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脸色让文武百官们心惊胆战。
似乎在突厥大军破关攻城、即将签订城下之盟的噩耗面前,再没有什么消息可以让人觉得更加糟糕了,说了一些在平
时绝对会让大臣们争吵起来但现在却连让人皱眉头都没资格的事情后,终于迎来了一个好消息。
“陛下,为新水师建造的两艘海船已经竣工,日前已下水。”工部的一个官员站出来齐奏,“海船将出海试航数月,
看看有何需要改进,若无则定型建造。”
“嗯,准奏。”
这事昨天文玘已经从奏章里得知了,两艘海船竣工意味着新水师的雏形慢慢出来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想到让
李统去新水师任职——虽然他最初的打算是准备在路上将这个人处理掉。
兵部的人站了出来:“陛下,新水师的官兵也差不多可以开始准备了。水师操练尚需时日,此时开始调配,等海船归
来、定型建造后,就差不多了。”
“嗯,准奏。”
兵部的人退下后,户部站出来了:“陛下……”
“钱又不够了?”文玘看到户部的人就头疼,看到这位可怜的臣工尴尬地讪笑,他揉着眉头无奈地问:“差多少”
“这……这就是个无底洞……”这位臣工嘟囔了一句,“陛下,用于建造海船的木料需要从各地调配,诸商贾知道朝
廷急需,看准奇货可居,都在漫天要价……”他小心地瞄了一眼皇帝,不过从后者的脸色看看不出什么,“陛下,以
现在的要价,只怕剩下的银两只够再建两艘海船。”
文玘的眉头拧出了一个疙瘩。
计划中的海船在百艘之上,之前文玘先拨调了部分银两用于先期的准备建设,本以为最少也能支撑到头一批海船出来
,没想到现在才建四艘钱就不够了?虽然内府是还有钱,但照这种吃钱的速度,只怕掏空内府也只能完全预定目标的
一半。
但木料确实是个问题。
建造大船所采用的木料并不是砍下来就能用的,而是要在在砍伐后经过一两年甚至三四年的阴干,让木料中的水分完
全蒸发,再反复刷上桐油,这样才能保证木料建造成海船后不会因为其中残留的水分陆续蒸发而变形,同时也保证木
料不会被海水过快侵蚀。
皇帝说要造船,朝廷当然不可能现在去砍树等几年后再开始建船,只能从民间采购。当商人们发现朝廷开始大量采购
的时候,逐利的本性就让他们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虽然商人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和朝廷作对,可变相抬价、官商勾结
这些手段是决不会少的。
文玘行事是不循章法,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心里可是很清楚的。新水师的未来谁也说不清,设想总是很美好,但
事实上是否真的有意义还是两说,倾尽财力去建造这种东西是不明智的。
指尖在扶手上敲了敲,文玘的目光扫过群臣,问:“诸位臣工有什么办法吗?”
臣子们互看了一眼,一个人较为年轻的臣子站出来试探地问:“可是,陛下,如果继续建下去……耗资比现在更大,
是否暂且停止,等过两年国库丰盈再继续建造?”
“不可能。”文玘想都没想就断然否决。
海上风浪大,危险也多,所以海船比普通河船大了数倍,这意味着船体的结构必须更加坚固,相应的所需要的木就料
更加高级,船上的军士更多,日常维护的费用也就更高,如果海船建造后不能带来相应的利益——精神上的,物质上
的——那么这些海船将会成为朝廷沉重的负担。文玘在新水师开始建造后他就看了许多相关的书籍,对这些基本常识
都比较了解,所以他一直督促着海船的建造,争取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让新水师成型,然后出兵剿匪,用意就是把海
盗们囤积的财宝全部抢回来充盈国库。这个理由虽然难登大雅之堂,但却现实得很,朝廷上的几个聪明人都看得明白
。
但现在的问题是,为长远计还是先解一时之忧。
文玘的想法是为长远计,但未来太渺茫,他敢拿社稷冒险,大臣们还不敢拿乌纱帽冒险,圣意和臣意就有了矛盾,大
家都认为应该先停工,但文玘不愿意,于是这事就没了定数。
让大臣们继续启奏其他事,说着说着,便说到了正在举行的春闱上。
突厥进犯,但科举还是照常进行的,只是在战争面前这件事变得不像往年那样热闹。而且文玘允许商贾之子参与科举
的行为触怒了那些儒门子弟,很多人认为这是侮辱斯文、悖逆孔孟,进而拒绝参考,因此这届的考生数量比往年少了
近一半,而剩下的一半里很多都是商人后代。
对此文玘根本不放在心上,他很确定,等朝堂上出身商贾之家的官员越来越多时,那些自诩清高的儒门子弟就会按耐
不住跳出来了,根本不用担心他们会一辈子蜗居在家里——十年寒窗苦读,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登堂入室?
