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缠(出书版)上 BY 十世
  发于:2011年09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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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若是输牌输久了,渐渐就会绝望。对自己运气的绝望,对自己牌技的绝望。

迦罗遥现在的心态其实是一种逃避,不抱期望,自然不会失望了。

他闭目小憩,不由想起今天皇帝又和他提起送白清瞳去参军的事。

一个皇帝,对一个与自己漠不相关的少年的关心,实在很没有必要。他既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此事,不能不让迦罗

遥暗中警惕。

小皇帝耳根软,性子也不坚定。迦罗遥虽盼著他早日亲政,可这时也放不下手来。如果此时真的放手,待太皇太後辞

世後,皇帝必会被皇太後左右。与其将来乱政,还不如现在抓著大权不放。

迦罗遥叹口气,知道年末祭军之後自己在军中的威势已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以往有太皇太後压著,那些人还不敢怎

麽动作,但眼见现在太皇太後不行了,将来朝上很快便会多出一股与自己相对的势力。

朝上变幻莫测的形势,让迦罗遥清楚地意识到危机的存在,而让白清瞳开春之後随大军一同北上的决定,也慢慢坚定

腊梅冬雪,寒风吹过。

因为太皇太後病重,以孝道治国的大齐今年没有在宫里举办宫宴,而是十分低调地为太皇太後祈福。因此迦罗遥的大

年宴没有留在宫里,而是踏踏实实在府里过的。

这还是几年来迦罗遥第一次在自己府里过年。对白清瞳来说也是第一次。

迦罗遥没有成婚,府里没有王妃也没有孩子,只与白清瞳二人对坐,看上去有些寂寞清冷。可迦罗遥本来便不喜热闹

,这种屋外寒冬腊月,屋内温暖如春,屋外烟花嘈杂,屋内宁静祥和的气氛,让他十分舒心。

而白清瞳正巴不得二人单独相处,因此也是大大的满意。他笑得灿若春花,满面春风,看著迦罗遥的眼神活像盯著猎

物,十分地「不怀好意」。

迦罗遥再如何安之若素,良辰美景下被身旁的人用如此灼热的视线注视著,还是会觉得诡异,终於忍不住道:「你不

好好吃饭,怎麽一直盯著我看?」

白清瞳很直接地、理直气壮地道:「想你。」

迦罗遥一哽,差点没噎住,顿了片刻才道:「天天见,有什麽好想的?」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白清瞳又抛出肉麻的一句。

迦罗遥再次噎住,看著白清瞳笑嘻嘻的脸庞神色便有些怪异起来,挣扎著露出一抹笑意:「莫开玩笑。这些话还是以

後留给你心爱的姑娘去说吧。」

白清瞳正了正脸色:「我没开玩笑。从祭军回来你便忙得连影子都不见,人都清瘦了,我真的十分惦记。」

「好好。你最近也辛苦了,多吃点。」迦罗遥很高兴,给他夹了一筷菜。

白清瞳见迦罗遥的态度,便知道他对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表现完全没感觉,不由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二人一直没

时间好好相处,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意自然没那麽简单。

白清瞳这人,想到便要做到。之前既没时间也没机会,此时大好的时机摆在眼前,一定要好好珍惜。他见时候也差不

多了,便对迦罗遥微微一笑:「王爷,我给你准备了份礼物,你先慢慢吃著,我下去准备。」

迦罗遥奇道:「什麽礼物?」

白清瞳神秘一笑,没有回答,匆匆离开饭桌。迦罗遥独自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回来,却听见院子里忽然嘈杂起来,不

由心里奇怪。

正在此时,子荷走进来,对他笑道:「王爷,请您暂且离座,去院子里看看。」

子荷推著迦罗遥来到後院,见这里没有像前院一样张灯结彩,而是在落满雪花的树枝上挂著一个个只有巴掌大的小红

灯笼,随风摇动,远远看上去好像繁星点点,有种说不出来的……温馨新奇之意。

迦罗遥有些失神,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发现院子正中还立著一个圆滚滚胖乎乎的大雪人。

那雪人眼睛是南方进献的帝子果,鼻子是根红萝卜,嘴巴……竟然还有嘴巴?迦罗遥仔细一看,才发现是用红绸子剪

的,笑弯弯地贴在上面,看上去憨态可掬。

迦罗遥失笑。他已经多少年没有堆过雪人了?似乎还是他双腿残废之前,曾经和大皇兄在後宫的御花园中玩过这个游

戏。不过这个雪人堆得可真不错,右边的莲藕一样的小短手还向前伸著,上面似乎放著什麽东西?

