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样?”宁大少手紧了紧,“……算了,你这种人还是直接点比较方便……”
“宁舒!倚红抱翠今晚不接恩客!”
真想抽他一巴掌……
忍了又忍,一忍再忍,宁大少咬牙切齿:“你把我当什么?你把你自己当什么?”宁大少佩服自己的好涵养。
石万金悄悄抽回手:“你把我当什么?”
“什么……意思?”
“你想要怎样?是时不时凭兴趣来取乐还是一辈子腻在一起?”
“我……我不是凭兴趣……”
“那是怎样?难道你竟当真对我上心了?”笑得绝对不怀好意。
“你说什么?”
石万金摇摇头,“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要你……”
“大哥,你离哥哥那么近就不用那么大声啦,哥哥会嫌吵的!”
爹,娘,孩儿不孝……
宁大少闭了闭眼,转脸看地上两个手拉手的小孩。
小送一脸纯洁地望小沉玉:“我想要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想和你上床的意思。”
“哦……”小送脑袋歪歪,“就是一起睡?”
小沉玉想了想,“差不多罢。”
“那今晚我想要你。”
小沉玉面皮抽了抽,“不行。”
小送嘴一扁,眼看要哭:“为什么?我想要嘛……”
小沉玉沉着脸扫了宁大少一眼:“教坏小孩子。”拖着小送走了。
宁大少瞠目结舌。“我、我教的?明明是你小子自己教的!”转头又看石万金:“这娃儿你调教出来的?怪道能气死
人。”
石万金笑:“沉玉也是好孩子。”
沉默。
沉默许久。
“那个……我的衣裳……”
石万金扬眉:“不是给你送去了?”
宁大少深深看他一眼:“还有一件。”
石万金垂眼,“不是嫌小吗。”
“给了的没有再扣回的道理。”
石万金偏过脸看也不看他:“我换件大些的给你。”
“不要。我只要那件。”执拗的语气叫人发笑。
“还是……”
“送了就莫想着赖,当真后悔了就回去挠墙,给了的是收不回的。”
宁大少抱着蓬软的狐裘心满意足地在石万金僵硬的脸上啃了一口,很亲昵的神情,倒是换来石万金淡淡一瞟。虽然只
是淡淡一瞟,那神态分明是在叫他快滚。
似乎,那张万年不变的笑脸不像原先那么难以戳破了。
稍稍得意地回到大厅,重新落座,听得身边一声长叹,宁大少的心猛地一凉。难怪石万金会那么问。
选左?选右?宁大少想问,能否选中间?
篇六 第5章
过年的事同往年一般,无非还是繁复的礼节油腻的年菜拜祖宗拜神仙拜亲友,惟一的不同大约是除夕夜里守岁时会不
禁想,倚红抱翠那一众混血儿可有中原情结,是早已入睡了还是一起侧着耳朵等待第一声钟鸣。不知他们是否也会放
烟花,不知宁府的烟花放得是否够高,高得足以让他们瞧见。
宁大少不由一笑。对了,还有不同。往年这时该是闻香跟在身边叽叽喳喳地讲她小时候的事,好叫他没法打瞌睡。在
闻香的故事里会有一个哥哥,似乎是她惟一的亲人。如今,闻香大约在给石万金那小子讲故事了,讲她的小哥哥,然
后像曾经对自己说的那样同石万金撒娇:“你就像我哥哥一样!”
宁大少忽然觉得,石万金夺走了他不少东西。连杨二那混蛋现下同他处得也不错。
宁二道:“过年,也就是浑浑噩噩一眨眼的工夫。”
待宁大少回过神听明白这话时,已是初五。大箱小坛的全用红布扎着,宁大少跟在后头看着只觉得扎眼。
云墨月扬了扬拂尘,小声道:“今日才初五,况且也不适宜……”
宁小姐摇头,“爹不过是要速成,才不论吉日不吉日的。”
宁大少望天,的确不是好日子。看上去似乎要下雨。四下张望一番,杨二竟然没来装模作样地哀伤一番。街拐角处倒
是有个挺眼熟的影子一闪而过,只一眨眼便不见。大约是看错了。
“予之,你这副样子是给谁看?”
宁大少回过神,望向宁老爷:“什么事,爹?”
“哼!你同小玄不是挺融洽?如今为何又是这活死人面孔?”宁老爷瞪他一眼,“进门了莫给我丢人!”
宁大少忙道不会不会,方才不过是想着……想着见了小玄要说些什么好……苦恼了一阵子。”
宁老爷扫他一眼,点点头,“那便好。”
然而宁大少并没有见到段小玄,只见到了一方带血的绢子。刺史大人愁眉不展,“廿九夜里回来时害了风寒,正调理
着。”
宁老爷脸色变了变:“不是肺……肺里的病罢?”
