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分钟，吴展飞的手机上闪动了一下，他打开邮箱，毫无意外地看到了他所要的资料。

咖啡厅里播放着优雅平和的音乐，苏浙一边喝着蓝山一边回想着今天所发生的事情，渐渐地平静了下来。至始至终，方宁都没有表态，他的沉默到底是一种默认还是表示着他有什么苦衷？

苏浙定下决定，不论如何，他都要弄清楚事情的真想！不惜一切代价！

苏浙这边才决定下来，吴展飞也回来了。看到苏浙恢复了冷静的神色，他不由笑道：“这个家咖啡厅的蓝山是很出名的，你觉得怎样，苏浙？”

听到他喊他的名字，苏浙猛地一惊，抬起了头，“你知道我？”

“我当然知道。”吴展飞笑意加深，“宁子都告诉我了。”

苏浙只觉被人重重一击，只觉刚刚恢复了平静的心一下子又跌落到谷底，愣愣道：“你都知道，知道什么？”

吴展飞很满意苏浙的反应，心中暗叹，哎！果然是单纯的小孩子。

他有条不紊的喝了一口咖啡，慢慢说道：“其实，宁子跟你的事情，我都清楚。他是我的伴侣，这是肯定的！他只不过把你当成一个可爱的小弟弟来疼爱。当然，你们之间发生的事情，我虽然难以容忍，但那也是过去了的事，从今往后，他不会再跟你有交集。我跟他认识了许多年，而你跟他，最多不过认识了一年多吧。他的很多事情你都不清楚，你也无法走进他的内心，你根本不了解真正的他，但是，我能！所以，苏浙你，跟方宁是完全不适合的！而我，才是真正最了解他最适合他的人。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苏浙只觉得，吴展飞的每一句话就像那拿着钢针的手，一句一句，一针一针地往他心里扎，一番话下来，他已经被刺得鲜血淋淋，遍地麟伤。他无法反驳，因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在理，都是事实。

是的，他根本不了解真正的方宁，他不知道他每隔几个月莫名的出差到底是去了哪里，他不知道他为何从国外知名大学毕业回来却要窝身在大学里当一个小小的后勤杂务人员，他不知道背景简单的他为何会有那么复杂的交际圈，他更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不是真的爱他。

他真的，不了解他啊！

苏浙很痛苦，亦很自责，他只觉得自己很笨，一味的追寻着以前的梦，一味地想当然以为自己找到了幸福。却没想到换来的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海市蜃楼。只是，他又觉得不甘，他努力了一年多，他追求了一年多，这段得之不易的感情才刚刚开始进入甜蜜期，难道就要就此宣告结束吗？

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方宁却不站出来解释？！

方宁！你是一个彻头彻脑的缩头乌龟！

苏浙狠狠地将杯子一砸，“哐啷”一声，杯子被摔落到地板上，碎成了数块大大小小的碎片。

整个大厅里也因为这一变故忽然安静了，音乐声停止，喝着咖啡的人有些惊恐的看着苏浙这边。

咖啡厅管理人员立刻急匆匆走了过来，躬身问道：“吴少，怎么回事？”

“啊，没事。我的朋友不小心弄掉了，赔偿费算到我的账上吧。”

“吴少，您这说的，不就一个小杯子嘛，我们怎么好意思让您来赔偿？您请稍等，我这就叫人来清扫，要不要再给您添一杯？”

吴展飞笑道：“不必了，你们等会再来清扫。”

“是。有什么需要，请吴少尽管吩咐，我们随时候着。”

吴展飞点头应是，见那人走开，便对苏浙说道：“苏浙，你已经成年了，也刚刚参加了高考，正准备录取到XX军校。我想，要当一名合格的军官，你应该要知道，处理任何事情之前必须要学会冷静。但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光是打人这一项，如果让你所报考的校方知道，可想而知，你这个高考状元可就会被直接拒之门外的。”

