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爱————北堂翼
北堂翼  发于:2009年06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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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致远大费周章,终於帮彭建铭凑足了还债的资金,本以为风波应该就此解除,想不到彭建铭不但没有处理债务,反而卷款潜逃,至今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我动用了各种管道和关系去追查他的行踪,但还是没有任何进展。


  由於当初彭建铭是用公司的名义向日本的财团进行融资,後来日方自然是找鼎华讨债,由於数目太庞大又牵涉到国际企业,事情就这么爆发了,其他大大小小曾被彭建铭打著鼎华旗号招摇撞骗的企业也纷纷跳出来,这件案子就像滚雪球一样愈滚愈大,而彭建铭早已不知在何处了。如果这时致远他开口把彭建铭的罪行公诸於世的话,他还是可以为自己洗脱恶名的,可是他就是不肯说,宁可自己去承担不白之冤,有时想想,他还真不是普通的蠢啊!」


  高文甫说著笑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却是无比的哀伤。

  原本一直静静地听著高文甫叙述往事的韩霁,这时终於忍不住跳了起来。

  「你说够了没?听你这么说,好像这件事你一点责任也没有,那证据呢?要怎么证明你说的是事实?*?

  而且如果事情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那你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大众?你不是很清楚内情吗?我父亲不肯说也就算了,你身为他的好友,难道就这样放任他背黑锅,甚至在冤狱里送了命?如果你认为拾出一个我不知道的人物随便编个故事就能骗过我的话,那你就错了,我没那么简单让你哄著玩!」


  「你说得对。无法为致远洗刷冤屈的确是我的错,也是我多年来一直如此愧疚的原因。但尽管我知道内情,却没有什么确实的证据,因为这整件事都是致远亲自在处理的,我经手的顶多是股票和货物的买卖。除非致远肯公布他所掌握的事证,否则单凭我的指控,很难使真相大白,致远死後,这一切更是死无对证。」高文甫喟然长叹,「我手中能勉强称得上是证据的东西,只有一样而已。你跟我来吧!」


  高文甫说著定出房间,韩霁警戒地跟在後面。不久他们进入一问书房,高文甫打开书桌抽屉,从一叠信件中抽出一个陈旧的信封,递给韩霁。

  「这是你父亲的笔迹,你应该认得吧?」

  韩霁看著信封上多年不见却无比熟悉的字迹,不禁讶异地吸了口气。这的确是父亲的笔迹,他绝对不会认错!他连忙打开信封,里面有一张信纸,因为年代久远卑已有些砭黄,上面只有简短的几句话——


  文甫,我决定自己承担起这一切,也许我将会面对几年的牢狱之灾,但我坦然接受。请你不要公开你所知道的内情,建铭和我不一样,他一旦被定罪判刑,他的一生就毁了,但我不同,我还可以重新出发,只要你和羽彤知道我是清白的,这就够了。我不在的这段期间,请你帮我好好照顾羽形和小霁,他们是我此刻心上唯一的牵挂。还有,鼎华就拜托你了,很抱歉给你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但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也只能请你多费心了。


  韩霁细细的读著这封信,拿著信纸的手忍不住颤抖著。这封信绝对是出自父亲之手,他几乎可以想像父亲说著这些话的语气。他这时已完全相信了高文甫。

  高文甫继续说著:「这封信是你父亲在被收押禁见前的最後一晚交给我的,之後我就再也联系不上他了。我怎么也没想到,才过不了几天,他就……」高文甫说著忽然一阵哽咽,差点说不下去,「你父亲不可能会自杀的,他是清白的,为什么要畏罪自杀?看著他这封信我更不相信他会寻短……我怀疑有人买通看守所的人,致远才会遭到不测。我虽然知道凶手是谁,却拿不出任何证据……」


