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盛跳起来,道:“好,我们去你家再看看,有没有什麽蛛丝马迹。”
三个人出去,迎面却碰上了芙醉。芙醉後面跟了一个丫环,手里捧了托盘,里面放了
些精巧点心。
“怎麽,要出去?我特意吩咐做了些点心过来,你们就要走了?” 凌天辰笑道:“有
点事情要出去一下。”
芙醉道:“好吧,不过,晚饭的时候一定要回来。” 22 李盛道:“二姊,来不及啦
。不就是一顿饭,在哪里吃还不一样?”
芙醉道:“不一样。今天你大姊要回来,刚才捎了信过来。而且说有事情要商量,特
别说要叫吟枫也来。”一双凤目朝杜吟枫溜了溜,道,“如果我没猜错,可能是那串
珍珠的事。”
李盛眉头一蹙,道:“又是那串珍珠?究竟是什麽东西,闹得不得安宁?”
芙醉伸了根指头按在自己唇上,笑道:“三弟,这话可不要胡乱说。当心,祸事上身
。”又望著杜吟枫,道,“吟枫,晚上一定要来。”
杜吟枫脸上有为难之色,凌天辰道:“他会来的。”一手携了杜吟枫胳膊,把他拉了
出去,李盛也想跟过去,却被芙醉叫住了。
“二姊,有事?” 芙醉秀眉微蹙,道:“吟枫今天换了几次衣服了?” 李盛笑道:
“二姊好眼力。”
芙醉道:“我们女儿家,不注意这些,注意什麽?我不管你们在搞什麽鬼,总之给我
早点回来。”
李盛答应著,转身欲行,忽然又转过头来,道,“二姊,那珍珠究竟是什麽宝物,这
麽重视?”
芙醉迟疑了片刻,道:“我听大姊说,这串珍珠之所以皇上这麽重视,是有来头的。
” 李盛立刻像是被钉住了,凑过来道:“什麽来头?”
芙醉道:“因为是特别的贡品。” 李盛一楞,芙醉问道:“你难道就没发现,那串珍
珠,与众不同吗?”
李盛道:“我只是在那串珍珠被骆远弄到手的时候,扫过一眼,因为贡品很多,我也
并没有特别注意这串珍珠。好姊姊,你不要卖关子了,那串珍珠究竟有什麽不同?”
芙醉道:“那珍珠可以在黑暗里发出一片银光。但是,必须是要见了水,才会有那种
很亮很亮的银白色的光。普通的夜明珠,光亮有限,而这串珍珠,足以让方圆十丈之
内,光亮如白昼。而且光线柔和,毫不刺目,这是我亲眼所见的。”
李盛心中猛然一跳,道:“银光?”
芙醉道:“珍珠都是产於海里,在蚌壳中孕育而出。海边也有专门的采珠人。可是,
这串珍珠据说是某一个小国为了跟我们求和,进贡的宝物。”
李盛奇道:“小国?哪个小国?”
芙醉摇头,道:“这就连大姊也不知道了。不过,今天晚上她应该会带些消息过来。
只是,我不明白的是,为什麽她一定要吟枫在场?”
李盛陡然紧张起来,道:“不会对吟枫有所不利吧?”
芙醉道:“如果吟枫真犯了什麽,现在他也不会好好地在这里了。放心,有大姊在,
不会有事的。对了,你们究竟要去干什麽?”
李盛这才省起凌天辰跟杜吟枫还在外面,心中一跳,他们莫不会不等自己就跑了?匆
匆道:“二姊,我回来再跟你解释,我先去了!”
芙醉看著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自去吩咐准备晚宴。
晚饭是开在正厅的。自然是凰染坐了首席,她左右一扫,凌天辰杜吟枫李盛一个不见
,微蹙了眉道:“我不是叫过让他们都来的?”
芙醉忙笑道:“姊姊,我招呼过他们了,应该马上就会回来的……”
一语未毕,李盛就冲了进来,手里还抱了一架瑟。李老爷子喝道:“没规没矩的,还
不快给你姊姊见礼!”
李盛苦著脸道:“明明是我亲姊姊,还要我磕头行礼,早知道我就不回来了!”
