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用?!殿前副都指挥使在武职中品阶的确不高,不过是个从四品,但向来都是由刺史以上官员充任,比起好些个
光有品阶、却整日无所事事的官职而言,确实是个实职。看来少爷不但本事长了,丞相似乎也开始历练他了。可原以
为少爷会谋求个文职,进而将来有机会进入法司为莫家翻案。如今虽然仍然留在京中,可也算是投了军,这样真的好
么……
第五十七章 下
前方有身穿铠甲的兵士开道,看似好不威风。可本朝自开国以来一贯是重文抑武的治国方略,就算是当朝第一名将顾
恩畅顾大将军,在丞相的面前不也得低上三分?一日两人上朝的轿子在路口相遇,顾大将军的轿子那时已然超出路口
大半个轿身,看见旁边道儿上来的丞相的轿子,立马又退了回去,直到对方的轿子大摇大摆地行过路口,走的快不见
影子了,这才继续上路。这事儿在京城的百姓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唉!……莫白念及至此,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些个儿事,自己能想到,少爷又怎会想不到呢?!谢老贼既然开了口,
少爷又如何能推拒的了呢?再说,做武将,总也比做杀手、被人当暗刀子使的好吧。
他振奋了一下精神,挥动了下马鞭、仔细赶车。空气中渐渐飘来了米粥的清香味儿,周遭的难民也开始骚动起来,纷
纷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不远处传来了几声呵斥:“挤什么挤?好好排队,人人有份!再不老实老子让你领到粥了也没
有脑袋喝。”原来是路边三步一岗地站满了卫士,防着难民们哄抢作乱。
远远的已然可以看见莫昕觞下了马,正站在一个施粥的草棚外和里面的人说着什么话。一行人很快地就到了粥棚前,
为首那人下马向他复命。莫昕觞微微点了点头,那人抱拳行礼后,带着其他人四处巡哨去了。
莫白也从车辕上下来,系好缰绳和马鞭,回头走近了,才发现草棚下正在给难民布粥的,居然是堂堂丞相千金、莫昕
觞的发妻──谢楚云。只见她穿着和几个丫鬟一般模样的粗麻布衣,双臂袖管高高挽起,拿碗、盛粥、再双手稳稳地
端给灾民,忙得不亦乐乎。面对人们此起彼伏的道谢声,那双灵动的大眼睛泛出了欢快的华彩,她不时拿起丝质的帕
子擦拭额角的汗珠,圆润精致的鹅蛋脸上,酝开了淡淡的红霞。
“楚云,你别玩了好不好?这种活儿就让琴儿去做吧,万一饥民闹起事来,若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叫我怎么跟岳父大
人交待啊……”莫昕觞站在一旁,耐着性子好言规劝,眼神里已透出了焦躁不安。他注意到了莫白,却只是轻轻瞥了
一眼,并没有言语。
“昕觞,我可没有在玩啊~我求了爹爹好久他才答应我设粥厂赈济灾民的,如今粥厂好不容易开出来了,我这个第一
功臣不亲自来看看怎么能成?”谢楚云转身接过琴儿递来的一叠粗陶碗,又忙着去布粥了,都没正眼看上莫昕觞一眼
。
莫白听了她这番言论也不禁哑然失笑,急忙低下头克制,转而又是一副恭谨和顺的表情。果真是不谙世事的千金大小
姐!没有好处的事情那只老狐狸会答应?他若是真有一星半点儿的菩萨心肠,早就该奏请圣上大开雍州粮仓,哪里还
需要拖到今日这步田地。此番做作,除了能给他自己长些虚名。还有就是顺利将少爷插入副都指挥使这个职位上了吧
。
第五十八章 上
莫昕觞闻言,也只是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他见谢楚云欢快的样子,念及两人新婚不久,自己却总不能好好陪陪这位