见他一脸默然，吴展飞加重了语气最后补了一句，“要前途还是要冲动行事，权衡利弊，你自己应该能想清楚吧。”

苏浙静静地看着他，静静地听完这些话，桌下拳头紧了又放，放了又紧，最后，他还是将拳头放了下来，一脸落寞地站起身，淡淡地说道：“吴展飞，你今天说的事，我需要认真考虑。同时，我也谢谢你的好意提醒！我有事先离开，给你带来的麻烦，还请见谅！”说完，苏浙转身离开了咖啡厅。

酒店大厅门口，苏浙一边走着一边暗自咬牙，他不会就此放弃的，他一定要亲口听到方宁表态，才肯罢休！

第39章 独角戏

方宁独自坐在房间里，一边喝着闷酒，一边盯着手表上闪过的一张张照片，一遍又一遍，每张照片都记录着苏浙这一年多来的成长历程，每张照片都清楚地勾勒出他不一样的神情，有笑、有沉思、有专注……方宁看着它们，心里一遍遍默念着他的名字，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

记得第一次见到他，在足球场里奋力拼球的样子，他就不由自主被他吸引了，但他没有想太多。苏浙只是一个还未成熟的稚嫩孩子，跟他的世界还差得远。

再一次见他，是在学校的校运会上，当他看到他用尽全力冲向终点时，他的姿势和脸上表情让他察觉到他的体力已经透支。那时，自己还来不及多想，身体却是下意识地冲过去扶住了他。那一刻，他看到他脸上完全放心的表情，似乎有什么事情尘埃落定，而他平静的心却因他而变得起伏不定了。

接下来，子杉给他们作了介绍，虽然他很清楚这是他们的初次见面，但他很明显地察觉到苏浙看他的眼神中有种惊喜，好像他们是熟识的。

这不禁让他有些怀疑。如果，他有着什么目的……

方宁回家后仔细查了这个少年的资料，却没发现任何异状。除了，高一暑假时去水库玩，失了水住了几天医院外，其他经历都很正常。只是，出院之后便转学的他，成绩比以前更突飞猛进了，人也变得开朗起来。但这些变化并不能说明什么。于是，他觉得自己也许是多心了，对苏浙也不再怀疑。

可是，经过这番查核和与苏浙的接触，他突然对他在意起来。当时的他并不清楚自己对他的异样感情，只是下意识地想看他，想接近他，进一步了解他。

也许，从初见面的那一刻起，某些东西就已悄然开始，他浑然不知，也无法拒绝。

他还记得，第一次在玖九酒吧见到苏浙的样子，他那天穿着一袭米色风衣，带着黑框眼镜，内衬花式衬衣，衣领外翻，露出了性感的锁骨，整个人看起来是那么的娴雅而迷人。当时的他，就像那一道明媚的阳光，照进了他的心里。他隐坐在角落里，静静地观察着他，并把他这身难得成熟的装扮暗自拍下，留在了自己的手表存储器中，也印在了心底。

当他看到SUN故意挑逗他，亲吻他的嘴唇时，他的心顿然一火，脑子一冲便对SUN出了手。

当他把他带出酒吧时，他忽然发觉，自己似乎在他身上融入了某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感情。同时，他也察觉到了苏浙的异样。似乎，他对自己也……

后来，苏浙的主动让他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苏浙，是真的对自己有意。或者说，他正在用他的追求方式慢慢地接近、认识和了解自己。意识到这一点时，方宁竟然觉得很开心。

他还记得，那一天，苏浙在他家的厨房里做菜的情景。

虽然子杉说会有一群同学到家里看球，虽然他不喜欢人多的场合，但一听苏浙要来，他就控制不住地想见他，想进一步跟他接触。

当他看着他很熟练地在灶台前炒菜试菜时，看着他那张带着一份满足、一份惬意和一份期待的脸，他突然萌生出一种温馨而甜蜜的感觉，一个爱着他他也爱着的人，一个平和美满的家庭，一种有着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平凡却不乏浪漫情调的生活，这正是他所想要的。如果以后跟苏浙在一起，是否一切都会如他所想？

