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
<千夜>31
昏倒在货堆中的人，残破不堪的衣服上血迹斑斑，被肆意凌虐过的身体上伤痕累累。这片沈黑无尽的地狱里，四外飘散的是自天使残破羽翼上掉落下来的羽毛，飘落在地的纯白羽毛不经意地晕开成刺眼的鲜红。是他的血！是自天使羽翼上流淌出来的血！
这就是伊安赶到时所看见的。这景象令他愤怒，也令他感觉到心痛？！他发誓一定要杀了那个把他弄成这样的人，凡是碰过他的人都得死！
拿下他口中的布团，伊安疼惜地注视著千夜腿间的血渍，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覆盖在了他的身上，伊安抱起了千夜。
“伊安……是你吗……”千夜半睁开眼虚弱地问。
“是我。”伊安轻轻地在他的耳边回应。
“……你来了……我好恨！”千夜哽咽著，眼角流下了滴滴清泪。
“我知道。”伊安说著笔直地走出了仓库，而原本就不清醒地千夜再次昏睡“水月，去叫怜月来。快！”他的声音凛冽得像冰块。
水月接到了主人的命令後马上就离开了，伊安也把千夜带了出去。
坐在医院会客室的沙发上，伊安脸色冷如冰霜地看著对面巨大玻璃墙外的夜色，清冷的月光将室内照得明亮。
“他怎麽样了？”伊安看著刚走进来的怜月。
「伊安大人：
他的情况并不严重，但也不乐观。除了挣扎时所留下的伤痕外还有很严重的裂伤和直肠壁破裂情况，而且曾经被注射过不少的古柯碱和迷幻剂。初步估计会在半个月後痊愈，可是也许会出现药物的依赖性。至於他心理上所遭受的打击程度，会出现什麽样的情况，请恕我无法估计。」
怜月俯身，恭敬地在伊安对面桌子上的纸上面写道。
看了怜月写的，伊安微微皱起了眉：“心理上的打击……”
抬头神色复杂地看了下伊安，怜月又缓缓地写道：「如果您没有其他的吩咐了请容我先告退。他晚一会儿一定会发高热，我已经留了药，请记得按时给他吃，如果出现呕吐或者是呼吸困难的症状那是对古柯碱的排斥性，无需担心。」然後她就再次恭敬地退在一边。
读完纸上的语句，伊安阴沈地起身走出了会客室，并扬手示意怜月可以离开了。接到许可，怜月便在他身後深鞠一躬，然後就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离开。
伊安开门走到千夜的病床边俯身轻拂著他汗湿的额头和被恶梦、痛苦纠结在一起的眉心，就连他俊秀的脸孔上也布满了痛苦，唇也抿得泛白。他知道他又在被无止尽的噩梦纠缠。
“我的千夜，这笔帐我一定会和他们算的！”伊安浅吻著千夜说，而千夜也好像是听见了一般微微舒展开了紧皱的眉宇……
高烧了三天的千夜终於在第四天的清晨醒来，但是他拒绝持任何的食物，连药也不肯吃，不和他人交谈，甚至都不让别人靠近，他把自己的身体蜷缩在角落里一坐就是一天。
“唉──千夜大人可怎麽办呀！”火月一脸叹息地端走桌子上又是一口未动的食物。她和水月都很担心，也很愧疚，如果不是她大意，那麽千夜大人也不会……
“火月，他怎麽样了？”伊安皱眉看著他手里的托盘问。
“还是老样子！”火月无奈地说“都快要三天了，还是这个样子！”她的心里真的是难过极了！
沈吟了一会儿後，伊安转身他接过火月手里的托盘亲自送了上去。
放下手里的东西，伊安神色复杂地看著蜷缩在黑暗角落的千夜，他原本就很纤瘦的身体变得更加得单薄，好像他吹一口气都能把他给吹走，脸色更是差得让人心疼，现在的他就像一缕随时要消失的幽魂。
“你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伊安走到他的面前。