新夫人,也不忍扫了她的兴致,背着手站在一边看护着周围的情况、以防不测。
他抬眼看到莫白,招手让人过来,低声说道:“你先回去吧,把人安顿好,自己也好好休息休息。今儿个是没办法给
你接风洗尘了,改天吧~找个日子一起喝一杯~”莫白听了腰弯得更低了:“小的不敢,少爷抬举了……”
“唉~什么不敢不敢的,怕府里的人说闲话?那就到外面,鸣鹤楼里定个位子吗~这么多日子不见,白哥,我可是有
很多话想和你说啊~你就别推辞了!就这样吧。”他也不让莫白有机会反对,招来一小队兵士,打开城门、护送马车
进去。
莫白解下缰绳、也并不上车,就牵着马匹跟着兵士走去,蓦然回首时,只见莫昕觞满脸怜爱的神情守在夫人身边,禁
不住失神起来。少爷做戏的本事是越来越高明了……那他对自己呢?拳拳信任与依仗,是真实、抑或是虚假?随着“
碰”的一声巨响,都阻隔在厚实的城门的另一头了。
“琴儿~碗又快不够了啦~你们洗快一点啦~”谢楚云回头大喊道,实在是有失大家闺秀的风度,但此时红润鲜活的
样子,比起整日关在府里苍白的模样不知要可人多少。莫昕觞心里一动,忽然觉得让她出来动动似乎也不全算是件坏
事。
“知道啦,小姐!这里还有十只,先用着吧。”蹲在好大一个洗碗盆旁的瘦削丫头端起一叠陶碗,跌跌撞撞地就向前
冲去。“啊──”脚下被块突起的石块绊了一下,十只饭碗顿时腾空飞起。
谢楚云连忙用手挡住了头脸,吓得紧闭起双眼,等了好一会儿,却并没有听见,乒乒乓乓陶碗摔碎的声音,这才慢慢
地睁开双眼。只见莫昕觞一手托着一叠碗、一手揽着琴儿的腰,正笑吟吟地看着她:“这样就害怕了?要不要回去?
”
“人……人家才没有害怕啦……”谢楚云撅起小嘴、不服气地说道。
“哦哦~我家夫人还真是勇敢诶,差点被碎片划到、被热粥溅到都没有害怕。还好脸蛋上没事,其他地方也不打紧,
那就请夫人继续布粥吧~”他放开早已满脸通红的琴儿,左脚一勾,将最后一只碗挑起、正落在一叠碗的最高处,右
手轻送,将碗稳稳地抛到台面上,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谢楚云被他说得一会儿摸自己的小脸、一会儿又四下左右看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最后更是被他那一手功夫逗得满眼
放光。“讨厌啦~我家相公那么厉害,怎么会让人家破相吗~”她捏起粉拳连连捶打他的胸口,却被坚硬的铠甲磕得
生疼,眼角都沁出了细小的泪珠。
莫昕觞微微笑着握起她的双手轻揉按抚,嘴上还说着讨饶的话语,直把人哄到破涕为笑才好。
“这只碗都脏了,不能用了啦……”谢楚云借机抽回双手,将最上面那只碗放到一旁,低着脑袋、脸上朵朵红云遮都
遮不住,“昕觞,等这些用完,我们就回家吧~”
第五十八章 下
饥饿的难民们可没兴致看着他们卿卿我我的,一旁的琴儿早就拿起大勺替他们家小姐布粥,此刻才将掌勺大权交了出
来。
莫昕觞有要务在身,本不该离开,可是现在头等大事便是将这尊大佛送回安全的地方,便点头答应了。谢楚云得到满
意的答案,莞尔一笑,接过勺子,继续她的布粥任务。
莫昕觞看着她满脸幸福的表情,由衷觉得,得妻如此,真的是没有什么可不满的了~显赫的家世背景,在仕途上能给
自己带来巨大的帮助;单纯无邪的性格,在生活上也没有给自己带来额外的压力。可是……
此时,他的脑中忽然闪现出那日陈九为他取药归来、浑身赤裸带伤的情形,也是这般地低着头。那人的身子簌簌微颤
,不知是羞是怯,他发现自己的心,也跟着一并颤抖起来了。什么路遇野狼的托词,自然是不能让人信服的。
