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的确是冤了点。
绝尘而去之前,校然居然还趾高气扬地丢下一句话,“你考虑可以,但别太久。我要失了耐性,事情可就没这么简单
了。”
其实校然根本没必要刻意强调,他柯同这么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眼下的事情已经是不简单了,他自然也更不想让它
进一步复杂化。只是问题在于,那个校某人从头到尾都没点名是什么性质的交易,甚至在突如其来地扔出那么句话后
就再未提及有关交易的丁点儿。柯同是笨是没用,可还不至于这么糊涂,事情还没个谱就傻乎乎地把自己往死里送。
长叹了口气后,柯同抬头望天。深秋的夜空清冷异常,连续飘了几天的秋雨在今天倒停了。想到前两天秋雨濛濛的时
候,季宸还请自己吃火锅来着,心下不免又是一阵落寞。都这个点了,想必季宸还在忙碌吧。
在几条四通八达的冗长小巷里兜转了数圈,柯同总算走回了那条夜街。这种娱乐场所汇集的地方,总是越夜越热闹,
就象之前的“落流一条街”。整条街灯红酒绿,每块霓虹闪烁的店牌下都陆续穿行有各色的人流。
走在泊满车的路中间观望两侧的夜店,柯同有种后怕的感觉。不说“落吧”居然是GAY吧,单酒吧这种地方就不是自己
该去的,大半个月前居然还浑然不知地天天往“落吧”里钻。或许,或许自己真缺根筋也说不定。季宸说的话总没错
的,虽然有时候确实恶毒了点。
不知不觉的,思绪又转回到了季宸的身上,柯同多少也察觉这样未免失常了些,偏偏又阻止不了一意孤行的心。半是
自我催眠地念叨着季宸的特殊性——不外乎就是青梅竹马啊自己的衣食父母啊,柯同的心倒真踏实了不少,脚步也轻
快了些。
经过一个巷子口时,突然冲出一个人,没头没脑地就往柯同身上撞。巷子深处有男人暴怒的咆哮声及奔跑声。
柯同被撞倒后,坐在地上,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肇事者拉着往前跑。
跑出夜街,两人就近进了KFC。
学生时代的柯同就没什么运动细胞,更何况现在已是三十岁的大叔了,被这么气不待喘地拖着跑了这么远,屁股一着
座就已是半挂的状态,根本顾不上指责平白无故拉上自己逃亡的人。而对座的人只微微喘了两口气就平复好状态了,
还慢条斯理地去前台点了两份套餐。
“柯同?”把托盘往桌上一放,男孩大大咧咧地坐回座位上。
“嗯。”惯性地应着,柯同一边抬起头,等看清对座的人后,不觉嗑巴起来,“你,你是……小奕?”
小奕努努嘴,笑得很可爱,“很好!居然没忘了我。”之后仿佛想到什么般,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之前的事,
不好意思了。嘿嘿。”
柯同盯着小奕稚气未脱的脸孔,有点迷惘。记得没错的话,第一次见面时,对方是患有哑疾的甜美女孩;第二次见面
时,对方是带点流气的妖媚男孩;最后一次见面时,对方是急躁不耐的普通男孩。不得不说小奕是百变的,可是偏偏
就是这种百变,令柯同不禁开始怀疑眼前这个顷刻又变得一脸孩子气的男孩的真伪性。
小奕勉强再挤出个笑容,“那种事,的确不是说句‘不好意思’就能解决的哦。”突然又兴奋起来,“这样吧!你要
觉得怎样可以消气,尽管说,我一定尽力弥补你的。”
“啊?”一反应过来,柯同连连摆手,“不不,不用的。”小奕的话怎么越听越怪异了,虽然是他想骗自己在先,但
事实上却的确是他救了自己。一来二去的,彼此间其实是两清了。
小奕听罢,脸一沉,“你是看不起我,不想跟我扯上关系吧?”
鉴于小奕的前科及季宸的威胁在前,柯同的确不想再跟这种出入复杂场所的人有所瓜葛。不过,他从不驳人面子。一
是没资格,自己平庸,也只比那些杀人放火的要知法守法点而已。二是没必要,对方也并非什么十恶不赦或高不可攀
的人。多个朋友多条路,这是妈妈时常说的。
柯同只因估量了下而没立刻回话,小奕就半是恼怒地折断了手里的烤翅,“当我没说好了。这顿我请,算赔罪。”埋
头咬起烤翅的模样象只犬科动物。
柯同愣了愣,连连摆手,“没有的事。我,我就想问问,刚刚怎么回事?”
小奕咂咂嘴,迟疑了会儿才换上无所谓的表情回道,“骗人呗!就这么回事。”
“你,钱还没还上?”柯同试探性地开口。
小奕歪了歪嘴角,扔开鸡骨头,抹抹嘴,“……会还上的。”
柯同隐隐觉得不该再问下去,撇开小奕负债的真伪性不谈,就算一切都是真的,那又怎么样?他柯同再乐心助人,也
找不到地方去变那么一大笔钱借小奕。此外,经过之前那么些事,现下再看小奕,其实也是个骄傲的男孩。他信不信
自己是一回事,接不接受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柯同难得清楚地分析起一件事,也得出了只会是徒劳的结论,偏偏还管
不住嘴,“还是,那个数吗?”