“不要……好脏……不要碰我……不要……脏……好脏……”千夜睁著一双没有焦距的眸子，虚无地看著房间里某个不知名的点，他的用力地揉搓著自己的手臂，甚至都把皮肤给弄破了，渗出淡淡的血痕。
“够了，我不准你这样！”伊安沈痛地说，并伸手想拉起千夜。
但千夜就像疯了一样，尖叫著打掉伊安伸过来的手，好像在他面前有一群魔鬼一样。
“啊啊！不要……不要碰我……走开，走开！”千夜胡乱地挥舞著双手，想尽力驱赶那个看不见的恶魔“不要……放过我，不要……不要……走开！啊啊！不要啊！”
“够了，停止！”伊安再次上前想要抱住他。
“不要！走开！走开！救命，救救我！”千夜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把推开了伊安，可是由於虚弱他想後跌坐在了地板上“……不要……不要过来……求求你……不要……不要过来……”千夜不断地摇著头，狼狈地向後退去，原本清澄的眼睛此刻是一片的空洞，充满了恐惧。
“过来，千夜！”伊安准备制止他。
“……不要……不要……不要……”伊安每向前逼近一点，千夜就向後退一点，知道他撞倒了墙壁，也许是知道後面已经没有了退路，千夜竟然向伊安发起了攻击！
侧身躲过向他扑来的千夜，伊安适时抓住了他的一只手臂，可没成想千夜竟然张嘴狠狠地咬住了他的手臂，伊安一时吃痛千夜就挣脱了他的钳制又缩到了墙角去。
“水月、火月！”将千夜按倒在地，伊安叫来了水月和火月。
“伊安大人。”水月和火月进来後看到因为挣扎而衣衫零乱的千夜，她们担心地问。
“该死！你们把他给我抓住！”伊安头一次感觉到什麽叫做一团糟。
“伊安大人，这……”都不约而同地看了眼处於错乱状态的千夜，她们都犹豫了。不是她们害怕眼前的场景，而是不想伤了千夜大人。
“你们也要违抗我的话吗？我说把他抓住！”伊安气急败坏地向水月和火月大吼。
“是！”见伊安发怒了，她们也不敢怠慢，都各自在心中向千夜说了句“对不起”之後水月和火月就上前抓住了千夜。
“不要！你们不要过来！不要……”尽管千夜还是想挣扎，可是浑身是伤的他哪里能躲得过两个人的包围呢？没有多少时候她就被水月和火月分别捉住手臂反剪在身後给擒住了。没有了反抗能力的他头低低地垂著，长长的细软发丝散乱地遮住了他的脸，脆弱得像一个水晶娃娃。“……不要……”
“你到底想怎样？”伊安皱眉抬起了被水、火两人架住的千夜苍白的脸，逼迫他看向自己。
“…………”呆呆地用空洞的眼眸望向面前的男人，千夜的泪水又一次地流了下来，泪如珍珠，一滴一滴地顺著他精致的面颊滚落“……惠子……”良久之後，千夜竟然从毫无血色的唇里轻轻地吐出了这两个字“……惠子……”
“！”听到了他所叫出的名字後，伊安心里的烦躁全部都转化成了愤怒，他失控地甩了千夜一巴掌。
“伊安大人！”水月和火月也惊叫了起来。伊安大人千夜大人的嘴角都给打得流血了！
“……惠子……”就像没有了痛觉一样，千夜仍然看著伊安轻轻地呼唤著这个名字“……惠子……”
“水月、火月，告诉上官昊岚和刑魅不惜一切代价查出事情的真相和主谋！查清楚後立刻回复！”慢慢放下又要准备打在他脸上的手，伊安咬著牙说：“放开他，去把他叫的那个女人给我找来！”然後，他就走了出去重重地摔上了门，力道大得都震掉了天花板上的吊灯。
叹息著摇了摇头，水月和火月慢慢的放开了千夜去找寻惠子的联络方式去了……
“先生您好……”被叫来的惠子站在伊安的对面弯腰鞠了一躬。
“少废话！你给我进来，不要浪费时间！”还没有等到惠子向他问好伊安就直接抓住了她手腕，几乎是把惠子给拖进去上了楼的。
