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规则————暗夜流光
暗夜流光  发于:2009年06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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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帕特哭笑不得的眼神,洛儿赶紧截断后半句话,但只不过静止了一秒,他又忍不住小声嘟咙:「帕特……原来,真的有男人喜欢跟男人在一起吗?我还以为……他们都是变态的坏蛋,都是为了刺激而已,而且他们很多都已经有了妻子……所以我以为所有的男人真心喜欢的都只是女人啊……好奇怪……」


  帕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只好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额头上狠敲了一下:「洛儿,不要拿我跟你那些客人比!」

  「呜……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不过帕特,你真心喜欢的那个人是什么样的?是个好人吧?」

  帕特沉默的转过身去,过了良久才回答他:「嗯……他是个好人。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快乐。但他不属于这里,他是个异国人,他只是路过这儿……所以……他回到了他的国家。」


  「那……你为什么不跟他走呢?」

  「他很爱他的国家,那是个发达又富裕的地方……跟这里完全不一样……但是……我……」

  渐渐变低的声音之后是又一段沉默,帕特清清嗓子转移了话题:「洛儿,你也很想家吧?」

  「嗯……我已经很久没寄钱回去了,我很担心他们。我不知道亲爸爸是哪儿人,妈妈从来不肯告诉我。我一点都不像本国人,但我的两个弟弟跟我不一样,不过他们也很可怜……我们的爸爸,哦,他们的爸爸,死了很久了……所以,我十二岁的时候就出来了。」


  「十二岁……洛儿,你今年几岁?」

  「呵呵……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哦,我下个月就十六岁了,身份证上我是十九……像不像?」

  「不像……一点也不像。你这个小笨蛋……当时进来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还这么小?也许不用跟成年犯人关在一起……」

  「我不知道……会是那个样子……」

  洛儿撇了撇嘴,把心底浮上的一点懊恼远远抛开:「不过也没有用吧,我听别人说……那边也一样,如果不听话,比这儿还惨……而且,我如果不在这里,也碰不到你了,呵呵……你是我长这么大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呢。」


  「小傻瓜……你真的不该待在这个地方,如果能出去,你最想干什么?」

  「呵呵……我想……我不告诉你,那是我的秘密。」

  洛儿紧抿着嘴角偷笑起来,雪白的脸颊染上一片浅浅的红晕,帕特因为好奇而回过头,少年充满期待与快乐的表情让他微微发楞。


  那是一个多么生动的笑容,带着少年期特有的羞涩、天真和一点点狡猾,帕特静静看着这样的洛儿,忍不住伸出手臂挽住身边瘦削的肩膀。


  而一直坐在墙角默默抽烟的二九八八,终于在这个时候站起了身,像困兽般来回走了好几步,然后快步走向自己的床位。

  第二天的清晨,帕特刚一睁眼就吓了一跳──站在他床边的男人正以某种相当怪异的眼神凝视他,不知已经这样站了多久。仿佛想要说什么,但始终没有说,最后只是狠狠捶了一下床架便转身走开了。


  第七章

  还是那棵熟悉的大树下,二九八八一个人背靠树干享受微风拂面的感觉。不远处的那扇窗后,每天都聚集在那儿的一群人正发出笑声,这阵笑声不停被风传送到他的耳里,他甚至能分辨出其中哪一个才发自他不得不注意的人。


  帕特很开心,阅览室里所有的人都很开心,人数越来越多,笑声也越来越放肆。一群笨蛋……二九八八喃喃咒骂那种与这个地方毫不相称的轻松气氛,再这么下去的话,一定会有人抢着教训他们。