小奕看着柯同锁眉的表情,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季总应该有叮嘱在先吧?你就不怕我再骗你?”
柯同怔了怔,才明白“季总”指的是“季宸”,笑脸随即也变得勉强,“他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了。”
“……你想他?”
柯同立马红了脸,瞪着眼睛,也不知是羞还是怒,“胡说!对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想不想的!”
小奕若有所思地“哦”了声,又试探般语出惊人,“你该不会不知道男人也可以上男人的事吧?”我记得那天我说得
挺清楚的啊,还是说,季大总裁调教得太失败了。
“当,当然知道!”柯同脸红得都抬不起来了。
小奕佯怒,“是啊,我怎么给忘了,你还知道兔爷啊。”
柯同更是窘迫得想遁地,“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有难言之隐,之前的全是误会,误会……”
听罢,小奕拍桌,哈哈大笑起来,全然不管不顾旁人的目光。
柯同忙拉着小奕的袖子,“小声点,大家都在看。”本来店里人就少,小奕再这么来一出,所有的目光都汇聚过来了
。
小奕置若罔闻,笑趴在桌上,最后带着要哭的表情看着柯同,“明明就是我不对啊,你还跟我道歉干吗。嘿嘿,这样
烂好人可不行,会被欺负死的。”吸吸鼻子,“天有点冷哦……我过两天要离开这里了,还想着要不要去见见你,结
果就这么巧给遇上了。嘿嘿,算算见过的几次面里,就数今天的最狼狈了!真不知道算好还是坏。”最后一句话细如
蚊声,似乎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又是离别,柯同胸口发闷,可更为在意的还是小奕苦着一张俊秀的脸说出的那番话。他搓着双手,踌躇了会儿,“为
了躲债吗?”
小奕一愣,继而又是大笑,笑得眼眶发红,“不用担心啦,我这样的人在哪儿不是活,换个地方兴许更好混的。”
果然。柯同暗暗肯定了自己的猜想,一边绞尽脑汁地想办法。不多会儿,不大的双人座里只剩沉默在悄然蔓延。
送小奕上车之前,柯同突然拉住他的手,“过两天才走是吗?那,走之前我能不能请你吃顿饭?”
小奕飞眼一笑,不觉又染上了媚意,“求之不得。”话后,伸手问司机,“师傅,有笔吧?借一下。”接过司机递来
的笔,然后在柯同疑惑的眼光里,笑盈盈地把柯同的手翻过来,写了串号码,“之前的房子早退了。你有空了就打这
个电话找我,我很闲的。”
柯同这才了然,借着朦胧的路灯看着手心里的一串阿拉伯数字,突然惊叫,“这,这是Charles的号码吧?”记得在“
落吧”打工那会儿,明纯似乎总不大管事,琐碎的事大多找Charles。上班的第一天就记了Charles的号码,为的就是
以防万一要请假什么的。
小奕的笑容发僵,“你怎么认识他?”
“到底走不走啊?”司机却很煞风景地冒出一句。
“我有在‘落吧’打过工。别的事到时候再说,你快回去吧。”柯同匆匆关上了车门。
“嗯,再见。”小奕抿抿唇。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车子启动时,柯同似乎看到了小奕眼底的泪光。不敢再往深处想,他再次入神地望着手里
的那串号码,蓦然做了个决定。不能独当一面的懦弱性格,却又让柯同忍不住想找个人商量。可是,那个人却不在身
边。
不在身边啊。柯同呓语般长叹一声后,这才寻思着回家的路。
夜半公交车早停了,柯同最终打算奢侈一次,乘的士回家,结果上了车掏口袋时才发现这衣服是季宸老前给买的。季
宸不象自己会那么没品,把钱就这么赤裸裸地塞兜里。无计可施之下,他又把自己的旧公文包翻了个遍,这才摸出二
十来块。于是,当打表器跳过二十时,柯同就赶忙喊停车了。
所幸已经到了熟悉的路段,那自己也不至于再迷路了。柯同庆幸着往家里赶。刚没走两步,一辆跑车就自身后追了上
来。
银灰色!柯同看着就头痛,委实不敢恭维这种大少爷的耐性。这前后才多久,再急躁的性格也不至于一个晚上都等不
过吧。
校然可没那么好的心情去揣摩柯同现下的心理,一下车就气势汹汹,“你白痴啊!花这么长时间,死人都爬到家了,
你居然还在这儿晃荡!”
“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的!”农村对死人这种字眼很是忌讳的,结果校然就这么任性地脱口而出。柯同打心里反感这
样的人,虽然校然也从未稀罕过给柯同留什么好印象。
校然凤眼一挑,冷笑,“很好!这不挺精神的吗?亏得季宸还千里迢迢地往家里赶。”
“他,他不是在拉城吗?”柯同激动不已。
校然厌恶地别开眼,“哼,不知道哪个笨蛋连走路都会走丢!”