以前，他曾经以为这种平和的生活是那么遥不可及，可现在遇到了苏浙，他突然发觉，这种生活似乎已是触手可及了。

于是，他开始布网，开始采取主动，他要一点一点地，把这个大网撒下，再一点一点、潜移默化地，在苏浙浑然无觉的情况下，将他网入怀中，吞吃入腹。

这是方宁第一次心动，也是第一次敞开心扉想要去接受一个人，让他成为自己生命中的另一部分。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对他上了心，丢了心，从以前到现在，也只有苏浙，值得他这么做。

方宁的计划实施得很完美，圣诞节礼物，笔记本电脑上的弹出动画，都是他精心策划的。为了他，他早早就订好了送他的礼物，也早早的就写好了里边的祝福程序，也把自己对他的感情通过电脑程序告诉了他。然后，在他出任务时，他的礼物照常通过快递送到了苏浙的手上。

他知道，他会成功。他也知道，苏浙，逃不开他撒下的网。只是，他想让苏浙感受到他的心意，想让他更成熟理智地面对这份感情。不管苏浙是不是一时冲动，或者是盲目崇拜，他都逃不开他了。

他的感情，只会付出这一次。

接下来，正如计划所料，方宁很如愿地跟苏浙走到了一起。但他还不急，他不想立刻拥有他，因为他知道时机还不成熟。他要看着它一点点长大，他要将他们的感情一点点培养繁殖，等到他觉得适合的时候，等到他觉得已经稳定，等到他说可以时，他才会对他出手，让他真正成为他的人。他对自己的意志力很有信心，面对苏浙的一次次挑逗，他都隐忍了下来。但他知道，这些隐忍终究有一天会积累壮大，然后加倍地返还到苏浙身上。

第一次拥有他，那种经历令他今生难以忘怀。

虽然那不是他的第一次，但却是他心甘情愿的第一次。身为特情人员，他们的身体、他们的大脑都是国家利用的工具，他们从进入情报部门开始就注定了自己的一切都已身不由己。可是，跟苏浙在一起，这是他第一次释放自己的全部真实感情。不用猜忌身下人的想法，不用担心下一步会不会有危险，也不用随时保持十二分的警惕，在他面前，他完全放松，完全地将自己内心深处的情 欲一点点地释放了出来，同时，也体会到了两情相悦情 欲结合的快乐顶峰。

这是美妙而又难忘的回忆，他深深地刻在了心底。

可是，这个世界有太多难以预测的变数。他曾经以为自己猜得到两人感情的开始，也猜得到两人美满幸福的结局。却没想到，他仅仅转过了身，所有的结局，都已经发生了改变。

这是方宁最后一次以自己的真正面孔出任务，这次任务的目的是要查清L军区内部的奸细。这次任务之后，他很可能会上调至国安部电子技术部门。也就是说，这次任务成功之后，他就能光明正大地以自己方宁的真实身份出现在人们面前。只要这一次，只要再过一些时间，他就能真正地跟苏浙在一起，不再有欺骗隐瞒，不再有怕被他发现的后顾之忧。

只要这一次……

想到这里，方宁端着酒杯的手紧紧一握，一昂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今晚，他确实反应异常了。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也超乎他的预料，但他没想到，苏浙对他的影响力这么大，他失态了，他无法阻止他对自己施暴，他不忍心看着他伤心失意。他的痛苦他看在心底，也痛在心底。可是他没办法上前解释，他知道只要说一句话，都可能造成天翻地覆的变化。

于是，他选择了沉默，他选择了默默退出，让自己的搭档展飞处理这件事情。

不知道，展飞进行得怎样了。他虽然担心，却不能走出这个门。在这里，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他。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事而打乱了全盘计划。

这时，门被人敲响了。

“宁子，开门。”

