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转头布置自己的房间。
等我们安置好已经晚上了,对面茶楼生意兴隆,看得我真是眼红。我和赵景燕匆匆吃了顿,就上市集购买一些日常用
品。永丰镇夜晚灯火璀璨,繁华不减,摊贩商店都是很晚才打烊,像座不夜城般昌盛。
我疲累地爬上床,瘫在柔软的被褥里一动不动。望着陌生的房间一阵失神,不知要在这里生活多久,对未来的新生活
也很茫然,开酒楼只是新鲜的尝试,能不能经营好它自己也没底。总不能真的靠赵影供养着吧,这样自己都会鄙视自
己的。
数数日子,居然有一个月没跟赵影见面了。那件事他是动了真火,我就要离开他也没来送别,让我气闷地也不去找他
。都这么久了,气也消了,就想念起这位失了态的老爹。
心绪转动间,我已经从柔软的床铺躺到冰凉的地板,而赵影正居高临下俯视我。
尴尬,干笑。
“父皇……”
对于我的突然出现,赵影并无吃惊,只是淡然道:“小心着凉。”
我赶紧从御案下爬出来,无措地站在他面前。
“怎么突然想着来看我?”赵影的问话是再平常不过的关心,可我听着别扭。
“我想你了。”理直气壮。
“哦。”
我抿紧嘴,不知说什么好,赵影的疏离迟钝如我也感受到了。
赵影埋头批阅奏折,将我晾在一边。
我呆愣在一旁,无声地叹息。
默默地坐在他脚边,靠着,小声道:“父皇,我想靠会。”
“随你。”
我想碰触他微凉的体温,想呼吸他亲切的气息,想靠近他近一点儿。突然觉得自己很委屈:“父皇,你知道我离得再
远也能天天来看你,为什么还要生气?我只是不想要名利地位而已,你不该觉得我伟大吗?”
赵影用脚踹了我一下:“伟大个头,没人来分担我的工作,我为什么不能生气?”
我无辜看他:“父皇,我不是挑大梁的材料,你对我指望不要太高,朝中那么多贤臣,他们也能为父皇分担啊!”
赵影看着我半晌,煞有其事地点头:“是,我不该对你抱太高的指望。”
我歉然,再次如释重负。赵影对我的期望太大,而我注定只能让他失望。
第二十章
酒楼一个月后开张,在这期间,我除了装修酒楼外,还会到对面的茶楼探查敌情,然后吃惊地发现茶楼的跑堂都是妙
龄女子,都有几分姿色,衣裳薄得只剩几片遮挡。我郁闷地回到酒楼,赵景燕关切问我出了什么事,我指着茶楼恨声
道:“旁门左道!”
我可不想把酒楼经营的跟色 情行业似的,中规中矩的经营法,第一天全场免费,当天爆棚,第二天人少了,但比我预
想得要好很多。我年纪小,想陪客人喝上几杯都不行,赵景燕就接过这活儿,挂着满面笑容寒暄,敬酒,比我敬业多
了。
生意渐渐有了起色,除了酒好外,赵景燕也功不可没,他俊秀的外面,温和的笑容,优雅的谈吐,兴起还会给客人们
弹上一曲,这些都给客人留下深刻的好感,名就传出去,慕名而来的也多,反倒我这幕后老板无人问津。其实我挺过
意不去的,毕竟他曾是养尊处优的大皇子,现在却要堆笑迎合客人,我说起自己的歉意时,他不以为意地一笑:“我
觉得挺有意思的啊,每天能跟各种各样的人交流,倒是你,小然,越来越不善跟人言谈了,伙计都说小老板好可怕,
性子好冷漠。”
“我什么时候成小老板啦?”我抓住关键句。
“因为我是大老板啊。”赵景燕笑弯眼,月牙儿般璀璨美丽。
他看起来很开心,我也很安心。跟赵影提起酒楼的事时,也会说起赵景燕,可赵影似乎不爱听,总岔开话题。唉,同
样是儿子,赵景燕跟其他人的待遇真的差太多了,我都不懂赵影为什么讨厌他,那不是他第一个儿子么?该很珍惜的
才是啊。
一大清早门就被敲得嘣嘣响,刚从赵影那儿回来的我一脸不耐地去开门。
“谁啊?”
我揉着瞌睡的眼睛的看向不速之客,砰的一声,门又被我甩上。
“不开门我就硬闯了。”外面的人又耍无赖。
我叹气地打开门,那人大咧咧地闪进来,随从板着脸不悦地跟进。
“容九州,你不是当皇帝了吗?怎么会来这里?”这家伙真是比苍蝇还烦。
“我听说你开了家酒楼,就来看看喽。他叫叶君竹。”他指着板着脸的男子。
“原来是叶大人,久仰久仰。”风雷最年轻的尚书,容九州从小到大的玩伴,就连出宫都带着一起。
叶君竹冲我挤出一丝牵强的笑容,然后又黑着脸看容九州,后者却罔若未闻似的冲我要酒喝。我到柜台里拿了坛廉价
的二锅头,他不爽地接下,叶君竹沉声道:“九爷,喝酒伤身。”
“要你管。”容九州嘟囔了句,然后笑眯眯或者说是色眯眯地看向我,“景凰长大了哟,有没有想我?”