  脑际正浮上这个不祥的预感,身体也因为危险的直觉而绷紧,二九八八眯着眼回头看向身侧,几个脸色阴沉的熟面孔围着他坐了下来。


  「我们需要跟你聊聊,二九八八。你的人最近很不安分,你怎么说?」

  「你是不是该管一下了?或者你不介意的话,我们乐于代劳。那些家伙太可恶了,还带坏了我们的人……他们居然敢不听话了,他XX的!」


  「狱长先生一定很想了解这种情况,如果你不处理,我们就去他那儿……」

  二九八八沉默的听着这些指控和威胁,眼神渐渐凝聚在声音最大的一个人身上:「你可以代表他们?」

  「……嗯,是的。」

  「很好。你们都商量好了吗?你们想要我怎么做?」

  「……制裁你手下的人,最好是杀了他。不过,如果你不舍得的话……」

  猥亵的一笑之后,这个人接着说了下去:「你也可以不杀他,只要你能彻底搞定他,确保他不会再干任何愚蠢讨厌的事。」


  二九八八的脸上浮起了淡淡的微笑,漆黑的眼睛却反射出血色的光:「你们在威胁我?如果我不干,你们就去狱长那儿,请求他顺便也把我一起干掉?很好……」


  随着这声平稳的「很好」,一把薄薄的匕首插进了某个人的大腿,刚刚还在露出下流笑容的家伙立刻发出惨叫。连余下的叫声也被哽在咽喉,二九八八的另一只手臂紧紧勒住了他的脖子,远处的看守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小角落发生的事。愣在一旁的几个人不约而同流下冷汗,却不敢随便移动,眼神全都盯在那把只露出根部的匕首上。


  「抱歉……我心情很糟,所以有点生气,下次我会尽量客气一点。你们说的事我会亲自处理,给我一个礼拜的时间,好吗?」


  「……好。」

  等所有颤抖的声音纷纷说出这个「好」字,二九八八才放开了在他钳制下的人,匕首也并没有抽出来,而是随着那个倒霉的家伙一路进了医务所。


  再次安静下来的草地上甚至没有什么明显的血迹,二九八八放松身体看向那扇依然传出笑声的窗户。那些笨蛋们又怎么会知道,他们的快乐注定脆弱而短暂,在这个罪恶的地方,任何祥和的快乐都会带来尴尬与愤怒,只有毫不留情的践踏和伤害他人才是唯一的生存规则。这样想着的二九八八并没有意识到,他对自己一贯所做的事作出了一个全新的、绝对称不上赞赏的评价。


  二九八八继续静坐了很久,阅览室的聚会才因为午休快要结束而终止,帕特和洛儿微笑着跟其他人边说话边走出长长的走廊。门口的看守好像对洛儿说了什么,然后是帕特神色严肃的对洛儿交待了几句话。


  似乎是非常亲密的姿态,帕特的嘴唇紧贴着洛儿的耳朵,洛儿红了脸露出暧昧的笑容,对帕特点了点头就跟着那个看守走开了。


  二九八八不知不觉间握紧了双拳,身体也因为某种不良的情绪而变得略带紧张,看着无视他的帕特径直从身侧走过,他终于站起来跟在那个纤细的身影之后。


  「……你刚才,跟他说了什么?」

  帕特愕然转过身,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使他不自觉皱起眉头,这种毫无逻辑的问句实在怪异,他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回答。

  「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家伙?他有什么值得你对他好的?根本象个小孩……不,根本象个女人,你看上他的就是这个?」


  「……」帕特顺着这些话想了一想,才明白二九八八嘴里的「那个家伙」是谁,不耐的表情转变为冰冷的直视,他只是低声扔下了两个字便再次转身。


  「无聊。」

  这两个听起来毫无起伏的音节就是帕特嘴唇里所发出的声音,也正是这两个字,让二九八八紧绷的身体一半燃烧起愤怒的火焰,而另一半沉入了晴空下无形的冰窖。


  明明想要追上去狠狠吻住那张冷淡到恶毒的嘴唇,双脚却因为寒冷僵硬的停在原地,二九八八眼睁睁看着帕特渐渐远离自己的视线,完全忘记了最开始叫住帕特的原因。杀意,慢慢从心底升腾起来,一张美丽而柔弱的面孔成了他新的猎物,已经觉悟到自己无法第三次对帕特下手的二九八八,只能选择毁灭帕特所在乎的。杀了那个家伙……帕特一定会很痛苦,也一定会憎恨吧,得不到帕特的笑容,就得到他的眼泪与报复。自己现在身受的刻骨疼痛,也要让帕特尝尝,是他让自己变成了这样,这是他应得的。