  高文甫说到这儿,再也说不下去了,韩霁心中也悲痛不已。良久,高文甫才从过去的伤痛中回过神来。

  「我接到恶耗後,就立刻赶到你们家,想不到还是迟了一步,你母亲已经追随你父亲而去。我本来打算要收养你,但当时我自己也被列为案子的关系人,正在接受调查,因此才会让你暂时接受社会局的安置,想等到证明了我的清白後再办收养手续,不料过没多久,你就从育幼院里消失了,从此音讯全无……从那时起我便一直活在深深的自责之中。我不但无法帮助致远,就连羽彤和你,我也没有好好保护,致远对我的嘱托,我什么也没有完成。因此我便将所有的希望放在鼎华上。风波乎息之後,我将鼎华和飞鹏合并,全心全力地经营。由於这件案子让公司实力大损,我花了好几年才让飞鹏恢复元气。如果你看过公司历年的营运状况,就会知道那几年飞鹏真的是华路蓝缕走过来的。」


  信纸上的笔迹变得愈来愈模糊,泪水不知何时已盈满韩霁的眼眶,顺著他白皙的脸颊缓缓下滑。他转头望向高文甫,哽咽地喊了一声:「高伯伯……」

  「你愿意相信我了吗,小霁?」高文甫的双眸此刻闪现著泪光,「对不起,当年因为我的无能,只能眼睁睁地看著你父母的惨剧发生,遗害你吃了这么多苦……你能原谅我吗?」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高伯伯。」韩霁激动地说,「这些年来我一直误会您,一心一意想找您报仇,刚刚也一直对您很不礼貌,甚至差点就对您开枪……」

  「你并没有错,当年社会上很多的舆论都把矛头指向我,你那时年纪还小,会这么认为也是理所当然的。何况我知道你绝不会真的开枪,因为你是致远和羽彤的孩子,你父母都是那么心软又善良的人,你又怎么会做出伤害人的事情呢?」


  高文甫微微一笑,慈爱地拍了拍韩霁的肩膀。

  韩霁忍不住低下头来,不知该如何让高文甫知道自己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善良。这些年来他杀过多少人,连自己也数不清了。

  「如果要说抱歉的话,也许是对奕杰那孩子吧!」高文甫并未注意到韩霁的惭愧,继续说着:「那孩子本来对继承飞鹏并没有兴趣,但在我的坚持下还是选择了从商,有时想想,也许我真的亏欠那孩子不少。为了完成我的心愿,他牺牲很多。」他说到这儿停下来,看着韩霁笑了笑,「不过,现在你终于平安回来了,能看到你和奕杰一起经营飞鹏,也了却我一桩心愿。哪天若我离开人世,也总算有脸去见你的父母了……」


  韩霁听着高文甫的话,心中不禁浮现高奕杰的身影--他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仇人了。

  一股微妙的思绪随着这个念头悄悄地涌现,就像一颗投入心湖的小石子,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柔柔的向外扩散出去……

  银蓝色FIAT在台北街头以路况所能允许的最高速率行驶着。

  韩霁心不在焉地开着车,似乎还未完全从刚才激动的情绪中回复过来。真相所带来的震撼在他心里回荡着,却也同时令他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在他潜意识中,一直不愿相信和父亲情同手足的高文甫会是背叛他们的罪魁祸首吧!


  知道这片土地上还有人一直关心着他、惦记着他,真的是种很温暖的感觉。

  不知怎么地,他忽然很想见高奕杰。韩霁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想见他,或是自己见了他要做什么,但混乱的思绪让他没有心神多想,只是开着车往公司前进着。

  如果高奕杰知道其实「李俊伟」就是韩霁,他会有什么感觉呢?想到这儿,他不禁扬起嘴角,露出一个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美丽笑容。

  他一面揣测着高奕杰的反应,一面快步地走进公司,往高奕杰的办公室走去。办公室的门关着,敲了好几次也没有回应,韩霁试探的转转门把,门开了,里面却空无一人。


  怪了,根据他的印象,高奕杰现在应该会在公司里才对啊!韩霁脑中回想着高奕杰今天的行程,皱起了眉。

  「咦?你怎么来了?你今天不是请假吗?」

  身后传来一声略带惊奇的询问,韩霁回头一看,原来是恰巧经过的高奕豪。

  「我忽然想起有点事,所以就回公司来了。总经理呢?」韩霁随口说着。

  「他啊!出去了,现在不在公司。至于上哪儿去了我也不清楚。」高奕豪撇撇嘴,「刚刚有个一张冰块脸的外国人来找他,两个人在办公室里说了几句话,奕杰就跟着他走了,不晓得到底是什么严重的事。那个人应该不是公司的客户才对,因为就连我也不认识他。」


  冰块脸的外国人?是艾尔吉诺!韩霁心里大惊。艾尔吉诺来这里干什么?他又为什么找上高奕杰?