人不风流枉少年,莫昕觞在成婚前,自然也有被狐朋狗友拖去过秦楼楚馆潇洒快活。一开始初识男女情欲滋味的他和
大多数少年一样,曾经一度食髓知味、流连忘返,可渐渐地也对那些个庸脂俗粉失去了兴致。再加上后来家门遭遇变
故,他四处流亡之时就更没了这方面的念头,但这绝不代表他看不明白陈九身上的痕迹究竟是怎么回事。
前朝南风盛行,京城里最大的青楼,就是由前朝昭曦帝曾经光顾过的相公馆子──飞雁阁改建的。如今表面上翠翠红
红、处处莺莺燕燕,背地里却仍旧做着那颠倒乾坤的营生。莫昕觞少时的损友里,也有颇好此道的人,只是他本能地
对这些明明是男儿身,却整日涂脂抹粉、说话细声细气还得翘个兰花指的小倌们敬谢不敏。
那个损友戏称,阁里的头牌姿色都及不上莫昕觞的半分半毫,也难怪他看不上。此人当场被他打得满地找牙,三、四
个人来拦架都拦不住。从此再也无人敢当面开这样的玩笑,而莫昕觞也由此对男娼起了十二万分的反感。
他完全没能把陈九和那些半男不女的小倌当成是一种人,尽管这个平日里狡黠机敏、却又会悉心照顾自己的少年,此
刻被满身风月的印记染上了情色的意味。他下意识地对自己说,说不定只是个如狼似虎的淫妇,可传闻中的那个怪医
无疑是个男人……他忽然觉得无法面对这个人,更不敢去探究真相,在伤养好之前,只得装傻充愣,过了一天是一天
,直到撞见陈九和那个叫土根的男人的情事……
他从未见过那个样子的陈九,脸上布满了迷乱的神情,身子为追求快感而痴狂地舞动着,这景象是多么淫靡和诱人…
…是的,诱人!他当时立刻就感觉到下面硬了,自己居然对一个男人有了反应?!那种感觉是羞耻与震惊掺和在一起
,最终变成了恼怒。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里面还夹杂了几分酸意。
第五十九章
陈九对莫昕觞的那份情意,他其实一直是心知肚明的。被同样是男人的少年爱慕上,却从未有过恶心不适的感觉,他
对自己说,那只不过是因为还用得着那个人,才不得不去忍受而已罢了。然而少年的感情纯净又质朴,他一直刻意地
去忽略和少年在一起时,那种静谧安详的气氛中,渗出的丝丝甜味。这几个月来的平和,是他多年颠沛流离的逃亡生
活中梦寐以求的感觉,不知不觉之间,已是悄然沉沦……
莫昕觞在最糟糕的契机下,明了了自己的心意,可自尊却绝不允许自个儿钟情于一个人尽可夫的贱人!他在屋外听到
了个大概,那个叫土根的男人是不能留了。看着屋内的活春宫,莫昕觞只觉得唇齿发冷,恨也无从恨起:他,从来都
不是他的什么人……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专注,居然被情事中的陈九察觉到了。事到如今,他愈发地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人了。连最后一
层遮羞布都被扯了,就这样赤条条的,想要装作没这回事都不行,除了离开,真的是别无他法了。
在回到京城后的每一天,莫昕觞过得充实而繁忙,高官厚禄、如花美眷,尽数到手。可每逢夜深人静、辗转难眠之时
,心里总有一块觉得空落落的。唉……终究是负了那人了么?……一想到那时陈九苍白绝望的神情,胸口就开始隐隐
作痛起来。可当时除了银子,自己还能再给他什么?!在遭遇了如此尴尬之后……
也许,正是因为有情,所以才无法面对这种难堪。先前得到御林军中的暗探传回来的消息,说莫白已然把人带回来了
的那一刻,胸口涌起的那股狂喜绝不是假的,是以立刻就带着一小队人马出城来接应他们,可临了他却不知道该用怎
样的面目去见那个人……知道他就在自己的身边,便有一种安定满足的情绪立刻溢满心头,见不见面,又有什么打紧
?