哼,文玘太了解这些人的心态了。
就在今天,省试刚刚结束了最后一门的考核,负责督办此事的大臣照惯例向皇帝知会一声。或许是在战争的阴影下,
承受着巨大忧虑的臣子们需要一个能让人振奋的事情来活跃气氛,话头挑开,满朝文武就渐渐说起了关于这批贡士的
事情。
省试成绩还没有出来,无从得知那些人优秀,但是赶考的秀才们往往会在春闱前的半年甚至一年就进京,从进京到开
考这段时间里,那些有才华的或者是长袖善舞的在这段时间里慢慢地就会拥有一定的名气,作为同在京城这一亩三分
田里的官员对这些知名的学子都还是会有所耳闻。
文玘对这件事还是比较重视的,毕竟这关系到日后他是否有人才可用,所以他并没有制止臣子们近乎闲聊的议论。听
群臣们似乎隐约提到有几个人比较出名,便问:“都有哪些人?”
大臣在省试成绩出来之前也是要避嫌的,就算皇帝问了,他们也不敢随意回答。最后还是一个年轻低品级臣子站出来
应道:“陛下,此次有五人颇为引人注目。”
文玘敲敲扶手:“说。”
“此五人中有两人是来自地方的解元,另有两人之前在京城士林中就颇有名气,还有一人之前倒是没怎么听说,是这
两个月来突然名声鹊起的。”
“名字。”
“两位解元分别是蔡杰和方良,两个比较有名气的叫贺熙冉和林通,另外一个叫容煜。”
听到最后一个名字,文玘不由得微微挑起了眉毛,他倒是没忘记,那天在大街上碰到的陈克之身边跟着的俊美男子就
叫这个名字。
文玘看了一眼陈典,对方倒是像个没事人,说不准是真的毫无干系还是心思深沉。
没有皇帝喜欢大臣结党营私,特别像年轻皇帝面对三朝老臣的时候。文玘抓牢了军权仅意味着他不用担心有人谋反,
而不代表能让每个臣子都听话服帖。所谓客大欺店,也同样适用于臣子和皇帝之间。一旦臣子在朝中势力过度膨胀,
树大根深,皇帝想要命令他也就变得很难——简单的抄家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不过这个问题文玘不会在朝堂上说,上次敲打过陈典,对于这种重臣,逼过头了就不美了。
第 41 章
文玘没想到自己还没找陈典,陈典就自己找上门来了,为的还是新水师一事。
回到内朝,文玘给陈典赐了坐,就听陈典说道:“陛下,关于新水师一事,老陈有话要说,只是还请陛下先恕臣无罪
。”
文玘也很干脆:“嗯,赦你无罪。”
陈典再次施礼谢恩,这才道:“关于此事,老臣是要推荐一个人。”
“嗯?”
“此人正是此次参考的士子之一,容煜。”
文玘挑起了眉毛,他算是明白为何刚才陈典要让自己恕他无罪了。省试尚未结束,当朝重臣就向皇帝举荐参考学子,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有心人要扣帽子,少不得弹劾陈典“结党营私”,连带容煜也要一起下水。
不过眼下比起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文玘还是比较关心他的新水师:“他有什么办法?”
“臣不知。”陈典老实答道,“只是此前此人曾和臣提过,说是有几个办法解决银两短缺之事,只是大逆不道,不敢
妄言。”
文玘挑起了眉梢:“建设新水师银两不足乃是朝中要事,他是如何得知?”
陈典忙道:“陛下,容家乃是江南大贾,此次筹建新水师,朝廷与之多有交易来往。容煜是容家嫡长子,在科举之前
已接手家中大半产业,此次交易有许多也是由他经手的。”
文玘却又问:“那你又怎么认识他?”
这回陈典倒是不慌不忙了:“回陛下,臣老家也在江南,和容家乃是世交。去年入冬,容煜进京谈生意,就代其父亲
来臣家中探望。没想到年前遇上陛下向商贾之子开放省试,他本身就有秀才功名,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是什么,竟报名
参加了春闱,臣也是颇为惊讶。”
这话倒是说得通。文玘决定建设新水师是在遇上容煜之前,而他等开放商贾之子入仕时容煜已在京中,于时间上说,
容、陈两家的来往确实让人抓不到把柄。
其实陈家在大雍乃是传承百年的书香门第、名门世家,别的不说,单是宰相就出了三个,前仆射便是陈典的叔公,薛
璁的大嫂薛陈氏也算是陈典的侄女。陈家在大雍,从上到下,从中央到地方,不可谓不兴旺,不可谓不根深叶茂,这
样的大家族,认识个把豪门望族巨贾,也不足为奇。
文玘也没有追究此事,只是让陈典下午带容煜进宫,他要当面问问。
让陈典下去后,文玘揉揉眉头,便开始处理今日政务,满桌子的事情没一件让他舒心的,叹了口气,他叫来了王德:
“晋王那边有消息了没有?”
王德答道:“回陛下,还没有。”
“他走多久了?”