柯同恍然大悟,多半是因为今天中午自己那么跟季宸吵了出,再加上今晚迟迟未归,妈妈她们担心了。在她们的认知
里,联系不上自己,唯一管用的办法就是找季宸了。一切变得顺理成章了,只是他还纳闷,季宸这么紧张兮兮的,到
底是顾及了青梅竹马的情份,还是迫于云婶的威力,再不然……
这边,校然慵懒地倚着跑车,不悦的神色已经一扫而光。他突然大笑起来,“柯同,我知道你总在顾虑什么。不如就
接受了那个交易……”优雅地起到柯同面前,魅惑低语,“……我给你最需要的,你给我最想要的?”
柯同来不及回答,校然继续循循善诱,“……我知道你的家庭,你的过去,以及你的想法。你奢求的人生,无论是平
凡的还是精彩的,我都可以给你。至于我想要的,你大概也猜到了吧?那个男人我认识、肖想了十多年。你不是好人
吗?你也不忍心看我到头来只是空忙了一场吧?”
柯同愕然,不单因为校然把爱情当卖品,可以论斤划价,还因为自己万万没想到傲慢如校然居然也会想博取自己的同
情。
只当柯同还在摇摆不定,校然又扔下重磅筹码,“假如,再加上你的父亲呢?”
柯同脸色蓦然一变,倒退一步,“真,真的吗?”
校然只是笑得越加魅惑。远处,天空微微发亮。
第十九章
天微亮,晚秋的雾气湿重得不象话。刚刚一下飞机,单薄的衬衫就似乎半湿了,冷冷贴在皮肤上的感觉跟贴块蛇皮没
两样。季宸拧紧眉,面无表情地上了车。
几乎是才在拉城里喝了杯茶就往回赶了,季宸自然不舒服,铁打的头都得发晕。可一旦坐上车,要休憩的情绪却上不
来了。
不否认,下了飞机的那刻季宸就郁闷了。这样扔下一笔大单子后,就没头没脑地飞回来的自己似乎冲动得有点白痴。
那个笨男人处事乱无章法也不是一两天的事,跟自己同居那会儿不也有过几次是毫不打招呼就外宿或晚归的吗?虽然
每次教训过都颇有成效,但那也只局限于在事发后的半个月里,等少根筋的男人发起神经来人家该干嘛照旧干嘛。
偏偏有时候自己还狠不下心真不管他。一想到柯同道歉时候的可怜相,除去大半不光彩的念头外,就是专署感,一种
主人对待心爱宠物所特有的专署感。所以说,残也好丑也罢,就是要死,那也得圈在自己怀里后才行。
季宸当然不会把自己与柯同的未来往那样惨淡的方向想象,毕竟这是生活不是电视剧,他季宸也有的是能力让柯同舒
舒服服跟自己过完这辈子。
可现在的问题是,柯同的反射弧长得可以绕地球三圈有余,真刀实枪也做了两次,有人还愣是可以把两夜情的对象当
成一辈子的好朋友。
这不摆明了要季宸憔悴抑郁大折寿吗?
眼下更好了,两尊老佛爷供家里,柯同也敢彻夜不归还不带打声招呼的。这要哪天自己又出差去个十天半个月,那笨
男人指不定就给外星人拐走,连渣儿也找不着了。
烦躁地敲着车窗,季宸多少也知道自己想得严重了。两人同居的半年里虽说小吵小闹不断,惊涛骇浪的大事却都还没
发生过。
季宸转念一想,也许就是因为两人有了实质性的接触吧,自己才会变得越来越失耐性。把以前认定的“迟钝点也挺可
爱的”的想法也统统推翻,甚至带了点恨铁不成钢的暴躁感。
叹口气,季宸下了车,随手示个意让司机先回去了。
只是晚秋的清晨,早起的人便比夏日里少了两倍不止。
季宸走进小区里时,只有保全坐在保安亭里托个下巴打嗑睡。他径直走了过去,经过小区花园时,眼尖地看到一抹熟
悉的身影只身坐在爬满枯藤的长椅上,佝偻着的上半身很败笔地毁了整个画面。
季宸大步上前,站在男人面前。
柯同仿佛刚睡醒般,慢吞吞地抬起头,眯着浮肿的眼睛,一脸挣扎着要说什么却终究没开口,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试图要心平气和地跟柯同说话地心情灰了大半,季宸冷声,“你长没长脑子?这么冷的天,要死不活地坐在这里,你
是要冻死自己还是气死秀姨?”
柯同没说话,轻轻搓着手,别开了脸。
这个男人一向维持着一种唯唯诺诺的安静感。当然,这一刻依旧是安静的,可季宸却没来由地害怕起来,开口就高声
,“你是聋了还是傻了?我连夜赶回来,不是为了看你一副半死不活的德性的!起来!听见没?”皱着眉踹了踹椅脚
。
柯同的头垂得越低了,直磨得季宸又要开口骂人时,才哆哆嗦嗦地开口,“我,我昨晚跟一个女人在一起……”
季宸眯眼,口气都危险起来,“你再说一遍!”
“……”
“把头给我抬起来!!看着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