  韩霁忽然感到事情恐怕有点儿不大妙,赶忙问高奕豪:「他们离开多久了?」

  「不很久,差不多半个小时吧!怎么,你有什么要紧的事吗?喂,喂!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啊!」

  话还没说完,韩霁已经飞也似的奔下大楼,毫不理会被他扔在身后一头雾水的高奕豪。

  高奕杰打量着自己所在的豪华别墅,心中再度确定这个站在自己眼前,一脸肃杀的异国男人绝非泛泛之辈。但是对方自从带领他进门后就没有再搭理他,只是自顾自地走到酒柜边倒了杯威士忌喝了起来,完全没打算招呼他这个客人。高奕杰也不在意对方的无礼,随性的找张沙发坐下来,主动开了口。


  「你说你找我来,是想和我谈谈我的特助,是吗?」

  艾尔吉诺猛然放下酒杯,发出一声巨响。他看也不看高奕杰,冷冷地说:「你想知道他的真实身分吗?」

  「真实身分?我的特助还能有什么真实身分?难道他是其它公司派来的商业间谍吗?」高奕杰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的不在乎还是在套话。

  「他不是一个普通人,而是黑手党的杀手,专程来台湾取你性命的。」

  带着浓重口音但十分流利的英文,清清楚楚的传进高奕杰耳中。

  「啊?」高奕杰张大了嘴。虽然他曾经怀疑过他的特助会不会有什么特殊身分,但这个答案实在太过夸张,他不禁怀疑眼前这个男人是不是电影看太多而有妄想症倾向了。「不可能吧!黑手党?我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要我的命也就算了,还要劳动黑手党弟兄的大驾,会不会太扯了?」


  高奕杰嘴上打着哈哈,心里却有些不安。莫非自己近来所遇到的偷袭事件都是「李俊伟」做的?不,绝对不可能!他不是这种人,何况昨天在自己差点被打烂脑袋的时候,是他救了自己的,不是吗?如果他真的想杀他,又何必救他?


  「你会这样想,恐怕是因为你不知道他是谁。」艾尔吉诺冷哼一声,铁灰色的头发在艺术吊灯的光芒下闪着金属般的冰冷色泽,「他的名字并不是李俊伟,也不是什么哥伦比亚大学的企管硕士。他真正的名字,叫作韩霁。」


  「韩霁?你是说,李俊伟其实就是韩霁?」高奕杰脸上闪过一抹不可置信的诧异,但接着便转换成惊喜万分的神色。

  见高奕杰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不但没有任何惊慌或恐惧的征兆,反而还显得相当高兴,艾尔吉诺心中不禁有些不解。他拧起眉,啜了一口威士忌,决定提醒一下高奕杰,「你别忘了,他回台湾是为了杀你。」


  「杀我?他为什么要杀我?」

  高奕杰这下更是完全一头雾水。他正要向艾尔吉诺发问,别墅的大门却砰的一声被重重推开了。韩霁风驰电掣地闯进来,面色相当不善。

  「你在做什么,艾尔吉诺!」韩霁大步走向艾尔吉诺,劈头便是一句怒斥。

  「小霁?你真的是小霁?」高奕杰一见到韩霁,忍不住立刻追问。然而韩霁都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另一个问题就又不合时宜的脱口而出:「你……不要紧吧?对不起,昨晚我……」


  「现在不是提这些的时候!」韩霁脸一红,马上回头羞怒交加地对他大吼一句。

  这家伙是有病啊!干嘛在这种时候提这个问题?而且还当着艾尔吉诺的面!幸好他是用中文说的,要不然等一下恐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韩霁转过头,再度满脸怒容地把火力转向艾尔吉诺。