我连白眼都懒得翻,只困倦地趴在桌上昏昏欲睡。迷糊中感到他给我盖了披风,上面还有他的体温,我裹紧了,睡死
过去。
等我醒来时已经在房间的床上了,容九州就侧躺在我旁边,嘴角噙着丝浅笑把玩我的头发。一睁眼就看到这么具有视
觉冲击性的画面,我甩了甩浑成浆糊的脑袋,外面已经日上三竿,我摇晃地爬起来,他却把我按下,“再躺会,我喜
欢你睡觉的样子。”
我白他,径自往门口走,手扶上门把时外面响起赵景燕的声音,我一个激灵,惊醒了。
懊恼地揉着乱发回到床边,瞪了笑吟吟的容九州一眼,一头栽在床上。突然想起他和赵景燕的关系,现在让他们见面
……不妥吧。“叶公子呢?”
“逛市集去了,是我把你抱回来的,而且没对你怎么样。”
废话,你要对我怎么样,我会睡得这么死么。我腹诽着,懒得看他邀奖励充满期待的脸,见我无所举动,他失望道:
“早知道就该先下手为强了。”
我冷冷看他一眼,眼神道:你敢?
等赵景燕的声音没了,确定他又回大堂去,我才开门去梳洗一番,端着早餐回来,容九州在我翻我衣柜,我不爽道:
“你干嘛?”
“观察景凰的生活啊。”
“你走吧,我这里不欢迎你。”我不想留这祸害,但也知道成功赶走的可能性很低。
“好啊,我走,顺便跟大老板打声招呼。”他嬉笑着,作势就要出门,我赶紧拦住他。
开玩笑,放他出去见赵景燕,然后呢?我不知赵景燕对他的真心有几分,但容九州绝对是一分都没有的,我不能冒这
个险。
“你给我回来,不,从墙上穿出去。”
他看我,眼里明白着:可能吗?
“可你在这里只能待在我房间里,哪里都不许去,不会无聊吗?”
容九州欢呼笑道:“我求之不得啊,笨蛋。”捏了我一把腰,“晚上还能跟景凰一起睡觉,我好高兴哦。”
“叶大人怎么办?”我傻问。
“叫他睡客栈。”
“哦。”重色轻友的家伙。
房间里藏了个大活人,我得一天十二个时辰看着。好在我平日就很少出房间,酒楼的伙计也没怀疑,只是奇怪我饭量
怎么高了。
跟我在一起,容九州那叫一个春风满面,害我晚上都没法去见赵影,还要面对他一夜,于是早早爬上床,睡觉,眼不
见为净。
免不了要被性骚扰,一会摸摸我的脸,一会捏捏我的腰,一会揉揉我的胳肢窝,一会掐掐我的屁……股。
“容九州!!!”我忍无可忍。
容九州抬起眸子,美轮美奂地微笑,拉长了甜腻的尾音:“嗯?”
我冷笑:“你这张脸对我不起作用。”感谢容夫人四皇子长期的相处,容九州的美色在我眼里不过是一个眼熟的人。
容九州遗憾道:“可惜了。”然后中规中矩地躺在我身边,正色看我,“景凰为什么讨厌我?”这话问得好无辜,仿
佛我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人。
“你哪里不让我讨厌?”我反问。
“景凰喜欢什么样的人?”
“我爹那样的。”我直白地承认我的恋父情节。
“哪个爹?”
“两个爹。”
容九州沉思一会,随即摇摇头:“要我变成他们那样,不可能。”
是吗?我怀疑道,在我心里,他跟赵影有那么点相似的特质,但我至今找不到证据来证明这点,赵影隐藏得太深,容
九州又裸 露得太彻底。
“以后你别来烦我了。”我也是第一次正经跟他说,“不管你对我的感情是真是假我都不接受,我不喜欢你,甚至讨
厌你,请你离我远一点,让我减少对你的讨厌。”
说完我就扯上棉被睡觉,也没看他的反应。
翌日清晨,我恢复了清静。
容九州的到来如一滴水落进河里,引起一阵涟漪后就平静如常。我照旧整理酒楼的账目,整日待在房间里,实际以瞬
间移动大法混在外面的世界。
这几年,苏轻狂在江湖越来越有名,要找到他实在太容易了,容易到我不知该怎么去面对他。他跟前世老样子,放纵
恣意,只是,我无意中认识了白非情,才得知轻狂今世附身的身体是他的弟弟,一层一层打听,很快从白非情口中了
解到轻狂今生遭遇过的一些事。
回到家时我庆幸容九州走了,否则我会拼了小命找他算账。
第二十一章
我四处打听一鸣爹的下落,然后逐渐了解到江湖的局势,注意到了四圣宫。与白道的正义山庄,黑道的乾坤教不同,
四圣宫非正非邪,嫌少插手江湖纷争。四圣宫在遥远的海外,但在内陆南北武林,还盘踞着四圣宫的四个神兽:青龙
,白虎,朱雀,玄武。由于外界对四圣宫传得神乎其神,但不知道四圣宫的正确方位,我就将目标锁定最近的朱雀宫
。
于是,我来到神鸟山上的朱雀宫里,转角的地方走出朱雀宫主白非情,他狐疑地看我,我杵在原地。
“你是……”
“我是……新来的小厮。”当时我并不清楚他的身份,但他穿着打扮就料到此人非富即贵,且显然不认识我。
白非情点点头,就从我身边走过,进了自己的房间。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还好自己穿得比较寒酸,冒充下人也不打
紧。瞧瞧四下无人,完全不懂地形的我不知该哪儿走。这时,白非情又从房间出来,看着我道:“没我的同意谁都不
能接近这里。你是谁?”