听到吴展飞的声音，方宁倏地站起，走了过去。

“真没想到啊，宁子你还有这么一个小情人。”吴展飞大踏步走进来，将门一关，就坐在了沙发上。

“他怎样了？”

吴展飞瞥了一眼方宁那张有些焦急的脸，又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味，眼色微黯，说道：“难得见你失态啊！你对他来真的？”

“他怎么了？”方宁脸色有些不悦。

吴展飞盯着他，沉默了半会，才叹道：“他好像还没想明白，不过已经回去了。我已叫人跟着他。宁子，你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吧？你还记得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吧？”

“明白。”方宁又倒了一杯酒。

“这事情，我已经跟上面汇报了。”

方宁顿了顿，然后继续喝下了一杯酒。

“计划必须顺利进行。这一次，对你很重要。方宁，我没想到你对他的感情这么深，但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吴展飞站起身，深深看了他一眼，“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晚上，我睡客厅。”说完，吴展飞便转身走开了。

不一会，方宁的手表闪亮了几下。他很快按下了某个按钮，里边传来一道浑厚的男声：“尽快处理，跟他了断。”

“是。”方宁低低回应。

信号中断后，他脑子一热，拿着酒杯就往墙上狠狠一扔。

“哐啷！”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响起，玻璃酒杯顷刻间成了无数支零的碎片。

客厅里，吴展飞心中暗叹，“看来，今天有得他赔的了。只是，东西可以赔偿；付出的感情，又有谁来赔？”

第40章 转身之后

是夜，苏浙住进了某家酒店，却丝毫无睡意，他连连打了无数遍方宁的手机，却发现那边一直都是关机状态。

心中郁积的他躺在床上，一夜无眠。

第二天，天还没亮，苏浙便抄起背包来到了方宁所在酒店大门外，等候方宁的出现。

“他还在门口。”吴展飞说道。

方宁坐在酒店二楼的餐厅里，透过窗户，看到了下面独自站着的苏浙。他看了好一会，也一直沉默着，最后，还是拿起了手机，按下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手机铃声响起，苏浙见号码为空，有些诧异，却仍接了起来。

“喂。”

“我是方宁。”

“……”苏浙拿着手机的手微微一顿，他终于打过来了！一时间，脑子冒出了很多话，想都说出来，却一时不知道该先说什么。

听到他的声音，方宁的手用力握紧，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眼睛却一直不离窗外的他。

半响，方宁深吸了口气，下定了决心，缓缓地说道：“苏浙，我们……分手吧。”

苏浙只觉大脑轰地一声响。他不敢相信，他不愿相信，自己等了一个晚上竟然等到了这句话！

“分手吧”，这短短的三个字，一瞬间将他的心打落到了冰寒刺骨的冰窖里。

失落、伤心、痛苦、绝望，所有这些情绪都在这一刻突生了出来，并纠杂到了一起，让心中伤口尚未愈合的苏浙快要承受不住了。

他麻木地握着手机，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只是他的眼睛一直死死盯着酒店门口，身子却是一动不动。

电话那端，方宁并没有挂断。他站在透明的落地窗前，看着他，没有错过他的所有表情。

苏浙的眼睛通红，他的精神很差，是昨晚没有睡吧。是他的错，让他受了苦，伤了心。

可是，现在的他什么不能做，他不能解释，也不能走出去将他留住。如果，上天非要他犯下这一次过错，就请让他再拥有一次改错的机会吧。他，方宁，只会做一次对不起苏浙的事情，仅仅这一次！

方宁静静看着他，虽然两人近在咫尺，却似隔着两个世界那么遥远。

“苏浙，对不起。请你一定要坚持下去！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会回来。”方宁在心里默默地说着这句话，脸上却是沉默不语，他真希望电话那端的人能听得到他的心声，能够不要那么伤心失意。对这份感情，他是真的认真了，也深深地陷入了。现在，他伤了他的心，却也伤了他自己。他伤他有多深，他的痛苦就有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