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迦罗遥一手支头,一手揉著额心,闭目靠在软榻上。
过了崇山关,往北一日便是敬州,往西则是长西走廊的大齐门户──德安关。
子荷见马上就要到敬州了,可王爷好似没什麽精神,便道:「您是不是累了?要不然我们在崇山关休息一天?」
迦罗遥微微睁眼:「不用了。继续赶路。」
新年一过,北夷人立即开始了春季扫荡。这次由於他们大雪封山,内资匮乏,来势尤其汹汹。前些日子得到奏报,北
夷人竟然还和沙漠以北的狼族勾结,连攻了长西走廊三座城池。
小皇帝气得跳脚,加重了北部防守。迦罗遥骁勇善战,运兵如神,终於决定亲自带兵督军,瓦解北夷和狼族的势力。
这些日子边关的奏报好像雪片一样纷纷袭来,小皇帝的脸色白了又黑黑了又白。迦罗遥也不轻松。
他打起精神坐起:「把今日的奏报拿上来。」
子荷应了,送上一迭军情折子,还有京里的奏折。
迦罗遥慢慢看著。子荷静静地在旁给王爷熬著羹粥。
这些日子王爷的胃口不大好,气色也差了许多。可惜王御医没有跟来,王爷也不愿让不熟的御医看顾。子荷只好力所
能及地给王爷调理。
迦罗遥并未在崇山关停留,到了傍晚已经赶到敬州。
他放下奏折,推开车窗向外看去,不由微微一笑:「看来最近刘将军战果不错啊。」
子荷也凑过去看了一眼:「刘将军还是老样子。这满墙的人头,敬州的老百姓看著也不知会不会做噩梦。」
「你太小瞧边关的百姓了。如果敬州被攻,这城里的男女老幼各个都是上得战场的好手。」
子荷笑道:「百姓皆兵。王爷十年前在边关立下的战区政策,这几年是越发地看到效果了。」
迦罗遥没有笑,只是望著那高大厚重的城墙,想念起那分别两个多月的少年。
第十章
白清瞳没有想到这麽快就能再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所以当他返回大帐,抬头看见那面带微笑安然地坐在轮椅中的
人时,不由惊喜地爆发了一声喊叫。
「你好像很高兴。」迦罗遥微笑著,亲切而带著想念。
白清瞳激动地道:「你怎麽来啦?什麽时候来的?子墨都没有告诉我。你等著,我去给你倒杯茶。」
「别去了。子荷已经去准备了。」迦罗遥略带深意地看著他,见他在帐中团团转,却没有走近自己身边。但是刚才他
看到自己那刹那表现出的情感,足以弥补这一缺憾。
「你坐下,我时间不多,我们好好说会儿话。」
白清瞳有些晒黑的健康肤色上染上一抹轻红,不大好意思地道:「我刚从校场上回来,身上有些脏……你等等,我去
冲个澡就回来。」
说完根本没有给迦罗遥说话的时间,便一头冲出了大帐,跑到後防的公共沐浴间,也不等军营的小厮烧好热水便匆匆
用半温半凉的水冲了个囫囵澡。
这一个月间,他已经经历了许多。
当他第一次随刘将军上战场,驱逐闯进边境村庄的北夷人时,握著手中的战刀,心里还怀有忐忑不安的情绪。但是当
敌人冲上来的时候,根本没有丝毫犹豫的时间。
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杀人不是道德问题,而是生存问题。尤其是看到村庄的惨状後,那些无辜百姓的凄惨尸体
激起了他的热血。
那一瞬间几乎是生存的本能,他大脑里一片空白,只是凌厉地挥下了手中的武器。看著那面目狰狞的敌人在自己的刀
前倒下。
杀了第一个人,以敌人的鲜血祭奠过心中的慈悲後,剩下的就是战斗。
那只是一场小规模的围剿,遇到的北夷人凶狠但数目不多,白清瞳一共杀了三个人。以一个新兵来说,他的战果还是
不错的。但是他做不到将那些敌首割下来挂在自己马背上的行为。