莫昕觞思及至此,当下打定了主意,回去之后给陈九再多分派些衣食用度的物事、好好地安顿他的生活。就算是养他
一辈子,如今自己也不是没有这样的能力,又有何不可呢?!牵肠挂肚的滋味,他是再也不想尝了……
“昕觞,昕觞?~在想什么呢?那么出神。我们回去吧~”谢楚云这厢已经解决了十只大碗,唤了他好几声,才把他
的魂儿给叫回来。
“哦,好。我去帮你传轿子。”莫昕觞堪堪侧首避过谢楚云探寻的目光,转身去唤早就等在一旁的轿夫了。
话分两头说,那厢莫白把车赶回别府,发现门楣上的匾额赫然写着“莫府”两个大字,不禁有些目眩。如此一来,莫
家,可真的算是回到京师了~
他下了马车,正欲上前去扣那旁门的铜环,却不料“吱呀”一声,两扇厚重的朱红色大门翩然开启,以胡管家为首的
一大伙人,热热闹闹地迎了出来。
“诶哟,白大总管啊~你可回来了!~想煞老哥哥我啦!~”胡管家满脸堆着谄媚的笑容,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缰绳,
扔给身后的仆役,随即亲热万分地搭上了他的肩膀。胡管家一大把年纪,做莫白的父辈也是绰绰有余。此人之前对他
颇有间隙,只为不服莫白年纪轻轻便做着总管一职,此番不伦不类的殷勤,徒然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而已罢了~
莫白悄悄试着拉开距离,却不料他手上颇带劲儿,用力挣脱总是不妥,也只得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道:“府里的事,全
靠老哥操持,莫白真是过意不去啊……”
“唉~跟你老哥哥客气个啥吗~我们都是为主子办事,应该的吗~白总管啊~你这么一走大半年的,一点儿消息都没
传回来过,大伙儿别提多着急了!你也忒不够意思了~不过能把姑爷失散多时的族弟带回来,可是头等大功啊!我们
都为姑爷和大总管觉得高兴呢!一得了消息就忙着在准备了~”
胡管家名义上比莫白还小了一截,却是府上掌着实权的人物。他夹着莫白往平时居住的停君小院走去,普进花厅,就
看见正中放着好几口檀木箱子,两侧各站着一个伶俐的仆童。胡管家向仆童使了个眼色,两个立刻麻利地把箱子打开
。内里装的绫罗绸缎、彩陶素瓷、文房四宝、乃至各色瓜果,吃穿用度,无不是上好的物事。
“大总管,您看,这些还成吧?姑爷吩咐得急,都没怎么好好准备。您先伺候贵客凑合地用着,不行的我再去找。”
胡管家话语虽然谦逊,语气里却十分自得。莫白疑惑地想了好一会儿,这才明白过来,所谓贵客指的是陈九,慢慢地
点了点头表示满意,继而无言地盯着箱中兀自出神。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一个稚龄的女声喊道:“不好啦!不好啦!~”胡管家闻声皱起眉头,转身呵斥道
:“什么不好啦?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是不是要重新学学规矩啊?”
小丫鬟跑进花厅这才停下叫唤,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九少爷……九少爷他……”还没等她说出了什么事,莫白心
下一凛,上前抓住她的双肩问道:“人呢?你们把人带到哪里去了?”小丫鬟年岁尚幼,如此一惊一乍更是说不出一
个字来。胡管家立刻接上回道:“我让人先带着去沐浴更衣了……”莫白松开双手,便向浴房飞奔而去。
胡管家望着莫白远去的背影,不屑地啐了一口,又耐下性子和声对那个小丫鬟问道:“到底是怎么了?你慢慢说来。
”
那丫鬟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开始诉说原委:“那个九少爷好生奇怪,一开始躲在马车上就是不肯下来。后来我和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