  至于那个小小的看守……也会痛苦吧,即使会再次掏出枪来威胁自己,也根本不值一提。只需要一个礼拜,也许是三天,最得心应手的朋友就会回到他的手里,那时他就可以真正离开了。在离开的那一天,他会把这里的一切做个了断,悲惨的被杀者、可怜的人质、罪恶的共犯……他仅仅用一分钟就作出了完美的策划,犹如从前的猎杀生涯里每一次成功的策划。到那个时候,他会给帕特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留下被杀,还是跟着他一起活下去,就算活下去的理由仅仅是憎恨,也无所谓了。


  邪恶又绝望的冥想中,他看到自己的猎物回到了阅览室的门口,微笑着的漂亮面孔是那么快乐而单纯。洛儿的手上又是一盆小小的、绿色的球状植物,不久之后,那卑微却顽强的生命再次被摆上敞开的窗台。


  这种东西应该也是违禁品,只不过在看守们睁一眼闭一眼的态度中得以存活,即便如此,它又能活上多久?只要被连根拔起就逃不开干枯而死的宿命。再顽强的生命,也躲不过上帝那只无处不在的手,而现在的二九八八,就是紧攒在这只手上的一把枪。


  沉浸在愉悦中的少年仍然一无所知的微笑着,那个被他原谅了的男人即将休假去结婚了。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告诉他这个消息,男人就赶着去办完交接手续,他发自内心的祝福只能借由这盆小小的植物传达。


  「你也算是一个好人,你一定会幸福的……你的妻子一定很漂亮,她还会对你很好……真羡慕呢,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等到那一天……呵呵,我一定能等到的。你跟父亲的关系也会好的,天底下没有不爱自己儿子的父亲吧?我的后父就对我很好,所以找不到亲爸爸也没关系了……虽然他死得早,但他永远活在我们一家人的心里……待会我就去告诉帕特,他也会为你高兴的,他是我第一个朋友,也是最好的朋友……我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你不会介意的,是吗……」


  一个人叽叽喳喳说着话的洛儿把站在门口的两个年轻看守也逗出了笑容,他们探头进去粗声粗气的叫洛儿快点出来。过了开放时间,这里不应该有任何人在,破例让洛儿进去已经是违规了。忙着交接班的看守们急于回家享受自己的生活,待在这个地方对他们而言也只是不得不做的工作。有谁会喜欢整天与一群囚犯为伍,尤其是这种人满为患的大型监狱,曾经有过多次大规模暴动的血腥历史,几乎跟本国近些年的内政一样臭名昭著。


  打不完的内战、抓不完的罪犯,如果不是家里还有自己的妻子儿女,他们都不会主动穿上这身危险的制服。有些同僚经常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们也不是不知道,但只要不危害自己,也就没什么关系。在某一点上,他们和这里的囚犯竟然惊人的相似:只要能确保自己安全的活下去,很多东西都可以忘却。活得越久,忘却的就越多;忘却的越多,也就活得更久。这个循环往复的过程中,表情渐渐麻痹,象今天被某个囚犯逗出了微笑也算相当大的破例。这种久违的轻松感更驱使他们想要快点回家,以至于粗心的忽略了某个从远处投来的、带着浓烈杀气的眼神。


  回到监房的二九八八仍然一个人待着,眼神也仍然牢牢锁在那两个窃窃私语的人身上。帕特的手臂搭着洛儿的肩膀,两人一直说着某个混蛋请假一周去结婚的话题,他们脸上所共有的、每一丝细微的笑意对二九八八而言都过于清晰。