对此刘将军没有说什麽。他并不是要求所有的士兵都这样做。
白清瞳本来以为自己杀过人後一定会睡不著觉,谁知完全不是这麽回事。据子墨後来说,他当晚在营帐里呼呼大睡,
呼噜声足以吵醒一头猪。
於是白清瞳邪邪地笑著:「子墨,我竟不知道原来你是属猪的。」
子墨大怒。虽然把他绕了进去完全是因为他自己说话不当,但白清瞳那坏坏的样子怎麽看怎麽觉得欠扁。所以他今天
才报复性地没有把王爷要来的事提前告诉白清瞳,让毫无准备的白清瞳为了不在一向干爽整洁的迦罗遥面前因为太过
泥泞而丢脸,不得不跑去洗了个冷水澡。
太过在意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形象,是因为爱。
当白清瞳换好干净的衣物走进大帐,看到仍然像从前那般优雅整洁,不带一丝千里奔波的凌乱痕迹的迦罗遥时,心底
突然冒出这句话。
「坐。先吃饭吧。」迦罗遥微笑地望著他,反客为主地道。
他已经见过刘长风,交代过该交代的事後,看看正是白清瞳回营的时间,便来他的营帐等他。谁知这小家夥看见自己
没说两句话就冲出去洗澡了,自己又不嫌他脏的。
白清瞳嘿嘿一笑,在他身边坐下,手里握著筷子,眼睛却一直盯著他。
刚才他回来的路上遇见子荷,已经知道迦罗遥是为何而来。虽然知道迦罗遥的目的地是德安关,来敬州也并非是为了
见自己,但是能看他一眼也是极为幸福的事。
「快吃。看著我能饱吗?」迦罗遥似笑非笑。
白清瞳一边扒著饭,一边笑得像个白痴似地望著他,还不忘给他夹菜:「你也吃。啊,这还是我来军营後最好的一顿
饭,是托你的福吧?」
「知道还不赶紧多吃点。」分别两个多月,迦罗遥再次被他「小别胜新婚」的热情视线灼烧,难免觉得有些害羞。
用过饭,迦罗遥道:「在军营还习惯吗?」
「还好。」
「刘将军对你如何?」
「很好。」
「觉得这里苦吗?」
「有点。」
「受……伤了吗?」
「目前没有。」白清瞳想了想,又道:「我不会让自己受伤的,你放心。」这是他一直笑得像白痴似地盯著迦罗遥所
说出的最长的一段话。
想……我了吗?
迦罗遥这句话无论如何都难以出口。但是白清瞳却没有这个顾忌。
他见迦罗遥不再说话,便蹲到他的轮椅前,握住他的手,像小狗一样蹭了蹭,然後露出清亮亮的充满期待的眼神:「
遥,想我了吗?」
迦罗遥有些窘迫,却没有抽出自己的手,只是温柔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白清瞳亲昵地匍匐在他腿上,抱著他的腰:「你要在边关待多久?」
「不一定。北夷人和狼族勾结,只要打散他们的同盟便可,不是什麽难以解决的事。太皇太後病重,拖不过这个春天
了,所以我还要尽快回去。」
迦罗遥细细抚摸著他还没有干透的黑发,享受著少年温暖的体温。
少年又蹭了蹭他,有些羞羞地抬起头,低声道:「今晚……你能留下吗?」
迦罗遥微微一僵,窘然而带著些歉意地道:「这是军营……而且我明日还要启程去德安关呢。」
「哦……」少年失望地将头扎进他怀里,不满地嘀咕了一句什麽,以迦罗遥这麽好的耳力竟然也没听清。
不过少年很快又抬起脸来,一脸柔情蜜意:「遥,那先亲亲吧。」
「嗯?」
迦罗遥还没反应过来,少年已一下子扑上来,温柔而热情地封住了他的嘴。
温暖的气息在身边流动,久别重逢的吻让二人都有点激动。
白清瞳亲吻著迦罗遥微薄的唇瓣,舌尖不时撩动,手指慢慢滑入他的衣襟,似乎有进一步的打算。
「别……够了。」
迦罗遥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撇过头,离开了白清瞳双唇的势力范围。
天知道,再亲下去一定会著火的!