「这是什麽?」

迦罗遥发问,却无人回答,回头一看,才发现子荷不知何时溜走了。

他心里好奇,自己摇著轮椅凑上前去,看清那雪人手上捧著一个小方盒。

他取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并排放著两枚纯金的指环。这指环的造型与时下流行的花样都不相同,只是很简单很朴素

的两个圈圈,全然不是一般方戒或扳指,感觉光秃秃地,但却有种大雅若素的味道。

迦罗遥略略侧头,不明其意。

难道这就是白清瞳送给他的礼物?

这两枚指环如此简单,分量也不很重,在市面上也就值几两银子,不知是否有什麽特别的含义?

「喜欢吗?」白清瞳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立在雪枝下,含笑望著他。

「为什麽有两只?」

「因为有一只是我的。」

迦罗遥淡眉一皱,故作不悦地摇头:「为何如此小气?这样的指环两枚已是寒酸,竟然还要自己留下一枚,唉……清

瞳,我何时苛待於你了?」

白清瞳看出他是玩笑话,也不以为意,笑道:「这两枚指环自然有其涵义。你看看里面。」

他拾起其中一枚,举到迦罗遥眼前让他细看。只见那枚指环里侧,赫然刻著一个草体的「遥」字。他又拿起另一枚,

翻过里侧,上面刻著「瞳」字。

迦罗遥心中一动,隐隐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心跳急促起来。

明明觉得不可能,可心下却还是忍不住忐忑期待。

白清瞳对他微微一笑,忽然向後退了几步,清了清嗓子,长袖一翻,唱了起来。

他的唱腔并不标准,还有点生疏和走音。但迦罗遥只听了两句,便听出他唱得竟是齐国清剧中的一出名戏《双儿难》

中的一段。

这出戏讲的是前朝大魏时一个双儿,原名金彩衣,本是江南出名的一个女双,琴棋书画,样样精绝。

他自小与青梅竹马的太守之子定有婚约,才名响遍江南。谁知他十四岁那年出门上香,意外从山上摔下跛了一只脚。

太守家因此嫌弃,与他退了婚。这金彩衣也是心高气傲的主儿,一怒之下改选男道,易名为难贤,并喝下断绝女育的

汤药。

金难贤於十六岁那年进京赶考,一举中了状元。後来大魏边疆受到北夷人的侵扰,战事不断,他於金殿之上亲自请战

,弃笔从戎,去了边关。

这金难贤虽是跛脚,但在边关一守十年,未让敌人侵进国土分毫,立下莫大的战功。而这还不是他一生最传奇的地方

。他最传奇的是竟让大魏国的大皇子对他情根深种,为他放弃了皇位,一同驻守边疆。

那金难贤本对大皇子不假辞色,但後来朝夕相处,被他的深情所感动,也渐生情意。可是因为当初他选男道时服了女

道绝育的汤药,无法生育,所以一直拒绝大皇子的情意。

直到後来大魏因为君王无道,几名皇子又争位不休,被迦罗氏所灭,他才与大皇子看破红尘,共同携手退隐江湖。

这金难贤的故事是魏末齐初时最著名的传奇,後被齐国一位大儒改编成《双儿难》,流传至今,颇受欢迎。

白清瞳所唱正是《双儿难》中魏国大皇子追到边疆,向金难贤表露情意的那折戏。

我爱你,品性高洁心怀天下,当得立世做英杰……

我慕你,一身轻衣胜王侯,才华无双傲群雄……

我敬你,双儿之身堪比男儿震四方,黄金白璧如粪土……

我怜你,身世坎坷命运薄,负心男子伤心怀……

……

迦罗遥有些恍惚,有些茫然。他带著不可置信的失措的眼神望著那凝视著他的少年。

少年的声音清脆婉转,曲调生疏青涩,但是他清亮如星的双眸炯炯有神地盯著迦罗遥,恍如这个世界都不存在了。