我看到院落外是一汪湖水,大概这院落就建在湖上,且人迹罕至。当时我幸运地碰到白非情,若换成别人,早被刺客
拿下,到时不死也伤。而白非情,显然喜欢动嘴皮子多过手。
我直言道:“我是来找朱雀宫主的。”
白非情皱眉道:“你怎么进来的?”
“秘密。”我笑着道,“如果你能让我见到朱雀宫主,我就告诉你。”
“我就是,你说吧。”
瞬间,我差点石化。我讪笑着,心道好巧,可看他仪表不凡,气宇轩昂,就信了八成。可我刚才那承诺十有八九是不
打算兑现的,开玩笑,这秘密我连赵影都没直接说过,何况一个刚认识的人。于是转角,挥挥衣袖就走了。
但当晚,我又鬼使神差地去找他,还是在那湖心小院。
“是你?”白非情在书房办案,抬头看了我一眼。
“如果你能帮我找到一个人,我就告诉你。”我得寸进尺,讨价还价。
“什么?”他怔愣。
“就是……我的秘密。”他的样子不像装傻,那么就是真的忘了。
“哦,不用了。”
咦?
白非情摆手道:“我讨厌跟人还价。”
我郁闷地回家。第二天,就又登门拜访,还是那小院。
“我想告诉你我的秘密。”
白非情垂首,不置一词。他望着平静的湖面,听我缓缓解释自己的异能,他没有露出惊愕匪夷所思或看怪物的表情,
我不禁暗笑自己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生怕他把我抓起来当小白鼠研究。
“原来如此,那你要找的人是谁?”
我笑着说出那三个字,看他郑重地承诺会给我回复。
承诺很快兑现,朱雀宫就是要比月照楼可靠一点。白非情将收集到的所有资料递到我面前,包括他鸣王时期,隐居后
的现身次数,地方都记载得一清二楚。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我激动地默念着,将一张一张纸迅速扫过,最后停了下来,“是八年前……”不禁皱
眉,离现在太遥远了!而且出现的地方是昭云与风雷的边境,恰是容九州被送昭云为质的那时期,资料是记载他最后
一次出现是为了见容九州。
我颓败地放下资料,难道又要绕回去询问容九州?可我也相信赵影,他说容九州不知就是不知。
“多谢白宫主仗义相助。”
“不用,不知江公子是鸣王什么人?”
原来也有朱雀宫查不到的事,我回道:“他是家父。”
白非情吃惊道:“他居然有儿子?”
我点头:“白宫主贵人事忙,在下就不打扰了,告辞。”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不开,最后精神力先行一步动作,我又跑赵影面前自讨没趣。
自从赵影不再对我抱指望后,他在我面前就变了个人,或者说,对我不再特殊对待。他对其他人的冰冷也一并用在我
身上,他的词严厉色,不怒而威的皇家气魄在我面前发挥到极致,幸亏我心理承受能力强,脸皮够厚,至今未被他的
气势压得窒息,这要是换作其他人,早喘不过气来。只是去看望他的次数日趋稀少,后来宁愿遥遥地望上他一眼,看
他进了妃子的寝宫才叹息着离开,等着又多了个弟弟妹妹的那一天。
今晚运气很好,赵影留在景凛宫里。
“父皇。”
他埋头批阅奏章,没理我。从我常住景凛宫起,他就喜欢将奏章搬到这里批阅,如果我配合点,会嘴角挂着丝浅笑将
头枕在他膝上,其实我不喜欢这样乖巧,也不想饰演一个承欢膝下的孝子。
我将朱雀宫的事简单说了通,他这才抬头看我,目光凌厉:“你去见白非情?”
“是。”我不懂他反应为什么这么大。
“你知道他是谁吗?”
“朱雀宫主白非情,江湖人称绝情公子。”有什么不对吗?
“他还是白云烟的儿子。”
我眉毛一跳,白云烟是四圣宫主,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白云烟的丈夫是月和最后一代皇帝。而昭云国是幕后推动月
和灭亡的国家,那我岂不是傻乎乎地上门去找敌人?
赵影合上奏章,闭上眼道:“我不能再放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