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若是不来，他必死无疑。”
“你来了，便是你必死了！”于叔承说完把贺亦行架起来：“我带他回谷里疗毒，你呢？”
舒季灵跪在地上没动：“我去前山。”
“……”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已经避了这些年，不能再避了。”
于叔承想了想，道：“你既然要认错，不妨先给师傅来上柱香……”他说着想了想：“顺便给大师兄陪个不是。”
舒季灵眉头一拧，抬起头来：“我干什么给他赔不是！！”
“当年的事我问过了，”于叔承无奈看着他：“若不是你背后暗算他，他也不会给你下针。”
舒季灵一愣：“我暗算他他就可以下针么！？”
于叔承哭笑不得，他回来帮堆花谷解围，还特意去问了当年的事，魏伯易的解释是当年舒季灵死性不改想蹿出谷去祸
害武林，为此还好几次暗算与他！魏伯易心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怒之下彻底封住了舒季灵的神智，让他再也不能
作恶。
舒季灵傻愣愣听着，他暗算魏伯易他当然也记得，魏伯易把他关在绝谷不让他出谷，他当然要教训他一下！怎么就成
了他要祸害武林了呢？
“你闯下那么大的祸害不知悔改，还几次三番的下毒手，无论是换成了谁，都会以为你要祸害武林的！”于叔承说着
瞥了舒季灵一眼，心说这也不怪大师兄，谁让他小小年纪就心狠手毒呢？
舒季灵张了张嘴，憋了半天：“那他……那他还把我赶出谷去了！”
“大师兄是把你锁在后山的，但是你自己不知怎么的从后山跑了！”
“我……我自己跑了的？”
于叔承不屑：“谁知道你怎么跑的？你失踪的时候大师兄不在，等他回来知道消息已经是一个多月了！他也没办法大
张旗鼓的找，因为若是被人知道了，你是必死无疑，所以就只能罢休。”
一个多月？舒季灵算了算，一个多月的话那时候他已经是在云岫山庄了，魏伯易找得到才怪。
于叔承说完了见舒季灵还愣着，道：“走吧，就算是你两个都有错，你觉得你不该跟大师兄道歉，可是师傅那柱香你
总是得上的吧？”
舒季灵见到魏伯易的时候忽然发现魏伯易老了很多，鬓须霜白，面色沧桑，见了他也不说话，只是沉着脸静静的看。
舒季灵原本积攒了半年的恼怒在看到他时已经消失殆尽，只余了一丝心虚。
于叔承吩咐弟子把贺亦行带到后面，然后在厅里转了转，大声的咳了一声：“大师兄，季灵这次回来是跟你道歉的。
”
舒季灵一拍桌子：“谁说……”他话说了两个字，于叔承回头去看他：“你不就是为了认错来的么？”
舒季灵手指头扣了扣桌子：“我可没说我是来跟他道歉的！”
于叔承似笑非笑：“你自己也知道是自己错了，怎么就这么嘴硬呢？”
“谁嘴硬了？！”舒季灵硬着头皮道：“就算我再顽劣，他给我下针就是他不对！不然他为何连你跟秦仲章也隐瞒！
？”
于叔承蹙眉：“那是你二师兄！”
舒季灵想起来秦仲章差点劈死他的那一刀就火大：“我没那种师兄！”
于叔承没了话，只好去看魏伯易，魏伯易朝他微微点头，对舒季灵道：“季灵，下针的事是师兄不对，师兄给你赔不
是了。”
其实舒季灵并不是的理不饶人的人，更何况他也已经觉得是自己有些理亏。所以当他听到魏伯易郑重跟他道歉时，彻
底没了话。
魏伯易看着他，眼神里有几分无奈几分懊悔：“我已经听叔承说过了，你当初之所以暗算我，是因为你以为我杀了师
傅，你想要为师傅报仇。”他说着长叹了一口气：“之所以瞒了你师傅的死因，是怕你会因痛生恨，报复世人，可是
没想到却弄巧成拙，实在是……”
舒季灵听着这话，隐隐有丝难受：“其实……我那时候也并不是、不是想为我爹报仇……”
于叔承有些讶异：“那你在望海楼为何说出那些话？”
舒季灵自己也觉得有些难看，扭捏了一下还是决定坦白：“我在路上遇见一个人，那人告诉我我爹是被人逼死的……
因为当初我被关在绝谷，我误以为是师兄……所以就、就那么以为了。”
于叔承挑了下眼皮，虽然舒季灵说的含糊，但他大概也听懂了！综合他所知道的大概也可以知道前因后果——舒季灵
不知怎么知道了师傅的真正死因，联想到自己被强行软禁在绝谷，于是以为是谷里的人联合外人逼死了自己爹爹，以
此来谋夺堆花谷，所以在他心里，谁是堆花谷现在的谷主，谁便是他杀父的仇人！而金桥山跟他望海楼因为都不知道