在宁静寒冷的後院中,在雪枝红烛下,只有他们二人遥遥对视,唱著动人心弦的古曲,聆听著他对他的告白。

迦罗遥握紧手中的木盒,痴痴地望著白清瞳。红色的小灯笼摇曳在风中,彷佛点点繁星缀在少年的身後,映照著少年

俊美莹洁的面容,好像是从黑夜地星空中下凡的仙子。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什麽意思?

这是……什麽意思……

第八章

白清瞳终於把练习了好几日的清剧唱完了。因为时间短,唱腔复杂,他又只在楼家和迦罗宝那里听过两次,接触时间

不长,所以虽然只有短短一折戏,却著实费了一番工夫。

自从决定要对迦罗遥表白之後,白清瞳便一直琢磨著怎样才能讨他欢心。

他隐约知道自己失忆前好像抗拒过他,醒来後听说他喜欢男人,又防备疏远了一段时间,想必已经给他留下了不好的

印象。因此想一举得到迦罗遥的欢心,并让他相信自己确实喜欢他,就要出其不意,以奇制胜。

所以他还在凤鸣谷时就开始琢磨,究竟用什麽方法打动他的好。

正好回京後听高管家提起因为太皇太後病重,不能大肆庆祝而取消了今年的清剧堂会,才灵机一动,想起曾在楼家听

过的那出《双儿难》,其中正好有一段很适合对心上人表白。於是偷偷去找人请教,匆匆学了这一折。

「我唱得怎麽样?」白清瞳一直注视著迦罗遥,清楚地看清了他眼底从初时的震惊、茫然,到後来恍悟、不可置信的

变化。现在看著愣愣望著自己的迦罗遥,白清瞳心底一片温柔。

「你……」迦罗遥回过神来,干笑了一声,收敛住震惊和心动的情绪,镇定地微笑道:「唱得不错。这才是你的礼物

?」

「不是。」

白清瞳在他身前蹲下,从他手中取出刻著自己名字的金指环,慎重地套到迦罗遥左手的无名指上。然後又拿出那枚刻

著「遥」字的指环,同样套到自己的左手上。

他抬头望著迦罗遥,灿烂一笑:「这才是我的礼物。」说著突然凑上去,轻轻吻上迦罗遥单薄的双唇。

迦罗遥霎时惊住,瞪大双目。

他呆了半晌,才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双唇,茫然道:「你这是什麽意思?」

白清瞳狡黠地一笑,趁他发呆,再次凑上去。这一次,他的唇不再是单纯地落在他的唇上,而是紧紧地贴著,双唇微

张,含住对方的薄唇轻轻挑弄起来。

迦罗遥吃惊地睁大眼睛,下意识地哼了一声。便是这一声,让白清瞳抓住机会,突然扣住他的头,将自己的舌头伸了

进去。

子夜的烟火开始燃放。砰然的巨响在辰京上方环绕,一个连一个喜庆的鞭炮从远处传来,静谧的後院霎时间被喜庆的

气氛所环绕。

好棒!赚到了!

白清瞳痴迷地眯著眼,近距离地看著迦罗遥的一举一动,眼神中流转出温柔和爱恋,嘴巴却没有闲著,舌头大大方方

地探进去,搅动著对方口腔里每一处敏感环节。

迦罗遥没想到他胆子那麽大,竟然会如此、如此轻薄自己。

那灼热的呼吸和视线,好像蒸发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双唇被他攻城略地,更是一片晕然与无力。

迦罗遥被吻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挣扎著从陶醉中清醒,用力拽开白清瞳。

「你……」他气息不匀,眼神慌乱而复杂地望著对面的人,不知该说什麽好。

「我就是这个意思。」白清瞳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自己的唇,歪著头微笑地望著他,认真地道:「我喜欢你。」