白清瞳恋恋不舍地贴在他身上,低低祈求道:「真的不行吗?遥?」
迦罗遥往後撤了撤轮椅,觉得周围的空气终於没有刚才那般稀薄了。
其实他也不是不能满足白清瞳的欲望,毕竟分开这麽久,少年的渴望他是理解的。但是不知道为什麽,他就是没有心
情做。而且这些日子闻到药味就恶心,连常年服用的每日舒缓腿部经脉的汤药都停了。
「这是军营……你还是新兵,要注意影响。」
迦罗遥的气息还有些不稳,整了整自己的衣襟,再次拒绝了他。
白清瞳失望地趴在轮椅边,低头看了看自己下身已经支起来的小帐篷,只好咬牙忍了。
迦罗遥看著他缩在那里用小狗一般可怜的眼神望著自己,不由轻轻一笑,低声道:「过来,我帮你。」
他的手指灵巧地解开少年的腰带,滑进底裤,握住那热呼呼的热情。
白清瞳喘了口气,不由自主地靠在他身上,发出嗯嗯的可爱的叹息声。
「遥……你好厉害……」
迦罗遥的手法明显老练且熟知他的敏感点。只是这麽用手挑逗,就弄得白清瞳爽得不行。要不是他刚才连续两次拒绝
,白清瞳此时一定毫不犹豫地将他扑倒了,哪里还管什麽时间地点。
「呵呵。真是可爱的小东西。」
迦罗遥低笑,收回沾满液体的手。
白清瞳脸上一红,闷头抽过军榻边的布巾给他擦拭。擦著擦著,忽然又怨又恼地瞪了迦罗遥一眼。
他刚刚迟钝地想到,迦罗遥之所以经验如此丰富,当然是因为养过男宠的缘故。
这麽一想,他既有些不高兴,又有些不甘心,跃跃欲试道:「遥,我也来帮你弄。」
谁知迦罗遥摇了摇头:「我没兴趣,还是不做了。」
白清瞳这才发现,无论是刚才的拥吻还是挑逗,迦罗遥竟都一直没什麽反应。心情立即转为担忧:「你最近身体还好
吗?」
迦罗遥见他想什麽都挂在脸上,不由好笑,道:「我没事。大概是最近太累了,有些疲倦罢了。」
白清瞳这才想到他刚刚从京城赶来,一路奔波,肯定很累。不由暗恼自己刚才不懂事,竟还任性地想缠著他恩爱。
他一跃跳起:「赶了这麽久的路,你一定累坏了,应该早点休息。你今晚睡在哪里?明日几时启程?我去送你。」
迦罗遥道:「刘将军为我安排了营帐,过会儿子荷会送我过去,你不用去了。坐下我们再说会儿话。」
「你不累吗?」
「不累。」迦罗遥微笑著。看见你我怎麽会累?
这次白清瞳老老实实地在他身边坐下,不再动手动脚了。他为自己刚才的不体贴和不细心而懊恼。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天色晚了,子荷来接迦罗遥去大帐休息。
白清瞳恋恋不舍地看著他披著斗篷与子荷离开,想到明日就要分别,今日却不能多聚,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子墨进来,看见他坐在床榻边的神色,不由嗤笑了一声,道:「又不是以後见不到了,瞧你那哭丧脸的样子。不至於
吧。」
白清瞳立即「呸呸呸」了三声,大力挥手舞动,嘴巴里念叨:「童言无忌,大风吹去。童言无忌,大风吹去。」接著
瞪了子墨一眼,恼道:「不要乱说话好不好,这里可是战场。」
战场上比较忌讳这些,毕竟每天都在上演生离死别。
子墨吐了吐舌。他这些日子和白清瞳朝夕相处,二人渐渐处得如兄弟一般,彼此心事知道不少,说话也少了许多顾忌
。
为了补偿,他道:「好好,我说错话了。你今晚要实在想王爷,可以偷偷溜过去嘛。呵呵,放心,查房的时候我帮你
遮掩。」
白清瞳道:「不去。」
「为什麽?」子墨奇了。他以为以白清瞳的脾气和对王爷的思念,肯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呢。