李老爷子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凰染笑道:“都是一家人,爹,你是把女儿当外人看了
?三弟说得是,这样以後,我怎麽还敢回来?”
李老夫人道:“凰儿,话虽如此,你是王妃,理当如此……”
凰染一笑,正要再说,这时凌天辰跟杜吟枫走了进来,杜吟枫见凰染坐在正座,楞了
楞,凌天辰笑道:“原来是大姊回来了。”
芙醉道:“都坐下来吧,你们已经晚了。”
凰染笑道:“二妹说得是。”见李盛还抱著那瑟站那里,道,“三弟,那不是吟枫那
张瑟?你怎麽抱到这里来了?”
李盛“哦”了一声,把那张瑟小心地搁了下来,道:“吟枫那里就这张瑟贵重,怕被
人偷了可惜了。我就顺便带过来了。” 23
凰染点头道:“确实是珍品,我还从未见过这般古老的瑟,难得音色又奇佳。我没记
错的话,是你娘留给你的吧?”
几人分别坐下,杜吟枫笑道:“凰姊好记性,是我娘生前常用的。”
众人说了些闲话,凰染看起来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全靠芙醉才算是没冷场。杜
吟枫道:“凰姊,你特意嘱咐要我来,想来是有事要吩咐,尽管说便是。”
凰染道:“也好,我也不拐弯抹角。吟枫,我问你,你可曾去盗过那串珍珠?”
此言一出,凌天辰跟李盛都惊了一跳。杜吟枫面色不变,微笑道:“凰姊说笑了,吟
枫乃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珍珠守卫森严,我又如何能盗?”
凰染叹了口气,道:“这里没有外人,你不用推托。已经有人看到你了,将你的模样
画了出来。这事本来是王爷在管,我看到了,吓了一跳,今日才赶忙过来。”
凌天辰道:“珍珠我不是替骆远找回来了吗?” 凰染道:“假的。”
这下连凌天辰都变了脸色,道:“还是假的?”盯著杜吟枫,想了片刻又道,“那骆
远见了,怎麽没认出来是假的?”
凰染道:“因为从骆远手里失窃的,本来就是一串假珍珠。当然,也是上上之品,但
比起贡品,差之千里。这珍珠只要浸在水中,便会光亮如同白昼,我从未见过这般的
夜明珠。骆远并不知道,王爷并没有告诉他,外型一丝无差,他当然不会知道那是假
的。”
凌天辰沈了脸,看著杜吟枫道:“原来我还是没算计过你,你还给我的,本就是一串
假珍珠。” 杜吟枫道:“我没有盗过。”
李盛急道:“吟枫!……”
杜吟枫截口道:“没错,我是派了小舞跟霜儿去盗珍珠。但我也并不知道这串珍珠有
此妙处,到我手上的,便是假的。还给你的,也是假的,但确确实实是我盗出那一串
。你想想,仓促之间,我怎麽可能去仿制一串一模一样的?我并没有料到过你会来。
你的出现完全是意料之外的。”
凰染道:“此话当真?” 杜吟枫道:“千真万确。”
凰染脸色一变,如同罩了一层寒霜,怒道:“我是为了你好,你居然还不肯说实话!
你盗珍珠,早在骆远拿到珍珠之前!”取出一卷画掷过来,道,“这是绘出的你的形
貌图,是半月以前的事,你自己看!”
李盛抢过来,展开一看,“啊”地一声惊呼。凌天辰凑过来看,也不由得张大了眼睛
。杜吟枫笑道:“凰姊切莫动怒,此事还有内情。”指了指那画,道,“画中那人,
并不是我。”
凰染道:“不是你?我从小看你长大,怎麽可能不是你?”
芙醉已把那画接过去细看,这时道:“大姊,你错怪吟枫了,真的不是他。”把画拿
到凰染身边,指点著道:“吟枫头发卷曲,而画里这人直发齐腰。而且,大姊,你看
,这人穿白衣,吟枫可是从来不穿白衣的。”
凰染道:“这两点,不足以作为凭证。”
李盛笑道:“大姊,这次你就错了。因为,我们见过那个假的吟枫。他还把我们大家
都狠狠耍了一道。” 凰染道:“这是怎麽回事?”