迦罗遥扶著轮椅的双手微微发颤,极力镇定道:「你在胡说什麽?」

「我没有胡说。瞧,你不是接受了我的戒指吗?」白清瞳抓起他的手,摩挲著上面刚刚套上去的指环,轻轻道:「执

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们的是一对儿。」说著将自己戴著指环的手与他握在一起。

「别、别开玩笑。」迦罗遥双唇微抖,语音发颤。刚才因为接吻而染上红晕的面容也慢慢变得苍白。

他想抽回手,谁知却被白清瞳握得死紧,不由有些狼狈而气恼:「瞳,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要开这种玩笑!你在戏耍

我吗?」

「我是认真的!」白清瞳绝不放手,并牢牢按住他想要转动的轮椅,执著地道:「戏耍你我会打这样的戒指?戏耍你

我会去学那折清剧?戏耍你我会吻你?」

他紧紧盯著迦罗遥,坚定而有力地道:「我喜欢你!我是认真的!我要和你在一起!」

迦罗遥呆住。这一刹那,他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麽感觉。

惊喜、茫然、激动、怀疑……种种情感纠葛在一起,让他一时手足无措。

「为什麽?」他过了半晌才能挤出自己的声音,慢慢找回失去的理智。

「为什麽是我?我是个男人,而且你之前……还曾避开我……」

白清瞳跪在他轮椅前,帮他紧了紧身上的长毯,低声道:「我也不知道。爱上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我就是知道自己

爱上你了。」接著他又歪了歪头,有些调皮地一笑:「也许是你在军祭时太威风了,一下子掳获了我的心,让我为你

死也愿意。」

白清瞳说著这麽让人脸红的话却一点也不觉得羞耻,反而是迦罗遥被他的大胆和露骨弄得面红耳赤,不由低喝:「胡

说什麽!」

白清瞳看著他羞窘难言的样子,只觉爱意狂涌,喜欢得不行,一个激动扑上去,连人带轮椅一起搂在怀中,叫道:「

我已经说了,我喜欢你!我喜欢你!遥,遥,你呢?你喜不喜欢我?」

一个「遥」字叫得那麽顺口,根本没问人家愿意不愿意。以他的年纪和身分,根本没资格唤比他大一轮的当朝摄政王

的名字,可是他根本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可见心底里不知已偷偷唤了多少次。

迦罗遥被他的热情弄得手足无措。尤其听到他唤自己名字时,竟似乎比对自己的表白还要让人怦然心动。

一向善於隐藏情绪的摄政王,再次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失措和紧张赤裸裸地表现了出来。

「瞳……别闹了。」迦罗遥艰涩地开口,慢慢推开他。当少年那灼热的温暖离开时,身上也有了丝寒意。

难道这麽浪漫的表白还不能打动他吗?

白清瞳心里有些沮丧。不过他可不会轻易放弃。

迦罗遥喜欢他!一定、肯定、以及相当地确定!

别问为什麽,他就是有这种自信和感觉。要知道喜欢一个人,无论怎样掩藏,除非当事人是个迟钝的白痴,不然总会

发现些痕迹的。何况白清瞳还是个很敏感的人。

他知道迦罗遥有顾忌,见他又要开口,唯恐他说出拒绝的话,连忙打断他,指著旁边那胖乎乎的雪人道:「我知道你

可能还不相信我,但是请给我时间慢慢证明。今天我说的话,这个雪人就是见证人!我是真心实意的,你可千万别打

击我脆弱的少男心灵。」说完还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迦罗遥刚才确实是想开口拒绝,但没料到白清瞳会说出如此新奇且无赖的话。还什麽「脆弱的少男心灵」?真挺古怪

,可却偏偏被他这话堵得什麽也说不出来。

他低头看了看左手上的指环,又看了看白清瞳身旁的雪人,忽然想到这所谓的见证人,等明天早上太阳出来时就会化

掉。那麽……是不是他今夜的话,也会随之融成雪水呢?

一个孩子的话,不能当真的。

迦罗遥望著那雪人,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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