  手悄悄伸进床单下面,指尖传来坚硬的触感。二九八八面向床里侧身躺着,把那包东西取出来打开,一厚叠新旧程度不同的纸币也有着各种不同的面额,他开始很慢的一张张细数。


  ……数目终于够了,入狱还不满一个月时他就知道了这种交易。用大笔现金可以换到任何想要的东西,某些年纪较大的看守很乐意赚这种在其他地方绝对捞不到的外快。搜刮了这么多违禁品和现金,终于有一个家伙敢于铤而走险,三分之一的订金已经给出,剩下的将在拿到东西以后付清。


  两把能在这个国家私下买到的性能最好的手枪和消声器,将会在几天以后的服役时间交货,地点是仓库公用厕所的某个做了特殊记号的水箱里。厕所的门将挂上「维修中」的牌子,他取货以后再顺手拿下去。本来就是管理公共设施维修的那个家伙做这种交易实在轻车熟路,如果没有意外,最多一个礼拜就能交货,届时他会迫使帕特成为他的共犯,这根本不是什么难题。


  那个去结婚的混蛋算是捡回了一条命,他的猎物少了一个,但人质不会变,还是那位可亲可敬的狱长。那些被激怒的家伙一定会在狱长面前告状,接着他会被请到狱长那里,然后他会以谦卑的方式答应狱长好好处理这件事,并急于表现的要求把两个主犯立刻押过来。在狱长面前亲自解决掉洛儿之后,他会在狱长满意和信任的眼神里掏出他的枪,旁边的几个小喽啰也不成问题,他还会准备足够的子弹。最后,他会留给沉浸在愤怒与悲伤中的帕特两条路:要么放弃报复的机会,现在就被他杀死;要么留着那条命期待复仇,选择成为他的共犯,跟他一起秘密的挟持狱长以达到他们狂妄的目的。


  如果发生什么难以应付的情况,他便会尽可能多放出一些监房里的犯人,在大混乱中成功逃跑是他一向擅长的,会有何种后果他根本无需考虑,他只要他一个人的自由……不,也许是两个人,尽管以他对那个白痴的了解,这种希望并不是太大。


  如此处心积虑让一个人来憎恨自己,这种行为真的是不折不扣的变态,二九八八面对墙壁发出无声的苦笑,对计划的最终结果仍然没有笃定的把握。但即使是这样,他也没有想过放弃这个计划,为了那个二分之一的可能,他会用尽全力。


  不安和冲动都在疼痛之后渐渐沉淀,他在这几天里的思考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多。他甚至想起了久违的少年时代里,改变了他一生的那些事,他记忆中最为漫长、愤怒而疼痛的烙印。那时的他也几乎陷于疯狂,但也正是体验那些事情的过程里,他渐渐学会杀戮与忍耐之间微妙的中和关系。动与静、生与死,所有相反的两面也许都是这样的关系……就像那个该死的家伙,早在第一次动了杀机却不想下手时就应该知道,这个人对自己已经有了某种特殊意义,真是愚蠢……虽然到现在他还不愿分辨那种吸引到底是出于什么,但他确定自己对那个家伙所做过的一切都是愚蠢到极点的举动。


  做过的事情再也回不去了,他也没有闲暇进行虚伪的忏悔。终其一生,那个家伙都不可能心甘情愿的跟他走,这个清醒的体认跟盘旋在胸口的疼痛一样强烈,那么……就继续做完自己想做的事,被在意的家伙憎恨也算得到了起码的尊严。比起被痛恨一生,那种完全无视的漠然才是更痛楚的体认,把那双火焰般的眼神拉回到自己身上变成了他唯一的期待。


  沉默的二九八八面无表情的想着这些,夜色深沉的窗外布满无数颗星星。漫长的冥想中他全无睡意,任时间一格格走过却一直没有移动身体。熄灯几分钟之后,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他不用回头便知道那是谁。忍不住有点吃惊,他等待那个人自己开口,他当然不肯承认心底涌上了莫大的喜悦。


  「……我想跟你谈谈,你可以转过身吗?」

  「……你想要什么?」

  二九八八慢慢转过身,极力保持平稳的音调问向坐在他床头的帕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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