“算上今天有二十五天了。”
文玘又是叹气,十三离去快一个月了,一点消息也没有,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文玘揉着眉心靠在椅背上,但紧皱的眉头怎么也松不开,脸上忧虑之色愈重,他现在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该答应十
三做这么危险的事情,要击败突厥方法并不止这么一个,慢慢包抄合围也是可以的,只是代价大了些……
一边王德知机地上前给主子按揉额头,同时安慰道:“陛下还请放宽心,王爷必会凯旋归来的。”
文玘叹道:“朕不求他凯旋,只求他平安归来就好……”
说到这里心里又是一痛,这一个月来强行按下的伤口在这一刻骤然崩裂,撕心裂肺的痛让文玘近乎窒息,离别时“冬
天回来”的约定犹在耳边,白玉细腻的触感才刚刚离手,却不想……
文玘揪着心口急促地呼吸,紧咬着下唇,用另一种疼痛来压抑情绪的爆发。
王德见状慌张地给主子拍抚后背,直到文玘的呼吸渐渐平复,面色慢慢恢复了原有的平静,再次睁开的眼睛里透出了
清亮的光,他才舒出一口气,劝慰道:“王爷定会回来的。”
“……嗯,他会回来的。”
文玘轻声重复,像在安慰自己。
至正午时分,政务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文玘也饿了,琢磨着回去吃过午膳,小憩片刻,容煜差不多就该来了。
回寝宫的路上文玘得太监禀报,得知麦飒起床后就在书房中看书。文玘也不以为意,书房就是放书的房间,藏书众多
,但没有机密要件,麦飒爱看随他看就是了。
进门来,就看到麦飒坐在书桌后,端着本书,看得很认真。专注的侧脸让文玘跨过门槛的脚步顿了顿,他似乎从没有
想过这个天生就属于戎马征战的男人还有安安静静看书的时候。脚步声让麦飒抬起头了,这份安静立刻荡然无存,一
双蓝眸就像是看到了肥羊的野狼一样冒出绿光,嘴角的弧度一下子扩大了,咧开一道说不出是亢奋还是邪恶的微笑—
—总之都不是好事。
某个瞬间,文玘仿佛看到了一头大尾巴狼。
文玘撇撇嘴,他就知道这头野兽不可能那么安分。
麦飒放下书,上前将文玘一把抱住,送上一个热吻,笑眯眯地说:“我的小公主,为夫可等了你一早上呢!”
文玘干净利落地送了他一个字:“滚。”
麦飒又亲了一口,却道:“我的小公主,等你和我回草原的时候,就把你的书房带上做嫁妆吧!”
文玘极度诧异:“你居然喜欢看书?”
“我们草原上书可是比黄金还要珍贵的东西。”
麦飒虽是带着笑,但口吻却是认真的。
文玘一想也对,草原上的人以游牧为生,自然不可能有印刷厂这类的东西——他们连纸都做不出来。就算在中原地区
,普通的纸笔已经较为廉价,但印刷工艺复杂、成本居高不下,直接导致书籍昂贵,普通人家无力购买。家境贫寒的
学子想要看书,往往只能向他人借阅,到手之后快速誊抄,抄完了这才算是有自己的一本书。许多学子喜欢在开考前
就久居京城就是因为京中有一处知名的藏书阁,所有学子皆可进入浏览藏书。
文玘祖上有一位皇帝爱好藏书,一生搜集了无数珍本、孤本,晚年时好大喜功,在城中兴修藏书阁,并让人将宫中藏
书全部誊抄一份放入藏书阁中,许诺所有有功名的学子皆可进入阅览藏书。这件事直到现在都还为士林所津津乐道。
不过文玘作为皇帝却知道,藏书阁的兴建几乎耗光了当时国库和内府的所有积蓄,若不是这个皇帝死的快,继位的皇
帝雄才大略,力挽狂澜,又恰逢老天开眼,风调雨顺,内外祥和,如今这天下姓不姓文还是两说。
此藏书阁的兴建影响深远,从那以后地方上陆续有豪富、大儒修建类似的藏书阁供学子阅览,但规模都不能与京城的
这个相提并论而已。时至今日,若有人著书成本,都会誊抄两份分别送入藏书阁和内宫,丰富两处的收藏。
这些都是题外话,说到“远嫁草原”之事,文玘二话不说先送上一个大白眼,没好气道:“你想都不用想,我不可能
和你回草原,你留下来做我的妃子还差不多。”
麦飒又是可怜又是委屈地说:“我这体格一看就不像妃子,还是你比较适合嫁给我。”
文玘瞪起眼睛:“你什么意思你!给我滚边去!”
“没什么,就是说你漂亮呢,我的小公主。”
麦飒无辜又无耻地贴上来抱着文玘不松手,一个力大无穷的男人耍起无赖来还真让人没办法。
文玘也不知道禽兽说的话是真是假,是玩笑还是认真,说他玩笑吧,偏偏一脸正经,说他认真吧,这事摆明了没可能
的。他一个当朝皇帝远“嫁”突厥可汗?估计那帮臣子会直接扑上来杀了他,弑君也比整个大雍王朝丢人来得好!
文玘懒得和他争吵,招呼王德准备布菜,他饿了。吃饭的时候麦飒看文玘吃得少,又拼命给他夹大鱼大肉,还一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