刺史大人脸色也变了变:“看着吓人,却也没那么重,只是体虚些罢了。”
“那便好那便好……”
“呃……其实……”刺史大人看看宁大少,“只要不急着圆房,婚期是不耽误的。”
宁老爷大度:“不急,不急。”
宁大少心不在焉玩弄着那方带血的绢角,摸摸那用绯红的丝线绣上的“万里”二字,不禁感叹这女子的确是个做贤夫
人的好人选,针脚比自家一众女眷精细多了。
可话又说回来,正经绣娘的针脚更精细,好物什哪里买不到。苏州的刺绣金陵的云锦,哪样缺过呢。
天灰蒙蒙的,阴沉着脸,像个爱流泪的怨妇。宁大少一行刚走出刺史府,雨便下来了,一滴一滴的阴冷,直扎人骨子
里去。被这样的雨淋着,难保要病一场。宁大少心不甘情不愿,又蹭回刺史府里。到雨停已是夜深,心不甘情不愿,
又得留宿。
客房里宁老爷喝着茶,拿眼角瞟宁大少:“走来走去的瞎转悠什么?还不去睡?”
宁大少站定,“这就去。”匆匆出门往隔壁屋里去。关上门,依旧走来走去。烦闷得很,心绪不宁的,同天空一个颜
色。多年以后宁大少笑嘻嘻称之为心有灵犀的此种心境此刻在宁大少心里的定位是吃得太撑。
吃得太撑所以要活动活动。悄悄溜了出去,活动着活动着便活动到天明,抬眼一看,到底还是绕来了倚红抱翠。正遇
上附近医馆的刘大夫从里头出来,左看右看生怕给人瞧见似的。转脸看见宁大少对着他笑,脸一红,忙低头匆匆走了
。
宁大少不禁翘了翘嘴角。若是段小玄总这么病着,大约也未必能过门。自家娘亲虽是开明,却顶不喜欢体弱的孩子,
甚至叫谦之习武也是因发觉年幼的谦之同他早逝的亲娘一般体弱。
也许……不见得非娶段小玄不可罢?
刺史府离倚红抱翠并不太远,天大亮之前宁大少小心翼翼摸回客房,稍作洗漱便顶着一脸疲惫出门见人,直叫刺史大
人感动。
“令郎心忧小女夜不能寐,实在不能不令本官感动涕淋,令郎真是性情中人啊!”
宁老爷笑得僵硬,瞟在儿子脸上的目光满是狐疑。
篇六 第6章
宁大少显然是会意错了宁老爷那句“不急”的意思。不急的不是婚期,是不急着圆房。
眼见着女儿的病一日日拖着不见好,刺史大人生怕拖得久了宁家顾忌要悔婚,便急匆匆赶鸭子上架似的与宁老爷商议
了定下个日子。两家人赶婚事筹备赶得像是要去投胎。
宁夫人抚着儿子后背安慰:“就当多了个妹妹。她病得这般,不见得能来真的。”
来真的又能如何?他宁大少阅女虽有数却也为数不少,再多一个又何妨?只说不出的烦闷,憋了一口气地想逃。
宁二淡淡扫一眼一脸迷茫之色的宁大少,脸色无喜无怒:“你倒是可以啊,连自己婚期都不清楚。将来该不会连自己
夫人是谁都分不清了罢。”
夫人?宁大少皱眉。这词陌生得很。自己……就要有夫人了?
“快试试你的礼服罢,再不试,不合适了也来不及改了。”
宁大少默然。再不试,不合适也来不及改了。这话听着吓人得很。
被缠在自己身上的衣料是什么料子什么颜色什么花样,宁大少一概不记得,只记得那东西裹在自己身上就好像是蚕茧
困着蚕蛹,闷里泛着昏透着慌。
混混噩噩的不知过了几日还是十几日,又下了场冷雨,杨二提了壶酒来:“本不该来寻你喝酒的,明日你就上战场祭
天地了,可谦之不肯同我喝,那个黄毛奸商又病着不能喝,只好来寻你了。来,为纪念你此生最后一日逍遥……”
“等等,你说谁病了?”宁大少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我道他还真吝啬,都不来道个喜。竟是病了,病得可巧。”
“巧吗?”杨二挑眉毛,“他可不是病了,是病着。”
宁大少愣了一下,缓缓开口:“病……着?多久了?”
“年初五那日下雨淋着了,回去后就病了,倒不算多重,病得也不轻就是了。后来时好时坏地也不注意歇着,总就没
好利落。这不,前天又淋了一场雨,加上之前攒下的,这一回病势来得当真是猛。”话说得是随意,目光却时不时往
宁大少僵得有些难看的脸上瞟。
宁大少默默抱过酒坛尝了一口,“好酒,真香。他不会打个伞吗?”