很柔顺地任由伊安摆布，惠子要看看这个男人是想让自己做什麽。
“千夜现在在里面，你负责给我把他变回原来的样子！”伊安指著房间的门对惠子说。
“千夜哥哥他怎麽了？”听到伊安说的，惠子也察觉出了一些端倪，直觉告诉她千夜一定是出事了。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寒著脸的伊安直接推开门把惠子甩了进去，之後就再次关门离开了。
“千夜哥哥……”一时间没有能适应房间里因为当著窗帘而一片黑暗的惠子在稳了稳身形之後试探著呼唤了一声。“千夜哥哥你在里面吗？”
“……不要……不要过来……”正当惠子努力搜寻著千夜的身影时，从房间的一个角落传来了一声细细的呓语，顺著声音的方向，惠子在床边的地板上看到了蜷缩著的千夜。
“千夜哥哥？”看到了千夜的异样，惠子知道他是旧病复发了。“千夜哥哥不要怕，我是惠子！“惠子很轻柔地向他靠近，并张开了自己的手臂。
“不要……不要过来……走开，走开！”千夜歇斯底里地蜷缩著身子，甚至抓过手边的东西就向前扔“走开……不要过来……不要！”
“千夜哥哥，我是惠子，我是你的好惠子！你认不出我了吗？”惠子没有躲闪，任凭千夜扔出的东西砸在自己的身上“千夜哥哥不怕……惠子来了，惠子陪著你！”
“……惠子……”好似他的话有了一些作用，千夜终於安静了下来。
“对，是我，惠子！千夜哥哥，我来了！”终於来到了他的身边，惠子也蹲下了身子要把千夜搂进怀里。
“不要！脏……好脏！”千夜挥掉了惠子的手又力抓起了自己的皮肤。
“不脏，千夜哥哥不脏！”惠子温柔地抓住了他的手“我的千夜哥哥一点也不脏，我的千夜哥哥最干净了，比谁都干净……比谁都干净……”
失焦的眼睛又注视了一会儿惠子之後，千夜徒然紧紧搂住了惠子放声大哭了起来。看著千夜露在和服宽大袖子之外的手臂上他自己造成的累累伤痕和臂弯处那些青紫色的针孔，惠子也哽咽了。
“千夜哥哥，他们怎麽能这样对你！他们麽能这样对你！“心疼抚摸著千夜手臂上的伤痕，惠子的泪水也忍不住流了下来。“千夜哥哥不哭，我会陪著你的……我会在你身边的……不要怕……乖，睡一下吧！”强忍住眼泪，惠子让千夜的头靠在了自己的胸前，她像是在安慰孩子一样地轻拍著千夜，并给她唱起了那首古老的和歌：
“大和好地方。
青山连绵似围墙，
国在层峦叠嶂山中藏。
大和美地方……” [墨]
<千夜>32
时间已经不知道过去多少了，在这个黑暗的环境里视线所能触及到的地方只有自己和自己怀里的人。
轻轻拍打着怀里人的背部，惠子还是在断断续续地轻哼着那首和歌的旋律，看着千夜在她胸前安详的犹如孩子似的睡脸，她的眼泪又失控了。
“千夜哥哥……”惠子轻声哽咽地唤着怀里绝美少年的名，她头一次为他们的命运而感到悲哀——他的遭遇她完全都清楚！
就在惠子哽咽着的时候，房间的门又被人打开了，外面过于明亮的光线刺眼的恨，赶忙擦了擦眼泪，惠子眯起眼睛好让自己尽量能适应光线的变化。
“惠子小姐，请问千夜大人他的情况怎么样了？”奉命前来察看情况的水月和火月走到在地上相拥在一起的两人面前轻声对惠子说。
“……”没有说话，惠子只是仰头看着逆光中两姐妹的黑暗轮廓，她轻轻地点了下头。
“那……我们伊安大人请您梳洗一下，用过餐之后再离开……”伸手接过惠子怀里的千夜安放在床上，火月说：“惠子小姐，由于两天前把您请来的仓促，所以未能当时就通知您的家人，不过事后我们已经向您的父母解释过了，所以您可以放心！”
“请代我转达对你们主人的谢意！”努力忍着腿部的麻痹站起身来，惠子也显得憔悴多了。已经两天过去了啊！“可是千夜哥哥他……”
“您放心，我们会很好地照顾他的！”水月上前搀扶住了惠子。