芙醉笑道:“姊姊,你别生气,听我细细道来。”
听芙醉把事情讲完,从她夜闯惜春楼一直说到那两盘冬菇,凰染也不由得莞尔。最後
道:“看来,真的是有个假吟枫了。”
李盛忙道:“自然,自然,吟枫怎麽会做那等事呢?”
杜吟枫轻轻一笑道:“虽然我盗的是一串假珍珠,不过也算是盗了,贼的罪名也算是
做实了。你也不必再替我讲情了,凰姊也不必为难,该怎麽样便怎麽样罢。”
李老爷子一直看著凰染脸色变化,见凰染被妹妹说得开颜,忙道:“凰儿,吟枫只是
一时心起,你可千万不要公事公办啊!”
凰染笑道:“爹,你就放心吧。我要公事公办,现在我还会在这儿?”又笑看著杜吟
枫道,“吟枫还是一样的不领情,好吧,以前的事,我不管了。这幅画,我且自己藏
起来,我给你们十天时间,王爷十日後要回来,就再也拖不下去了。这段时间,一定
得把真的珍珠寻回来,否则,惊动皇上,那谁的日子也不好过。”
24 凌天辰道:“大姊放心,这件事我来办吧。” 凰染点头,道:“有你我就放心了
。”
李盛苦了脸,道:“大姊,连你也这麽不信我?”
凰染瞅了他一眼,道:“就凭你跟那个假吟枫呆了一日一夜还没发现他是假的,我还
能信你?”
杜吟枫突然道:“怎麽我盗了珍珠,你们没一个觉得奇怪的?”
此言一出,房里一片安静。接著爆发出一阵大笑,唯一没笑的除了杜吟枫就只有凌天
辰。李盛指著杜吟枫,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那你认为我们应该怎麽样?应该觉
得你盗了东西看不起你?”
杜吟枫道:“正常人的反应难道不该是这样吗?”转头去看凌天辰,凌天辰道,“盗
亦有道,我不会觉得有什麽大不了的。不过……确实反应好像是奇怪了一点……”
凰染笑得掩了口,道:“吟枫,我们是不是世交?” 杜吟枫道:“是。” 凰染又道
:“我们是不是跟你父母很熟?” “……是。”
芙醉接口道:“所以呢,我们都很清楚,你娘的来历。教三弟武功的师傅,还是你娘
介绍的,天辰的师傅也是多亏了你娘的面子。我们当然也知道,她妙手空空的本事,
当然传给你了。”
杜吟枫呆住,凌天辰也呆住。凌天辰道:“为什麽不传他武功?” 李老爷子道:“她
自己都不会,怎麽传?”
杜吟枫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道:“原来你们什麽都知道。”
芙醉道:“正因为知道,所以也明白你住那破屋里是竹篱茅舍自甘心,所以我们才没
有硬要你搬来。可笑我们那个傻弟弟,成日里怕你冻著饿著,什麽东西都搬过去。你
如果稀罕那样,还会住在那里吗?”
李盛苦笑道:“二姊,我是明知道,还是要搬啊。他用不用是他的事,我尽不尽心是
我的事。”
杜吟枫听著,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地低了一下头。凌天辰看著,心里不知道怎麽的,
却酸了一下。
满江月光如雪,数十艘花舫,在江上荡来荡去。本来江面便窄,被这些花舫塞得满满
,好在那些船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也像是喝醉了酒一般,在江面上飘过来,飘过去
。
李盛坐在船头,无精打采地道:“我说,这真的有用吗?”
隔了一重纱帐,里面坐的却是凌天辰跟杜吟枫。李盛看著一肚子怨气,道:“我在这
里吹河风,你们在里面喝热酒……”话没说完,一只手便伸了出来,纤细修长,正是
杜吟枫的手。手上端了一杯温好的酒,带笑的声音自纱帘里传了出来:“这不,我们
可没忘了你的。”
凌天辰笑道:“三弟,不是要捉弄你,是只有这样,才会把那个假扮吟枫的人给引出
来。”
李盛喝了一口酒,赞了声:“好酒!”一口喝完,心里也痛快了些,道,“你们确定
他会来找我?” 杜吟枫道:“一定会。”
李盛垂著头道:“我们已经在这江上飘了三个晚上了……”
杜吟枫道:“没耐心,怎麽钓得到大鱼?”从纱帘里抛了颗葡萄出来,道,“西域来
的,尝尝吧。”
李盛吃在口里,甜在心里。杜吟枫隔著一层纱看不清楚他的动作,半掀起来,一皱眉
道:“你怎麽连皮都吃下去了?”