杨二少冷笑:“谁晓得他啊。不过你那闻香丫头倒是说他家公子近来只顾着忙生意,越发地不在意自己了。”
“哦……嗯?你跟他的关系何时好过你跟我、我跟他了?为何你知道我却不知道?”
杨二少斜眼看他:“你多少日闷在屋里不出门了?人家小马哥都惦记着说宁大少怎么不来呢怎么不来呢。”
“是吗……”
杨二少懒懒摇头:“唉,听说还有人趁着那小子病了起不了床上门寻衅呢。”
宁大少又是一愣,“病得这么重?”
杨二道:“我原想着你会对上门寻衅的感兴趣呢。”
“那种事情半个闻香就能摆平。”
杨二少目光闪烁了一下,喃喃道:“你要知道马千里是怎么个寻衅法……哎哎,你去哪儿?”
“本少爷此生最后一次逍遥!”挥挥手,望望天色,不急不徐晃出宁家大院,没听见身后杨二少那一句“闻香这丫头
可了不得”。
原来那日的大夫不是去倚红抱翠寻欢的,竟是给石万金看病去的?宁大少有些懊恼。当日都逛到门口了,为何不索性
进去看看?若是早知、早知……可即便早知道了,又能如何?至少……至少督促着他把病养利落了。
石万金病成这般,闻香居然不在。宁大少有些上火,一脚踹开房门。门保养得不错,竟没发出很响的吱呀声。绕过屏
风,宁大少浑身一僵,立住不动了。
一个高大的人影侧坐在床边扯着石万金往自己身上靠,嘴里说的是:“你越是犟越是冷冰冰的我越觉得有意思。”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他想做什么?
“你不是都承认了吗,还作什么清高?”
石万金清高吗?你哪只瞎眼看出来的?
“你还是从了我吧,我又不亏待你。”
谁从了你马千里都是亏待了自己。
石万金拉扯不过马千里,终是给他拉进怀里。脑门不当心撞上马千里的下巴,石万金疼得叫了一声:“宁舒!”
马千里气不过:“你能不能换个人叫叫?他忙着成亲横竖是不会来帮你的。”
“呃……这个,也不见得。”
篇六 第7章
一阵有些尴尬的沉默过后,石万金一声轻叹。“敝人原本只想着喊喊马公子最厌烦的人来气气你,不成想当真将他招
来了。抱歉呐,马公子。”
马千里额旁有一丝青色在跳动。
宁大少探了探脖子,规规矩矩地拱拱手,“马公子,呃……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我们……我们在……”
“马公子在与敝人谈生意……”
“你给我闭嘴!”宁大少打断石万金,转而又将一副谄媚的笑脸迎上马千里:“马公子原来……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嘛
……”
马千里连冷哼一声的兴致都失掉了,默默望了宁大少一眼,若无其事推开石万金起身,若无其事转身离开。
宁大少望着马千里离去的背影,不禁疑惑:“他不是……很看不起你吗?怎么……”转身望向石万金,立时又愣住。
石万金软软地靠在床柱上,脑袋向后仰着,紧蹙着眉,脸上火烧般的红,有些像那夜西厢澡盆子里的样子,又有些像
那天酒后的醉态。只是宁大少清楚地感到,此刻的石万金远比那时要脆弱得多。
“你怎么越发地不济了呢。”宁大少伸手抚了抚石万金的脸颊,触手火热。宁大少才回过神,垂眼见他只着单薄里衣
的身子大半都露在被子外头,不禁有些冒火。“你这到底是同谁过不去呢?你在我眼里明明就是顶自私的人,为何又
一而再,再而三地不顾惜自己?”
石万金由着他将自己在床上放平,并仔细地压上厚实的被褥,却只无力地牵牵嘴角,连方才反抗马千里的那点力气都
没有了似的。
宁大少皱眉:“马千里这几日都来骚扰你吗?”
石万金不回应。
宁大少眉头皱得更紧:“他有没有把你……”
这一回宁大少还未说完,石万金便皱起了眉。
宁大少不觉松了口气,转念却又来气:“闻香这死丫头,竟然什么都不知会我一声,不然我早些来看看你,也不叫马
千里来烦你。”
石万金轻声道:“是我不叫她说的。”
宁大少瞪他:“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为什么要让你知道。”
宁大少闭了嘴。半晌,缓缓道:“病了怎么还逞强呢。告诉我这回是怎么淋的雨?杨兄说你是越来越不在意自己了。
”
“便是不在意又如何?盐还在路上,忽然下起了雨,我怎么放心得下。”
这小子居然大新年的搞起盐了……宁大少先是一阵无语,接着狠狠瞪他:“你不在意有人在意!说,初五那天又是为
何淋雨了?”
石万金转脸望他一眼,转而又阖上双眼,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