`留恋地看了一眼床上正被火月服侍着的千夜，惠子这才在水月的搀扶下缓缓地走出了这个黑暗却又华丽得像鸟笼的房间。
在简单地梳洗了一下之後，惠子就向伊安告辞了。
“伊安先生，这两天以来给您添麻烦了，惠子就此告别！”在伊安的面前深鞠一躬，惠子向他道别。
看著自己面前脸色有些憔悴的少女，伊安非但没有感谢的意思，还好像很讨厌对方，所以他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伊安先生，有些话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说，可是我还是希望你知道……”惠子只是低著头，对面男人所对她散发出的厌恶气息很强烈“其实……千夜哥哥他的神经和他母亲一样很脆弱，因爲他曾经患过十分严重的自闭症……无论您怎麽想，请好好保护它，不要把他推向绝望……”然後，惠子就很识相地离开了。
也许，这个男人可以把你带出你的阴影，千夜哥哥……我希望如此！
再次回头看了一下身後的一切，惠子既放心又担忧地走了。
“……惠子……”睡在床上的千夜轻轻皱了皱眉头然後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千夜大人，您可醒过来了！太好了！”见千夜睁开了眼睛，水月和火月都兴奋得不得了“伊安大人，千夜大人他醒了！”
“你们先出去。”看著床上虚弱得可以的千夜，伊安缓缓地开口。
“是！”应了一句之後，水月和火月就离开了。太好了，千夜大人的情况终于好起来了！
“你已经很久都没有吃过东西了。”水、火两人走后伊安看著床上的千夜这麽说了一句。他说的没错，千夜一直以来都只靠输液维持的。
“……惠子……她来过吗？”也看著伊安，千夜声音沙哑地问，他记得好像见到过惠子，除非那是梦。
听到千夜连日以来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那个女人，伊安不自觉地握紧了身侧的拳“没有。”他乾脆地回答。
“……”千夜听到了答案后就頽然地倒了回去别过脸不再看伊安。
“你又怎麽了？”伊安看到他好像誓死不再见他的样子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千夜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擡起了那只还是布满针孔的手臂，他无言地提醒他在他身上都发生了什麽。
明白他的意思，伊安也沉默了。在这对两人来説都过於漫长的沉默中千夜的心里从来都没有如此地苦涩无比，不安和自我厌弃的情绪充斥著他的整个内心，他现在好厌弃自己，更加厌弃这具肮脏的身体，似乎以往被它强行排斥在外了的恐惧、不安、茫然、无助都一齐向他袭来，让他没法招架，他甚至还在担心伊安是否还会要一个被不知道多少人玩弄过的人？如果现在他不要他了那谁还会要他？他已经把自己给了他，收不回来了呀！
“吃东西，起来！”伊安最先打破了沉默，他转身到桌子上去取食物。
“嗯……”千夜轻轻地应著，伊安也听到了他慢慢从床上起来的声音，以及……一些异样的悉簔声。
“千夜，你这是做什麽？”囘过头，伊安看到的却是已经一丝不挂的千夜。
“伊安……我很脏……想办法把我洗乾净好吗？”千夜用尽管颤抖但却无比魅惑的声音请求著眼前的男人，苍白的俊脸上染著羞耻的薄晕。他想要他的拥抱，就算是同情和嘲笑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