,好半天衰弱的道:
「我身上难受。」
苏慕卉看他精神疲乏再撑不下去了,心中折磨,痛楚难当,柔声道:「我这就带你出去。」伸指揭了那四周的符咒,
摸了摸魏紫身上:「你的真身呢。」
魏紫迷糊着睡过去,没有答他。
苏慕卉不忍叫他,眼前可也不是久留之地,狠心推了推他,又问了一遍。
魏紫道:「在御花园的梅花那里。」伸手指了方向。
苏慕卉默念符咒,带着魏紫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御花园。才在草木间躲藏好,一口血已喷在了魏紫的身上。他的真元已
伤,进入寝宫,拼力带着魏紫穿墙越院,一路下来全是硬撑。身子站立不稳,微晃了晃。
魏紫吓了一跳,忙去扶他。自己手上也没有力气,两个人一起跌倒在梅树下。照水闪身出来,魏紫看见她,忙道:「
姐姐快来看看他怎么了。」
照水看了苏慕卉脸色,忧愁道:「他的真元有一半在你身上,又受损过巨,快要油尽灯枯了。」
魏紫迟疑的道:「你说什么?」
他一时不明白油尽灯枯是什么意思,却看得出照水的脸色。照水才要解释。苏慕卉拉住魏紫,低声道:「没什么,有
点累而已。」伸手在魏紫身后摆了摆。
照水看了叹息一声,拿了那紫云盒出来道:「你们是来取这个的吧。」
苏慕卉接过收起来。皇宫处处暗岗,离开谈何容易。从御花园到左小夫人的住处与宫门都颇有一段距离。魏紫伤得极
重,若是取回他身上那一半真元,只怕魏紫立刻就要死在这里。凭自己的余力,实在没有送两个人出去的把握。
魏紫依偎着他,放心的合着眼睛。远处人声响动,苏慕卉柔声道:「魏紫,出去之后别回绅园了。胡晓棠在京城外找
了间房子等你,我送你到那里先躲一躲。」将那盒子拿出来装在魏紫的衣服里。苏慕卉亲了亲他,手指捏了诀,魏紫
面前升起柔和的光,被温暖如有实物的光芒包围了。
苏慕卉自忖余力,若是与魏紫一同出去。最多不过能出宫门而已,宫内已发现魏紫不见了,后有追兵,即便出去也终
究是逃不掉。用尽全部真元,将魏紫送了出去。待那光芒消失,放心的倒了下去。
照水在旁边看着,无计可施,扶起苏慕卉,去探他的鼻息,浑身一冷,脸色已变了。
人声渐渐近了,照水仓惶无计,将苏慕卉埋在雪里,又轻吹了口气,雪面平整如初。
宫内的侍卫仔细的搜索过去,等最后一个人消失在远处,照水悬着的心放下来,忙去拨开积雪,雪下面是还有些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