白清瞳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他累了,我想让他好好睡一觉。」
子墨恍然大悟,夸张地道:「我们小公子也知道体贴人了。谢天谢地,王爷以後终於可以省省心了!」
「滚!」
白清瞳毫不客气地踢了他一脚。
第二天早上白清瞳出操时,远远看著主营里那座大帐,没有动静,也不知迦罗遥离开了没有。待他出兵回来赶过去,
已是人去楼空了。
迦罗遥此次是秘密来敬州的,静悄悄的离开也是肯定的,但白清瞳看著空荡荡的大帐,心里还是有些空落落的。
迦罗遥坐在马车上,细细看著手中的书信。这些都是白清瞳近些日子写给他的。
自太祖齐威帝迦罗炎夜的时代开始,修建官道驿站、通邮传信,便是一项重要的集军用和民用为一体的工程。
经过数十年的建设和完善,现在大齐国内的讯息传递已达到一个相当快的速度。每日都有从边关发往全国各地的信件
和奏报,从敬州到京城只要十五日左右,而且将士们的家书是免费的。
白清瞳只要有时间,几乎每日都给迦罗遥写信。每次长短不一,长的罗哩罗唆,能有两三页,短的就一句话:「今日
平安。想你。」
分别两个多月,白清瞳竟写了三十多封信,有的还是来敬州路上写的,也不知他哪里弄来的笔墨。
迦罗遥看著这些家书,嘴角不知不觉浮起一抹微笑。
最後几封是白清瞳近些日子才写好的,还没来得及寄出,昨晚一古脑塞他怀里,不许他当面拆,一定要回去再看,估
计是害羞了。
迦罗遥笑笑,将这些书信收好,连著前些日子从京城转送过来的那些,都仔细收到一个檀木匣子里。
「王爷,德安关到了。」子荷在车门外禀报。
「嗯。」
迦罗遥淡淡应了一声,眉梢眼角慢慢起了变化,脸色凝了下来,再不见了刚才的轻松和喜悦。
此时此刻,他已是大齐国的百万兵马大元帅,当朝摄政王──迦罗遥。
边关的春日仍然十分寒冷,尤其干燥的风沙刮得人肌肤生痛。
迦罗遥站在德安关最高的了望台上,望著下面站得整整齐齐的士兵。在所有士兵最前方,是两排黑压压的黑色骑兵。
这些骑兵的打扮明显与其它士兵不同。他们的武器是最精良的,战马是最优秀的,但最重要的是,他们的杀气是最强
大的。後面几万大齐士兵的气势加在一起,也没有前方这几排黑骑给人的压力强大。
德安关的领将姚威不是第一次看见这支特种部队。但每一次见,都不由被对方的威杀所震慑。
整个大齐国,特种部队的人数不超过五千人。他们的数量几十年来一直被控制在一定限度内,这才能保证掌权者可以
牢牢把握住每一个人,而不会发生计划外的意外。
这也是从先祖齐威帝开始的政策。最初训练他们的人,正是齐威帝的皇後,迦罗遥的祖母──楼清羽。
这五千特种兵中,有一千人专门从事各种暗卫活动,从不露台面,甚至连皇帝也无法了解他们的全部动向。另有一千
人,则是专门在京城驻守皇城,保护皇帝安危的特种亲卫队。
至於剩下的三千人,可以老实不客气地说,是杀人部队。
这三千人与他们的战马一起,训练有素,行动力强大,即使超出他们十倍的人马在他们面前,也要往後退一退。
他们也许单拿出一个人并不足以立足江湖,但组合在一起,就是最强大的顶尖部队。而这支部队,牢牢掌控在迦罗遥
手中。
迦罗遥撑著钢拐,挺直地站立在高台上,看著下方的士兵。
早在一个月前他得到狼族与北夷人勾结的消息後,就立即派遣出一支千人的特种部队,千里突袭狼族老窝。
狼族与北夷人不同,有固定的聚居地,就在最西边的雪山脚下。他们族人稀少,只有十几万人,但却骠悍善战,性格
凶猛。平时他们不会愚蠢到与大齐国作对,但是去年的天灾显然让他们尝到了和北夷人一样的苦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