舒季灵当年失踪的事，所以猛地看到他以为是他私自出谷了，便理所当然谨尊师命，清理门户！
于叔承看了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心说今天舒季灵可以在这里理清事情来龙去脉，实在是托了贺亦行的福！舒季灵听
见于叔承那一声叹，更是觉得脸红，低了头道：“我此次回来，一是为了救人，二是为了认错。”
魏伯易微微一笑：“你既然已经知错，便可以自行离开堆花谷。”
舒季灵一怔：“什么？”
“你既然知道错了，你就可以随便出入堆花谷了。”于叔承笑道：“当然，你若是不认错，现在我就会把你拎到绝谷
禁闭，或者是就地清理门户。”
舒季灵看了看于叔承，又看了看魏伯易：“我……祸是因我而起，自然也要我来了结。”
魏伯易神色沉重：“你既然是四师弟，身为大师兄怎能让你一人承担？”
“但是——”
于叔承抬手打断他，一指后院：“贺亦行差不多也该醒了，你不去看看他？”
“我——”
“碧衣帮的金线蛇毒非同一般，人虽是救过来了，但是可能就这么瘫了。”
舒季灵一惊，站起来就往后院走，一阵风似的很快就不见了身影。于叔承扬眉：“看来，他对这个贺亦行很是上心。
”
魏伯易目送舒季灵离开，站起身来：“刚才那个就是贺亦行？”
“对。”于叔承道：“云岫山庄的二庄主。”
魏伯易苦笑：“听说云岫山庄的二庄主不近女色……”
“这个……”于叔承不轻不重的道：“其实，这个贺亦行对季灵……这几年管教的还不错。”他说完自顾自满意笑了
一笑，然后恍然想起来什么一样，转身对他师兄道：“我还有个问题，想请教师兄。”
魏伯易颔首，示意他尽管问。
于叔承整了整衣袖，正色看着魏伯易道：“季灵失踪的消息师兄秘而不宣也就罢了，怎么他被封了神魂穴怎么我们也
不知情呢？若是我们知情也能一起想一下对策，总不至于被云岫山庄的贺亦行白白捡去养了这六七年！”
魏伯易有些尴尬的捋了捋胡须：“咳！我……盛怒之下做出此事，原本只是想给他个教训！呃……本想云游回来便给
他去针，可是没想到……唉！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于叔承眯了眯眼睛，心说怪不得那天他问起舒季灵事情的时候师兄言语闪烁，原来也是知道错的！于叔承长叹口气，
虽然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但是有的话还是要点明。
“师兄，小弟再逾越说一句，您既然知道是错了，怎么能试图掩盖呢？”若不是有贺亦行随行，前后照应，只怕他们
这师兄弟几个非得犯下大错不可！
魏伯易拈着胡子捋了又捋，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于叔承把他师兄的尴尬看在眼里：“小弟失言，师兄勿怪！”他还想说什么，忽然舒季灵急惊风一样冲进来：“于叔
承！！”
于叔承无奈：“叫三师兄！”
舒季灵怒：“贺亦行要是死了，三师兄还是四师兄都没用！”
26.堆花谷墓前思
舒季灵见到贺亦行时，贺亦行虽然脸还是泛着黑，但已经有了点人气，他皱眉盯着舒季灵：“这里是堆花谷？”
舒季灵点头：“啊，是！”
贺亦行勉强撑起身来：“……走，离开。”
舒季灵急忙上前去扶住他，道：“不走，你伤还没好。”
贺亦行大喘了几口气，信口胡诌道：“堆花谷与云岫山庄有仇！我、不能待在这里！”
“没事！”舒季灵安慰道：“有我在。”他攥了攥贺亦行的手：“更何况，现在走也走不了了。”
贺亦行直直看着他，有懊恼，有不甘，可眼下的状况他也知道，最后只得闭了眼，微带一丝疲惫：“好……我明白了
。”
舒季灵松一口气：“你安心养伤，等他们散去了便回云岫山庄。”
“……你也要回去。”他闭着眼睛低声说道。
“我？”舒季灵笑：“我是堆花谷弟子，去云岫山庄做什么呢？”
贺亦行睁开眼看着他，笑容里有一丝欣慰：“看来、都已经说明白了？”
“啊，”舒季灵想了想：“是误会，说明白了，自然就没事了。”他说完顿了一下又道：“我已经认了魏伯易是我师
兄了，也算是回了堆花谷门下，云岫山庄……恐怕是回不成了。”
“没事……”贺亦行深吸一口气，笑道：“你去不成，我还可以来么。”
舒季灵看着他笑，从心里苦到嘴里，他既然认了自己错，理所当然是要弥补的，就算是把命赔上也无所谓。他看着贺