凌天辰笑道:“他连核都吞下去了,还皮呢。”
杜吟枫又气又笑,正想放下帘子,忽然噫了一声,眼睛直盯著前方。凌天辰跟李盛都
顺著他眼光望去,只见不远处一艘花舫之外,闪烁著一片银光,李盛对那种银色记忆
深刻,闪亮却又柔和。当即跳了起来,道:“就是那里了!”
凌天辰道:“看看再说。好像是在水里。”
李盛凝神看去,那片光确实是在水里。杜吟枫笑道:“听你说当时的情形,我便想这
假扮我之人必是极喜水,你第一次见他仿佛是从水里捞出来的,第二次是亲见他从水
中出来。这一带水最清澈的便是杉江,而且听你说来,这个人喜欢热闹,杉水上每夜
里花船来来往往,彻夜不止。我便想,他最可能来的便是这里。”
凌天辰跟李盛都点头,凌天辰忽然道:“看,水里有什麽出来了。” 25
只见那片银光向上移去,离了水,那光芒逐渐变淡。却是一个白衣人影,一头乌亮长
发及腰,浑身都是水淋淋的。李盛失声道:“是他!”
杜吟枫道:“芙姊果然说得没错,好生奇特的衣衫。看上去既轻又薄,柔软光滑,简
直像是天下洒下来的月光。”
凌天辰道:“我们过去吧。”李盛点头,眼光却仍没有离开那白衣人,只见他行动间
极轻巧,不像是在走倒像是在滑,一手攀在船舷上,只是背对著看不到脸。
船行得极快,不时便贴在了那花舫之後。李盛当先跃了过去,那白衣人也没注意到,
李盛已经一手拿住他手臂。那人一回头,李盛“啊”了一声,满脸讶异,叫道:“你
不是他!”
这时候凌天辰与杜吟枫都已看清,这是个白衣少年,肤色极白,身上仿佛还泛著一层
淡淡银光,真如冰肌玉骨一般。一双眸子如同点漆,清澈明亮,骨溜溜地转个不停。
虽然容貌绝美,但跟杜吟枫是毫无相似之处。
“你是谁?” 李盛扣住他手不放,追问道。那白衣少年道:“你干嘛抓住我不放,你
把我弄痛了。”
凌天辰听他说话声音清脆明亮,但一团稚气,便道:“先放开他吧。”杜吟枫却笑道
:“不能放,要找那个假冒我的人,就得著落在他身上。要找珍珠,也不能放了他。
”
凌天辰道:“我知道,只是三弟都快把他手掐断了。”只见李盛一直瞪著那白衣少年
看,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杜吟枫瞟了一眼,似笑非笑地对凌天辰道:“那也
用不著你来怜香惜玉啊。”一回头,道:“先回我们的船吧。”
回了船上,那白衣少年坐了下来,却好奇地东看西看。杜吟枫端了一杯酒给他,笑道
:“尝尝,很好喝。”
少年果然一口气喝了下去,还偷眼望著杜吟枫手里的酒壶。杜吟枫笑道:“我问你问
题,你回答了,我就给你喝。”又把几盘果子推到他面前,道,“还有这些。”
少年点了点头,杜吟枫问:“你叫什麽名字?从哪里来的?” 白衣少年道:“我叫棠
儿,从哪里来的就不能告诉你了。”
杜吟枫俯下身,笑道:“真的不说?”
棠儿摇头,杜吟枫吃吃地笑了起来,道:“好,不说就不说。”又倒了一杯酒递给他
,道,“还喝不喝?”
棠儿眼睛一亮,接了,又喝了下去。忽然浑身发抖,蜷缩在了地上,呻吟著叫道:“
疼……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