  「你为什么去找他?为什么把他带到这里来?你答应过我不干涉也不介入的!」

  「你已经耽搁太多时间了,帕洛玛,我是在帮你解决问题。」艾尔吉诺别开脸,自顾自的喝酒。

  「这是我的事!」韩霁怒目瞪着他,气急败坏的说:「你忘了我说过的话吗?这件事你不需要插手,也没有权力插手!」

  「是吗?可是我看你现在似乎不怎么想要报仇了。」艾尔吉诺讽刺般的冷笑一声。

  「之前我一直没有行动,是因为我还在追查当年所发生的事,但现在我的确不打算杀他了。」察觉到艾尔吉诺话中的酸意,韩霁的语气稍微放缓了一点。

  「哦?」艾尔吉诺双眼一瞪,握着酒杯的手跟着一紧,力道几乎能将杯子捏碎,周遭的空气瞬间危险起来。

  「我在不久之前已经得知了全部的真相,原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搞错复仇的对象,这一切全都是误会。我真正的仇人另有其人,和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所以我不会杀他,也不会容许你伤害他们。」韩霁试着平心静气地跟艾尔吉诺解释,希望能让他的情绪冷静下来。


  「是这样吗,帕洛玛?」艾尔吉诺冷笑的啐了一口,语气中满是嫉妒的怨毒,「我看该不会是因为你迷上这家伙,所以舍不得下手了吧!这几天下来你们朝夕相处,做出怎样的事也不奇怪,不是吗?我猜他已经把你拐上床了吧?怎么,他的技巧好到让你在他身下欲仙欲死,难以忘怀吗?所以你才下不了手杀他,想让他继续满足你的……


  啪的一声,一个清脆的巴掌打断了艾尔吉诺的话。韩霁睁大眼睛大受打击的看着他,刷白了脸,难以置信地说:「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会说出这种话!侮辱我让你很开心吗?我们是伙伴啊!」


  「谁希罕当你的伙伴!」艾尔吉诺大吼着。我想要的是你的爱!

  韩霁闻言忍不住踉跄的后退一步,接着他咬着唇垂下了头,「很好,李奥,我现在才知道我有多么讨人厌。你放心,我会向教父报告,从今以后,我们不再是搭档。」


  「你……」艾尔吉诺不禁气结。见到韩霁露出难过的表情让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韩霁不再喊自己名字而改以代号称呼这点更令他大感受伤,但他向来高傲的个性让他无法轻易向对方道歉,何况他此刻已经完全被嫉妒冲昏了头。他清楚感觉到韩霁和高奕杰之间存在着某种特殊的关系和情感,这个认知让他失去理智。


  「你变得不像你了,帕洛玛。不久之前你还信誓旦旦要让这个男人痛不欲生,现在你却想保护他免于伤害。你的心变软了,这对一个杀手而言是很危险的。」艾尔吉诺阴沉地说着,眼中浮现杀机,「一切都是因为这个该死的男人,对吧!是他让你丢了你的脑袋。只要他消失,一切都会恢复正常了……」


  他说着手腕一翻,一把布朗宁手枪的枪口已经指向高奕杰。

  第七章

  高奕杰从方才就一直皱着眉听着韩霁和艾尔吉诺用他听不懂的语言争吵着,一点也搭不上话,接着又看到艾尔吉诺的枪口毫无预警地往自己指来,心里忍不住吓了一跳,但却也没有太过惊恐,只是扬起眉,打量着表情阴沉的艾尔吉诺。


  反倒是韩霁一见艾尔吉诺现枪,顿时心神俱失。

  「住手!你干什么?艾尔吉诺!把枪放下!」一阵巨大的慌乱感瞬间涌进韩霁的心脏,像是要把他的心给撑破似的。他急得拔高语调向艾尔吉诺大喊,声音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你冷静点,艾尔吉诺,我说过了,我还是要报仇,不杀他是因为他是无辜的,他是无辜的啊!你把枪放下,快点把枪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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