亦行忽然觉得有很多话要说，可是要说什么，从何说去却没丝毫头绪。说什么呢？又有什么可说的？无论说什么，都
未免太矫情。错是他七年前犯下的，他无话可说，无可推卸，就算是如今有些不舍，也要放开了心胸去坦然面对。
舒季灵低下头，轻轻抵在贺亦行肩头：“你若是来看我，记得带上一坛岱原城的青萝蜜……”岱原城，青萝蜜，那里
有贺亦行的一个故人，一个不愿再见面的故人。舒季灵觉得自己一定红了眼睛，伏在枕边悄悄的揉了揉，以后狮子山
堆花谷也会有他的一个故人，一个见不到面的故人。他微抬起脸去看贺亦行，只看到了他含笑的眼角，还是有些虚弱
，他低声道：“或者，还有束州城的陈年老醋？”
舒季灵失笑，低着头揉了把脸，深吸一口气后仰起头：“醋还是你自己留着，我只要酒。”他站起身来，把唐希林还
给他的白玉虎牌拿出来：“这个我还给你。”不敢看贺亦行的脸，他径自把玉牌放在贺亦行枕边：“我是堆花谷弟子
。往后，你来，便只是朋友，不来，便是路人。”他说完便走，眼睛看着地面，竟然连头都不敢抬。
当断则断，他不是纠缠不清的人，先断了自己的路，才能断了贺亦行的情。他不是不懂，也不是不想，只是时间来不
及，他已经耽搁了自己，不能再耽搁他。所谓后路，他不想给自己留，因为路只是绝路，他不能就带着贺亦行刀山火
海的过去，就算是贺亦行真的要跟，他也不能认同。云岫山庄的二庄主，江湖上剑下不留人的流云剑，怎么能因为堆
花谷的四邪少就赔了自己呢？舒季灵盯着那门，就在眼前，走出去就是结束，所以这一走，就不能回头。
不能回头，可脚步离开的那一瞬间还是忍不住瞥了那么一眼。
于叔承赶过去后，仔细的诊脉。舒季灵站在一旁，眼睛盯着他半刻没离开。过了半晌，于叔承拿开手，慢悠悠问舒季
灵：“这是怎么回事？”
舒季灵梗着脖子，但还是微微低了头：“他想跳下床来，结果就倒下去了。”
于叔承皱眉，敲了敲床面：“那他为何要跳下床？”
“……”舒季灵眼睛斜了斜，没敢看于叔承：“他可能是要追我吧……”
“你说什么？”于叔承正色厉声：“我听不见。”
舒季灵深吸一口气，仰起头来硬着头皮道：“我说让他回去老老实实的做庄主，然后我就要走，然后他要起来追我，
然后我没看见，然后他就倒下去了……然后我去扶他，他就……”舒季灵低头想看贺亦行一眼，被于叔承狠狠瞪了回
去。
于叔承站起身，道：“他毒气攻心，必死无疑，我救不了他！”
舒季灵闻言瞪大了眼狠狠盯着于叔承：“于叔承！你若是救不了他……”
“救不了他又如何？”于叔承冷笑：“灭我满门么？”
舒季灵一下子没了话，憋了又憋也没想出一个字来。于叔承哼了一声，复又坐下皱着眉说道：“难道我就想他死么？
只是实在是没得救了……”
舒季灵站在那里，只觉得脑海里轰隆隆的仿佛打了个响雷，震的他喜怒哀乐全部一片空白。他只知道来了堆花谷贺亦
行便可以得救，可他从没认真想过，若是救不了呢？若是，贺亦行死了呢？若是……
舒季灵不敢再想下去，心口仿佛插了一把刀，狠狠的刺进去，再狠狠的绞上一绞。
若是贺亦行死了……
“他若是死了……”舒季灵愣愣站着，忽然道：“死了也好！也省得我去了阴间他跟丢了！”他说完转身就走，留下
屋里于叔承一脸惊愕。
舒季灵走到前厅，正遇见魏伯易往后面走，见了他停下脚步来，颇为关切的问：“季灵，贺二庄主如何了？”也是魏
伯易赶到不巧，碰巧舒季灵此刻心情极差，冲口道：“贺亦行快要死了，赶紧通知云岫山庄的人来收尸！”
魏伯易被他这一句堵的有些不知所措，也是他觉得自己对舒季灵有些亏欠，所以一向沉默寡言的魏谷主摇了摇头跟了
上去，还好言好语的道：“我知道贺二庄主与你交情匪浅，你放心，他既然救了你便是与堆花谷有恩，堆花谷与望海
楼定会全力相救的。”
舒季灵扭头：“可是于叔承说他必死无疑，他也救不了！”
魏伯易捻了捻胡子，思忖一下：“季灵放心，有为兄在，只要人还没咽气为兄就有救命之法！”
舒季灵被于叔承彻底灭了希望，魏伯易忽然给他来这么一句登时把他感动的不轻，看着他这位大师兄眼圈一下就红了
，再想想刚才自己的态度，舒季灵脑袋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师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